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侯氏雙傑一一侯衛東和侯海洋的相逢 廣交會初識」非典」

第一章 侯氏雙傑一一侯衛東和侯海洋的相逢 廣交會初識」非典」

2003年4月1日,嶺西省,沙州市。

沙州市組織企業參加廣交會有多年歷史,作為內陸城市,交通不便,招商引資難度很大,自然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在飛機上,沙州市副市長侯衛東專註地看着廣交會近期排期表,突然扭頭問了一句:為什麼廣交會安排在4月和11月?

沙州市駐廣州辦事處主任廖沙以前是市經委辦公室主任,在廣州工作數年,服飾、語言甚至長相都廣化了。他參加過數次展會,熟悉情況,侯衛東的問題沒有難住他,脫口而出:有幾個原因:一是4月到5月間,10月到11月間,廣州平均氣溫20多度,不冷不熱,正舒服。當年無空調設備,只有風扇,20度氣溫是辦展會的最佳時間。二是我國早年出口商品大部分屬農副產品,季節性強,適宜在春、秋兩季及時成交。三是海外客戶特別是中小客戶認為一年兩次的訂貨,對於銷售、倉儲、資金周轉都是恰當的,樂意接受。

侯衛東將排期表放下,道:我們參加廣交會,既要做生意,更要學習別人的理念。我們如果將來要辦展會,就不能僅僅圖着我們自己方便,更要考慮客戶需求。

廖沙順嘴恭維道:侯市長真是高屋建瓴,從小事情看出了大問題。我們沙州很多企業家目光短淺,始終走不出沙州。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能走出沙州的企業家都有幾把刷子。

聽說在展會期間,酒店很不好訂?

廖沙道:廣州酒店業的交易會依存度已達到30%,很多酒店每年客房總收益中有近三成就在短短半個月產生,從某種程度來說,酒店吃粥還是吃飯就要看廣交會。辦事處經營的巴山夜雨飯店也跟着廣交會沾光,今年客房預訂得不錯,如果不是鬧非典,巴山夜雨飯店早就預訂一空。作為沙州駐廣州辦事處主任,他待人接物時特別講究,凡是與商人接觸,他就用正處級幹部的身份,與正處級以上官員接觸,他就是酒店老總。擺正位置以後,如魚得水,逍遙自在。

侯衛東緊了緊眉毛,道:」非典?我聽說過,還在鬧?,前一陣子香港鬧得凶,現在應該控制住了。這麼大的廣交會,不會因為鬧點傳染病就停了。廖沙眨了眨眼睛,笑道,侯市長,有七八個在廣州的沙州老闆聽說你要來,歡欣鼓舞,晚上在飯店給您接風。

與沙州籍企業家接觸,也是侯衛東到廣州的一個任務,見廖沙已經替自己安排妥當,暗道:都說廖沙是個眼眨眉毛動的角色,果然不假。此人沒有什麼後台,能在這個位置坐得穩當,也算了得。

下飛機時,廖沙陪着侯衛東坐上辦事處的奧迪車,其他人員則上了九座商務車。

侯衛東隔着玻璃窗,欣賞南國大城街景。小車沒有行多遠,他發現一個怪現象,街上不少行人戴着口罩,便問:廖主任,廣州空氣不錯,氣溫也適宜,怎麼還有不少人要戴口罩,平時也這樣嗎?

廖沙道:這就是非典恐懼症,鬧一陣,沒有什麼大問題。」侯衛東在出發前,與在廣州工作的老同學蔣大力通過一次電話。蔣大力得知侯衛東要來,特意談起非典,提醒侯衛東千萬要注意防

范。侯衛東並沒有將蔣大力的話記在心上,只認為他這個醫藥公司老總神經有些過敏,如今看到街道上有許多戴着口罩的匆匆行人,突然意識到問題並不是廖沙所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巴山夜雨賓館的十七層總是為沙州領導預留着幾個套房,平常都不

使用。一個月前,市委書記朱民生來廣州就是住在最豪華的1701套房。

廖沙陪着侯衛東走進套房,道:廣州與沙州雖然都有州,可是經濟水平差得老遠。在廣州,賓館房間內部裝修不行,就沒有回頭客。這間1701套房是巴山夜雨最好的套房,朱書記和寧市長都住過。

