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他已經不記得過去,可是每句話都問在重點上,教她如何能夠不心動?如何能夠心平氣和?

「我從來不這麼認為,我一直堅信你仍然活着,因為你答應過我,所以我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到北疆,走過大小村落鄉鎮,醫遍北夷部落,就是想着,也許哪一天,我們能夠再度相遇。」

他略略躊躇,最終仍是問了出口,「你是我的妻子嗎?」

還不是,但她很想當他的妻子,很想迫切找到他,和他牽手一生一世,然而眼下……她不能是。

不管是否失憶,他都已經娶了那名女子,還生下了孩子,兩人名分定、情分定,之後就算他恢復記憶,記得他曾經愛過齊彎彎,他們也回不到過去。

因為她的性子驕傲,無法容忍第三者,而重視責任的他,怎能把妻子、兒子拋棄,那是他的骨血,是他這兩年中的重點記憶。

倘若她逼他放棄那對母子,日後他將會怨慰她,曾經的愛必會轉化為恨;如果她選擇妥協,兩女共事一夫,天長日久,妻妾相爭,她也會怨恨,會變得面目可憎。

她不願意程曦驊恨她,更不願意自己變成壞人。

愛情是使人變得更好的催化劑,如果不能變成更好的人,也不能教自己變得殘忍猙獰,所以她別無選擇。

「我不是。」彎彎回答。

「既然不是,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到北疆,為什麼要走過大小村落鄉鎮,醫遍北夷部落,為什麼要期待哪一天,我們再度遇上?」他用她的話來反問她。

「因為罪惡感,你是為了救我二皇兄而亡,也因為……我有東西必須還給你。」

「什麼東西?」

彎彎不捨得拿出來,但是,她知道她必須這麼做,在他成為別人的丈夫之後,割捨是她唯一能夠做的選擇。

她從懷裏拿出匕首,那是北疆男人訂下女人的信物,上面還鑲着他的傳家寶物,曾經他訂下她,但是現在……他已經失去擁有她的資格。

「我很高興你還活着,但你的父母親並不知情,你是家中的獨生子,你的死訊讓他們痛不欲生,如果你還在乎他們,應該儘快帶妻兒回京。」不只為他的父母親,就是為了他妻兒的前途,他也該返京。

「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是……」這是從頭到尾,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朋友,聊得來的朋友,彼此欣賞的朋友。」

退開一萬步,他們又回到最初,只不過這次好多了,至少他不再討厭她,她也不必為了懲罰他,任由不實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四冃相望,程曦驊不相信兩人之間的關係如她所說的那樣淺薄,他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有着什麼,只是他不記得了。

他期待她說得更多,期待她幫助自己打開記憶,但她沉默了,臉上凝滿哀愁,她的愁雲結上他的胸臆,沉重了他的心。

「如果需要幫忙,我在鎮北王府相候。」

瀟灑點頭,瀟灑上馬,彎彎希望這一轉身,也能瀟灑地切割曾經過往。

她不怨任何人,畢竟事實擺在眼前,不管是四年前或是四年後,他們都是有緣無分,既然如此,她何不順天而行,且看命運要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

馬蹄聲噠噠,直到再也看不到彎彎的背影,程曦驊才轉身進屋。

門打開,婉婉撲進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程曦驊沒回抱她,只是眉心蹙緊,低下頭問:「怎麼了?你嚇到孩子了。」

她緊抱他不放,哭得益發傷心。「你不要走,不要丟掉我和兒子,沒有你,我們活不下去。」

她害怕啊,那名女子通身氣派,有着尋常百姓裝也裝不來的氣質,她說阿漢是將軍,她肯定也是不同凡響的人物,如果阿漢記起過去的事,那她……她無法想像沒有阿漢,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我沒有要丟棄你們。」

「是嗎?那你發誓,無論如何都會陪在我們身邊!」婉婉心急的催促。

眉心越發繃緊,他幾乎就要做出承諾了,但齊玫容憂鬱的面容在他腦海中盤旋,讓他的話頂在舌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他不發一語,婉婉知道自己輸了,他連對方是誰都記不得,就連承諾都給不起了。

