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醋是怎樣釀成的

第62章 醋是怎樣釀成的

尹一銘剛剛偷襲成功,心滿意足地準備繼續點什麼,然而不遠處的大門竟突然被人拍得山響,外面人仰馬嘶一片沸騰,文曦好奇地從她的臂彎處向外掙扎,「出什麼事了?尹一銘,你別愣在這,倒是出去看看啊。」

如果可以,尹一銘現在非常想放開文曦,雙手叉腰舉頭望月放聲哀嚎一句:「老天我做錯了什麼,您老人家每天日理萬機,怎麼這麼悠閑每天都有空跟我過不去?」

尹一銘不僅對於自家大門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丁點的好奇心都沒有,她更不想讓懷裏的文曦對此產生一星半點的興趣,如果這個時候能讓文曦暫時失聰一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呦,失聰呢,真是好主意。

懷揣最後僥倖,尹一銘鬆開了環抱着文曦的胳膊,轉而向上,從兩邊捂住她的耳朵,「嘿,是不是什麼都沒聽見啊。我跟你說哈,新年臨近,半夜時分燃放大火藥量的爆竹,是我們這裏的本土特色,用意出了驅鬼辟邪之外,還能掩人耳目,做大家想做的事情。」

文曦不可思議地盯着尹一銘看了看,旋即扭動脖子甩脫她的雙手,頭也不回地一隻腳朝門口蹦去。

「你別別別,我去還不行。」

尹一銘關心傷者,急走兩步追上,扶住文曦的肩膀。

文老師此刻雖然不是在講台上君臨天下,但固執倔強的風度還是堅持到骨頭裏的,怎會輕易服輸,堅定向前。

兩下角力之間,文老自然完敗,不僅完敗,她那個如同精密儀器一樣珍貴後腦,竟然準確而用力地撞到了牆壁的石磚上。

「尹——」

尹一銘怔了片刻,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激動,飽經傷患的文老,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那不帶任何緩衝的結實的一聲「咚」,將尹一銘所有的勇氣迅速抽干,逃生本能讓她再也無法估計其他,長腿邁開,像一陣小旋風一樣刮出了屋子,奔向溫暖而安全的室外。

……

然而俗語當中所蘊含的智慧是絕對不容小覷的,逃跑在某種條件下並非長久之際,在尹一銘負罪潛逃了十分鐘之後,最終法網恢恢,委屈地窩在主屋炕沿上,而她的一邊耳朵也是通紅透亮的,肉嘟嘟的耳垂在文曦的纖纖玉指翻轉跳躍,時而九十五度,時而兩百三十度。

屋子裏倒是有很多圍觀群眾,就是方才在門外叫門的眾人。此刻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目光也都不在尹一銘身上,目前看來,就算耳朵被擰掉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最多能做的,就是順着文曦手指間的力道轉動頭頸,減輕少許疼痛,撐到文曦氣消了為止。

人群當中的地下站着一個小孩子,頭髮捲曲污濁,紅黑相間的臉色,臉上嘴唇手上,皸裂開一個個小口子,身上裹着的羊皮破襖子明顯不合身,勉強靠一根粗麻繩捆在身上。

然而最明顯的,還要屬孩子胸前一大塊刺目血跡,濃郁的鐵鏽味有些刺鼻,顯然這血污是剛剛染上不久。

尹一銘那個遠房的表哥最是性急,上來蹲下拉着孩子的手,「到底出甚事情,你快好好地說,老爺爺給你家做主。哎呀別哭了,快說嘛,出了甚事,你爸你姐都去哪了?」

尹老爺子咳嗽了幾聲打斷他,探身過來,也不顧孩子身上的血污,將她穩穩抱在懷裏,「莫急莫怕哈,咱知道啥就說啥,紅娃是來幹啥的?」

文曦自小跟着姑姑長大,此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親人,此刻見到大家對這個小鄉鄰的事情如此掛心,心中一陣溫暖,連平日裏不著調的尹老爺子,看着都慈祥了許多。

這個叫紅娃的孩子目光一直發愣,一點同齡人的靈氣甜巧也沒有,趴在尹老爺子肩頭也不肯安靜,轉頭看見文曦,竟然眼睛亮了起來,全身扭動着兩手伸向文曦。

果然一山更望一山高,我爺爺連我都沒怎麼抱過,你這小娃娃還不滿意,還要覬覦我的文曦,哼,真是豈有此理。

「來姐姐抱抱,有什麼要說的都告訴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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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

憑什麼都是同樣的事情,別人做起來總是比我容易,我就活該坎坷嗎老天!

尹一銘的耳垂兒終於被保釋出獄,可一張秀氣的臉龐早皺巴巴成了酸黃瓜,文曦滿眼的關切溫柔,根本與她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成功在美女姐姐懷中安家的紅娃終於鎮定下來,雖然是初見,但是完全放下防備的紅娃似乎是要給文曦一些見面禮物的。

她一手摟着文曦的脖子,一手伸進那個臟破的皮襖裏面掏掏掏。

文曦橫一眼酸味衝天的尹一銘,同時對自己老幼咸宜的親和力深表滿意。但等她低頭去看紅娃掏出來的見面禮時,卻立刻嚇得花容失色,差點把紅娃連帶她手裏的東西一起扔出去,「這、這是什麼?!快、快扔掉吧?」

屋裏剩下的人都湊過來看,紅娃固執地舉着手裏一根血肉模糊的小羊腿,獻寶一樣遞到文曦鼻子底下,「這是我家的羊,最後的羊,爸爸姐姐都去山後邊了,只留下紅娃和這隻小羊。」