侯衛東見到1701門牌,想着晏春平偵察來的情報,不禁暗自會心一笑。巴山夜雨最好的三間房是1701、1702、1703,據小道消息,一般副職都是住1702或是1703,主要領導才能住進1701。可是晏春平卻得出一個結論:只要是副職到了廣州,一般都安排在1701。那個傳說中的小道消息是廖沙有意無意散佈的煙幕彈,有了這個煙幕彈,住進1701的副職領導都會對廖沙的安排感到滿意。若是有副職領導不願意住進1701,他也能夠體會到廖沙的恭敬。

1701套房裝修水平不錯,與嶺西金星大酒店風格接近,侯衛東很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進屋后,他來到窗前,居高臨下,欣賞南國大城之美景。

巴山夜雨賓館位於白雲山山腳,白雲山是南粵名山,主峰三百多

米,峰巒重疊,溪澗縱橫,雖然今天沒有下雨,山間仍然白雲繚繞。如畫般的風景撲入眼帘,侯衛東身心頓覺清爽,道:廖主任好福氣,每天都在看風景。

廖沙苦笑道:市裏下的招商引資任務太重,我每天都在摳腦殼,完不成市裏下達的任務,再美的風景都入不了眼。

沙州在北京、廣州、上海等大城市都有辦事處,這幾年,搞得最紅火的辦事處就數廣州辦事處。廣州辦事處招商引資的任務完成得最好,同時經營了一家賺錢的酒店,南去的沙州領導有了舒服安逸的落腳處,上上下下對廖沙的評價都不錯。在沙州工作時,廖沙原本是不起眼的正科級幹部,此時漸漸進入了沙州市級領導的視線之中。

聊了幾句,廖沙注意到侯衛東談興不高,服務員送來水果以後,他就退了出去。

面對着白雲山的淡淡薄霧,侯衛東給老同學蔣大力打了電話:光頭,我到了廣州,在巴山夜雨。」

蔣大力剛剛過完安檢,道:你不早說,我正要回嶺西,過了安檢,在候機廳里。我給你說過,這個時間別來廣州,惹上非典就要神厭鬼憎。

那你到嶺西做什麼?

自然是尋找商機,我採購了一大批溫度計、十六層的口罩,等到嶺西爆發非典,我就可以大賺一筆。」

侯衛東道:真是奸商啊,居然盼望着嶺西也有非典。。哈哈,那我換個說法,我是為嶺西組織一批藥品,隨時準備為人民服務。蔣大力站在候機廳的角落裏,笑道,這一種說法就是官話,和剛才的說法在本質上一模一樣。」

與老同學聊了幾句,侯衛東心情漸漸好轉,道:在嶺西準備待多久,我帶隊檢査完參展組的準備工作,就要到省委黨校去學習,到時我們哥倆好好喝幾杯。」

蔣大力道:好,我等着你,前提是非典還沒有傳到嶺西,若是傳過來,我可忙得很,沒有時間和你喝酒。放下電話,侯衛東坐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下午六點,廖沙過來請侯衛東參加晚宴。

晚宴安排在酒店最大的包間,一張大桌子能坐二十四人,中間是一盆怒放的鮮花,桌面在電力作用下緩緩移動。廖沙在前面帶路,他穿了一件立領襯衫,頭髮短得貼緊頭皮,模樣和氣質都不像政府官員,更接近一個久走江湖的商人。

在嶺西,官場和商場有着相同的文化基因,商人和官員行為模式頗為相似,廖沙腳踩商場和官場,角色轉換並無難度,如魚得水。包間十來個客人都與侯衛東認識。

沙州作為內陸城市,深患資金饑渴症,千方百計拉本地老闆回家鄉投資。有些縣市做法更加極端,公開要求領導們都要交幾個老闆朋友,以達到招商引資的目的。侯衛東作為分管工業的副市長,經常代表巿政府與這些老闆接觸,關係不錯。

而這些在廣東發展的老闆聰明得很,身在廣州,不忘家鄉,通過各種渠道與家鄉領導建立了緊密聯繫。老闆們有錢,但是仍然需要政府的扶助和領導的關愛,否則有些事情還不太好辦。與地方官員搞好關係,在家鄉就有了照應,好處多多,否則遇上事便寸步難行。

