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血恨

162.血恨

魏皇后倒在血泊之中,她身邊倒著已經氣絕而亡的舒貴妃,姚珠跪坐在舒貴妃身旁,驚恐的瞪着滿手鮮血的小裴,連哭叫都忘了。

小裴滿臉猙獰,原本白皙秀氣的面龐早被仇恨染得通紅,他瞪着一雙眼睛,惡狠狠地在魏皇后和姚珠之間來回掃視,見魏皇后被他刺了一刀,已然倒在地上不動了,便轉頭直奔姚珠,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嘴裏不住喊道:「該死!你們都該死!」

宋軻被數十個兵將圍在當中,不能上前救護,急得暴跳如雷。宋轔三人見此情形,急忙收了兵器,闖進殿內。鐵鷹飛身上前,搶到魏皇後身邊,扶起她來,一探鼻息,見她尚有一口氣在,不由得心下狂喜,急忙渡了些真氣過去,又推拿半晌,終於見魏皇后幽幽醒轉。

此時屋中的情勢逆轉,魏皇后的私兵非死即傷,剩餘幾個殘兵也悉數被宋轔手下的兵將擒獲,殿當中只剩一個宋軻,眾人礙於他的身份,一時不敢痛下殺手,這才與他纏鬥半晌,將宋軻困於陣中,遲遲沒有抓住。

方才屋中一亂,姚珠就想護著舒貴妃逃出去。魏皇后哪容她走,一個箭步就從鳳座後面沖了出來,攔住二人的去路,誓要給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

舒貴妃氣息微弱,行將就木,可依然不肯吃虧,她牙尖嘴利,禁不住冷笑出聲,諷刺魏皇后道:「你還敢張狂?也不看看如今什麼局勢。你輸了!徹底輸了,此時還不想着如何逃命,還有工夫來為難我們,我看你當真是瘋了!」

她甩開魏皇后,就想奪路而逃。不想魏皇后這輩子最聽不得一個「輸」字,此時聽見舒貴妃當面嘲諷,新仇舊恨一下子全涌了上來,多年來的禮儀端莊早就拋在了腦後,魏皇后就像個市井悍婦一樣,惡狠狠地撲上前去,將舒貴妃摁倒在地,扯着她的頭髮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打。

「我沒輸!沒輸!我永遠也不會輸!」

魏皇后妝容散亂,滿頭青絲披散下來,一張臉青白交錯,簡直像新死的厲鬼一般,怨氣衝天。

她不住地打着,嘴裏顛三倒四的喊道:「我的兒子就要當皇帝了……我沒輸……你才是輸了!你才是輸了!」

舒貴妃只剩下半口氣了,哪還禁得住魏皇后這般兇狠,三兩下便被打得只有出氣,少有進氣,胸前的傷口血流如注,不多時便雙眼一翻,氣絕而亡。

姚珠在旁拉扯,無奈魏皇后恨極了舒貴妃,此時已是拼上了全身的力氣,怎麼也拉扯不開,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舒貴妃被魏皇后折騰死了,姚珠不禁慘叫一聲,撲到舒貴妃身上,大哭起來。

魏皇后親手殺了仇人,這才心滿意足,她咧了咧嘴角,搖晃着站起身來,對着舒貴妃的屍身,放聲大笑起來,「娘給你報仇了。好孩子,娘給你報仇了……哈哈……她死了……她死……」

尖利的笑聲戛然而止,魏皇後仰天長笑,全沒有留意身後,不防小裴猛地從角落裏沖了出來,拾起地上掉落的那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她的后心上。

鮮血汩汩而出,魏皇后瞪大了眼睛,彷彿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死了,她茫然的轉回身來,指著在小裴,驚道:「你……」

小裴渾身直抖,他整個人哆嗦成一團,刺了魏皇后一刀后,小裴便像受了驚嚇似的,接連倒退了幾步,緊緊縮在牆角。

「你害死師傅,你該死!」小裴不住念叨,身子卻抖得更是厲害。

魏皇后恍然大悟,她臉色一僵,聽見袁佑姜的名字,又看到小裴那比自己還要瘋狂的目光,不禁就全都明白了。

這個孩子,求而不得,比自己還要可憐三分。魏皇后心中想着,朝小裴慘笑一聲,一頭栽倒在血泊之中。

小裴驚跳起來,直勾勾地盯了魏皇后許久,才將目光轉向姚珠。

他這一生活得艱難,小小年紀就被肖長福欺辱,沒有人敢幫他,甚至沒有一個人可憐他。心地良善的裝聾作啞,心地不好的,還要在背後說他又臟又爛,為了往上爬,巴著肖長福這條大船,連被人那樣猥褻玩弄都樂得什麼似的,簡直是噁心。

小裴並不願意,他真想沖每一個人大喊:他不願意。

他生性懦弱,從不敢與人爭執,別說肖長福那樣凶神惡煞似的人物,就連那些當着他的面說三道四,取笑他不要臉的人,他都不敢去跟人家大聲吵鬧。

就這樣一日一日的熬著,每天度日如年,小裴時常想死,他想乾脆一死了之,也不想再過這種被人玩弄的日子。

也許是上天可憐他,就在小裴想要自盡的時候,袁佑姜找上門來。他說要收個徒弟,問小裴願不願意。其實這話也就是一問,袁佑姜壓根不容人反駁,就將小裴的東西收拾起來,帶出了他原來住的屋子,搬去了香料房裏。

