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你什麼意思?」說實話,周盡歡對於左衡嬌說出這話,還是有點無力承受。

左衡嬌是周盡歡這麼多年來最好的朋友。畢業后,她在江北活得什麼狗樣,左衡嬌是最清楚的。在她人生最失意的時候,她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在燒烤攤子上哭得人家老闆來趕她走。

她醉得不省人事,吐得穢物里都帶了血。

左衡嬌背着她一路瘋跑,鞋都掉了也沒撿,就怕她出了什麼事。

周盡歡醒來的時候,左衡嬌的腳被包得像個包子一樣。她一看到周盡歡睜開眼睛,眼眶就紅了。

她說:「周小姐,請你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嗎?我希望你能陪我更久一點。」

這麼多年過來,煽情的話根本就不用說,回想起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眼淚就已經要掉下來了。

大約不僅僅是周盡歡難受吧。還不等周盡歡反應,左衡嬌已經徹底崩潰了,她當着周盡歡的面,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麼能說出這種話?我還是個人嗎?」

她痛苦地靠着牆,一點點滑落,像是在對周盡歡說話,可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語:「一霆不能認這個孩子,認了他就完了」她眼眶裏全是濕淚:「可你是無辜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宋演已經離開這個圈子,你們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我怎麼能……我還是個人嗎?」

……

左衡嬌痛苦的樣子,像一團打了結的毛線球,在周盡歡心裏越纏越緊。周盡歡眉頭皺成一團,沉默地看着左衡嬌。

許久,周盡歡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有沒有說,要我怎麼做?」周盡歡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失望,在樓道里低沉回蕩。

左衡嬌矛盾地看了一眼周盡歡,周盡歡看得出她內心的糾結。左衡嬌過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周盡歡抿了抿唇,許久才回答:「我考慮一下。」

周盡歡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最後只疲憊地說:「你回去吧,今天我真的沒有力氣送你。」

「歡歡……」

周盡歡眼底也有點酸澀了:「你說你一直以來感情不順利,其實想想,我也是。」她輕嘆了一口氣,心酸地說:「每次在我以為我離幸福只差一步的時候,地上就會裂出一道鴻溝,我跨不過去,這才是命。」

……

宋演對於周盡歡和左衡嬌的私下的事情並不知情。他雖然總是表現得很冷酷的樣子,卻對周盡歡和周盡歡身邊的事都很關心。

這天宋演約了周盡歡看電影吃飯。

宋演看周盡歡興趣缺缺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髮說:「是不是電影不好看?好像沒什麼興趣?」

周盡歡低着頭:「最近工作比較忙,有點累。」

宋演心疼地捧着她的臉說:「那下次看簡單一點的電影。你好像比較喜歡看喜劇。」宋演說着又笑着說:「還有動畫片。」

周盡歡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兩人第一次看電影的時候。

那時候她被霍期爽約,最後卻是和他一起去看了。

想到往事種種,周盡歡只覺得一切都很唏噓。誰說他們沒有緣分?

只是終究,這緣分還是淺了些,不足以抵抗命運的安排。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難道真的要放棄嗎?

周盡歡看着宋演,眼眶有點紅:「男女主最後沒有在一起,我不喜歡看悲劇。」

「我以為女孩都喜歡看情情愛愛的。」宋演有點抱歉地說。

周盡歡聲音里有點哽咽:「那個女主角也有點身不由己,如果你是那個男主,你會回去找女主角嗎?」

見周盡歡這麼多愁善感的樣子,宋演卻笑了,他把周盡歡收進懷裏,一邊撫摸着她的背,一邊在她耳邊溫柔絮語:「你不是那個女主角,我也不是那個男主角。我們生活在和平年代,不需要為了國家為了革命奉獻生命。」民國片就是情懷多,無奈多。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身不由己呢?」

「在我的世界裏,沒有這一天。」宋演咬了咬周盡歡的耳朵說:「如果真的出現這樣的事,我就算是把這個世界翻過來,也要把你找回來。」

周盡歡眼眶酸得不行,她整個人埋在宋演懷抱里。只想着,他說出這樣的話,若再辜負了他,她還是人嗎?

