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晏曉婉本以為二老爺和那三位公子在湖邊的涼亭內品茶賞荷，卻不想待她和晏曉詩過去時，廳內並無人。

晏曉婉有些失望，隨即便朝湖面上看去，只見到一個頭戴斗笠的老頭在湖面上划著一條小船。晏曉婉興趣缺缺地移開視線，根本就無心再賞看那湖面上接連成一片的碧綠荷葉。

「六妹妹，你說二叔他們去哪兒了？」不是說來賞荷了嗎，怎麼不見人影？

晏曉詩本就是被晏曉婉強硬拉來的，心裏有些不滿，嘟著嘴道：「我哪裏曉得，大姐姐不是說要賞荷嗎？趕緊賞吧，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紅豆酥哦！」

晏曉婉對晏曉詩只知道吃的性子很是不屑，心裏也有幾分不耐煩，若非得知那三位公子過來，她才不稀罕來這裏，跟這個小屁孩真是毫無話題可言！不過想歸想，她現在還必須得巴結好晏曉詩，於是笑道：「放心吧六妹妹，大姐答應你的事自然會辦到的！」一邊說一邊四處觀望，試圖找到二老爺和那三位公子的身影。

晏曉詩扒在湖邊的欄桿上，手裏攥著幾枚小石子，百無聊賴地朝水面上扔。

待扔完了，晏曉詩呆不住了：「大姐姐，我想回去找二蘭玩了，你自個兒在這裏賞荷吧！」現在荷花一朵都沒開，也不知這位大姐姐是怎麼想的！

「那怎麼能成，我怎麼說也算是客吧，六妹妹你這個主人哪有丟下客人自己跑去玩的道理？」晏曉婉怕晏曉詩小孩子脾氣上來扭頭跑掉了，便主動挽上她的胳膊故作親昵道，「姐姐一人在這裏多無聊，六妹妹就陪陪姐姐嘛！六妹妹不是最喜歡美味軒的點心嗎？姐姐我下回不僅幫你買紅豆酥，其他的，像是綠豆糕、雲片糕，玫瑰蜜餞什麼的都幫你買，好不好？」

晏曉詩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一想到會有那麼多點心吃，也便生生忍下了：「那好吧！」

其實晏曉詩不是缺買點心的錢，只不過美味軒的糕點很受歡迎，常常都是有錢也買不到，除非早早去排隊，而且有時候排了隊也不見得就能買到。二老爺和二夫人雖然疼寵晏曉詩，但卻不是一味溺愛，侯府里又有晏曉梵這麼個被養成胖妞的先例，是以他們並不慣着晏曉詩，平日裏都注意不讓她吃太多甜點，也不讓下人時常去排隊買甜點。

