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Ⅰ

教皇Ⅰ

好尷尬!三天了,天隱見到希露德之後還是覺得臉紅,跟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一句話都不敢說就跑開了。

遇上一次打死朋克頭之後什麼都不記得完全不同,前天天隱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第一感覺不是渾身上下的劇痛,而是自內而外的羞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當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自己怎麼停手的,怎麼莫名奇妙地哭起來的,還有對希露德……天隱都記得。

很多事情,如果可以忘記會幸福很多,對於這句話天隱是深以為然的。就因為當時戰鬥的畫面始終在腦海中迴旋,天隱才會越來越覺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希露德,畢竟、畢竟自己做了、做了那種事情。

其實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那天天隱的行為嚴格說起來也沒有太嚴重的失禮之處,至少阿爾忒彌斯沒有怒眼圓睜地把天隱倒吊起來,楊也沒有說過多的閑話,就連當事人希露德,也沒有對天隱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然而,如果不算那天篝火晚會跟希露德共舞一曲華爾茲的話,天隱就是在過去二十年從沒有碰過女孩子的人,連手都沒有。所以,那天不管出於什麼心情什麼動機摸了希露德的臉頰,都讓天隱有着說不明白的異樣感覺,在天隱本人的角度來看,這是個很不得了、很令人害羞的事情!

自己不算長的人生里,基本都是課本陪伴着自己,而課本里並沒有寫過這類事情該怎麼處理,也沒有描述過此時此刻自己這種蕩漾不已的心情,是什麼心情。天隱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希露德,只能盡量避之不見。

可惜的是,天隱的肩頭、後背、腹部都有很深的刀傷,這些天只能老老實實呆在駐紮處。就算不想見到,還是能看到希露德忙着給大家做一日三餐;就算不想碰面,還是得請希露德換繃帶和藥物;就算不想說話,還是得聽從希露德的指示幫忙製作硝酸、高級脂肪酸鈉、甘油。

雖然做不了重活兒,但是扯一扯納米絲線,拉一拉卡列芙帶來的複合式離子交換膜,挪一挪裝生成物的空陶罐,這些都是天隱單手可以做到的。並且,不知道楊和因蒂克斯這些天鬼鬼祟祟地在做些什麼,好像總是背着自己聊些什麼,天隱肯定是沒興趣知道這兩個人的齷齪想法,不過也看得出來,想找他們幫忙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說還有什麼能稍稍讓天隱覺得好受一些的話,那就是「別墅」徹底建好了。比「樹屋」時期更為堅固的一體式木板牆、天棚上砌好的蓄水池、拼接嚴密的竹制上下水路、二層堆積如山的各類物資、拙樸而實用的傢具,真是一個無比舒適、溫馨的「家」啊。

再看看用木牆和摺疊式畝雨棚圈出來的後院,菜田盡職盡責地奉獻著產物,磚窯不斷燒制着各類器物,毫無疑問,接下來的生活會更為舒服。只要再製作一些防禦機關,重修一下遍佈在四處的防禦工事,即便r組來襲,也不是不可以抵擋的。

是時候重提一下造船離開的事情了!那天因蒂克斯的反應給了天隱莫名的信心,覺得自己可以成功地說服其他同伴,也可以巧妙地離開這個島。正好趁著吃午飯大家都在的時候,天隱說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想法。

「啊?你不是失血過多現在還犯迷糊呢吧?親愛的頭領!」之前並未反對過自己造船離島這個想法的楊,此時怪腔怪調地大聲唱起了反調,「因蒂克斯不是告訴過你這個島被兇猛的潮汐牆和恐怖的漩渦帶隔離了么,你為什麼還是堅持要冒並非必要的險呢?這算什麼,求死*的顯現?」

楊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當時楊沒有反對,是因為不知道附近的海域是這麼危險的,現在知道了,不想那生命開玩笑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天隱就是覺得楊在瞞着什麼事情,比如那天跟造雨師說的事情,比如這兩天跟因蒂克斯偷偷摸摸研究的事情。

決定了,就沒理由輕易放棄,天隱不想不經爭取就乖乖投降,「因蒂克斯,如果錯過了6月份的氣旋,下一次可以離開的機會是什麼時候?」

因蒂克斯看了看異常認真的天隱,點了點頭,敲擊著奇迹的鍵盤,「經過計算,下一次大概是明年的8月份,不過那個氣旋扯開潮汐牆的可能性只有22.7%,抵消漩渦作用力的可能性只有13.1%,今年6月份的氣旋這兩項概率分別是87.4%和76.3%,雖然不是100%成功,但是這個數值已經是值得一試的了。」