可左衡嬌呢?周盡歡陷入了兩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也不知道如何和宋演開口。

周盡歡還在猶豫,霍期卻沒有給她那麼多時間。

媒體爆出霍一霆私生子傳聞。周盡歡是在新聞里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左衡嬌。

大約是近來她都過得不好,粉黛未施的她臉色有些慘白的,嘴唇的顏色淡的彷彿是病了,眼窩裏陷入了一些青黑,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那些記者完全沒有顧忌左衡嬌是個孕婦,一群人□□短炮的對着她,逼問她是不是和霍一霆婚外情,問她是不是懷了霍一霆的孩子。

左衡嬌既不是明星,也不是名媛,實在對撲面而來的記者無力招架,只能遮著臉四處躲藏。

那些人一直在追她,她的衣服、包包一直有人在抓,左衡嬌被追得差點摔跤,她扶著一個牆柱,還沒緩過神來,一個記者的話筒已經抵在她臉上,那樣無禮。

圍成堆的人毫不客氣地問:「請問你明知霍一霆已有妻子還插足別人家庭,是不得已還是為了霍一霆的地位?」

「請問你懷孕了是真的嗎?是為了逼宮上位嗎?」

「你對網上曬出的孕檢單有和解釋?你懷的是霍一霆的孩子嗎?他會為你離婚嗎?「

……一個個尖銳的問題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在場女記者居多,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也難怪那一個個問題都如同尖刀一樣。

隔着電視屏幕,周盡歡看見平時伶牙俐齒決不饒人的左衡嬌把一切委屈都吞了下去,良久,她咬着牙說:「我是懷孕了,但不是和霍一霆的,我和他不熟。」

……

即使左衡嬌否認了,可那些扒帖卻沒有放過她,網上曝光出了很多當初左衡嬌和霍一霆一起的照片。

照片里左衡嬌多是嫵媚勾人的眼神,甚至故意曖昧靠在霍一霆身上。

那些照片,正是當初左衡嬌工作室交給林豫文的照片。是用來打擊「渣男」霍一霆的。左衡嬌估計死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仙人跳的陷阱,是把自己給圈了進去。

網上輿-論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左衡嬌的前男友——蕭銘的妻子披着馬甲上帖子哭訴當年被左衡嬌破壞了家庭的經歷后,左衡嬌算是惹了眾怒,因為「慣三」的經歷,成為眾人矢之。霍氏公關也沒辦法堵住悠悠之口。

這時候,林豫文卻出現在了公眾面前。以原配的身份讓大家不要再扒他們的家事,雖然表現出一副正妻的寬容氣度,卻在接受採訪時忍不住掉淚。事情的真假根本不需要再去深究,她的眼淚已經說明了問題。也成功地博取了大家的同情。

周盡歡見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嚴重,趕緊給左衡嬌打了電話,也不管她此刻是不是焦頭爛額。

電話打不通,周盡歡穿了衣服,就準備去左衡嬌家。

左衡嬌換了工作以後就很少回她自己家了,這份工作經常出差,很是漂泊,為了能跟上公司隊伍,她後來一直住在公司的宿舍里。

之前記者攻陷的就是她的宿舍,她宿舍那邊一直有人蹲守,想必她是不會去住了。周盡歡坐車去了她的房子——也就是當初她們一起住過的那裏。其實她也沒把握左衡嬌會在,不過是碰碰運氣。

這房子本身條件也不算多好,這幾年過去,也有點顯舊了。好在清凈,沒什麼人來,管理也還算完善。

周盡歡因為有鑰匙,一路暢通無阻。她倆有相互交換過對方家裏的備用鑰匙,都是獨居的年輕女人,以前就承諾過,如果彼此電話超過一周不通,就一定要去對方家裏看看。這鑰匙也是兩人這麼多年閨蜜感情的見證。

