015 打架

015 打架

平山書院在京郊立官近百年,算不上名震天下,可京城多半的子弟都是出自這裏。

趙子舟穿着灰衣素袍匆匆從書院後門出來,腳步極快,他身邊有人喊他:「……你這是又要回去?」

「家裏有事。」趙子舟回頭看去,「聞瑾,你嫂子喊你去吃飯,你今兒可有空?」

薛瀲擺擺手,笑道:「你們一家天倫,我去豈不是搗亂,代我向嫂子問好,改日得空我再去看望侄兒吧。」薛瀲意興闌珊的擺擺手,看着掛在西邊火紅的夕陽,一對鳥兒自頭頂飛過,轉眼成了黑點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眼前。

「聞瑾。」趙子舟走過去,拍了拍薛瀲的肩膀,「你很久沒去我那裏了。」

薛瀲朝他笑笑,擺擺手:「算了,我也回去了。」話落踢了站在旁邊傻笑的二子,「木頭樁子?走!」

二子一聲應了屁顛屁顛的跟上去。

趙子舟看着薛瀲的背影蹙了蹙眉頭,嘆了口氣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攬住薛瀲的肩膀,笑呵呵的道:「走,咱們天香樓喝酒去,不過,今兒你請,我身上的銀子都被你嫂子收著的。」

薛瀲側目看趙子舟,哈哈笑了起來:「算了,你還是給我省點銀子,回去陪嫂子吧。」

「你不用我陪?」趙子舟挑眉,薛瀲擺着手,「滾,滾,別來我這裏蹭吃蹭喝。」

趙子舟指指他:「那我可真的走了啊。」話落,大步往前走,走了許久還是不放心停了下來,回頭去看薛瀲,就發現薛瀲站在一起貨郎挑子前頭髮呆,趙子舟皺眉走故去,貨郎挑子上什麼都有,但卻都是姑娘家的東西,趙子舟看看薛瀲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他正盯着一串銅鈴看,圓溜溜的應該是墜在孩子的褲腳或者是鞋面上的,弄著聲音引著孩子走路。

但是,旁邊還有小的,那小的更輕巧些,趙子舟並不陌生,他想起瞭望月樓舞娘圍在腰上的那塊絲絛,好像就是墜著這種鈴鐺。

眼前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濃眉大眼高挑妖嬈的女子站在舞台上,手臂翻轉腰疼抖動,那鈴聲像是魔音似的縈繞在耳畔,旁邊的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不盈一握迅速扭動的腰肢。

「喂!」趙子舟嘲笑道,「你怎麼跟女人似的,是要給三奶奶買?」

薛瀲咧嘴笑笑,道:「不是,我就看看而已。」又道,「你回去吧,我順着這條路走走。」

趙子舟看着薛瀲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擺擺手大步走了。

薛瀲帶着二子在街上晃悠了半個時辰最終還是回去了,在門口恰好碰見了薛靄,薛靄自轎中下來薛瀲笑笑,喊道:「大哥。」

「回來了。」薛靄點點頭,指了指內院,「走吧。」

薛瀲和薛靄並肩往內遠走,薛靄轉頭看着薛瀲:「近日功課如何,我聽說下個月院中有年考?」

「嗯。」薛瀲笑着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種考試於我而言手到擒來,大哥不必擔憂。」

薛靄微笑搖搖頭,薛瀲卻是問道:「九歌實行的良田糾改法如何了,我聽說懷柔那邊鬧了一通。」

「有爭議才好。」薛靄淡淡的,目光落在院中蔥蘢的綠蔭中,籠在夕陽的餘暉下,彷彿度了一層霞光,「這不過是他第一步罷了,九歌的志願遠不在此……」是啊,當年宋墉沒有做到的,在宋弈手中將會一點一點實現,他甚至已經看到了未來十年大周翻天覆地的改革的新氣象。

「那倒是。」薛瀲笑着道,「更何況,朝中那麼多人支持,他便是把大周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有人敢出來說個不字的。」

薛瀲看着薛瀲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不是你現在考慮的,功課上多用些功夫,父親昨日還問我你功課如何……明年秋闈……」不等薛靄說完,薛瀲已笑着道,「不會有事的,我還想謀一外放,天南海北的走走呢。」