侯衛東依次與十來個客人握手時,兩個女人跨出電梯,向包間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是廣州辦事處朱文清,她挽著李晶的胳膊,親熱地道:李總,侯市長第一次到廣州,你無論如何也得參加。要不然一群大老爺們兒聚在一起,多無聊。」

這些大老爺們兒都是香餑餑,還怕沒有女人。李晶看著錶,又道,我十二點的飛機。」

朱文清道:現在才六點,還早呢。沒有李總在場,幾個臭男人在一起真沒有啥意思。侯市長坐鎮,他們可不敢找小姐。說到這裏,她想起了什麼,纖纖細手捂嘴,吃吃地笑。

李晶表面上鎮定,實質上心裏早已怦怦狂跳。

廣州和沙州在字面上只有一個字不同,可是差一個字,就意味着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距離。這是人為製造的距離,有效地維護了她的人身自由,沒有讓自己可悲地陷於一場感情之中。可是,那個男人已經進入了她的內心,距離保證了自由,卻隔不斷相思。她如今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高樓頂上散步,再泡上一杯益楊上青林的明前茶,裊裊升起的熱氣總有家鄉的氣味和他的味道。

今天,他來到了廣州。

朱文清根本沒有發現李晶內心深處的波瀾,道:在沙州市領導之中,他是最帥的,至少身材沒有走形,還沒有小肚子。每次看到有些中年男人隆起的肚皮特別像懷孕女人,我就有嘔吐的慾望。

兩人說笑着走出電梯,李晶想着即將見到侯衛東,一時之間有些痴了,根本沒有聽清楚朱文清說了些什麼。

廖沙並不知道侯衛東與李晶早就認識,他對男女搭配工作不累的辦公室名言有着極其深刻的了解,凡是領導到巴山夜雨,他總是千方百計要弄幾個漂亮女士到場調劑氣氛。侯衛東分管工業,請漂亮的女企業家李晶參加最為合適。下午,他從侯衛東房間退出來以後,就讓朱文清聯繫李晶,看能不能邀請李晶參加晚宴。結果運氣很好,李晶從香港來到廣州,正好在和朱文清喝茶。

廖沙看到推門而入的朱文清,笑道:侯市長,今天請來了一位巾幗英雄。這位是辦事處的小朱,我說的是精工集團董事長李晶。」

侯衛東聞言抬頭,正與李晶目光相對。他敏感地發現李晶與以前相比又有了新變化,在他心目中,李晶性感大方中帶着些妖嬈,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儀態端莊、落落大方、風姿綽約,很有國際范兒的李晶。

李晶道:侯市長,沒有想到在廣州又見面了。」朱文清誇張地道-李總,原來你認識侯市長,還瞞着不說,是不是有什麼名堂?」

侯衛東將目光從李晶身上移開,指了指在座諸人笑道:我是分管企業的副市長,若是不熟悉在座的沙州企業家,那才是失職。」

廖沙很有風度地接過李晶脫下來的外套,又引導著李晶走到侯衛東身邊,道:剛才侯市長問,這個空位是留給誰的,我向領導報告,這個位置肯定要留給沙州最漂亮的女企業家。」

李晶落落大方地坐在侯衛東身旁,道:現在這邊鬧非典,你最好別去人多的地方。」

在座之人都在說說笑笑,沒有人注意李晶這一句話。這些人都是身家不菲的老闆,關係網複雜,接到廖沙邀請,都是如約而至,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條或幾條更深的關係和背景,對侯衛東的尊敬確實是發自內心,卻沒有到仰其鼻息的程度。也正因為如此,酒席上大家神情輕鬆,有說有笑,氣氛融洽。

廖沙距離侯衛東最近,他清楚地聽到了李晶這句話,頓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暗道:李晶從來沒有說過認識侯衛東,侯衛東也沒有提起李晶,但憑着這一句話,他們兩人絕對是舊識,而且關係不淺。這些當官的,在人前都是冠冕堂皇,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

李總,今天喝點酒,這是從法國直接進口的原裝葡萄酒,不是國內灌裝。廖沙認定侯衛東與李晶有舊情,因此特別殷勤地招呼著李晶。

李晶婉拒道:身體不舒服,謝謝。在酒宴半途,她特意去了一下衛生間,對着鏡子仔細看自己的容貌,鏡中之人相貌依舊,眼角也沒有魚尾。可是,她清楚地看到鏡中人多了富貴,青春氣息卻一點一滴分分秒秒在減少。嘆息數聲以後,她在衛生間里給侯衛東發了一條短訊:飯後,我開車在下接你。

酉宴在熱鬧輕鬆的氣氛中結束,散席之時,廖沙按照沙州習慣,單獨詢問侯衛東:侯市長,去不去吼兩嗓子?