晏曉婉見晏曉詩終於安心留下來，且繼續撿地上的小石子朝水中扔，眼裏再次閃過不屑，真是粗魯的野丫頭，也不知二叔二嬸在雲州是怎麼教導這丫頭的！

晏曉婉手搭涼棚繼續朝四周查看，忽然，她的眼神一亮，唇角不自覺地彎起。

這時，那划船的老頭朝岸邊劃了過來，小船里已采了一把嫩嫩的蓮梢以及幾片寬大的荷葉。

「六妹妹，我們划船去湖上玩好不好，還可以采荷花！」晏曉婉提議道。

「誒？可是那荷花都還沒有開……」

「就是沒開才好，我們采來花骨朵，將花瓶灌上清水，再將花骨朵養在裏頭，不出兩日便能開了！」

「……」晏曉詩還在猶豫，她對花啊草啊的真的沒什麼興趣。

「你不喜歡花也沒關係，咱們可以采荷葉，等會兒可以讓二嬸給你做荷葉雞吃！」晏曉婉又下了一劑猛葯。

晏曉詩一聽到吃的，又想到荷葉可以拿來玩，二蘭沒過來，她可以多采幾片送給她，於是點點頭。

待那老頭划到岸邊來，晏曉詩便道：「石爺爺，我們想划船去采荷葉！」

這划船的老頭乃是二老爺府上的老管家，二老爺一家在雲州時，府里的一切都交給他打理，姓石，人稱石翁。

「六小姐，您若是要荷葉，老奴已經采來了……」

「你採的哪有我們自己親手採的有趣，六妹妹你說是嗎？」晏曉婉直接打斷石翁的話。

石翁心下對這個侯府的庶長女很是不悅，但面上不顯，仍試圖勸說晏曉詩打消划船去湖面的念頭，但晏曉詩忽然有了划船采荷葉的興緻，說什麼都要石翁划船帶她們過去。

正當石翁與晏曉詩僵持不下之時，二老爺、祁棟、任博和任雲幾人走了過來。

二老爺聽了晏曉詩的要求，起先也不同意，但耐不住晏曉詩的撒嬌，而且祁棟、任博和任雲三人似乎也有泛舟水上的雅興，於是便答應了。

自打祁棟、任博和任雲出現后，晏曉婉便立時端莊淑女起來，不言不語，只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

府里有兩條船，一條僅供兩人乘坐的小船，還有一條可容納十人左右的稍大一點的船，有船篷，裏頭設有桌几，火爐，茶具一應俱全。

於是眾人便上了那條稍大一點的船。

按理說晏曉婉不該上船的，她都十三了也該避嫌了，但因為有晏曉詩在，她也便故意忽略規矩，但面上還裝出一副靦腆矜持的模樣，低斂眉眼，不多看外人一眼，只與晏曉詩說話，好似很親密的樣子。

二老爺與祁棟坐在船篷下品茶，任博與任雲各站在船兩側，晏曉詩與晏曉婉以及靜文靜水則坐在船頭。

晏曉詩讓石翁將船划向荷葉最茂密的地方。

此時，和煦的日光下，清風習習，碧波蕩漾，荷葉的清香撲鼻而來，別有一番怡然與愜意。

然，事情的意外突髮狀況也在一瞬間。

先是晏曉婉摘了一片荷葉站起身，因平衡不穩，而連連倒退幾步，最後歪向一旁，幾欲撞到任雲的身上，而任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所覺，竟快速朝一旁挪了挪身體，結果晏曉婉就歪向了船邊，因大部分身軀都探出了船外，於是噗通一聲落水。

靜文靜水嚇得驚叫，急忙跑過去趴在船邊朝水裏頭伸出手，口中焦急呼喚：「大小姐！大小姐……」

晏曉婉的落水驚動了二老爺和祁棟，他們趕緊從船篷內走出來，恰好見到晏曉婉在水裏撲騰。二老爺二話不說，推開靜文靜水，伸手去拉晏曉婉，也是晏曉婉走運，二老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朝穿上拖。

晏曉詩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其他，呆愣在船頭，因二老爺的拉晏曉婉上船而使得船身晃蕩得厲害，晏曉婉一個身形不穩，也噗通一聲栽進了水裏。

二老爺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己女兒落水了，差點因為驚慌而鬆開晏曉婉的手，而這時，撐船的石翁和祁棟二人均跳入水中去救晏曉詩。

晏曉詩也是不走運，本來就因晏曉婉的落水而呆愣住，落水的那一刻居然也忘記掙扎，大張著嘴巴喝水，身體一瞬間就沒入了水底。

要說這一船人也是奇葩，除了石翁以外，竟沒一個會泅水的，祁棟之所以會跳水救人完全是情急之下不管不顧，才跳進去就張牙舞爪，還是任博任雲拿着船槳遞給他才將他拉上船。

石翁雖然會泅水，但畢竟年紀大了，體力不足，雖然抓住了晏曉詩，但卻差點被晏曉詩給拖帶沉底，二老爺急得要命，幾欲不管不顧跳下水卻被祁棟阻止住。

大小姐和六小姐均掉進水裏的情景被守在岸邊的下人瞧見，於是有會泅水的小廝紛紛跳水朝二老爺等人所在的船隻方向游過去，而其中一個小丫頭則飛快跑去向胡氏報信了。

艾瀾趕到時，石翁以及兩名小廝已將晏曉詩救回船上，而船也很快朝岸邊劃了過來。

船一靠岸，二老爺便抱着晏曉詩下船，急得眼都紅了：「快傳太醫，快去！」隨即又不停拍打晏曉詩的小臉，「詩兒！詩兒！醒醒啊，別嚇唬爹啊，詩兒……」

晏曉詩的肚子明顯因喝了大量湖水而脹鼓鼓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紫，人也失去了意識。