薛靄笑笑,贊同的點點頭,道:「你有此信心,看來我們不用擔心了。」話落笑着和薛瀲分開,各自回了院子。

趙芫牽着茂哥兒候在門口,見着薛靄回來她滿臉的笑容:「……正要去二門迎你呢,今兒累不累,熱水備好了,快去梳洗。」

「好。」薛靄看着趙芫眼底滿是笑意,又低頭望着兒子,摸了摸他的頭,低聲問道,「今天的大字寫完了。」他不是疑問。

茂哥笑着點點頭,薛靄一手牽了一個緩緩入了院子,有說有笑的。

薛瀲站在後面看了一會兒,臉上也染上了笑容轉身回了自己院子,陳素蘭聽到腳步聲,笑着出來:「你回來了。」又道,「娘說讓我們明天回家吃飯,你明天有空嗎。」

「有啊。」薛瀲淡淡笑着,道,「有什麼喜事?」

陳素蘭搖搖頭:「那倒是沒有。不過滅有事我們也可以回去的吧。」話落小丫頭上茶來,薛瀲接過茶,陳素蘭坐在他對面,笑道,「聽說天香樓的新出了菜品,我們明天買了帶回去好不好?」

「你想吃?」薛瀲已經吃過了,不過是個烤鴨罷了,沾了甜醬味道也不是稀奇,陳素蘭卻是高興的點着頭,「想啊,天香樓的菜最好吃了。」

薛瀲微笑,想了想道:「那我今晚陪你去吃好了,你嘗嘗好不好,再決定明天要不要買回去。」

「這……可以?」陳素蘭眼睛都亮了起來,薛瀲不以為然,「

來,薛瀲不以為然,「當然,有什麼不可以的。」

陳素蘭高興起來,蹭的一下站起來:「那我去換衣服,和娘說一聲我們就走,我怕去晚了沒有位子。」話落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薛瀲低頭喝茶輕輕嗯了一聲,忽然陳素蘭從門口探進頭來看着他,笑道:「我今天把罩院打掃了一遍,那香爐里的灰也不知道清理一下,都堆的小山似的。」

薛瀲一愣,不等他說話陳素蘭已經走了,薛瀲放了茶盅起身快步去了罩院,就看到裏頭的帘子窗帘都換了,只有掛在靈位上那朵奇怪的大花沒有摘走,薛瀲鬆了口氣,上了香又退了出來,陳素蘭已經換好了衣服笑眯眯的等着他,「我們走吧。」

薛瀲點點頭和陳素蘭並肩走着,走了半路他們停在煙雲閣門外,薛瀲忽然道:「你……為什麼不介意?」他這話像是自言自語,陳素蘭聽着一愣歪著頭看他,「介意什麼?」

薛瀲目光閃了閃,搖了搖頭:「沒什麼。」他太可笑了,問她這些做什麼,她如果介意當初就不會同意他將娜薇接回來了。

在她的心裏,只求生活安寧,至於和誰生活在一起,似乎並無多大的關係。

薛瀲自嘲的笑笑。

「不介意。」陳素蘭突然開口,接了話,看着薛瀲眼底淡淡的無喜無悲,「夫妻過日子,只求平淡,再濃烈的愛情也會在柴米油鹽中消磨,我雖喜歡熾烈的愛情,可是卻並不期待……」她是害怕,怕那種感情沒有了之後,亮相反差反而更加的落寞,「你心裏有誰我也不介意,只有你的人還在就好了,真的!」

那如果我的人也不在了呢?薛瀲沒有問,陳素蘭確道:「我對你沒有要求,你也不要有什麼壓力,咱們就這樣,安安穩穩的過着,怎麼樣都是一輩子,折騰那些有什麼意思呢。」

薛瀲愕然,又很想笑,最終還是笑了出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折騰再多也不過這幾十年。」

陳素蘭也笑了起來,兩人去和方氏說了,方氏見他們同進同出自然是高興的應了,薛瀲帶着陳素蘭從天香樓的後門進去,要了個雅間,兩個人點了菜,薛瀲還要了壺酒慢慢喝着,陳素蘭果然吃了幾筷子就放了下來,失望的道:「沒我想的好吃。」

