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一個女人換一個錦繡前程

031一個女人換一個錦繡前程

世歡雖然沒見過多少世面,但這樣的意思卻還是懂的,也知道她已經開始慢慢將世斐推向被動局面,如果此時依舊一聲不發的話,對方只會愈發氣焰囂張,而世斐只會因了他而愈加顏面無存。

在這個寨子裏,儘管那盜匪頭子與世斐稱兄道弟,但是否究竟將世斐當做兄弟看待,恐怕這裏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

儘管很害怕,可世歡還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世斐跟前,伸手便去夠那酒罈,揭去壇口的封泥,有些臟,她略略皺了皺眉,那醇厚的酒香立刻撲面而來,世歡從未聞到過那麼濃郁的味道,一剎那間還沒喝便覺得有些醉了。

那酒罈子拿在手上,沉得很。

「師妹……」世斐輕輕握住世歡的手腕。

世歡卻抬手輕輕拍了拍世斐的手背,勉強扯出還算輕鬆的笑容,輕聲道:「師兄,世歡長大了,有些事總該自己承擔的。」

世斐一時無語,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世歡去拿那壇酒,因為他早知道世歡會走過來。世歡雖然平日裏顯得沒腦子些,固執些,但有些時候又出乎意料的體貼,就像現在。

那一天,世歡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世斐坐在邊上一直看着,看着世歡抱着酒罈子最後滾倒在他腳邊,無論那些盜匪崽子們怎麼拉扯,她都死死抱着世斐的腿不放,大聲喊著師兄,大聲哭着師兄,大聲說着他和她的事。

那一晚,世歡死活不鬆開世斐的腿,幾乎將他的褲子扯得皺皺巴巴,連那盜匪頭子看了也微皺了眉頭。世斐裝作看不見,彎腰打橫抱起了世歡。

「如今天色已晚,我與小妹便要先行離開了,改日再……」

世斐的話還沒說完,卻聽那頭狼一擺手,道:「既然天色已晚,那就不要走了,今夜便住在這兒吧,反正咱這寨子裏頭空房間多得很,隨便收拾一兩間出來給你們住那是綽綽有餘,這大晚上的山路崎嶇,又喝了那麼多酒,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來人啊,去收拾屋子,帶二位休息去!」

「這……」

「誒,咱們兄弟兩個,哪兒還有那麼多的客套話?天色晚了,快去睡吧啊!」那盜匪頭子重重拍了拍世斐的肩頭,幾乎將他壓下去。

無奈之下,世斐看了一眼躺在懷中安睡着的世歡,今夜裏恐怕不會太寧靜的了。果不其然,那手下將世斐和世歡的屋子安排在了門對門,中間隔了一處方形的院子,將世歡安頓好之後,世斐一度站在她床前不肯走。

「誒,世斐公子還不去睡嗎?」那手下站在門口,從剛才開始,這人就一直時不時回頭盯着世斐懷中的世歡,世斐當真想挖出他的眼珠子,扔在腳底下好好踩碎。

方才面對那頭狼,世斐還低聲下氣,若是再面對這手下依舊如此的話,那便也不算是人了。

「這裏不用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世斐站在世歡床前,背對着那手下,言語冰涼。

那手下好歹也是在這寨子中生活過數十年的人,早已是老油條一根,猴精猴精的,一聽這話里的味道就知道自己遭人嫌了,嘿嘿一笑,二話不說合了門就出去了,一直等到聽不到那手下的腳步聲,世斐才頓覺腿軟,身子晃了幾晃,幾乎要跌倒下來。

看着床上安穩睡着,唇邊還帶着淺淺笑意的世歡,世斐只覺眉間疼痛,然後便當真頭疼了起來,才一站穩,眼前便一黑,彷彿後腦勺被打了一棍子似的,猛地便倒了地。

而當他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已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卻只覺得身周很是寒涼,伸手卻摸到了極為粗糙的表面,迷迷糊糊地撐起自己,才發現他竟然躺在院子的地上,而此時天已經黑著,似乎還不過到了半夜裏。

「啊!」

乍然間,一記尖叫撕扯開了他頭頂的黑幕,世斐猛然一驚,心臟彷彿被那尖聲攥了起來。

那……那不是世歡的聲音嗎?

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才向著世歡的房間跑了沒幾步,卻又「嗵」的一聲連連後退了幾步,似乎撞到了什麼異常結實的東西,像牆壁一樣,撞得他五臟六腑連帶着腦仁兒都疼得不行。

仰起頭,卻見是那寨子裏數一數二魁梧的漢子,一身壯碩的肌肉橫在眼前,那活脫脫就是兩三個世斐的個子和體格。只不過這人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出現在大眾視野中,所以世斐也見過他沒幾次,可今夜為何他會在此地?