侯衛東用眼睛餘光看了看李晶,道:不必。」他只是說了簡單的兩字,沒有向廖沙說理由。

廖沙接待過沙州絕大多數市級領導,這些領導在沙州很威嚴,離開己的地盤,到了遠方大城市后普遍會變得和藹可親。唯獨侯衛東隱隱透露著一些令人覺得不敢輕慢的氣度,他原本想請侯衛東唱唱歌,做做按摩,此時就將想法留在肚子裏。

侯衛東回到房間,稍稍坐了一會兒,手機響了起來,將手機放在耳

傳來了李晶溫柔的聲音:我的車停在門口,黑色的奧迪,就是你用的那一款。」

聽着熟悉的聲音,侯衛東腦中突然浮現出在益楊縣青林鎮糧站會面?:巧景。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他仍然能清晰地記起無數細節,彷彿,些年那些事就在昨天。在出門時,他又略有不安,自己帶隊來參加廣第一天晚上就和李晶約會,是不是太過荒唐。略為猶豫,他還是抓緊時間進行洗漱。

坐電梯往下時,中途上來一對情侶模樣的年輕人。年輕女子衣領開口很低,露出深深的乳溝,雙腿細長,身材頗佳。她將頭靠在男友肩上.說着侯衛東聽不懂的粵語。侯衛東以前並不覺得粵語好聽,此時此聽着年輕女子用粵語說情話,如唱歌一樣婉轉,他沒來由就喜歡上了粵語調子。

出了賓館旋轉門,一輛黑色奧迪車悄無聲息地滑過來,車窗滑下,李晶招了招手。

等到侯衛東上車,李晶緊閉嘴巴不說話,專註看着前方。侯衛東用探詢的口氣道:你怎麼也在廣州?李晶仍然沒有說話。

小車開出賓館,行了一段后,停在了路旁。李晶撫著方向盤安靜兩秒鐘,然後轉身撲向侯衛東,她閉着眼,深情地將火熱溫潤的嘴唇印在了侯衛東嘴唇上。

深深的親吻,飽含着李晶的所有渴望。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抬起了頭,道:很高興,今天遇到你。此時,她不再是精工集團董事長,而是一名需要愛的單純女子。

侯衛東被樓得差點憋了氣,等到李晶鬆開嘴唇時,禁不住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道:你沒有變,還和以前一樣有魅力。」

熱吻之後,雙方之間存在的微妙隔閡被一掃而空。李晶臉色紅潤,神采飛揚,道:猴子,你還是原來的那個味。

侯衛東笑道:我就算是孫悟空,有七十二變,這種時候也得變回真身。

精工集團廣州公司仍然和嶺西公司一樣,在公司附近為李晶設有住房,而且室內裝修都和嶺西住房風格一樣。進了門,李晶用腳後跟將防盜門關上,飛身又撲進侯衛東懷中。

在巴山夜雨飯店裏,侯衛東內心還存有疑慮和不安,此時此刻,擁抱着這一具充滿著熱力的身體,他完全融入李晶的溫柔懷抱之中。

李晶用牙齒咬着侯衛東耳朵,喃哺地道:猴子,好想你啊,你想我嗎?在晚宴時她顯得成熟穩健,此時她將應酬時的偽裝去掉,顯得既嫵媚又溫柔,既漂亮又性感。

當年,李晶這一朵鮮花是為了權力和金錢而開放,如今,經過無數次蛻變,當年的醜小鴨成為精工集團董事長。有實力才獲得自由,她再也不會為了生存而向男人獻媚,此時的她如完全盛開的鮮艷玫瑰花,獨自為愛人開放。

