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完結章 :答應她的全部要求,哪怕是她想同你一起共赴黃泉(3)

92.完結章 :答應她的全部要求,哪怕是她想同你一起共赴黃泉(3)

六歲那場禍事,不止是花頻頻心中抹不掉的傷疤,也是花夫人的心病。那是她頭次將年幼的花頻頻留在家中,帶花老爺出門遊玩。

誰能料到,會有山賊襲擊花府,擄走了花頻頻,帶着她一路南下。六歲大的女娃,一連十來天被矇著眼睛,瞧不見一點光亮,不能喊,不能哭。

在粗俗狠戾的辱罵中,在將要被當東西賣掉的恐懼中,花頻頻開始安靜,沉默,眼神死寂。種種經歷在她心裏落下了恐怖的陰影,等到花夫人來救她時,她便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眼神空洞的嚇人襤。

被接回了家,經過爹娘長時間的精心呵護和大夫的細心醫治,她雖慢慢好了起來,卻再也沒笑過,整日板個木頭臉,饒是心中再難過,她也沒哭出來過。

大了以後,她便知曉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可她也不太難過,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哪怕整個京城都流言亂飛,她也未動過怒鱟。

然而,花家父母卻始終覺著愧疚,又怕刺激她,遂從不提起此事。而,時至今日,花夫人在彌留之際提出這樣的要求,無異是將花頻頻逼到絕處,讓她再無退路,從而置之死地而後生。

「娘親,娘親,換一個好不好?」花頻頻掙脫開裴公子,挪著膝蓋撲過去,摟住她娘的胳膊哀求,「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除了這個,除了這個,我,我……」

娘親……

這是生她養她疼她的至親之人吶……

她卻一聲都哭不出來……

「頻丫頭,我十月懷胎生下你,是我給了你生命,如今我要死了,當不起你一聲哭嗎!這麼多年來,我辛辛苦苦將你撫養成人,當不起你一聲哭嗎!」花夫人厲眸豁然睜開,她使出全身力氣甩開她的手,想要起身,卻一個不慎,從躺椅上翻了下來,花老爺慌地去撈,正好將她圈在懷裏。

夜空煙火絢爛,滿城白雪之中,家家團圓,戶戶平安,花府的走廊下下人們以頭磕地,恭謹有序,星光灑在地上,雪亮一片。隔着一張躺椅,花頻頻搖頭後退,抵上了裴公子溫厚的胸膛,她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娘親,別這樣,別這樣逼我……」

「逼你?頻丫頭,你覺着我是在逼你?」花夫人坐在雪地里,渾身無力得靠着花老爺,說出來的話卻力道十足,字字清楚,句句在理,無一不在衝擊著花頻頻脆弱的神經,「我要死了,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也許過一會兒,我就沒氣了,你再怎麼喊我,我都不會理你了。」

「頻丫頭,你知道什麼是人之將死么?來,抬眼瞧瞧娘,瞧瞧娘這幅樣子。」花夫人微微笑了,而花頻頻已經用手捂住了耳朵,縮成了一團,她禁閉雙眼,神色痛苦。裴公子抱着她,心疼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可他不能阻止。

「其實,死也很正常,娘病了這麼久,也該去了。可你還活着啊。」花夫人揮掉花老爺伸過來捂住她嘴的手,喘著氣下了最後一劑猛葯,「娘一去,你就成沒娘的孩子了。哪天你想娘了,就只能去墓地瞧一眼,隔着土堆,隔着棺材,娘就躺在裏面,嗯,也許成了一堆白骨,當然,白骨不會喊你頻丫頭……」

「娘!可以了!可以了!」裴公子見花頻頻被刺激得眼神渙散,精神頹敗,心被拳頭捶似的疼著。他將花頻頻結結實實禁錮到他懷裏,朝花夫人不住地磕頭,「她會不會哭無所謂,笑不笑都成,只要她不嫌棄我,我就疼她一輩子,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又開始下雪了,一片,兩片,三片,似鵝毛般大,紛紛揚揚,落滿了院子。他將頭埋在雪地里,拱起的身下,花頻頻安靜了下來,幾瓣雪花落在她眼裏,轉瞬融化,凝成水珠般,緩緩從眼角滑落。