見他站在那裏的樣子,似乎是一直守着他。

為什麼……守着他?

世斐不敢想那具體的答案,因為就在各半個院子的距離,便是熄了燈的世歡的房間,而那黑漆漆的房間里,世歡還在尖叫着,不論發生了何種事情,作為師兄的他都應該必須馬上衝進去。

然而此時此刻,眼前擋着一座大山。

「請你……讓開!」世斐咬着牙。

那人當真不動如山,似乎都不曾正眼看過他,只高高抬着下巴。

「你!」世斐哼了一聲,便要衝過去,可才剛擦過那人的肩,卻被那人橫出一條胳膊結結實實打了一掌在胸前,世斐只覺得喉頭一甜,便有什麼要湧出來似的。

「啊!師兄,師兄救命啊!」

不遠處,世歡喊叫着,凄厲而撕心裂肺,屋子裏桌椅翻倒的聲音不絕於耳。

「哈哈哈哈哈!小丫頭!」

驀然間,那頭狼的聲音也跟着從屋子裏傳了出來,世斐瞪大了眼睛,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頭暈,莫名其妙的昏厥,又莫名其妙的在這裏碰上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世歡還在撕扯著喉嚨,世斐站在屋外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胸口的疼痛被他平息下去,剛要朝前踏出一步,卻聽那向來言語少寡的人張了嘴:「一個女人,換一個錦繡前程,不好嗎?」

「你懂什麼?」世斐怒斥。

那人面無表情,並不生氣,卻又淡淡道:「你又不愛她,她跟着你,根本就是個累贅。我家頭狼喜歡她,帶着她在山上吃香喝辣,絕不會熱著凍着她,我家頭狼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如今的你,行嗎?」

這一番話語出口,世斐頓住了。

的確,如今的他當真什麼都不是,雖說師父雲遊,大師兄幾個也都下了山不知去向,尚春和李泉也外出歷劫了至今未歸。這劍派之中,唯屬他輩分最大,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只是一個師兄,而不是掌門,依舊只有一個作為師兄的權力,而非掌管一派之權力。

他修行不夠,高不成低不就,他吞了鈎蛇內丹,若不是文業,現在已然一身妖氣,上不能踏入仙界,下不能入世為人。

如今的他,算什麼?

不知不覺,世斐想了很多很多,那些個念頭似乎早就藏在他的腦海里,就差某一條線將它們一個接一個牽引出來,而就在這個夜裏,這些想法泄了洪。

世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眉頭越來越緊,心情越來越沉重,似乎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看不到別的人,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裏,如同一根充滿了心事的木頭。而他,已然看不見那站在面前的人,嘴角彎曲的弧度代表着什麼意思。

屋內,世歡被從床上重重摔落在地上,又被那人粗糙的手掌狠狠拽起,瘦弱的身子被擠壓在窗前,窗戶被生生推開一條縫。

她哭喊著,拚命推搡著,眼角卻突然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屋外的院子裏,獃獃地看着這邊,雙目虛無,他似乎知道這裏在發生着什麼,卻絲毫沒有一星半點過來的意思,他看着這裏,面上沒有任何錶情。

看到他的那一刻,世歡停止了哭泣,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紅唇微張,一顆淚珠斷了線似的滾落,「啪嗒」一聲打在面前的窗棱上,濺開一朵晶瑩的小花,恍若心碎的聲音,尤其好聽。

「啊!」

忽的,細弱的胳膊被扯了一下,身子也跟着往後倒去,跌入一個極為寬厚堅硬的懷裏,她知道是誰,方才還拚命掙扎著的世歡,這一次卻突然不動了,乖乖站在那人禁錮的懷裏,一動不動,恍若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小丫頭,跟着我,可比跟着你那沒用的師兄強多了。」那人粗糙得如同在沙子地里一路磨過去的嗓音在耳邊摩擦著,世歡卻恍若未聞,只是眼神穿過那虛掩開一條縫的窗戶望向外面一動不動的那人。

他為什麼不進來?

他知道這裏在發生着什麼不是嗎?

他在猶豫什麼?

在害怕什麼?

是因為自己終究還是連累了他,要就此拋棄自己了?

當自己的身體突然騰空的時候,世歡也只不過象徵性地掙了掙,最終明白就算掙扎又有何用,那人不進來,自己的下場無論如何都是一樣的。

可是,就算進來了,結果又會有多少不同?

在身子騰空的那一刻,世歡突地笑了,那最後一顆淚也跟着她笑出來的時候,滾落在了半空中,卻被那粗壯的身子狠狠撞碎,連落地都沒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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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落杯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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