艾瀾急忙走過去要對晏曉詩進行急救，卻不料二老爺急糊塗了，沖着艾瀾吼道：「滾開，別碰她，你想害死她嗎？」

艾瀾顧不得許多，沒好氣地吼回去：「讓開！」說着一把將晏曉詩從二老爺懷裏搶了過來，跟着就開始做溺水之人的急救，先是控水，再是一邊胸外擠壓做心臟復甦一邊人工呼吸，她的一番怪異舉動，尤其是口對口那什麼，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如此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辰，晏曉詩終於咳嗽一聲醒過來，而眾人尤其是二老爺的心才落回實處。

晏曉詩一醒來見到艾瀾的臉，猛地摟抱住艾瀾的脖子，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斷斷續續道：「姐姐……我……我……好怕……」

「知道怕了？下回還敢不敢再去摘荷葉？」艾瀾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稍微有些低啞，想是剛才一路急跑過來又接連做急救的原因。

「……不敢了……再不敢了……」

「若是再犯該當如何？」

「姐姐就打……打我屁股……」

「這可是你說的。」艾瀾說着，真的抬手在晏曉詩的屁股上拍了幾下，而且是當着晏曉詩他爹二老爺的面，看得眾人再次目瞪口呆。

二老爺心裏感激二蘭，當日在慈善園他就見識過二蘭救治老夫人的場面，這回是酒女兒，這孩子果然不簡單！

祁棟渾身濕噠噠的，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哆嗦，自己這回有夠丟人的，人沒救上來，自己還差點溺水了。

他瞧了一眼艾瀾，一開始沒注意，以為她只是個與晏曉詩一起玩耍的小婢女，如今看她一本正經地教訓晏曉詩，再加之剛才異常利落急救措施，他忽然覺得她不像個孩子，雖然她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個小孩子。

任博作為一個傑出的生意人，觀察力及反應力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他久久地注視着艾瀾，眼角帶笑，意味不明。

就連清清冷冷的任雲都不由地深看了艾瀾幾眼。

晏曉婉亦是渾身濕噠噠的，突然打了個噴嚏，也驚醒了一干正不自覺盯着艾瀾猛看的男人。

「還是先回院子裏去吧，讓你二嬸替你找身衣裳先換上，免得生病了！」二老爺開口道。

晏曉婉溫婉應聲，在靜文靜水的攙扶下離開了。

晏曉婉這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原本她故意裝作身形不穩而企圖倒在任雲的身上，卻不想那男人居然避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是了，在京城五公子中，她獨獨鍾情任雲一人，每每都陶醉在他那身清冷高華的氣質中，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為何總是清清冷冷，是否沒有遇到自己心儀的姑娘，而她也幻想着自己就是他心儀的姑娘，並有自信讓他改變，讓他不再清冷，讓他因她而變得溫暖。

然，幻想終歸是幻想，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任白的心有多冷，她分明注意到他是故意躲開的，而且當時他就在一邊，他卻不願伸手拉她一把。

胡氏安頓好晏曉詩后，一邊擦淚，一邊道：「這孩子得好好管管了，這野勁兒不改不行，不然以後還不知會闖出什麼貨來！」

二老爺不吱聲，畢竟今日是他允許晏曉詩上船玩的，說到底也有他的責任在。

晏初旭和晏初祥是後來才知道晏曉婉和晏曉詩紛紛落水一事，聽得唏噓不已。

艾瀾是晏曉詩的救命恩人，二老爺和胡氏自然得要感謝她，但艾瀾不要金銀首飾，這個人情便一直欠著，而晏曉詩醒來后愈發纏着艾瀾，幾乎要到了連體嬰的地步，恨不能一日十二個時辰皆與艾瀾呆在一起。

艾瀾此時並不知，也正因她救了晏曉詩一事讓她在侯府里的名聲變得更響亮了，而她更不知的是，她已然被人給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