因蒂克斯一口氣把數據能夠提供給天隱的支持統統說了出來,而後兩眼望了望天,雙手一攤。意思很明確,自己能做到的就是這些了,接下來,就要看天隱怎麼說服其他人了。

「對於因蒂克斯所說的,你有什麼看法呢,親愛的楊?」天隱覺得如果能說服最難纏的楊,其他人應該會容易許多。

楊單手捏著下巴,微微皺起了眉毛,似乎在想着什麼。沉默了數分鐘,楊才放下手,再次看向天隱,「親愛的頭領,我們現在關注的,不是冒險的成功率有多高,而是冒險的理由在那裏?如果不得不冒這個險,能獲得的收益有多少?」

「親愛的楊,你真的確信再過四個月,到了9月份的時候,會有人來接我們么?」天隱的語速很緩慢,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問楊的,也是問在座的所有人的。

「如果參考過去數十年的入學式的話,我非常確信會有人接我們回去」,楊一邊說着一邊不自覺的撇了撇嘴,似乎察覺到了天隱言語中的陷阱,於是又補充了下自己的說法,「當然,前提是今年入學式的流程也是跟往常的一樣的話。」

「親愛的楊,你不是親口告訴過我,每一年的入學式內容都不一樣嗎?」天隱好像看到了一絲光明,依照這個思路說下去的話,很有可能可以說服楊!

「入學式測試的方式固然是每年都不同,但是總的流程——訓話、運送、測試、接回這四個階段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如果你想說從沒有發生過變化不等於永遠不會發生變化,請恕我無法接受這個近似於詭辯的說法。必須要是更令人信服、更令人喜歡的觀點,才可以說服我,親愛的頭領!」楊一臉壞笑地堵死了天隱自以為是出路的路口,笑眯眯地看着面色有些變化另想辦法的天隱,不再說話了。

天隱心裏也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只是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讓自己更傾向於冒險離開。沒有確切的論據,僅憑揣測,在沒有任何危險的時候,或許可以說服其他人進行嘗試,但在危險性已經確鑿地擺在面前的此刻,天隱是沒有辦法用「如果論」來迫使其他人用性命來冒險的。

一定會有什麼辦法,一定存在一種方式,可以讓自己獲得支持,天隱現在在頭腦的海洋中摸索的,就是恐怕比針還細小的那種「可能」……留給天隱的時間不多,再過一會兒,卡朋特、阿爾忒彌斯、希露德就要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再過一段時間,就沒有足夠的時間造船離開了。

想辦法,努力地想,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天隱覺得自己的腦筋獲得了一些提高,但是現在為什麼還是如此困惑呢?稍稍放緩一點思考的速度,天隱悄悄地看着木桌周圍的人,因蒂克斯是支持自己的,不用再說服了;卡朋特基本上是跟楊一條戰線的,只要能說服楊,就等於說服了卡朋特;阿爾忒彌斯、希露德、卡列芙之中卡列芙是毋庸置疑的首領,想辦法搞定卡列芙,就可以一口氣獲得所有女孩兒的支持。

這樣想來,自己需要說服的,只有兩個人——楊和卡列芙,雖然不見得有多容易,但至少算是看到了點目標。要不要先改為攻克卡列芙,然後以作弊式的「民主投票」讓楊屈服?天隱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姑且不論自己並不喜歡這種近似乎強迫的無賴手段,如果楊真的鐵了心不同意,卡朋特也必然是不同意的,就沒有人造船了,到頭來除了激化了同伴之間的矛盾之外,一無所獲。

解決問題的先決條件是,你要知道問題所在!天隱決定放棄投機取巧的方式,以最原始的正面交流來獲取所有人的認同,反正自己將來是要成為匹斯市的市長的,說服這幾個人就當作是提前演習了!

「卡朋特,可以說說你的想法嗎?」天隱很希望卡朋特可以表現出,哪怕一點點贊同自己的意思,這樣就可以繞過楊先搞定這個造船所必需的卓越木匠。

可惜,卡朋特除了興趣滿滿地看着眼前的椰子汁,沒有其他的表情了。聽到天隱的疑問,這個身形碩大的男人也只是抬頭和善地笑了笑,「沒想法。」

無論你有多麼超卓的說服技巧和辯論能力,你都無法令一個沒有想法的人改變想法。卡朋特經典的三字式回答,讓天隱胸悶不已,但是現在的天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而單純的學生了,天隱已經懂得逆向思考了。

「假如,我們需要一艘足夠堅固且可以達到足夠速度的船,你可以造出來嗎?」天隱決定先搞清楚最基本的問題,然後以這個為基礎再去爭取更大的成果。

卡朋特喝了口椰子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計算什麼,過了一會兒,停了下來,向著天隱,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伸出一個手指,「1個月。」

很好!只要能造出來船,就算只有自己和因蒂克斯,也有辦法離開這座孤島了!天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就該向著更好的方向努力了。