她到了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左衡嬌家門口竟然蹲了個男人。

她嚇了一跳,以為是記者,等走近兩步才發現那個男人竟然是蕭銘。

「蕭銘?」周盡歡臉色有點變了:「你在這幹什麼?」

周盡歡走到門口,敲了敲門。門內傳來氣憤不已的聲音:「你走!我再落魄也輪不上你來羞辱我!」

周盡歡眉頭皺了皺:「是我,嬌嬌,開門。」

過了幾秒,左衡嬌家的門開了。左衡嬌那張憔悴的臉從門內探了出來,看到真是周盡歡,眼眶紅了紅:「歡歡……」

「嬌嬌……」蕭銘也趕緊湊了上來。

「你給我滾!」

「嬌嬌……這麼久我一直沒有忘記你,我是真心的,現在你出了事,我第一時間就來找你,這還不能證明么?」

「我並不需要一個已婚男人來關心!」左衡嬌眼睛紅紅,狠狠瞪着蕭銘。

「他不一樣是已婚的?就因為我結婚,你對我恨之入骨,那他呢?他不一樣是結婚的?」也顧不得其他,蕭銘就要往門裏擠。

「你以為你是誰?你還要不要臉?」

蕭銘聽她這麼說,臉上現出嘲諷的笑意:「怎麼?他霍一霆是霍氏的繼承人,有錢有勢,所以結婚的你也要跟着他,沒名沒分就給他生孩子?我窮,所以我就罪該萬死,罪無可恕?」蕭銘冷笑出聲:「左衡嬌,你就要臉了?」

「啪——」周盡歡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打在蕭銘臉上,「給我滾!不然我報警了!」

蕭銘被打了,怎會服氣,一時表情也狠了起來,揚起手來,一副要打周盡歡的樣子。

周盡歡臉上一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她拿出手機,直接按下「110」三個數字。

蕭銘見她一點沒有含糊,又氣又急,最後只指著周盡歡的鼻子說:「算你狠!」

……

蕭銘走後,左衡嬌整個人失去了力氣,癱在沙發上,一句話都不說。

周盡歡看着房間里堆著的泡麵碗,忍不住嘆氣:「你多久沒出門了?」

「我怕遇到記者。」左衡嬌用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不能再讓他為難了。」

「這事霍一霆準備怎麼解決?」

「他不知道我懷孕了,我沒有和他說。」左衡嬌聲音裏帶着點軟弱的哭腔:「這個孩子還有我,會讓他失去霍氏。現在新聞報成這樣,我不敢接他的電話,也不敢見他,我怕。」

「你都這個狗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還能比這更糟嗎?」

左衡嬌仰起了頭,讓自己的臉對着天花板,她的手還是附在眼睛上,許久,她才小聲地回答:「我怕……我怕他選擇放棄我。就像蕭銘當年對我那樣。」

「他們才是夫妻,我是不知廉恥的第三者,我沒有資格要求他選我。」

「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錯。」周盡歡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他是個男人,他應該解決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該在沒有辦理好離婚手續的時候就和你在一起,更不該是讓你懷孕,這種情況是陷你於不義。」

「一切是命,是命。」左衡嬌難過極了:「原來他要我等的是這個,我怎麼懂得這麼遲。」

周盡歡看着左衡嬌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臉,和那不健康的臉色,想到她一個孕婦,實在不能這樣過生活。

她輕嘆了一口氣,將左衡嬌家裏全部收拾了一遍。最後出去便利店給她家裏補給了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

她走的時候,左衡嬌還是死氣沉沉的,話也少。只用疲憊的聲音對她說:「歡歡,謝謝你。」

周盡歡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如今被折磨成這個樣子,許久才說:「我明天去見霍期。」

「既然林豫文還沒有明著把這些事掀出來,你也沒有承認,一切就只是謠傳。你們那些照片上也都還有別人在,一看就是應酬的,他是個商人,還能解釋。霍期既然能說那些話,肯定是留了後手,能把事情壓下去。」

