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生產

「駙馬，恐怕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了。」林御醫的聲音隱隱傳來。

「保住大人。」毫不遲疑的聲音。

「只是，若是如此，只怕以長公主的身體，再難以有子嗣了。」林御醫微微皺眉。

一邊的穩婆一個個垂著頭，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保大保小這個問題在尋常富貴人家是極其常見的，哪怕是在頂級世家碰到這種問題也不足為奇。而這種時候的答案，統統都是保孩子。雲亭謝氏本就是頂級的世家，碰到這種問題不足為奇。然而，若是這個產婦是當朝最受寵的公主，恐怕沒人敢問出這個問題。

而如今，她們聽到了這些不該聽的內容，只怕這條命都保不住了。

「我說過了，保大人。」謝七郎的聲音帶着一絲陰冷卻沒有一絲猶豫。

孩子保不住了嗎……昏迷中的殷楚想要掙扎著起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不，不行，她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她想要保住孩兒。那是她千辛萬苦才有的孩子，更何況，若是這個孩子保不住，她恐怕此生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殷楚知曉，沒有娘護著的孩子很可憐。就像她，雖然有一個娘卻跟沒有沒什麼區別。她的孩子太小了，小的還不會討好皇帝。龍嘉帝雖然疼愛她這個妹妹，不過是因為她處處小心討好罷了。若是她沒了，她的孩子又該如何？

大概是母親的本能，縱然知曉自己的兄長靠不住，殷楚依舊想要保住孩子。有這樣一個父親，她就算是真的無法陪在孩子身邊，她也可以放心了吧。

她想要讓孩子活下來，哪怕因此丟了性命。不能再睡下去了，否則孩子就真的沒了。帶着這樣的信念，因此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要孩子活。」殷楚掙扎著身子說道。

「楚楚，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孩子也不會有事。」見殷楚清醒過來，謝七郎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緊繃着的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殷楚緩緩閉上了眼睛。

「楚楚，楚楚！」顧不得剛剛出世的孩子，謝七郎驚慌失措地喚著殷楚的名字。

「郎君放心，長公主只是脫力暈過去了而已。恭喜駙馬，喜得貴子。」林御醫說道。

「楚楚真的沒事？」謝七郎依舊不放心。

「駙馬安心，長公主無事。只是……只是長公主恐怕此生再也不會有子嗣了。」林御醫小心翼翼地說道。

「罷了，她能安好便好。」謝七郎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是他疏忽了，沒有護好她。想到這裏，謝七郎的眼神更冷了。

「顧家……既然不願意好好活着，那便一個不留好了。」謝七郎言罷，吩咐好丫鬟照顧好長公主，便轉身離去。

蘇荷抱着剛出生的嬰兒站在那裏，不知為何，為懷中的小郎君默默嘆息。

殷楚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長公主，您醒了。」蘇荷一臉驚喜地看着殷楚。

「孩子，讓我看看孩子。」殷楚想要掙扎著起身。

「奴這就把小郎君抱給您。」蘇荷說着，吩咐奶娘將孩子抱了出來。

殷楚看着孩子，心中一片柔軟。

想到自己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殷楚心中更加柔軟了。將孩子遞給奶娘，殷楚緩緩躺了下來，想到剛剛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殷楚知曉，林御醫一直都是謝七郎的人。以謝七郎手底下的勢力在這種時候若是想要她的性命在容易不過了。她千算萬算，卻忘記了還有一個不受自己控制的謝七郎。而更讓殷楚驚訝的是，她竟然從來都沒有想過去防備謝七郎。

是什麼時候起，她已經信任上了他？本以為，她這一生除了權勢，再不會在意任何人，卻不曾想到，原來不知不覺中，權勢早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想到顧九娘臨死前那份凄厲，殷楚忍不住心中一顫。似乎是做了阿娘的人，殷楚的心也變得柔軟許多。顧九娘不是個壞人，然而在這後宮中她也算不得好人。後宮中，本就沒有那麼多無辜之人。

顧九娘算不得多麼無辜，可是因她而死的無辜之人卻很多。比如被她仗殺的許多宮婢。還有許多沒死的，卻也受到了她的迫害。就比如靜儀。靜儀對她有多麼忠心，她自然知曉。可是她依舊不能完全信任靜儀，所以，她讓靜儀不可能再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此生不能再有孩子，也是她的報應。殷楚似乎又想到了年幼之時，那時她天真善良，救過的人無數。後來，她雖然被打入了冷宮，然而真的仔細算起來，她打入冷宮和她性格如何關係並不大。有那麼一個不中用又看不清的阿母和兄長，還有一個年紀大了就昏庸的阿耶，她的日子又其會好？

其實，她曾經的性格算不得多麼好，卻也算不得壞。最起碼，打入冷宮之時，雖然有一些白眼狼，然而大部分受過她恩惠之人還是在暗中扶照他們母子三人。甚至有不少宮婢都因此丟了性命。若是沒有她年幼時積的福分，又豈會有今日的她？

此生既然不能再有女兒，那便放棄將女兒送入宮中便是了。的確如同七郎說得那樣，宮中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那麼她的女兒便不要再去那裏受罪了。

七郎看得比她清楚，而她卻常常一意孤行。比如當初不可將李氏立為皇后，又比如縱然有了女兒也不該將女兒送入宮中。七郎處處忍讓她，而她卻沒有自知，如此下去，兩人必然會漸行漸遠。仔細想想，成親快三年了，七郎和她多少也有些疏遠了。殷楚不知為何，突然間想起年幼之時奶娘對她說的話——夫妻間本就是相互包容的，否則兩人只會漸行漸遠。

「想什麼呢？」謝七郎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七郎。」殷楚抓住謝七郎的手。

「怎麼了？放心，不會有事的。」謝七郎憐愛地吻了吻殷楚的面頰。

「我不會再有孩子了，你會嫌棄我嗎？」殷楚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

謝七郎一愣，未曾想到殷楚會問這句話。

「想什麼呢？」謝七郎仿若沒事一般說道，「做噩夢了？怎麼會不會再有孩子？你不是還要做皇帝的岳母嗎？」

「我都聽見了，你別瞞我了。」殷楚說道。

謝七郎一愣，沒想到殷楚昏迷之時還是有意識的。

「我這輩子有你就夠了。」謝七郎將殷楚抱在懷裏。

殷楚聞言，眼圈一紅。原本空虛的心似乎在這一瞬間被填滿了。這一刻的殷楚才知曉，原來她的心一直都是空的。

「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你若是敢嫌棄本公主，我便讓阿兄處罰你。」殷楚的聲音有些哽咽，卻故作兇狠地說。

「好，我若是對楚楚不好，便讓陛下罰臣如何？」謝七郎柔聲地哄著。

「這是你說的，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好的把孩子養大，縱然有女兒，我們也不送她進宮了。」殷楚笑着說道。

「都依你，都依你。」見殷楚笑了，謝七郎這才放下心來。

他最怕的就是殷楚知曉自己不能生育。要知曉，從前殷楚最盼著的就是生個女兒，將女兒送入宮中。謝七郎並不喜歡將女兒送入宮中，卻又怕殷楚傷心。本想着將此事瞞住，卻未曾想到殷楚昏迷時還有一絲意識並將他和林御醫的話聽了去。如今見殷楚想通了，謝七郎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