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代表縣委書記查處國企腐敗案 縱火案

第二章 代表縣委書記查處國企腐敗案 縱火案

凌晨4點,一條黑影出現在檢察院五樓,來到放置專案組文件的房間。黑影輕車熟路地用鑰匙開了門,首先摸索著將窗帘拉上,又將存放土產公司物證的木柜子打開。

他用手電筒照了照文件,確認無疑以後,將文件全部放進背包,又從其他柜子裏取過一些文件,放進了這個柜子。然後他取出一個蘇制小酒壺,倒出裏面的汽油,隨後點燃了一支小蠟燭,等蠟燭火光穩定以後,他就小心翼翼地將蠟燭放在文件櫃里。

看着燃起的燭光,他迅速離開了房間。

這支小蠟燭燃燒的時間,他多次做過實驗,當他回到辦公樓對面的住房,在窗子邊站了十分鐘,就看到五樓的火光映紅了窗帘。

刺耳的電話鈴聲將侯衛東直接從夢境中拉了起來。

「什麼,放在檢察院的證據被燒了?」侯衛東如火燒屁股一般,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九級樓梯,兩步就躥了下去。

汽車點火以後,轟轟的馬達聲讓他清醒了過來。

車到了沙州學院大門口,大門口的保衛坐在椅子上小睡,聽到汽車喇叭聲,極不耐煩,他出來以後見是經常出入的皮卡車,罵罵咧咧地道:「這麼晚出去,搞什麼搞,還讓不讓人休息?」

侯衛東從車窗里扔出一支煙,道:「我有急事,麻煩你了。」

保衛藉著路燈光,見是一支嬌子煙,心裏火氣消了三分,他一邊把杆子往上抬,一邊問道:「看你經常在這裏進出,你在哪裏工作?」

「我在縣委工作。」

那保衛看着那輛皮卡車,道:「我在縣委當過保衛,縣委沒有皮卡車。」這個保衛抽著煙,慢條斯理地聊著。

侯衛東哪裏有心思與他閑聊,亮了亮工作證,道:「我在縣委辦工作,這是工作證,你看不看?」

保衛很熟悉這種紅本本,態度立刻轉變了,道:「你們當幹部也真是忙,這麼晚都要出去。晚上我得把鐵門關了,到時你叫我就行了。我姓黃,叫我老黃。」

侯衛東又扔了一支煙給老黃,道:「等會兒再來麻煩你。」

凌晨4點左右,益楊縣城早已失去了白天的喧囂,除了路燈和幾座高大建築孤零零的輪廓燈,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侯衛東數次取出手機,翻出祝焱的電話,隨後又放棄了。如果在凌晨把祝焱吵醒,彙報的信息不準確,會讓人很難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一條絕對不會錯。

檢察院五樓,站滿了神情緊張的檢察官。李度也是從床上被驚起來的,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站在最前面,目光就如利劍一樣盯着被燒毀的資料櫃。

資料櫃是老式的厚實木櫃,裏面裝的全部是紙質文件,這一場火燒得格外猛烈,木櫃變成了黑炭,裏面的文件自然灰飛煙滅。外圍的一位檢察官見侯衛東朝裏面擠,把他攔住:「你是誰?別擠!」

侯衛東道:「我是縣委辦的。」

李度聽到侯衛東在外面的聲音,忙道:「侯秘書,快請進。」

藉著門外的燈光以及幾支電筒光,侯衛東把裏面的情況看清楚了。他接過身旁一位檢察官手中的竹竿,在灰燼中捅了幾下,回頭對李度道:「李檢,證據全在裏面?」

見到李度的臉色,侯衛東沒有再捅了,把竹竿還給身旁之人,道:「給祝書記彙報此事沒有?」

李度道:「我先給你和季常委打了電話,想聽聽你們的看法,暫時還沒有給祝書記彙報。季常委已經在路上了。」

聽到季海洋要來,侯衛東又把手機放了回去。他沒有多說話,只是靜靜坐在被焚毀的檔案室里,等著季海洋。

七八分鐘后,季海洋出現在檢察院五樓。他是坐計程車過來,一路快步,上了樓還在喘粗氣,道:「李檢,怎麼會這樣?這可是檢察院的檔案室!」

李度頗為難堪,道:「我們正在核查此事,刑警大隊也來了人。」

季海洋在縣委辦當了四年主任,最清楚馬有財與祝焱的糾葛及矛盾,暗道:「祝焱若知道了此事,肯定會給李度記上一筆。」他搓了搓手,道:「這事很重大,就算再晚也得通知祝書記。」

打通了祝焱家中電話,季海洋簡明扼要地彙報了此事。祝焱追問了一句:「是不是所有證據都被毀掉了?」

「是,所有證據。」

「有沒有複印件?」

「沒有。」

祝焱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兒,道:「明天讓李度到我辦公室來。」說完,掛了電話。

季海洋聽着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苦笑一聲:「李檢,祝書記請你明天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李度年齡老大不小了,他心裏沒有再往上升一級的想法,只想在益楊再干一屆,如果能再干一屆,在五十七歲轉入非領導崗位,休息三年就退休,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如果讓他剛滿五十就下來,意味着他要以調研員身份在檢察院待上近十年。