左衡嬌看了周盡歡一眼,直接拒絕了:「別去,歡歡。我已經毀了,我不能看着你來地獄。宋演是個好人,別為了我傷了他的心。」

******

雖然左衡嬌最終還是拒絕了周盡歡的好意。但周盡歡還是約見了霍期。

她一個人點了一杯黑咖啡,在咖啡店裏等候。

黑咖很苦,可她現在卻越來越沉迷這種味道。

從她坐下來開始,她的手機就一直在響。

是宋演,他一無所知,只是不停地打她的電話。周盡歡甚至可以想像宋演在電話那端着急上火的樣子,他一定以為自己出了什麼事。

周盡歡心底柔軟,最後還是給宋演回了一條信息,告訴他,她正在開會。

宋演後來果然沒有再打了。

霍期來的時候,周盡歡一杯黑咖啡已經見了底。服務員給霍期點單的時候,又給周盡歡續了一杯。

咖啡還冒着熱氣,空氣中咖啡豆香甜又苦澀的味道讓周盡歡五感都有點麻痹。

「你終於肯見我了?」霍期還是好整以暇的樣子:「你看,我就說,你一定會主動來找我的。」

周盡歡看着霍期的臉,只覺得這人真是越來越陌生了。

「這樣有意義嗎?」周盡歡問:「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霍期微笑,抿了一口咖啡,姿勢還是那般有教養的樣子:「你說,一個男人威脅一個女人,是為了什麼?」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所以?」霍期勾了勾嘴唇:「如果你沒有誠意,我就走了。」

周盡歡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你信不信,我會把這些都告訴林豫文?你猜她要是知道了這一切,還會不會幫你?」

霍期對於周盡歡的威脅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放下咖啡,他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淡淡說:「周盡歡,你怎麼這麼單純?這麼大個霍氏,林豫文一個人,說要幫我就幫我嗎?」

「你以為林豫文的父親為什麼要讓她嫁給霍一霆?」霍期冷冷笑着:「他們的目的,從頭到尾都是霍氏。林氏從霍一霆那拿到三分之一的霍氏,再假意拉攏我,把女兒推給我,表面上讓我風光,實際上只是讓我當一個傀儡。和霍一霆相比,我更好控制。我沒有根基,除了私生子這個身份,我在霍氏什麼都不是。」

周盡歡沒想到內情是這樣,她想不通霍期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只是本能地說:「既然你知道是這樣,為什麼要做這些,為什麼要傷害嬌嬌?」

「我只是告訴林豫文,左衡嬌懷孕了。其餘的一切,都不是我做的。」霍期抬起頭,直直盯着周盡歡說:「但是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一切。讓左衡嬌全身而退。」

周盡歡沒想到到了這一刻,霍期居然還在執著於這些事。

「跟你走?走去哪裏?」

霍期慢慢靠向背後的沙發,視線落向了落地窗外的世界,商場高樓里的咖啡廳,腳下是萬丈紅塵,人世繁華。

「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或者去北歐?你喜歡哪裏,我們就去哪裏。」霍期回過頭來,目光咄咄地看着周盡歡,許久,他用有些滄桑的口吻說:「昨天晚上,霍一霆的事傳到他耳朵里,那老傢伙死了。」

「誰?」

「霍建剛。」

周盡歡沒想到老霍總昨晚去了。事實上,昨天晚上霍家並沒有發喪。想必是霍一霆的事對霍氏的股票打擊還沒過去,老霍總這時候去世,霍氏怕是真的要傷筋動骨了。

「節哀。」周盡歡想了許久,只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霍期彷彿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看着她:「我累了。江北我待膩了。只要你點頭,你想去哪裏,我明天就帶你走。」霍期輕輕一笑:「左衡嬌的事,我說到做到。」

「我……」

「這是要帶我女朋友去哪?」一道突兀的聲音就這麼插了進來。

宋演悄無聲息地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霍期身邊,周盡歡下意識一抬頭,就被宋演銳利的眼神嚇住了。

「宋演……」她一緊張,就結巴了起來。

宋演指了指桌上的咖啡:「開會?」

周盡歡臉上火辣辣一片,沒想到謊言這麼容易被拆穿。宋演毫不猶豫地把周盡歡拉了起來,推到身後。聲音低低地說:「等會再找你算賬。」

宋演身材高大,站在那居高臨下睨視着霍期:「霍總,要帶我女朋友出差,是不是該知會知會我?老總和秘書,這麼孤男寡女的是不是不太厚道?」

霍期對於宋演的挑釁毫不放在心上。他撣了撣自己的袖口,拿起了手機,彷彿旁若無人的說:「周盡歡,你考慮考慮,我等你電話。」

霍期起身,剛要離開。卻被宋演一把扯了回來。

「姓宋的!」霍期一臉憤怒地轉過頭來。

「嘭、」的一拳,帶着一道風落在了霍期臉上。

宋演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又轉了轉脖子,臉上一臉嗜血笑容:「霍期,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你這張臉,長得跟靶子似的,一看就是欠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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