一陣手機響動打擾了兩人的熱擁,侯衛東伸手拿過手機,見是陌生號碼,沒有理睬。李晶道:把手機關了。侯衛東道:有紀律,手機必須二十四小時開機,我把它調成振動。

李晶沒有再提手機事,她臉頰巳經滾燙一片,嫵媚地道:我先去洗澡,你再去。

侯衛東將手機放回茶桌,道:一起吧。

李晶搖頭道:不,最美好的一刻要留在床上。

洗完澡,在床上等候侯衛東時,李晶用平靜的聲音給秘書打了電話:今天我有急事,晚上十二點不能乘機,改乘明天早上七點那一趟班機。我不管有沒有機票,明天早上一定要走,你必須想辦法。

侯衛東赤身走出衛生間,身體充滿雄性的激情。他跨上床,揭開了那一層薄薄的毛巾,一具玲瓏剔透的飽滿身體出現在眼前。李晶靜靜地看着心愛的男人,全身皮膚戰慄著準備迎接那只有魔法的手。

即將到達高潮之時,李晶在侯衛東耳邊低語,道:別射在外面,我在安全期。她如八爪魚般緊緊摟着侯衛東,身體用力地迎合著越來越強的衝擊。

高潮結束以後,李晶平躺在床上,額頭上佈滿均勻細密的汗珠。她愛憐地看着閉目休息的英俊愛人,右手拿起枕頭塞在屁股下面,這是一個有利於懷孕的小方法,通過改變體位,能夠增加受精概率。她是悄悄使用這個小辦法,沒有讓侯衛東發現。

休息一會兒,侯衛東睜開眼睛。李晶溫柔地將頭枕在侯衛東臂彎,道:這十年你也辛苦,從上青林的駐村幹部,下山到青林鎮當副鎮長,再到縣裏和市裏,每步都不容易。」

我是在體制內,畢竟有規矩可行,一步一步往上走就行。你是空手套白狼,從無到有,從有到大,了不起,我是真心的。

李晶輕輕吻了吻侯衛東的額頭,道:我們別互相吹捧了,一句話,大家能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你前一陣子在沙州搞國企改革,這是捅馬蜂窩,肯定背了不少罵名。」

侯衛東驚奇地道:你現在很少回嶺西,沙州的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精工集團很大一部分業務放在嶺西,我必須關心嶺西的發展,否則就是盲人騎瞎馬,肯定要吃虧。《沙州日報》和《嶺西日報》是黨報,一般人不喜歡看,認為假大空,其實這兩份黨報的信息量相當大,而且非常準確,只是大部分人看不出門道。這兩份報紙我是每期必看,你的情況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李晶這話是半真半假,她看這兩份報紙,主要原因之一是了解嶺西和沙州的發展,而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她希望能在報紙上看到侯衛東。特別是《沙州日報》,如果接連好幾期都沒有侯衛東的消息,她的心裏就空落落的。

侯衛東從李晶眼中看到一些熟悉的意境,這種意境,再次讓他回到幾年前在益楊縣艱苦奮鬥的青春時光。他握著李晶的手,道:我記得你平時都在香港,今天怎麼到廣州,是特意來看我,還是遇上的?」

我原本準備在晚上十二點乘飛機,要出去一趟,有點生意上的事要解決。聽說你要來,改乘明天一早的飛機。李晶沒有多談自己的事,叮囑道:你別在廣州待久了,這邊鬧非典。」

「非典有這麼厲害嗎?我看到街上不少人都戴着口罩。李晶坐了起來,道:我先說幾件事,你就了解非典的厲害。香港非典接近五百例了,位於九龍牛頭角的淘大花園被隔離。所有進人台灣的旅客必須填寫通報單,確認是否有發燒、咳嗽等癥狀。香港衛生署宣佈非典列人了《檢疫及防疫條例》。她擔心侯衛東的安危,詳細地講解了非典的情況。

侯衛東起初不在意,聽到後面,表情嚴肅起來。他和李晶不一樣,李晶只是擔心個人安危,他作為沙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還想着沙州全市四百多萬人的安危。