周圍靜默,高矗的圍牆似乎隔絕了一切,不過片刻,她從裴公子懷裏滾出來,淚流滿面的那一剎那,一聲凄厲哀絕的痛哭從她嘴裏崩了出來,「娘親……」

雪下大了,鋪天蓋地,洶湧如潮,躺椅上很快積滿了白色,花夫人唇邊最後溢出了一絲笑,滿足得闔上了眼,花老爺側頭吻上她的臉頰,她呢喃了一聲,「花臣袖……」

花臣袖,我死之後,你不要哭,也不要怕。

你要好好活着。

花老爺手指摩挲上她的鼻尖,板過她的臉頰與她鼻尖相貼,耳鬢廝磨。

他慢聲道:「秦沁源,你放心。」

我會如你所願,長命百歲,且歲歲平安。

日子飛逝,眨眼而過,京城又迎來了一年的桃紅柳綠。

今日一大早,

就下起了毛毛細雨,密密得織成了網,籠罩了整個京城。怡和湖邊楊柳青青,煙雨朦朧,湖中游舫上,花頻頻撐著傘立在舫頭。

前方還有一條游舫,隔着窗戶,隱隱綽綽能瞧見幾個人影,她抿了抿唇,眼神平靜。

她已經站了許久了,在舫里歇著的溫老闆看不下去了,出來喊她,「別受了涼,快進來,等會你爹談完,我們就回家了。」

今日花老爺約了人談生意,就在前面的游舫上,花頻頻在家裏無趣,便跟了來。花老爺怕她一個人等著悶,就喊來溫老闆陪她,溫老闆對此嘆了口氣,「你爹讓我陪你,你倒好,自己站舫頭髮起愣來了。」

花頻頻道了聲抱歉,她見她始終高興不起來,以為是悶着了,便道:「你若真的覺著在家無聊,來我綉庄吧。人多熱鬧,把謝小榕也喊上,咱們天天處在一起嘮嗑,多好。」她想了想,又道:「你與你爹說說,你爹會答應的。他現在接手了全部的生意,雖說忙得連飯都吃不上,但心裏總是惦記着在家的你,你若和我在一起,他也放心。」

聞此,花頻頻思付了半響,便點頭稱好,「我也怕爹爹老惦記我傷神,等會我們與他提提,他若同意了,我就去。」語罷,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問:「溫姨,老早之前我送你的綉品,為何會到了裴羨之手裏?」

她也不拐彎抹角打探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溫姨意料不到,尷尬得笑了笑,「你都知道啦,其實,呃,我也不想給他,實在是,嗯,裴公子吧……」

斷斷續續,吞吞吐吐,花頻頻心想她許是有苦衷,不好意思說,遂打斷道:「無礙的,原本就是送給溫姨的,溫姨再轉送給別人,也沒什麼。我就是有些納悶,你也知曉我現在與裴羨之已定了親,怎麼那件綉品就好巧不巧到了他手裏?」

「哎,緣分嘛,這有什麼好納悶的。何況,那還是你唯一一件流出去的綉品,結果到頭來,不還是到了自家人手裏,這就是你和他的命。」溫姨有些歡喜,又說起了她與裴羨之年後定親的事,「等你與裴公子成親時,溫姨讓莊裏綉女給你綉一雙大紅鴛鴦,哎,你自己就會綉,哪還用得着……」

舫外,綿綿細雨還在下,春風穿過,雨絲傾斜,花頻頻聽着她的絮絮叨叨,被冰涼雨水沁透的心溫暖了許多。她不可抑製得想起了娘親在的時候,那時溫姨與她在一起,也是溫姨喜歡絮叨,她就靜靜聽着,偶爾點點頭,笑笑。

眼前這個年過半百卻依然孑然一身的女子許是將她當了娘親吧。思及至此,她眉眼不由浮起一絲憂慮,遂抬袖去握溫姨的手,「溫姨,莫要傷心了。若娘親知曉你為她傷心這麼久,她不會歡喜的。」

「頻丫頭,你不懂。」溫老闆見她瞧出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偽裝,只低了低首,垂落的黑髮掩住了半邊臉,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過去,「你娘十歲進花府,十一歲和我相識,多少年了,她有多難,又有多堅強,我比你爹還清楚。頻丫頭,有時我會恨你爹,是因為我待沁源,我其實……」

那一瞬間,花頻頻忽而撞見了眼前女子心底最隱秘的存在,她豁然明白,哪怕再苦,哪怕再痛,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因為一說就錯,即便她娘已經不在了。

一過四月,裴大人便帶着裴夫人及寶寶做好了離京的準備,花頻頻得知消息,特意去瞧了瞧,寶寶抱着崽崽和她打招呼,裴大人趁機道:「這孩子非要帶着狗崽去,老夫也磨不過他,真是沒法啊。」

他覺著崽崽到底是花府的,帶走總要說一聲,花頻頻哪還在意這個,摸著寶寶的腦袋道:「無礙,他喜歡就好,再者路上也算有個伴了。」

裴大人聞此繼續樂呵呵,又轉眼瞧見一邊忙着的大兒子,嘆了口氣,「兒媳婦兒啊,你瞧老夫就要走了,走前呢,老夫想給你討點什麼,不知道你給不給?」

花頻頻被兒媳婦兒這個詞躁得一臉通紅,當下哪還顧得上聽他說什麼,只一味點頭。可當她聽到裴大人想要她喊一聲爹時,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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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探花入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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