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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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春風不負年年信

她對着他哽咽不能語,淚水止都止不住。

九郎默默地將一方白帕遞給她。雙澄站着發怔,卻又不好意思去接。他看着她那過分拘束的樣子,心中一軟,道:「幹什麼愣著?」

「怕弄髒……」她的話還未說完,九郎已經拿着白帕給她拭了拭,又道,「弄髒了,你也會洗乾淨的,不是么?」

雙澄聽出了他話里藏話,不由更赧然。那小貓兒卻不識趣地在兩人腳邊蹭來蹭去,喵嗚喵嗚地叫個不停。

「我在街上見過它。」九郎看了看小貓,「那時候你也在附近?」

雙澄局促地背過雙手,點了點頭。

他沉默片刻,問道:「若是我不來,你打算一直躲著不見?」

她側過臉去,低聲道:「你是因為認識了我才落到這地步,如果我再來找你,豈不是要將你害死?」

「……現在不會了。」九郎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扳過她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隨後認真道,「雙澄,不要再躲在遠處……讓我找不到你。」

雙澄的眼裏又浮起波光,霧蒙蒙的,讓她看不清面前的人。可是指尖一暖,已被他小心地握在掌中,久久不鬆開。

*******

月亮慢慢地升上了暗藍夜幕,屋子裏只燃起一支蠟燭,裊裊地發着微光。

她帶着他坐在床邊,藉著燭光仔仔細細看他的容顏。他就在面前,真真切切的,雖然眉間多了憂鬱,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還是以前的九郎。

他問起她後來的經歷。她答的簡單,卻只從聽聞他被逐出汴梁,於是也跟着來到河間說起,唯獨缺少了從繁塔受傷躍下后發生的事情。九郎聽她說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從繁塔躍下的時候,是不是受了傷?我與元昌找到樹林里去,看到地上有折斷的箭和大灘的血……」

雙澄的神色有些不安,她低下頭,垂著長長的睫毛,道:「跳下的時候被箭射中了……」但她很快又抬頭緊張道:「可是早已好了,你不要擔心。」

九郎看着她,想起了那支被生生拗斷的帶血的箭,心中鈍痛。

他將她輕輕抱着,呼吸了幾下,低聲道:「傷在哪裏?讓我看看。」

雙澄卻紅著臉推開他,小聲道:「在背上,你不能看。」

九郎只好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後背,解釋道:「只不過想看看傷得怎麼樣,又沒有別的意思。」

她別過臉,道:「就是有了個傷疤,我自己摸得到。」

他心口堵塞地難受,因問道:「傷得那麼重,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我本是打算讓元昌想辦法將你先藏起來的……」

雙澄搖搖頭,意態寂寥,「那時候已經不想再有任何波折……凌香事先在繁塔外的林子安排了接應的人,我受着傷逃到那裏,才將箭折斷就昏了過去。他們帶着我離開,等我醒來之時,已經遠離了繁台。」她頓了頓,又道,「再後來,師傅也逃出生天,趁亂將我們送出了城……我因為背上的傷而一直東躲西藏,直至最後,聽說你因為與亂黨有關而被斥出了汴梁……」

她說到這裏,聲音便喑啞下去,頭垂得更低。

九郎靜坐了一會兒,溫和道:「雙澄,比起死在詔獄的申王,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

她內疚道:「可他是真的跟淮南王一夥,而你只是因為認識了我……」

「……但認識了你,我有過更快樂的時光。」他稍稍停頓了一下,道,「我從未後悔過。」

雙澄的眼裏酸澀難當,她抬手揉着眼睛,淚水悄悄漫出。九郎正待為她拭去眼淚,忽覺腳上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低頭卻見小白貓縱身一躍,跳到了雙澄的腿上。

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指指它道:「不能與你相認的時候,我就跟它作伴。那時候就覺得,要是你見了,也會喜歡的。」

小白貓躺在她與他之間,用腦袋拱着她的膝蓋,卻對九郎有些排斥。

「它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雙澄愣了愣,臉頰緋紅,先前不肯說,九郎猜測道:「莫非是叫踏雪?」

她搖搖頭,躊躇了一會兒,才用手指繞着小貓的尾巴,羞澀道:「我叫它阿容。」

******

關於小貓名字這件事,九郎當時雖然沒說什麼,後來卻表示過不滿。

那時雙澄已經搬到了他的住處,除了簡單的行李之外,隨身帶來的就是小貓了。他知道這是她孤獨時候的寄託,便也對它好。可是小貓還是喜歡黏着雙澄,對他態度倨傲。

「性子也很像你,對不熟的人都遠離著。」雙澄這樣評價它。

他瞥瞥正賴在她身上的貓兒,不予應答。可能因為太黏雙澄了,小貓就算是夜晚也不肯離開。

他與她正是最初同床,本就都青澀,熱吻間一抬頭,小白貓卻站在床欄上,瞪着一雙好奇懵懂的大眼睛望着他們。九郎不由尷尬,伸手便要趕走它。

小貓炸毛般朝他吼叫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躥下了床頭。

雙澄嚇了一跳,不顧自己已經脫掉了肚兜還想去追,九郎急忙按住她。

「難不成還要將它請回來在一旁看?」他微微慍惱,將她一把攬進懷裏。

「狠心。」她嘟起嘴巴,卻被九郎吻住了唇。蜻蜓點水似的吻逐漸蔓延熱度,她軟軟地伏在他身上,讓他吻遍全身。

……

沒有什麼能比灼熱的交纏更讓人沉迷其間,纏綿之後,九郎摸到了她後背的傷疤。雙澄扭了扭身子,道:「別碰。」

「怎麼了?」

「……感覺怪怪的。」她低下眉睫道。

他握着她的手,輕輕地擱在了自己的右腿上,道:「你會介意這嗎?」

「從來不會!」雙澄挺直了身子,認真道。

九郎撫了撫她額前的發縷,「那你身上的小小傷痕,又算得了什麼?」

她趴在他心口摟住他的頸,像以前那樣用毛茸茸的腦袋頂頂他,過了一會兒,小聲道:「阿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抿唇笑了笑,扣住了她的手。