她捂著臉,任憑淚水狂奔,接連後退幾步,絕望地指着他,凝聲恐嚇,「如果你要離開,我就帶着兒子去死!」

坐在窗前,彎彎看着天上的彎月,想着過往——

那一晚月色明亮,她告訴程曦驊,「我喜歡英雄,而你,是我的英雄,我一個人的英雄。」

他臉紅了,他的皮膚黝黑,那種程度的紅很難被分辨,何況是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但她就是能夠看得出來。

他真的是英雄呢,武藝高強,一心為黎民百姓着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視浮名為無物……他身上每個特質,都是英雄應該具備的。

所以她愛上他,愛得好徹底,儘管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也否認得徹底。

不過,一切都是註定的吧,她不想當阿朱,就不能得到喬峰的心。

其實她真的很哀怨,哀怨兩人的情分這麼淺,以為是苦盡甘來,卻不料幸福只是曇花一現,她與他,真的很無緣。

心很痛的啊,可她怎麼能夠表現出來?

兩年,她受的煎熬,二皇兄也在承受,她有罪惡感,二皇兄加倍。

可二皇兄不說出口,只能拚了命的建設北疆,企圖把這裏從人間煉獄變成人間天堂,她知道,那是因為負疚,他知道曦驊看重北疆百姓。

於是兄妹倆合力,創造北疆百姓的幸福,全是為了程曦驊。

她曾經天真地想過,倘若他知道他們的辛勤,或許會跳出來,笑着對他們說,來,我助你們一臂之力。

天真當然不會成真,可她的堅定總算讓她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他的身影。

他過得很好,她看得出來。

那名叫做婉婉的女子用盡心力愛着他,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這個結果其實很好,比起他死去,她寧可他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安然地活着。

所以她要感激上蒼的恩賜,所以即使失戀,她也要強撐著快樂,因為,他能夠活着,就已足夠。

不遺憾,她告訴自己。

懸盪的心重新歸位,這次她再不會向任何人否決她深愛着程曦驊,但這次她也會很努力讓親人們知道,別再為自己擔心,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是所有的愛,都要在她身邊才算數,也可以在遠處予以祝福。

不是所有的愛,都要時刻親昵才算數,也可以暗暗在心裏醞釀,不必讓人知曉。

她和曦驊的愛,將是如此。

嗯,真的,她不貪心,只要知道他活着,知道和他同處在一個時代空間里,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喝着同樣的水,她可以繼續在心裏想他、念他,她願意學會滿足。

這個夜晚,她努力讓自己心情平靜,努力接受這個不在預料中的結局,不斷說服自己,這樣已經很好。

可齊柏容不是彎彎,他不是個可以模糊帶過的人,黑是黑、白是白,他不允許灰色地帶。

過去的他魯莽衝動,可如今環境和歷練已將他磨練得沉穩內斂,但不管怎麼磨,有許多本質是不會變的,就像他的土匪心性,就像他的固執堅持。

所以他堅持要找到程曦驊。

所以兩年來,他派出一撥又一撥的人,非要把程曦驊給挖出來。

所以他既土匪又惡霸地堅持程曦驊只能是他的妹婿,不能與其它女人不清不楚,既然堅持,他就會把這件事給落實到底。

退讓?妥協?那是彎彎會做的事,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當乘風向他報告程曦驊的下落之後,他立刻領着一隊程曦驊的舊部屬,徹夜趕往穆爾席村。

程曦驊也在看夜空,同樣的月亮彎彎,同樣的滿空星辰,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在這樣的夜晚裏,某個人對他說了一番話,說得他臉紅心跳,至於說什麼?忘記了,但他知道那些話很重要。

打開包袱,輕輕撫摸裏面的冊子,那是一本小說,書名叫做《天龍八部》,這個故事很長,它只記載了故事裏的其中一段,最重要的橋段是阿朱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一命,自願死在心愛男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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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有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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