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因為個矮氣勢弱,主要敵眾我寡啊,玲瓏哼了聲,一臉「我不屑與你瞪眼」的樣子頭一扭,避開辛世瞻吃人的眼。

辛世瞻垂眸,搓了搓捏過玲瓏下巴的手指,復又抬眸,露出一個極壞的淺笑。這一笑當真俊美,加諸他眉眼冷漠,很難不讓女人小鹿亂撞。

幸虧玲瓏見多識廣,且又在他手裏受了不少罪,戒備之心異常堅固,倒也沒有被他迷惑。當然,辛世瞻本人也不知曉自己有何等魅力。

慧晴雖是方外之人,卻無了卻紅塵之心,怎會看不出這辛世瞻對薛玲瓏有意,如此單獨留下玲瓏時倒也沒有過多為難。

玲瓏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神經病的世界。

一屋子煙熏火燎,焚著古怪的熏香,慧晴盤腿坐蒲團上,身邊跪着的小和尚不時敲下龜甲。慧晴靜坐須臾才睜眼,將龜甲置於膝前,青黑色的甲片,佈滿灰白的裂紋,他粗糙的手指沿着裂紋的痕迹緩緩遊走。

兩腿跪得發麻,好似千蟲萬蟻在咬噬,玲瓏忍不住抽出腿揉了揉,畫面與大家正襟危坐的樣子格格不入,餘光瞄了瞄小和尚,小和尚目中無物,專心致志配合慧晴。

誇嚓一聲,不知慧晴用了什麼妖法,堅硬似鐵的龜甲瞬間碎成了粉末,更噁心的是這神經病和尚抓了把粉末撒進玲瓏面前的水碗。

「喝下去。」慧晴言簡意賅。

玲瓏震驚到無以復加。

好噁心,我不喝!她真想把碗扣到慧晴的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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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施主,不好啦,」小和尚跑出屋子對辛世瞻道,「女施主死活不肯喝符水,仗着師父乃出家人不便動手,竟將水碗潑了師父一臉。」

辛世瞻皺了皺眉。

還以為她是個明白的,這一路都配合過來,走到這一步居然又不聽話。

一個時辰后,玲瓏趴在桌沿嘔吐連連,邊嘔邊哭,粉彩骨瓷小碗裏的符水盡數喂進了她口中。喂她喝的人是辛世瞻,他扔了空碗,擦擦手,「這不就結了,非要我動手。」

辛世瞻,總有一天……你等著……千萬別落我手裏!玲瓏欲哭無淚,不停在心裏掐著辛世瞻脖子,就用那粉彩骨瓷的小碗,一碗一碗的舀骨灰渣滓往他嘴裏倒。

「喝口水漱漱口。」辛世瞻倒了碗水,被玲瓏揮開,灑了一地。他也不惱,彎腰撿起,重新拿碗倒滿,捏著玲瓏下巴,逼她喝一口。

這下當真惹惱了她,氣得她將那水呸了他一身。

「形勢比人強,不喝你也得喝,我這喂法還算溫柔的。」辛世瞻將碗重新遞她嘴邊,「賭氣?那你可就虧了,我要是你就趕緊漱漱口,想想都噁心。」

玲瓏面色青了幾分,端著碗往外跑,蹲在廊下,足足漱了三大碗。一面漱一面哭,恨不能手撕了辛世瞻,末了,還泄憤的將碗砸他腳邊。

再好性兒的人也有惱火的時候。

「倘若我不喜歡你,你還敢這麼砸?」辛世瞻冷笑了聲。

怎麼就不敢?我恨不能塞你一嘴王八!玲瓏抽噎道,「你可千萬別喜歡我,這樣我還能少受點罪。」

「好啊,我努力不喜歡你。你算什麼?只不過尚有姿色罷了,卻害得我……」他的指責戛然而止,卻憤恨的將碗踢開。

玲瓏嚇一跳,那碗擦着她臉頰嗖地掠過。

你,你憑什麼發火啊!她氣得兩靨緋紅,正氣凜然的目□□勢洶洶對上辛世瞻點如漆墨的眼眸,暗暗退縮,這眼神,太奇怪了,有點嚇人。

玲瓏小聲咕噥一聲,眨了眨眼,烏溜溜的眼珠兒轉向別處。

別怪她慫,還不是因為武力值低,但凡給她跟辛世瞻掉個個兒,她發誓,不結結實實揍死他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辛世瞻哼笑一聲,慫樣兒!

可他就是喜歡這慫起來都可愛迷人的樣子,到底該如何是好?辛世瞻背過身,沒好氣道,「滾吧,這裏沒你什麼事兒。」

你才滾,你滾你滾!玲瓏在心裏嘀咕,惱他說話難聽,就不能用「走」么,把滾換成走,你會死?