再問,還是這幾句反覆說,文曦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自告奮勇帶紅娃去洗去血污,同時對從紅娃手中接下羊腿的尹家表哥報以真誠微笑。

尹老爺子聽了這番話,那兩條白眉毛都快擰成麻繩了,「果然還是大意了,山後邊好吃懶做的散漢沒錢糧過冬,又打上我們村的主意了.各家願意隨我走一趟的,回去整頓鞍馬傢伙式,老小都留在家,打電話報警。」

「後山散漢的事兒,政府和警察根本都管不了,還叫他們幹啥呦,來了只會和稀泥添亂,讓我們忍氣吞聲。想了就一肚子氣。」尹家表哥一邊幫老爺子安置鞍韂馬具,一邊嘟嘟囔囔,另外有幾個小年輕隨即附和。

「你們懂個屁!」

「我帶你們去,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動手的,關鍵是把人和羊都好好贖回來,傷人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尹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敲著煙袋鍋,「這事情棘手,他們也算儘力了。況且說不好聽一些,就算管不了後山的無賴土著,但是完全可以管得了我們,你們任性胡來是要吃牢飯的,回頭我怎麼跟你老爹老娘交代?」

一群人看老爺子真的動了氣都不敢再吭聲兒,各司其職整頓了行裝,不大一會兒,一夥由村中獵戶組成的馬隊就在尹一銘家大門前的場院集合好了。

尹老爺子滅了煙袋鍋,飛身騎上自家好馬,剛要下令出發,又轉回身,撥馬走進人群中轉一圈,拎起一個正要躲閃的白色影子,「尹一銘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裏,安排好紅娃和你老師。我們都出去了,她們和村裏鄉親的老小有什麼閃失,回來拿你是問,聽見沒。」

尹一銘本來想跟着馬隊出去,一路照料爺爺的,現在被不留情面地拎出來,只得諾諾連聲,順從地被老爺子一甩手又給扔回院兒里。

一整天飽經凄苦,尹一銘都要開始懷疑人生了,她此刻真得非常需要文曦,來賞賜一點溫柔和鼓勵。

外面人仰馬嘶,東廂房也不見得有多消停。

紅娃一看平時就沒有被家人培養出良好的衛生習慣,對於洗涮這件事情懷揣十二萬分抗拒,兩隻稚嫩小手扒住門框,準備做誓死反抗。

尹一銘進屋的時候,文曦正坐在門檻上同紅娃談心,作為一名專業課授課教師,對於跟娃娃談心這件事情,顯然沒有任何經驗,全程都凸顯著一種嚴肅認真的學術交流氛圍。

「現在去洗,水溫偏熱一些,更有助於把皮膚毛孔里的髒東西清理乾淨,肥皂浴液的清潔效果也會更好。」

文曦苦口婆心。尹一銘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看戲,對於文老師的教育手法嗤之以鼻以不屑以白眼。

「沒轍,我們這兒有的孩子半年一年的才洗一次澡,凡是家裏有大事需要清潔沐浴,家長一般都是打罵同說理相結合,威逼同利誘共進退。像我這樣勤於修整各人衛生的好孩子,是十分稀有的,文老必須珍重相待,溫柔呵護才行。」

如她所願,文曦終於肯賞臉太頭看一看她,然而文老師臉上那個反胃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哎,你別不服嘛,實話實說總是會有點不良後果,真是為難呢。」

「有了!」

文曦忽而靈感突至,拍拍尹一銘纖恰有度的小腿,「你陪着她一起洗嘛,反正浴桶那麼大,兩個孩子一起玩水,她總該高興了。」

誰是孩子了!你把我們相提並論,我成年人的尊嚴都被狼叼走了嗎!

文曦說罷俯下身去徵求紅娃的意見,完全無視尹一銘臉上一層層掉落的石頭沫沫。

紅娃聽了文曦的建議,也停下反抗,抬頭瞅瞅尹一銘,愣了愣之後將小腦袋扭成撥浪鼓。

尹一銘長出一口氣,準備放鬆下來,孰料文老師也有小情緒了,她撥打開尹一銘杵著門框的胳膊,雙手向前抱起紅娃,「真是要你有何用,還是閃開吧,我去陪她洗澡。」

!!!

……

灶屋之中水汽煙霧繚繞,尹一銘雙目翠綠,目不轉睛地盯着灶膛之中的熊熊烈火,一根根添柴進去,雖然臉龐被烤的發熱,但仍然烤不暖絕望冰冷的內心?

一桶水燒好,尹一銘沒好氣地去敲門,裏屋玩水嬉鬧的聲音暫停下來,紅娃披着尹一銘的毛巾當作斗篷,意氣風發地站(堵)在門口。

送水僕人小尹同志只好委屈求全,一手安撫紅娃大人,一面將脖子最大限度伸長努力向內張望。

浴室裏面霧氣瀰漫,尹一銘脖子都快抻斷了,也只隱約從門縫瞧出坐在浴缸中文曦黑髮順垂的背影。

「那個,紅娃乖哈,水桶很重,我幫你提進去好不好?」

尹一銘在自己的地盤委屈求全,俯下身小小聲跟那個只比水桶高的小人商量。

「不用了!我姐姐說,自己動手不麻煩別人!」

紅娃答得中氣十足,握住水桶的提手,果然向上提起了一些。

尹一銘氣短,不滿快要突破極限,忍不住恐嚇到,「只求爺爺他們快把你姐姐找回來,好把你領回家,不要再賴在這兒跟我搶文老。」

不料紅娃把尹一銘的氣話當了真,將要同文曦分開的離愁別緒立刻充滿小心臟,手裏的木桶哐地一聲徑直落回去,熱騰騰的開水直濺了尹一銘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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