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殊途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胤禛比起往昔的任何時光更加疼惜、珍惜以及愛護聽晗。他從來都不知道，她背負的是那麼重那麼多那麼深刻……先知於人，未必是件好事啊！她為了他，不惜穿越時空。她早已清楚的知道了他歸天的日子，卻竟更早就已做好了生死相隨的準備。即便已經在某方面做好了心理準備，胤禛還是震撼不已。但他知道，她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是根本不可能有所改變的。他當然希望她能夠沒了他都能好好的活下去，可他同時也明白自己不可以那麼自私……失去摯愛自己卻只能獨活的那種絕望，他最清楚不過了！所以，他知道，這輩子他是註定沒辦法還她什麼了，這樣的情誼，又豈是輕易能還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更好的將自己全部的愛都給她……

聽晗自然是感受到了胤禛的這份強烈的愛，她也不點破，她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們最後的時光的。一如當年她的父母那樣。他去到哪，她都陪伴着他。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唱歌，唱的是現代時經常唱的，老歌，新歌。他便總是在批閱奏摺之餘，靜靜的聽她吟唱。

這一世，她很知足了。人世間有太多的愛情悲劇，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有機會與自己心愛的人相愛相守相伴直到老去、死去的。

時間就這樣飛快的，毫不留情的過着。雍正十三年的八月份，很快，似乎一眨眼就到來了。

終於。近了。

儘管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聽晗的心裏多少仍是有些躊躇的。不是懼怕死亡。而是害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可這是她不能逃避的現實。上一次，是他忍受着她先他而去的痛苦。這一次。她說什麼都不可以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一人一次，才公平嘛……

何況，他們也許會有那樣一個未來的。因為她的父母親就是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然後，也許，他們能有機會和淑萍胤祥在未來見面也說不定呢……希望！

雍正十三年八月十五，這年的中秋，也許是心境的關係，月亮似乎都沒有往昔更圓更大。但聽晗仍是很想把它的美好盡收眼底。因為，她清楚的明白。這絕對是她在清朝最後一次看到滿月的時光了……因為，中秋後的第八天，胤禛就要永遠的……

「在想什麼呢？」見聽晗盯着月亮看得出神，一旁的胤禛笑問道。他們在中秋宴后特意秉退了所有宮人，獨自來到涼亭之中賞月。

如今的胤禛確實是老了，人消瘦極了，頭髮也白的差不多了。不過那種不怒自威的神態，卻是始終伴隨着他的。不過看向聽晗的眼神，卻也始終是最溫柔的。而聽晗。自也沒再那麼年輕了。不過她由於保養得當，看上去與她實際的年齡並不相符。

「我在想啊，你還記得么，一開始我對你的愛啊。是刻意躲避和拒絕的。你第一次表明心跡和我斷然拒絕你的那一夜，也是個中秋。」聽晗回過神來，也笑着說道。並沒打算將她真的在擔心的問題說出來。她不想讓他煩惱。知道自己即將要死去，再堅強的人只怕都……

「當然記得了。當時別提有多失望。」胤禛點點頭，也跟着回憶起那段往事。「現在想來，你是因為害怕與我這個『古人』相愛，從而改變所謂的歷史吧？」與聽晗一起久了，知道的事情多了，胤禛的『辭彙』也豐富許多了，「幸虧你再度『重生』直接就成了我的福晉，不然還指不住你會做些什麼呢。」

「瞧你那樣，倒很了解嘛。」聽晗說道，說着神秘的眨了眨眼，「不過，這只是其中的一個點而已。」聽晗並沒有告訴過他，她這個重生后的福晉其實在歷史上仍是沒有記載的。可她再不想顧忌什麼了，因為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第二次機會，她絕不浪費！

「那不然……」聽晗這樣的態度，倒勾起了胤禛的好奇心。

聽晗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咯咯咯咯的大笑了起來，笑了好長一段時間。直笑得胤禛是莫名奇妙的。最後，她才憋住了笑意，緩緩的說道：「恩，實話告訴你吧。我當時是一直覺得，你是我某種意義上的小侄子。我這做姑姑的怎麼能和侄子相愛呢？」

聽晗有將父母的真實身份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解釋給胤禛聽過，所以胤禛聞言只是微一愣，就立刻明白了她話裏面的含義，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小侄子？」他說着指了指自己。

「對啊。」聽晗很認真很嚴肅的點了點頭，「按照輩分的演演算法，本來就是嘛。」

對着這樣的聽晗，胤禛真的是拿她沒有一點辦法，「那你後來怎麼改變主意的？」只得投降的趕緊轉移話題。

「恩，這個嘛。」聽晗邊說邊嘟起了嘴來，那樣子別提多可愛了。說真的，與她現在的年紀樣貌一比對，看着真有點變扭，「因為我們在這個時間裏，確實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嘛。只是思想上有點過意不去。何況，人家是，真的被你感動了，真的愛上了你……」聽晗說着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樣子與那初經人事的小姑娘一樣。可與她的可愛一樣，這個樣子的她非但沒有絲毫的做作，反而真實而又迷人。

「哈哈。」胤禛見她如此，不由會心的大笑出聲並順手輕輕的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中。