從那之後,小裴的日子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還是難逃肖長福的魔掌,可畢竟有袁佑姜護著,肖長福也不敢太過放肆,從過去日日叫小裴過去,改到了十天半月才叫一回。那些明裏暗裏欺負小裴的人也不敢再對小裴說半句閑話,日常雜事盡都被袁佑姜擋了,只留在香料房中,每日跟着他學習調香、制香,比過去日日有干不完的雜活,還要整日被人欺辱的日子,真是不知強了多少倍去。

袁佑姜對小裴極好,當真是如師如父,他把自己畢生所學都教給了小裴,從制香到書畫,從棋藝到雕刻,無不傾囊相授。小裴也把袁佑姜當作自己的救命恩人,打從心底里尊敬、喜歡,一心想要和袁佑姜相依為命,在這深宮之中,永遠守在一處。

那是小裴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長,姚珠卻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師傅心裏一直有一個女人。小裴知道此事的時候,幾乎覺得天都要塌了。他傷心欲絕,整日鬱鬱寡歡,看着姚珠和袁佑姜同進同出,有多少次都想把姚珠殺了,把師傅搶回自己身邊。

小裴一直以為師傅心裏的女人就是姚珠,直到今日他藏在鳳儀堂的夾壁牆后,聽舒貴妃說起魏皇后的舊事,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魏皇后才是師傅一心想守護的人。

從前的點點滴滴全都浮現在腦海當中,過去沒有留意的小事,此時也全都能夠串連在一起。

怪不得師傅拿那塊銹了姜果的帕子當寶貝一樣,連平時自己碰上一碰,他都會不高興。怪不得師傅死時,會對他說那些話,原來他是為了護著魏皇后,才上吊自盡,還留下自白書,將一切的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並把背後的主謀引向了德妃。

他故意將衣裳的左右衽穿反,不是因為有人殺害,而是他有意如此,為的是給魏皇后留下訊息,告訴她自己是自盡而亡,她心中不必有絲毫自責。他死了,這世上就再無下毒之人,宋轔他們再怎麼查找,線索也在他這裏斷了個乾淨,無論日後太子中毒一事如何定論,都不會再有人懷疑到魏皇後身上。

好一個痴情的男人,他對愛人痴情,卻偏偏忘了自己。他死得義無反顧,卻把自己孤零零地撇在了這吃人的寒宮裏,茫然無助,從此再無依靠。

小裴好恨,他恨每一個接近過師傅的女人。魏皇后,姚珠,她們通通都該死!

猛地撲了上去,狠狠掐著姚珠的脖子,小裴扭曲了面容,用力狠掐,不住喊道:「去死!去死!」

阮雲卿見狀,急忙去拉小裴,想要救下姚珠,「小裴住手!」

不料小裴的力氣大得嚇人,他一把甩開阮雲卿,拖着姚珠邊掐邊退,一直退到夾壁牆后的小閣間里。

這閣間本是舉行年節大典的時候,供皇后更衣所用,裏外兩層,一明一暗,空間雖不大,但裏面陳設精緻,床榻桌椅一概不缺。

小裴到了閣間,便將門緊緊銷上,又挪過數張椅子,死死頂住門扇,任憑阮雲卿在外面如何叫門,都不肯打開。

小裴回過身來,望着已經被他掐得奄奄一息的姚珠,禁不住滾下淚來,「為什麼要和我搶師傅?別搶走我師傅,我只有他了,別搶……」

姚珠臉色慘白,聞言也哭了起來,她氣息不穩,斷斷續續說道:「你師傅疼你。我知道。誰也搶不走他。他疼你。」

小裴就像被抽去了靈魂的傀儡一樣,頹然坐在地上,他雙目發直,獃獃坐了半晌,嘴裏喃喃說道:「我想師傅了。想他了。」

他說着話就從身上摸出一個酒葫蘆來,揭開塞子,把裏面的烈酒灑在自己四周,緊跟着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火鐮,擦著了紙捻,往那酒上扔去。

烈酒沾火就著,眨眼間就在小裴四周形成了一道火牆。小裴面露喜色,安穩的坐在火中,看着那灼熱火苗在自己身上舔舐,燒着了他的衣裳,烤壞了他的皮膚,他也樂呵呵的一動不動,靜靜的等著死亡的來臨。

他死了,就能見到師傅了。

姚珠擦乾了眼淚,看着火勢越來越大,漸漸將小裴吞噬殆盡。烈焰燃著了屋中的家什,桌椅樑柱皆是上好的楠木所制,著起火來,蔓延的也格外迅速。漫天大火在屋中擴散開來,姚珠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抬手攏了雲鬢,將周身收拾妥帖,這才嫣然一笑,一頭扎進了火海當中。

舒貴妃死了,袁佑姜也不在了,姚珠在世上唯一惦念的兩個人,都離她而去,她生無可戀,此時一死了之,也算還了欠袁佑姜的情分,下輩子托生為人,彼此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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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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