回去的路上只有兩個裝聾作啞的魏國侍女,少了辛世瞻這個惹人嫌招人恨的傢伙,玲瓏感到十分輕鬆。

唯一的遺憾是此後三天,每每想到那烏黑的符水,她都食不下咽。

¤¤¤

從明鏡島到魏國的路程最快也要兩個月。

方淺坐在又青苑的正屋整理衣物,足有二十套嶄新的衣衫,並十雙各色緞面的福鞋,皆是她一針一線縫補而出。

「姑姑,我不想走。」夜笙坐了半天,才小聲道。

他有張俊美無儔的臉,常常引人側目,不過也不是很多人,又青苑總共也就這麼幾個,走了一批又來一批。

可他有雙與方淺一模一樣的眼睛。

黃衣侍女撩起帘子,斜捧一卷畫軸,獻給方淺。

「夜笙,見到那個人,把這副畫給他,自此明鏡島再不欠他半分。」方淺將畫用細布包好。

「什麼畫,我可以看看嘛?」夜笙好奇道。

「是那人的妻子。」

「給他妻子的畫像便各不相欠?」

「嗯。」

「明鏡島欠了他什麼?」

「我夫君殺了他妻子。」方淺平靜道。

夜笙淡淡哦了一聲,並未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姑姑,」他忍不住道,「我會想你,怎麼辦?」

「姑姑年紀大了,總有一天會離開,難道你一個堂堂男子漢便沒法活了不成?」方淺嚴厲道。

然而那張臉太過美艷,就連生氣也別有一番風情,此時的嚴厲,看上去一點也不嚇人,反倒讓夜笙開心的笑起來,「姑姑,你真好看,怪不得我也長的好。」

方淺笑了笑,低頭繼續整理,從頭到尾都是親力親為,最多讓身邊的侍女打個下手,直到有人走進來。

侍女慌忙起身施禮,簡叢點點頭,「都下去吧。」

夜笙懼怕簡叢,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直到對方刀子般的目光射來,「你,滾出去。」

夜笙蹙眉咬牙,瞥見姑姑溫柔的目光,那裏面要說的話他都懂,懂的眼圈不知不覺紅了,可是男子漢不能哭,他起身離開。

「別走遠,坐在院子裏晒晒太陽。」方淺叮囑道。

這孩子常年活在暗室,皮膚白的不健康。方淺關心的神態不自覺間流露出滿滿的慈愛,儼然再正常不過的母親。她一身家常的細綢褙子,沒梳頭,隨意的挽了一個小纂兒,滿目銀絲,尋不見半根黑髮,可神情依然恬淡,不怨不悲,從容趕製月白外衫的袖子。

一個低頭做針線,一個踱著步子淡淡打量周圍擺設,這對恩愛了七年的夫妻形同陌路,各忙各的,仿若處在了平行空間,看不見彼此。

寂靜的屋裏,只有布料的悉索以及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簡叢仔細打量一桌一凳,挑開包裹畫卷的細布,「藏書閣的人,膽子越發大了。」

「是我自己畫的,與旁人無關。」

簡叢詫異,撩眼看向她,會畫畫了?

又想到這漫長而寂寞的光陰,再挫的筆頭練出幾許丹青才情也不足為奇。他打開畫卷,栩栩如生的美人圖映入眼底。

畫中的女孩年輕而美好,艷麗的容顏漸漸與埋首做針線的她重合,簡叢垂眸,合上畫卷。

「照着自己畫的?」

方淺細細的打個結,縫好一隻袖子。一般無關緊要的話,她很少回應,只是安靜的做自己的事。

簡叢也習以為常,兀自坐在楠木交椅上歇了會。

「今年的水墨錦和丹頂三色錦很好看,你池子裏的魚該換了。」他說。

方淺穿針引線,來回翻看袖面。

「他要見你,你為何不答應?」他忽然問。

方淺頓了頓,曼聲道,「他是個蠢人,報仇都不會報,我可不想再被連累。」

「這麼多年了,你還當他是為了報復我?」簡叢冷笑。

「不必再說。」方淺制止他的話題。

「你總是不必再說,」簡叢微微後仰,兩手搭在交椅的扶手上,「二十多年了,氣還沒消?」

方淺無奈,只好勸他,「生氣是年輕人的事,我早就不在意,可那畢竟不算太美好,真的沒必要提及。」

簡叢點點頭。她當然不在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過是她肩頭的一粒塵埃,彈指揮去。到頭來,最受傷的,竟成了最看得開的。

不知為什麼,今天特別想跟她說說話,彷彿現在不說,以後再也沒機會了。簡叢閉上眼,沉默了一會,才幽幽道,「淺淺,我沒有……」

但他無法否認當時一瞬間的綺思,年輕的女孩,相同的眉眼,目中有情,寫滿傾慕,在深夜裏靠得那樣近……

說出來也不怎麼光彩,畢竟,動過那樣的念頭,哪怕只有一剎那,也是無恥的。

淳安哭着抱住他,問他同時愛上兩個人,該怎麼辦?

怎麼辦?他哪裏知道怎麼辦?他腦子裏只有淺淺,卻也喜愛極了淳安的天真無邪,於是,可以同時愛兩個嗎?

淳安死在他懷裏,明鏡島的櫻花落得比往年都厚。他沒有辦法,只能殺了她。

殺了誘惑的根源。

臨死前,淳安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嘴角不停翕合,卻字不成句。

「師父,你……騙我。」每說一個字,她就要喘好幾口氣。「你……偏心,偏心……她,你愛……她……」

簡叢睜開眼,哪裏還有方淺的身影,她離開的悄無聲息,對他的話語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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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別忘記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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