……

次日清晨,他還沒完全醒,下意識地伸手將雙澄攬在懷裏。可沒多久,感覺身上一沉,正待睜眼去看,雙澄卻蹬腿踢著被子,皺眉道:「阿容,下去!」

九郎尷尬地抓住她,道:「我又沒壓着你。」

「不是說你!」她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從床上拎起白絨絨一物,原來是那小貓不知何時又溜進了屋子,正趴在被子上。這會兒它忽然被高高舉起,不由得在半空中爪子亂撓,叫個不停。

「阿容!不聽話就再也不喜歡你了。」她板着臉在小貓背上拍了一下,將它送下了床。

貓兒沮喪地抬頭望着她,九郎也蹙起眉。「以前你叫它阿容也就罷了,現在我在你身邊了,你還那樣叫它,我聽着彆扭。」

雙澄卻顧自俯身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可是已經叫習慣了,再改名字我和它都會彆扭啊。」

小貓阿容抬頭瞅瞅九郎,喵的叫了一聲,音調還轉了個彎,似乎也很不樂意。

一個敵不過兩個,自己的地位好像果然不高,他嘆了一口氣,只好作罷。

******

小小的宅院因為有了雙澄變得活泛起來,她洗衣做飯養花弄草,原本清冷的小院很快增添了生機。只是雜役們叫她夫人,她還是不適應。出門去的時候,別人管她叫趙家娘子,她也會紅著臉回來跟九郎說。

他揉揉她的發鬟,道:「你不喜歡別人這樣叫你嗎?」

「感覺好像變了個身份似的。」她勾住他的手指。

九郎卻有一陣的出神,雖然已經住在了一起,但兩人卻並沒有真正履行成婚儀式。淮南王謀反一事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五哥現在成了官家,也不可能將雙澄等人的名字從亂黨的名冊上除去。

她至今還是隱姓埋名地生活在這裏,不能被任何人發現真實身份。

想當初為了要正式迎娶她而與太后官家反目,然而經歷重重風波之後,卻還是沒辦法實現願望。

久未與熙元帝聯繫的他,在那夜裏思索了許久,終於寫了一封書信,次日交予僕人叫他送去了汴梁。

他將此事告知了雙澄,又解釋道:「不管五哥是如何考量的,你留在我身邊這件事還是得先讓他知道,以免有人察覺后再從中作梗,到時候他也會覺得我有意隱瞞。」

「他不會將我抓起來嗎?」雙澄想起端王,還是有些不放心。

九郎道:「淮南王一黨已經被剿滅,五哥現在正勵精圖治,你的存在對他構不成威脅,他也沒有必要再追着你不放。」他頓了頓,又道,「我在信中說了,若是有可能,請他為傅老將軍父子說句話……也不需有意重查舊事,哪怕只要他流露出對傅家的惋惜之意,自然就會有臣子替他們鳴不平,到時候順水推舟即可。」

她怔了怔,低下頭道:「我覺著很難實現了……」

他點點頭,道:「我也知道……只是與你說一聲,或許五哥登基後有了自己的考量,不會答應,也或許他就算有心相助,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雙澄轉身倚著書桌,替他整理着筆墨紙硯,道:「其實能與你悄悄地住在這裏,沒有旁人的打攪,也是很好的。」她說到此,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又望着九郎忐忑道:「我更希望你的五哥能念及兄弟之情,早日召你回汴梁。這裏雖然清凈,但你總是在受苦……」

「順其自然吧,有你之後我就好多了。」他看着院落,坐在了窗前,「我卻擔心你覺得太寂寞。」

「不會啊。」雙澄趴在他肩頭,想了想,道,「有你,有小貓,不久之後也許還會有一個小九哥……」

九郎微笑了一下,又問道:「為何不是小雙澄呢?」

她得意地咬他耳朵:「那我就生一個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小雙澄,天天纏着你,要你講書上看到的奇聞怪事,不講完不準睡覺。這樣一大一小圍住你,你會不會煩?」

他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小時候就沒有覺得你煩,以後自然也不會。」

「那我……」她剛想說下去,九郎卻又挽起她的手,道,「一個雙澄兩個雙澄我都不嫌煩,只要別再像那時候一樣,不聲不響走了就好。」

雙澄抿抿唇,牽牽他的手,認真道:「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九哥。」

春風拂開小窗,滿院已是新綠萌生,她栽種的花草裊娜著身姿,蘊著淺淡的馨香。牆角草叢一陣簌動,小白貓阿容頂着草芽鑽了出來,望見不遠處粉蝶翩飛,身子一弓,便如同箭一般地飛縱了出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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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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