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材小用
李弈只知襄樊之戰是蒙古滅宋最重要的戰役，前後共歷時五年之久，但對戰事的細節之處實在不甚了了。此時突然聽到有人提及襄樊，心中一震，再也顧不得「安慰」田真子，急忙凝神細聽起來。可誰知方才說話之人卻突然重重地咳嗽一聲，竟然已經沒有了下文。
李弈心中不由有些焦灼，如果不是耳中還能聽到「蹬、蹬」的上樓聲，恐怕會忍不住命樓下的童柱帶人追趕過去。正焦躁不安之際，腳步聲已在門外停了下來，只聽店小二在門外賠笑道：「三位客官，今日實在是忙，請先在這邊雅座稍坐片刻，喝口茶歇一會兒。」
那渾厚的聲音輕輕道了聲「好」，隨即一聲不響地進了隔壁的雅座。只一會兒的工夫，便已傳過來落座倒茶的聲音。李弈這才長出一口氣，心道：幸好這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太好，不然偷聽起來還真是有些麻煩。
又過了大概有半盞茶的工夫，李弈只覺得自己的耐心即將再一次耗盡，恨不得立時衝過去將來人揪住問個明白。此時，才聽那渾厚的聲音笑道：「華瑞，是不是奇怪葉叔為何不讓你說話？」
話音剛落，一個略顯稚嫩的嗓音立時接道：「華瑞不敢，想來葉叔必有道理。」
「你葉叔做事當然有道理了。方才你還未說話，便已臉紅脖粗，必定是還要講那些混帳話。哼，口無遮攔乃是大忌，大堂中那群人鮮衣怒馬，顯是官府中人，你就不怕給咱華家惹禍？」插言之人口氣甚是嚴厲，想來是這華瑞的父親。
李弈聞言心中一動，抬頭向田真子望去，卻見田真子已經沒有了剛才頹廢的樣子，正凝神細聽隔壁的談話。看到這裏，他不由暗道：這三人坐了半天也不說話，肯定是在觀察這樓上有沒有別人。瞧他們如此謹慎的樣子，這個叫做華瑞的年輕人肯定是個經常「語出驚人」之輩。
心**電轉之間，只聽華瑞訕訕道：「父親的教誨，兒子記下了。」
話音一頓，語氣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兒子在樊城之時，親眼看到韃子殘殺城外的百姓，就連未滿周歲的嬰兒也不放過，簡直如禽獸一般。可直到兒子離開，韃子已包圍襄陽半年之久，也未見朝廷發一兵一卒前去救援，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李弈聞言一震，心道：果然所料不錯，這個華瑞剛一張口就是對朝廷的不滿，再往後還不知要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他還未及細想，便聽那葉叔只是輕輕「哦」了一聲道：「對了，方才你說韃子開始在城外築城了？」
華瑞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才開始築，，小侄離開之時，韃子已經在襄樊東南面修築了鹿門堡，在東北面修築了白河城……」
話還沒說完，就已被葉叔生生打斷：「呂大人怎麼如此糊塗？韃子顯然是想長期圍困襄樊，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讓韃子得逞呀？」
華瑞苦笑兩聲，道：「葉叔，你錯怪呂大人了。小侄都知任韃子從容築城不是好事，呂大人又怎會不知？韃子剛剛築城之時，呂大人便策劃了安陽灘之戰，奇襲之下本已差點活捉韃子都元帥阿術，可終因勢單力薄，轉勝為敗，讓人扼腕不已。要怪，就只能怪朝廷，如若早發兵救援，絕不是如今的局面。」
此言一出，隔壁立時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聽「葉叔」悠悠嘆息道：「實在是可惜，如若活捉了韃子都元帥，對韃子的打擊的確不小。不過，華瑞，其實你也錯怪了朝廷。朝堂中人既然能夠坐到如今的位置，便證明他們都不是簡單人物，難道便沒有一個人知道襄樊的重要？再有，不知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朝廷是什麼狀況？」
話音一頓，接着道：「葉叔我雖說只是個小小的押司，但對如今的局勢多少也曉得一些。自理宗朝始，我大宋國庫便日益空虛，只能飲鴆止渴，靠『撩錢局』日以繼夜的印會子來維持。而如若援救襄樊，消耗的錢糧必定不是小數，朝廷支撐的起嗎？
現下各地州、府的狀況也大同小異，有的地方已經預征賦稅至十幾年後。我泉州雖說好些，但也預徵到了五、六年後，百姓實已不堪重負。如若朝廷再強行加賦，恐怕援軍還未派出，各地便已叛亂四起了。」
「葉叔，如若真是這樣，那朝廷豈不是只能坐視襄樊成為兩座孤城？」華瑞雖是強做鎮定，但聲音已然有些發顫。
只聽那葉叔再次長嘆一聲，苦笑道：「不錯，如若真是這樣，那朝廷只能坐視襄樊成為兩座孤城，任人宰割。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方才葉叔所說雖然不假，但朝廷如若儘力而為，也許還能夠支撐一、兩次大的戰事。只是這樣一來，牽涉甚眾。別的不說，如若以傾國之力援助襄樊仍然敗北，朝中重臣必定要有人因此垮台。
所以說，局勢不惡化到一定地步，朝中重臣便下不了決心，仍然只會命襄樊附近的州、府派兵救援，盼著韃子久攻不下自行退去。而一旦襄樊真的到了即將不保的地步，朝廷肯定會派大軍援救的，不過到時是勝是敗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話一說完，李弈頓時怔住，心道：人才，絕對是人才！自己雖然對襄樊之戰的細節之處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歷史上的南宋正是這樣做的。開始時只是一味地命令附近的州、府救援，後來迫不得已才派李庭芝、范文虎率大軍救援，雖說沒有慘敗，但也沒有能夠衝破蒙古在襄樊四周設下的戰略包圍圈，最終鎩羽而歸。
此人不但能夠清楚的看穿南宋的現狀，還能將朝臣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徹，實在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哎，如此人才居然只是個小小的押司，真是大材小用到了極點。不行，這樣的人才一定要想方設法爭取過來，不然的話，以後一定會後悔莫及。
想到這裏，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當下抬頭向田真子望去，卻見田真子獃獃的坐在位子上，臉色忽喜忽憂，一時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李弈不禁稍稍有些遲疑，卻忽聽華瑞的父親嘆息道：「如若我大宋的官員都有葉賢弟之才，又何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哎，……」
話還沒說完，便聽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便是小二的聲音高聲道：「二位客官，菜來了。」
聲落人到，店小二手中高高舉著一個裝菜的托盤，滿臉都是笑容的走了進來，高聲道：「不好意思，讓二位客官久等了。」
隔壁頓時鴉雀無聲。李弈苦笑着伸手摸了摸鼻子，道：「不妨事，放下吧。」
店小二一臉賠笑地把菜擺在桌上，剛要轉身離去，就聽隔壁那葉押司「怒」道：「不等了，再等下去太陽都要落山了，咱們換一家去吃吧。」
店小二聞言一愣，急忙追出門外，卻見隔壁三人已經到了樓梯上，急忙高聲道：「三位客官，我們這兒可是寶林鎮上最好的酒樓了。哎，您別急呀……」
話還沒說完，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李弈訕訕一笑，心道：到底是將人嚇跑了，不過孫悟空終究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你不就是泉州的押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