「十年,漫長的十年。」李度失神地咳嗽了兩聲,神情一下就老了五六歲。過了一會兒,他對柏寧道:「你陪着李大隊好好查案子,明天早上7點,準時到我辦公室來。」

侯衛東聽到李大隊三個字,四處望了望,果然見李劍勇也站在一旁,正在和一人低聲說着什麼。

李度有些失神地回到家中,直接進了卧室,看着日益肥胖的老伴,禁不住咕噥道:「一天就知道吃,胖得像頭豬。」老伴睡得很沉,呼嚕聲亦很有節奏,她翻轉身子,睜開眼睛道:「這麼晚了,瞎忙活啥,睡吧。」

李度沒有洗漱,直接就上了床,他腦海里一遍一遍地轉動着柏寧、唐小偉等人的面容。這些人平時人模狗樣,忠心耿耿,誰會是內奸?

土產公司案子原本極為普通,由於涉及縣政府高層官員,就變成了大案要案。李度很注意保密,除了專案組以外,檢察院其他同志都接觸不了這案子,他聽到起火報告,心裏就十分明確地斷定,縱火之人是「八二八」專案組成員。

能進入「八二八」專案組的人全是他認為的心腹,但是人心隔着肚皮,這個縱火的心腹將檢察院重要證據毀於一旦,毀去的,或許還有李度的檢察長生涯。

侯衛東陪着季海洋走了出去,季海洋問道:「你怎麼來的?」侯衛東道:「我開這輛皮卡車。」

「你送我回去,我們聊一聊。」

上了皮卡車,季海洋沒有廢話,直接問:「你怎麼看此事?」

「有人縱火,應該是內鬼。」

「誰是幕後指使者?」

侯衛東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這很簡單,幕後指使者就是最大受益者。」

季海洋深吸了一口氣,道:「此事起於一次偶然的搜查,毀於一場蹊蹺的火災,沒有什麼大不了,明天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到了家門口,他突然道:「你早上沒有去接祝書記?」

「以前去接了,上個星期祝書記說早上不用接他,我就沒有去接。」

季海洋臉色不太好,道:「秘書的職責是什麼,你知道嗎?我們縣委辦每一位同志要盡全力為領導服務,你是縣委書記的秘書,要求更高,隨時要留在領導身邊,隨時接受領導調遣,隨時要為領導服務。你要向任林渡學習,要有悟性,自己動腦筋想一想。」

一席話,將侯衛東說得面紅耳赤,他忙道:「季常委,我知道了,一定改正。」

回到家,侯衛東做了總結:「看來,領導的話也不能全信。特別是領導的客氣話不能信。」

第二天,侯衛東早早地起了床,打開電腦,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將祝焱以前的講話稿取出來,專心致志地看了起來。到了6點40分,他給老柳打了電話。

7點15分,小車停在了侯衛東樓下。

7點30分,小車來到了祝焱樓下。見到祝焱下來,侯衛東立刻迎了上去,接過手包,又快步回來給祝焱開了車門。由於好幾天沒有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偷偷地觀察著祝焱的神情。

祝焱穿着白色短袖襯衣,乾淨而整潔,神色平靜,道:「準備五百塊錢,裝在信封里,我要去看望李永國同志。」

侯衛東提醒道:「李度檢察長要到辦公室來。」

「讓他下午2點到辦公室來。」

李永國是隨劉鄧大軍南下的北方幹部,在益楊當了十二年縣委書記,又在沙州地區當了八年專員,退休以後執意要住在益楊,是益楊縣最有分量的退休老幹部,如今的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就曾經是他的手下。

干休所住着的都是從縣級崗位退休的老同志,李永國是單家獨戶的小院子,進了門,便見到滿院的菜,茄子、海椒、番茄長勢極好,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正在院裏澆水。

「李老,今天我要在你這裏混飯吃。」祝焱進了院子,頓時喜氣洋洋,他臉上的喜氣彷彿自來水,只要一扭開關,就能從裏面流出來。

「喔,小祝,你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李永國把水瓢放在桶里,水瓢隨着慣性在桶中晃動。

祝焱拿出信封,塞到了李永國手中,道:「每年這個時候,我都要來的。祝李老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李永國是孤兒,十幾歲就進了部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當兵時隨口報了一個時間就成了生日。加入共產黨以後,他就以入黨那一天作為自己的生日。后一個生日,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特意告訴了祝焱,在整個益楊縣,只有祝焱知道這個秘密。

李永國接過信封,呵呵笑道:「今天到我這裏只能吃素,院子裏的菜沒有用一點農藥,是真正的綠色產品。」

祝焱道:「上一次到李老這裏來,我深受啟發。現在城郊孟東鎮種了一千畝無農藥蔬菜,今年已經形成了益楊品牌,佔領了沙州50%的市場。」

李永國很高興,道:「我們到屋裏坐。」

祝焱站在門口,安排道:「小侯,你幫李老澆菜。你當了幾年鄉鎮幹部,應該會澆菜吧。」

「會,我種過菜。」侯衛東會種菜,但是他並不是在鄉鎮學會的種菜,種菜技藝是來自家傳。

在70年代末期、80年代以及90年代初期,由於物質匱乏,工資又不高,很多家庭都在前庭後院的窄小地盤上種菜,或者是在房頂上種菜。侯衛東七八歲時,父親侯永貴在鄉鎮派出所工作,住所後面有一大塊菜地,幫着母親挑水澆菜成為侯衛東每天的必備功課,耳濡目染,他自然對種菜也不陌生。