一切盡在不言中，聽晗和胤禛都沒有再多說什麼。聽晗順從的將自己往他的懷抱里靠了又靠，感受着屬於他的味道。他現在早已不年輕，身體越發不如從前。可他身上的味道，卻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這味道總能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但她有可能再有感覺不到的味道，因為如果未來的夢沒有實現的話。這便是他們一起的最後時光了……思及此，聽晗不覺的將臉深埋進了胤禛的衣襟當中。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忍不住的落下淚水來。呵呵。人啊，可真貪心。他們已經在一起那麼那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夠不夠不夠呢？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圓明園九洲清晏。

胤禛如今已經五十八歲了，他的身體早就顯得搖搖欲墜。三天前，更是由於操勞過度而吐血倒下，並且聽晗知道，即便太醫及時的將他救了回來，即便太醫的醫術再高明。他都沒有真正好起來的機會了……他的生命已註定走到了盡頭。

聽晗這些天一直都很平靜，她沒有再哭過，甚至沒有任何悲傷的表情。她只是靜靜的，靜靜的陪伴在心愛的人的身邊——作為雍正朝後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她理所當然的得以秉退眾人的單獨守在胤禛的病榻之前。

聽晗驚喜的發現，越是事到臨頭，人反而越不慌亂不擔心了。因為既然早已經有所決斷的事情，又何必再自尋苦惱？她忽然想起淑萍當年的心情，相信和現在的她。是一樣的吧？坦然面對……

夜漸漸的深了。

胤禛在亥時的時候，精神頭忽然好了許多。聽晗猜測，他這是迴光返照了。因為她清楚的記得，雍正皇帝是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時離開人間的。現在離子時。不遠了……

「是時候了吧？」聽晗細心的扶他坐起身來后，他看了她好一會，似乎在腦海里勾勒着什麼。而後平靜的問道。

人，面對死亡。大概是有感知的。聽晗如是的想，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便決定不再隱瞞，微微的一頜首，承認了。

胤禛得到答案后，便不在糾結這個問題。反倒提出了他，也許是他生平最後的一個願望。聽晗聽得他說，只是微微一笑，就p顛p顛的就跑去為他準備去了：他想最後吃一些她為他做的食物。

來到廚房，聽晗知道他的身體非常虛弱，根本吃不了什麼東西。於是，她選擇最後為他煮一次粥喝。當然了，這粥也不是真那麼清淡的，她還是加了不少的料子下去的呢！

喝過聽晗做的粥，胤禛心滿意足的笑了，然後緩緩的躺了回去，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聽晗則坐在他的身邊溫柔的看着他，想把他的樣子深深的烙進自己的心裏，永遠都不要忘記。就好象她的父母親那樣。她知道剛才胤禛也這樣做了。

良久，病塌上的胤禛才又發出了聲音，「上天總算待我不薄，始終讓你陪在我的身邊直到最後這一刻。我真知足了。因為這樣，不論世人如何看我，不論我這一生有過多少苦難與悲痛，我都能從容的面對。唉，但我真想再繼續完成夢想啊，可惜，沒時間了。不過……晗兒，我想知道後世是如何評價我的。」冷不防的，他問。

聽晗顯然沒有想到胤禛會忽然來這麼一個問題，有些愣掉了。但旋即回過神來，「暴君咯。」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呵呵。」胤禛卻是笑了，笑得聽晗很是心疼。她忙補充道：「是他們不了解你，不知道真實的你。試想若沒有你的『暴』，又如何有如今的太平天下？」

「晗兒，我不介意，真的。因為，只要你相信我，理解我，對我來說，就夠了。旁的人的想法，若要一直去記掛介懷，豈不是要累死自己？這可是你說的呢。」胤禛俏皮的說，但聽晗明顯感覺到他的臉色開始蒼白的可怕，剛才迴光返照時的紅潤被取代了。這使她清楚的明白接下來要有什麼發生。

「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也不枉我這做姑姑的平日裏對你的悉心教誨。」聽晗有些哽咽的說着，緊緊的抓住了胤禛的手，「不過我這個做姑姑的也有告訴過你啊，凡事有好也有壞。你聽着，你走了之後，弘曆會繼承你的皇位，是為乾隆皇帝。他與你還有皇阿瑪一起的三朝統治，被稱為康雍乾盛世。另外，你還是歷史公認的最勤勉的皇帝。胤禛，你是個好皇帝……」

「是么……」聽得聽晗這般說，胤禛自嘲的笑了笑，「好，好……」他感慨著連說了好幾個好，然後眼睛慢慢的開始迷離了起來。

聽晗知道，最後的一刻終於來了。於是她想起什麼似的趕緊低下身來，在他的耳邊說道：「胤禛，等我，黃泉路上走的慢些……我馬上就會來陪你。」迷茫中的胤禛因為她的話身體微微一顫，顯然是聽到了。但他再也沒有力氣進行回應了，只是努力的揚起嘴角，告訴她，他知道，他會等她……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帝，崩。雍正帝死後葬於清西陵之泰陵，謚號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睿聖大孝至誠憲皇帝，廟號世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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