侯衛東道:在嶺西,大家對非典認識不足,包括領導們都沒有重視這事,說不定要吃大虧。他這時想起蔣大力所說的話,暗自佩服商人的嗅覺。

聊了一會兒非典,侯衛東道:在生意上有什麼打算?我覺得精工集團根基還得在嶺西。」

李晶道:幾年前,你曾經勸我搞煤礦,當時沒有聽你的建議,後來算是吃了虧,看來你的眼光更准一些。精工集團前階段是由土轉洋,下一階段還得由洋轉土。這一兩年我們已經在進軍資源類產業,總經理吳興彬主要任務是在嶺西收購礦山。」

侯衛東對沙州工業很熟悉,在他的印象中,精工集團在沙州並沒有大手筆,道:吳興彬在沙州沒有多少活動,至少我很少見到他。

李晶道:在嶺西搞資源型企業,沙州不算最好,我們重點在多山的茂東和茂雲,目前進人了茂雲。」

在嶺西,茂東市和茂雲市都處於重重大山之中,資源豐富,沙州市轄成津縣也位於大山之中,勉強算是資源大市,可是比起兩茂地區來說又稍有不足。祝焱是茂雲市委書記,有了祝梅這層關係,李晶的公司進入茂雲肯定是順風順水。多年前布的局到今天終於發揮了巨大作用,想到這一點,他不禁對眼前的美麗女子高看一眼。

早上,李晶起得很早,她在衛生間照了鏡子,見自己面色粉紅嬌嫩,似乎年輕了好幾歲,微微有些心酸。來到床前,看着如嬰兒般熟睡的侯衛東,幾顆淚珠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床上,她在心裏道:我愛你,衛東。我愛你,瘋子。希望這一次能圓我的夢,也希望有重逢的機會。,

侯衛東醒來以後,沒有見到枕邊人。他走到客廳,見到李晶戴着圍裙端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稀飯和饅頭髮楞,便打招呼道:起得這麼早。」

李晶將滿腹心事藏了起來,展顏笑道:我還得坐飛機,當然要起得早一些。

出門之時,李晶緊緊擁抱着侯衛東,親吻著對方臉上的每一塊皮呋,弄得侯衛東也開始傷感。

兩人一起走到院外,李晶站在院門口的精工集團小車前,故作瀟灑地道:你別送我了,我自己到空港。」

此時,侯衛東意外地看到了李晶眼角微微而起的魚尾紋。這道魚尾紋在房間里並不明顯,此時陽光照在臉上,平素不顯眼的魚尾紋便若隱若現了。他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道:我開車送你,等會兒回來把車交給公司里的人。」

聽到此語,李晶既意外又高興,道:你開吧,難得送我一次。」小車上了機場高速公路,一路上綠樹不斷地往後飛奔,機場轉眼就到了。

當侯衛東把車停穩,李晶解開了安全帶,她俯過身,再次摟住侯衛東的脖子。熱吻良久,她抬起頭,注視着侯衛東的眼睛,道:機場人多,不安全,你別送我進去了,就在這裏目送我。」

下了車,李晶拉着包往機場走去,背影仍然苗條而勻稱,步伐挺直有彈性。侯衛東還以為李晶會回頭揮揮手,結果李晶沒有回頭,筆直地走進機場大門。

李晶走進機場以後,侯衛東看了看錶,沒有再等,開車離開了機場。

在廣州的短暫時間裏,侯衛東把工作安排得很滿,拜訪了廣州相關部門的領導,檢査了沙州企業在廣交會的展場,還在巴山夜雨賓館招待了嶺西省相關部門領導。

駐廣州辦事處主任廖沙使出渾身解數,充分發揮了駐廣州辦事處的作用,將各項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讓侯衛東很滿意。

昏天黑地忙了幾天,侯衛東一行人終於要回沙州了。

離開安檢口時,朱文清挽著廖沙走到停車場。沙沙,侯衛東沒有進常委,又不分管廣州辦事處,你還賣力得很。」

廖沙開導道:沙州有句古話,叫作欺老不欺小,侯衛東雖然只是普通副市長,可是他發展潛力大,是沙州最大的潛力股。從廣州回去以後,他就要到省委黨校培訓,能參加這一屆培訓班的學員都是各地精英。你要相信我的判斷,侯衛東遲早會掌大權。他還沒有掌大權時,我們成了好朋友,效果百分之一百比以後要好得多。若是他當了市委書記,圍在身邊的人如過江之鯽,我遠在廣州,哪裏還能插得進去。」