雖然已是8月底,太陽依然火辣,侯衛東接受了澆水任務,見左邊的南瓜葉子已經蔫頭耷腦,知道若不抓緊時間,太陽完全升起以後就不敢澆菜了,便提着水桶,專心致志開始給南瓜葉子澆水。

屋裏,祝焱與李永國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故去的老領導、沙州的政策、益楊發展、慶達水泥廠落戶,都是話題,最後聊到了益楊土產公司。

益楊土產公司正是祝焱談話的主題:「今年上半年,土產公司虧損了一百多萬。去年投入了四百多萬搞技改,如泥牛入海,一點用處都沒有,土產公司已經資不抵債了。」

銅桿茹項目就是當年李永國當縣委書記時搞出來的,投產以來,名動一時,當年就為益楊縣賺回了投資。作為縣委書記,他能夠順利當上沙州地區專員,益楊土產公司是他的重要政績之一。

李永國眼見着自己的心血被後來者敗掉了,心疼萬分,激動地道:「易中嶺這人品質不行,即使搞經營有一套,也不能重用,這話我早說過。」

祝焱虛心地道:「當初見易中嶺管理水平還可以,就抱着看一看試一試的態度,讓他繼續干兩年,再加上有些同志堅持使用易中嶺,所以一直沒有調整他。前幾天開了常委會,已經把他拿下了。」

李永國知道「有些同志」指的是馬有財,但是他沒有點破,道:「早就應該拿下了。」

祝焱又道:「半年報表出來以後,縣委、縣政府感到問題嚴重,這個月派了一個審計組到土產公司,進去以後得到了一條線索,檢察院在中山東路115號搜到不少憑證和賬本,從這些東西來看,土產公司給審計組查的都是假賬。」

李永國神情凝重:「不適應市場經濟,經營不善導致虧損,這可以原諒,大家搞了這麼久的計劃經濟,都對市場經濟不熟悉。但是搞腐敗又是另外一回事,性質變了,我們絕不允許腐敗現象滋生。」

祝焱一字一頓地道:「這批證據,昨晚在檢察院被燒了。」

李永國愣了一下,隨即青筋暴漲,道:「當斷不斷,自食其亂。小祝書記,我倚老賣老就批評你一句,當縣委書記就要有狠勁,該下手的時候,一定要快刀斬亂麻,對於這種害群之馬更是要用雷霆手段。」

祝焱誠懇地道:「李老批評得對,我們正在全力偵破此案,只是這批證據被毀,查清土產公司一事就會多了許多困難。」

李永國如今是天天種菜的小老頭,可是由於特殊地位,他對益楊政局了解得很清楚,用一種過來人的眼光看着益楊兩虎相爭,道:「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一些。你是多年的領導幹部,前程遠大,益楊縣委、縣政府的具體事情我不評判,只求無愧於國家,無愧於人民,無愧於益楊的父老鄉親。」

祝焱一臉鄭重,道:「每次與李老談話,我都有不少收穫。請李老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黨的事業、人民的事業永遠放在第一位。」

沙州市有三區四縣,益楊縣是第一大縣,如果縣委書記和縣長產生了激烈矛盾,周昌全同志肯定要過問。祝焱此次拜訪,是提前給李永國打預防針,讓他在周昌全面前能有一個正確的評價。

談完正事,祝焱神情輕鬆下來,道:「李老,好久沒有跟你殺一盤了,擺開戰場,痛快地殺幾盤?」

「我們下棋,等老婆子回來煮飯。」

「怎麼能讓阿姨來做飯,這些事您老就放心讓小林去做。」

小林是縣委辦特意為李永國請的保姆,初中文化,城郊人,手腳也麻利,是季海洋親自挑選的。

「小林不錯,很勤快,又有禮貌,做菜手藝也不錯,但是還趕不上老婆子,她家祖上就是開飯館的,家傳手藝。祝書記來了,老婆子肯定要親自下廚房。」

祝焱笑道:「我嘗過阿姨的手藝,那真是沒說的,李老真有好口福。」說話間,兩人在堂屋擺開了戰場。

李永國忽然指著侯衛東道:「你這個秘書新來的?」

「跟着我才十來天。」

「這個小夥子不錯,我一直在觀察他,他澆菜始終一絲不苟,而且面帶笑容,從這一點來說,這個小夥子是實誠人。」

此時,侯衛東已將菜地全部澆了一遍,背上汗水也涌了出來。聽到祝焱招呼,他趕緊放下桶,走了過去。

「今天中午就在李老家裏吃飯。你和老柳都進來,給我和李老當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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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官場筆記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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