「希、希露德……啊、嗯,可、可以聽、聽聽你的意見嗎?」天隱一看到希露德俏麗的面龐,說話立刻變得結結巴巴的了,不過還好把完整的意思表達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天隱直接詢問希露德,似乎大大出乎了楊的意料,原本還是一臉準備看好戲的戲謔表情的楊,現在竟然微微嚴肅了一些,看向天隱的眼神中,略微閃爍著讚許。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希露德已經不像剛見面時那樣害羞了,或許是被天隱忸忸怩怩的樣子傳染了,竟然也臉紅了起來。只見紅著臉的希露德,頭壓得低低的,兩隻小手絞弄在一起,求助似地望向一旁的阿爾忒彌斯,可惜,阿爾忒彌斯好像故意逗希露德一般,兩眼望天,就是不搭理這個小臉紅撲撲的女孩兒。就這樣,天隱看着希露德,希露德看着地面,一瞬間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寂之中……

「吱!吱吱吱吱吱!吱——」拯救了天隱和希露德的,是自己開了個大椰子,興奮地叫着的萊娜。幹得漂亮!「前任自動開椰子器」天隱在心中默默地感謝著這隻喜歡吃椰子的小猴子。

「我、我有、有些擔心……」希露德還是不肯抬頭,聲音也小得可憐,但是天隱就是能聽清,「我、我們有、有必須要、要做的事情,在、在做到之、之前,不、不能輕易死、死掉。」

從希露德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天隱捕捉到了這樣的關鍵點:希露德並不是不希望早日離開,但是對於過大的風險實在有所顧忌;雖然不知道三個女孩兒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但顯然是無論如何都要做到的,為此她們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以性命相搏。

「因蒂克斯,有沒有辦法計算出我們成功的幾率有多大呢?」天隱希望可以獲得更多數據上的支持,雖然只要不是100%就不能令人安心。

「嗯,我看看」,因蒂克斯說着開始飛快地敲擊起了鍵盤,很難令人相信,那種短粗胖的手指竟然能迸發出鋼琴師一般的活力!「我們需要做的,是跟着氣旋的行進軌跡行船,嚴格地說是貼著氣旋的內圈航行,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剛剛好在氣旋的中心點經過的時候出發,並且在這之前或之後都不能離開中心點……」

因蒂克斯好像並沒看到天隱越來越嚴峻的表情,繼續念叨著,「這個階段的生還率精確到小數點后4位是56.2487%,還不錯嘛!之後氣旋的外圈撕開潮汐牆的概率是87.4%,算上潮汐回落時衝擊對船體的損傷,以及海流的衝擊將船帶出氣旋內圈的可能性,嗯,這個階段的生還率是……1.0023%!」

聽到這裏,天隱不禁面色一白,僅僅是穿過潮汐牆,生還率就已經接近0了!那接下來呢?自己的這個決定不會真的無限等同於自殺吧?

「假如順利通過了潮汐牆,氣旋外側的範圍會縮小一點點,此時中圈的強勁風力可以抵消一部分漩渦的吸力,成功率是76.3%,也就是說有76.3%的可能性可以將漩渦的吸力降低至我們能夠脫離的範圍內」,因蒂克斯好像生怕大家聽不明白一般,特意解釋了一番,全然不管自己說出來的每一個數據都會嚴重地打擊天隱的信心,「但是,我們還是要面臨被漩渦甩向氣旋中圈的危險,同時考慮純木製船隻的平均強度,離開漩渦帶的生還率是……」

奇迹的屏幕不斷地閃爍著,因蒂克斯的臉色也不斷變化著,由白變紅、由紅變青,最後定格在了慘白上,「3乘以10的負37次方,這就是我們最終的生還率,雖、雖然不是0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但是頭、頭領,我、我們還是別、別冒這個險了吧!」

當聽到這個低得誇張的結果時,天隱的心頭就是一沉,現在原本支持自己的因蒂克斯也退縮了。天隱完全可以理解因蒂克斯的心情,就連自己,現在也在打着退堂鼓,自己究竟有沒有資格說服其他人進行這種無異於自殺的冒險計劃?

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天隱甩了甩頭,看向未見到有多害怕,事實上完全沒有什麼臉色變化的阿爾忒彌斯,這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一定可以給出不錯的建議或者想法的。

「海是很可怕的,千萬千萬不要小瞧海洋!」美麗的獵人毫不留情地鞭笞著天隱的內心,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天隱頂着心頭的無力感,勉強憋出了一絲苦笑,「卡列芙,可以說說你的想法嗎?嗯,不是關於紅茶的,而是關於造船離開這座島的……」天隱生怕一直專註於紅茶的卡列芙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趕忙補充了一下說明。

卡列芙,這個謎一樣的女孩子,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淡然地看向一臉緊張的天隱,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問著,「你有辦法保證我們全部都活着離開嗎?」惡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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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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