「是不用好吃。」薛瀲笑着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看着陳素蘭,「你說,反正是填飽肚子,為何打擊愛卻要尋好吃的可口的呢,其實目的都是一樣啊。」

陳素蘭端著茶盅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薛瀲會說這個話,她怔怔的看着薛瀲,想到他方才的問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怎麼過都是一輩子,折騰那麼多做什麼……反正都是填飽肚子,為何非要尋可口的飯菜呢……

看,人多奇怪。

其實也不奇怪,因為一輩子太難把握,即便折騰了你也並不能確定那就是你最終想要的,可飯菜多簡單,多好控制……

「你怎麼了。」陳素蘭看着薛瀲道,「還在想她嗎?」

薛瀲搖搖頭,他其實誰也不想,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想要填滿而已。

但是這很難啊。

「閑的。」陳素蘭翻了個白眼,得出了結論,「你是太閑了,若是像父親他們那樣整日裏忙的連軸轉,你就不會傷春悲秋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薛瀲又笑了起來,發現有時候陳素蘭說話還挺有趣,她總能消極的冷漠的潑冷水,還潑的頗有些道理。

角度不同。

「那你呢。」薛瀲看着陳素蘭,「你沒有什麼想的嗎。沒有想做的事嗎。」

陳素蘭放了茶盅認真想了想,她還真是沒有特別想做的,薛瀲搖搖頭,道:「晚上回去我給你找些書吧,你耐心看完,感覺就不同了。」

「哦。」陳素蘭點點頭沒有說話,她不大愛看書,有的書牛嚼牡丹的看一遍就丟了,還真是沒有細細想過,「什麼書?遊記嗎。」

薛瀲點點頭,陳素蘭又哦了一聲:「那好,我一定認真看看。」

薛瀲笑着點頭正要說話,忽然隔壁傳來一聲巨響,隨即有人吵嚷了起來,薛瀲皺眉,陳素蘭道:「怎麼了?」

「沒什麼,你坐着,我去看看。」他說着站起來開門出去,二子在門口低聲道,「三爺,是孫公子。」

薛瀲挑眉,孫繼慎竟然也在這裏,自從他和薛思琪的事情捅出來后孫繼慎就不在平山書院讀書了,他們鮮少見到,後來他成親了就再沒有見過,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碰上,他心頭微頓隔壁又是一聲巨響,孫繼慎大喝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等這標我拿下來,你們再來腆著臉求我吧。」話落大步跨了出來,一轉頭就看到薛瀲站在門口,他微微一愣,皺眉冷哼了一聲欲從薛瀲身邊過去。

薛瀲站着沒動,孫繼慎冷著臉道:「好狗不擋路,滾!」一身酒氣。

「狗,你吠什麼。」薛瀲抱臂,還真擋了個結結實實,孫繼慎眯了眯眼睛,想到如今薛鎮揚和宋弈的權勢忍了下來,掉頭就走,可走了兩步房間就走出來三個喝的醉醺醺的人,哈哈笑了起來,「怎麼着,孫大老爺又捨不得了?」

孫繼慎滿眼通紅驀地回頭看着薛瀲,似乎和後面三個人比起來,薛瀲更好欺負一點似的:「讓開!」

「我要不讓呢。」薛瀲比孫繼慎高,昂着下巴居高臨下的

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你待如何。」

孫繼慎知道薛瀲的脾氣,從來也不是吃素的,後面的幾個人起鬨,哈哈笑了起來:「哎呀,這位公子瞧著面生,還生的這般花容月貌,莫不是來和你討情債的吧。」

一陣鬨笑此起彼伏。

孫繼慎冷笑着看着薛瀲,薛瀲挑眉看了看孫繼慎,又朝掃了後頭幾個人一眼,道:「池子淺了就是不好,王八易出灘。」

「嘿,你他媽罵誰呢。」後面幾個人摩拳擦掌的走過來,「你那個茅坑裏的狗屎,敢在爺跟前撒野。怎麼着以為自己長了女人臉,爺就不敢動打你了。」

二子攔在前面,指著這些人道:「你么好大的膽子,你們……」他話沒說話,被薛瀲推開,他還真想打一架,憋了大半年了。

走廊里一時間嘰哇亂叫起來,二子也不手軟,瞅准了這邊一腳那邊一拳,薛瀲也不找別人也不管背後,揪著孫繼慎就是一頓胖拳,就聽孫繼慎抱着頭蹲在地上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畢竟四打二,薛瀲還是吃虧了,不知是誰抄了房裏的椅子,照着他後背就砸了下來,薛瀲眼前一黑愣了愣,隨即頭上又被一個瓷瓶砸中,他腦子裏耳朵里嗡嗡的響……就聽到有人在大喊:「快保官,你們簡直無法無天了。」

是個女人的聲音,誰在說話?