朱文清以前在縣裏工作,是通過廖沙的關係才調到廣州辦事處。她將頭靠在廖沙肩頭,道: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肚子彎彎繞,這樣活着累不累?」

廖沙道:我這點小肚雞腸在真正的官場里根本不算盤菜,人無遠

慮,必有近憂,盯着我這個位置的人多得很,不想點辦法,別說陞官,屁股下的板凳都有可能坐不穩當。對了,你以後要把李晶抓緊點,她和

侯衛東關係不一般。」

朱文清有點茫然:李總和侯衛東,沒有什麼關係。」

廖沙伸手捏了捏朱文清的臉頰,道:我的傻女人,你還沒有看出來,李晶絕對是侯衛東的老相識。那個眼神,其他人看不出來,我專做

迎來送往的事,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朱文清是個漂亮開朗且沒有多少心計的女子,她這個特點在聰明人成堆的官場格外突出。廖沙天天跟聰明人打交道,反而特別喜歡總是一臉茫然的朱文清。

朱文清還是有點疑惑:我給李晶提起侯衛東時,她一點特殊的反應都沒有,還是我勸著才來吃飯。」

廖沙笑了起來:我的傻女人,李晶後來不是承認與侯衛東早就認識嗎?她越是沒有反應,越是說明心中有鬼。」

朱文清抬頭看着機場天空上正在爬升的大飛機,突然有點生氣,道:你們這些臭男人,不理你了。」

天空上,飛機刺破雲層,天空變得蔚藍、純凈。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行程在沒有飛機的時代是一場跋涉,此時,一千六百公里的行程變成了兩個小時的高空之旅。在養眼的空中小姐來回走動中,飛機跨過了無數條經線和緯線。

侯衛東腦中想着許多事,諸如若是非典在廣州爆發,是否還派大量人員參加廣交會;又諸如李晶的變化以及離開時不同於往日的情緒;再諸如沙州還有一位副市長應該要進常委,自己有多大的機會。

這些問題都很難得出結果,空中小姐過來送飲料。他喝着蘋果汁,

腦子又胡思亂想道:也不知哪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更漂亮。這些青春靚麗的年輕女孩子也不容易,長期飛行在高空中,照顧不了家人,對身體也不利,而且,現在她們的收人也沒有以前的優勢。」

在左思右想中,一百多分鐘的飛行很快結束,飛機輪子在跑道上發出沉重的摩擦聲,緊接着,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給家人報起平安。侯衛東很沉着,他一直坐在寬大座位上,看着心急的旅人排隊下飛機。聽着此起彼伏的報平安聲,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句詩: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隨即自我檢討道:幸好是在下飛機時想起這首詩,否則還真是不吉利。」

晏春平早就等候在外,他背了一個小包,裏面有侯衛東的保溫杯,保溫杯里泡著來自上青林的明前茶。他接過行李時,將茶水遞給了自己的老闆。

侯市長,怎麼這麼多人戴口罩?侯衛東在廣州看到許多口罩,見多則不怪,經晏春平提醒,他發現自己這一班飛機確實有不少口罩男女。他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廣州鬧非典,他們患上了非典恐懼症。侯市長非典會不會傳到嶺西?誰說得清楚,也許會,也許不會。在小車上,手機不停地響,第一個打電話過來的是母親劉光芬,然後是小佳。劉光芬問了平安,道:你很長時間沒有在家裏吃飯,你算一箅有多少天了。」

好好,我找時間回來吃飯。聽着母親的嘮叨,侯衛東感到很溫暖。小佳在電話里埋怨:下了飛機不打電話,害得別人擔心。,侯衛東辯解道:剛下飛機,還沒有來得及。小佳又道:晚上到大哥家裏吃飯,蒙叔也要過來。」

蒙叔就是沙州市原政府秘書長蒙厚石,他和現任省長朱建國是好友,因此在沙州官場中的地位很微妙。自從其侄女蔣笑嫁給侯衛國以後,蒙家和侯家就時常在一起走動。

行啊。侯衛東隨口應着,他原來並沒有想到在廣州會與李晶鴛夢重溫,心中不免五味雜陳。從嶺西機場到沙州,他迅速將心態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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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侯氏雙傑一一侯衛東和侯海洋的相逢 廣交會初識」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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