薛瀲回頭,嘴角頓時又被人揮了一拳,他能感覺到牙齒都鬆了松,薛瀲咧嘴笑了起來,嘿嘿的道:「媽的,痛快!」可視線里人影一閃,有個綠色的身影沖了過來,就看到她拿着掛在牆上的雞毛撣子,白著臉左抽右抽,呼喝道,「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好像給自己壯膽似的。

薛瀲一個激靈,想起了陳素蘭,他剛剛把她給忘了。

將要到底薛瀲清醒了過來,陳素蘭的身影越發的清晰,就看到她揮着雞毛撣子使勁的揮着,喊道:「你們今兒一個都別走,咱們衙門見!」

薛瀲翻身起來,撿了地上碎掉的椅子腿,照着離的最近的一個人就丟了過去,隨即跳起來抓着另一人的頭髮,拳頭雨點似的落下來。

陳素蘭看傻了,她沒有打過架,連吵架也不會對,這會兒看着心早跳到嗓子眼了,可是一看薛瀲吃虧了,她立刻就顧不得了:「反正什麼死都是死,死了,死了。」話落,雞毛撣子揮了起來。

薛瀲,陳素蘭,二子,兩男一女和對方一頓混賬,直讓聞訊趕來的東城兵馬司的人目瞪口呆。

「嗬!」有人盯着陳素蘭,大聲道,「咱們是在天香樓么,這是北城菜市口吧。」只有菜市口才能看到女人掄著拳頭打架。

一群人被拉開,陳素蘭被人一腳踢在肚子上,臉上也帶了傷,薛瀲倒在地上起不來,二子衣服被撕破了,頭上砸了個洞流了滿臉的血非常的狼狽,而對面四個人也差不多,沒有見着好的地兒……

一行人被帶去了衙門,劉冀趕了過來,他正在當差,看着薛瀲和陳素蘭一臉的驚愕,顧不得多說喊大夫將兩人帶去隔間清洗包紮。

薛瀲和陳素蘭對視,陳素蘭眼圈紅紅的顯然是被嚇著了,薛瀲艱難的笑笑,挪過去騰出一隻尚好的手摟着她:「嚇著了?」

陳素蘭點點頭,眼淚落了下來。

「對不起。」薛瀲按了按她的肩膀,「我沒想到你在裏面。」

陳素蘭搖搖頭,抹了眼淚笑道:「沒事。」又道,「我……我沒打過架。」她聲音都是抖的。

薛瀲點頭,他也很少打架的,手法不夠老練啊,要不然就不會吃虧了。

「下次別打了。」陳素蘭拉着薛瀲,「太嚇人了。」

薛瀲點頭,摸了摸陳素蘭腫起來的嘴角:「好,以後都不打了。」陳素蘭嘶了一聲捂著嘴,「好痛啊……」

兩個人靜靜坐在衙門裏,等著周長貴在外面處理好,送他們回去,有衙役倒茶來,笑呵呵的看着薛瀲又飛快的打量了一眼陳素蘭,笑道:「薛三爺,今兒這架打的痛快吧。」對方几個人他們查清楚了,雖有些來頭,可都比不過薛瀲。

「痛快。」薛瀲後背火辣辣的,那椅子砸的不輕,他還想說下次再打,可一想到陳素蘭還是忍了,笑笑接了茶,「有勞你了。」

衙役說不用就退了出去。

「是挺痛快的。」陳素蘭歪頭看着薛瀲,「你就想要這樣折騰?」

薛瀲一愣看着陳素蘭,陳素蘭好奇的看着他:「你想要的就是這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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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閨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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