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第97章

錢世新久久不語。這事態很不妙。

姚昆不死,他這太守之位便還有些風險,就算是梁德浩站在他這邊也怕是不能太順遂。

夏波看錢世新的臉色,忙揮手讓那手下先退下去。

錢世新想了好一會,道:「龍大定會來算賬的,帶着姚昆。不能教姚昆有翻身可能,龍大先前私離軍營與梁大人會面之事我們拿不出把柄,也不好將梁大人擺到枱面上來。龍大又弄了個大勝仗來耍威風,堵了所有人的嘴。但此次他再私離前線……」

說到這他頓了頓。

夏波忙道:「設卡的兵士道並未看到領隊的是何人,就算真是龍將軍離了前線軍營,我們此時也拿不出人證。」

「必是龍大親自帶兵去的。只是這不是重點,這點把柄龍大必不會放在眼裏。俘虜了六千南秦兵將,夠他得意好一陣的了。眼下的重點是,他為何會來?他知道安若晨和太守大人出逃了?這時間上不對,消息不該那麼快。還有,是誰與他報信?安若晨派的僕役我們截回來了,太守府我們也守住了,信鴿也被殺了……」錢世新思索著:「我們一定漏掉了什麼?」

夏波也努力想着,但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有通天本事幫到龍大。錢世新經營了這幾年,平南郡中的方方面面各門各道都是掌握的,雖只是縣令之身,但因着福安縣的重要地位,加之縣令這個身份不打眼反而成了掩護,太守姚昆確實一直未對錢世新設防。兩人不但走得近,且事事照應,互相牽扯。姚昆的底細和把柄錢世新知道得太清楚。夏波是錢世新的心腹,一直未擺到明面上來任職辦事也是有所準備,他暗地裏為錢世新周旋了許多事。所以無論明的暗的,錢世新確是掌握得清清楚楚。

眼下走到這一步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策劃許久。所以什麼人是站哪邊的,出事後要怎麼控制如何處置,他們早有準備。雖說這世上沒有萬無一失之事,但他們確實是有重大疏漏。

錢世新將之前寫給兩封信都燒掉了,重新再寫。

「龍將軍既是派人放了話,我們再裝不知道就顯得心虛了。」錢世新一邊道一邊斟酌,之前那封信里向龍大陳述太守謀反的事他照舊寫上了,白大人傷情危重命他暫代太守一職他也寫上了。最後又補充知道人被龍大接走便放了心。相信將軍定會看管好姚昆,他將派人去前線軍營將姚昆押回審理他與主薄合謀行刺白英之事。而安家的那件命案還會繼續審查,若有必要還需提審安大姑娘及兩位護衛,屆時會將詳情告之將軍,也請將軍依律法行事,秉公辦事。所有這些事都會依律報給巡察使梁大人及朝廷。

這信寫得冠冕堂皇,也隱隱表露了威脅。錢世新寫完將信又看了一遍,封上了。再給梁德浩寫了一封。

夏波在一旁安靜候着,不敢打擾。

錢世新將信都寫完,這才道:「姚文海的下落是一個,安若晨的四妹下落是一個。你說盧正所言,安若晨在城中有接應的,我今日見了各官紳,我猜她那接應的人必不是我們熟悉的。這節骨眼上,人人都求自保,與姚昆走得近的我們都有人盯着,他們與姚昆一般事先並無察覺,不可能及時將姚文海救走,更不會收留安若芳。還是從安家查起。段氏身上可還有什麼線索,她娘家那頭或是她平素走動的友人,有沒有可疑的。安家的其他人也一樣。雖說安家與安若晨交惡,但安若晨這人素來狡猾,指不定又矇騙拐了誰人利用了。」

夏波連忙答應。

「你趕緊回山上見那接頭人,將他帶到福來客棧,我要見他。你壓他不住,我親自與他說。」

夏波欲言又止。

錢世新眼一橫:「怎麼?原先是他們事事說了算,立了一個又一個規矩,我們都未曾說話,如今出了岔子,他若是不肯聽話,你便告訴他那這事就這般了啦,我們不會再幫他做什麼,也不會再給他傳消息。他找誰說話都是這般,壓不到我這。事到如今,該由我們說了算了。」

夏波點點頭,但仍有顧慮。

錢世新又道:「那尼姑他不能動,那是個重要線索。你便這般告訴他,他有賬要算,我們也有。還有,盧正也定是被龍大帶走了,這才是最危險的。安若晨也罷,姚昆也罷,他們再重要,卻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盧正是知道的。他知道多少,我們卻不清楚。讓接頭人過來與我交代了。若龍大讓盧正開了口,我們才真是麻煩大了,所有人都麻煩大了。幾年運籌,前功盡棄。他們南秦也休想好過。」

他停下來,想了一想:「你這般與那接頭人說清楚。告訴他盧正的麻煩,只有我們能解決。我會親自去一趟前線,姚昆和安若晨在那,我既是代行太守之職,本也該去領回嫌犯的。這般也能探探龍大的心思。自然也能尋機解決盧正這禍端。」

夏波會意:「若這般說,接頭人在軍中仍有眼線的話便會告訴我們,配合行事。就算不配合,只要他說他自有安排,那也表示他在軍中還有別人。」這樣一來,他們就探聽得多些究竟這局中還有誰,能早早做些應對準備。

「沒錯。」錢世新道:「看看他如何說,看看他的態度。讓他來見我,他若再推託嘰歪不肯就範,便殺了他。」

「大人。」夏波遲疑,「要不要先跟……」

「來不及商量了。若不決斷,只會引火燒身。控制不了的,便剷除乾淨。這是先前就商議好的最壞打算。如今遇到了,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這當然是下下策,能不用是最好。按接頭人的規矩,盧正對我們所知也必是有限,但如今他肯定是明白我們也在局中,只是想來也會如我們一般,不清楚我們在局中的位置。我的位置站得高,比他招人耳目,他知道個一星半點,便夠龍大推斷行事了。若接頭人不願全力配合,那只有我們自己把線索全部鏟了,龍大就算聽盧正說了什麼,找不到任何證據也是無用。一個護衛空口白牙的證詞,且之後再無任何相關事發生,那些證詞便是假話。」

「是。」夏波忙點頭答應。

「若接頭人不聽話,殺他之事勢在必行,但也定要周全謹慎。之前死了一位接頭人,這位過來之時定是做了些安排的。查清楚他的手下,他還聯絡了誰,他的藏身處,他手上也許有名冊之類的,總之你見機行事。這事務必辦妥,還有那尼姑,也不能放過。能抓便抓,抓不到便除掉。」

夏波道:「已派人在庵中仔細搜查。庵中設有機關,說不定也藏了名冊或是些線索。」夏波想了想,「屬下會好好說服接頭人。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該不會太固執才對。再者,他與那尼姑有私怨,但依屬下看,那尼姑武藝高超,接頭人自己怕是難收拾她。我把派給他的幫手全撤走他便孤掌難鳴。他得靠我們。屬下若答應他幫他此事,他該也能買我們幾分情才是。」

錢世新點點頭:「明日午時,你帶他到福來客棧,悄悄地,莫張揚,我會去那見你們。若事情有變,得行那下下之策,你便回來報我。若是無事,便直接在客棧等我便好。」

夏波領命退下了。

錢世新將信交予手下,囑咐讓信吏速速送出去。一封給龍大,一封給梁德浩。

辦妥了這些,他靜靜坐了好一會,把所有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覺得事情該會順利的,接頭人不會這般不識趣,他也得向南秦交代。交出名冊,把局中的人全告訴他,大家通力配合,這才能成事。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數年時間,終於到了時機。若不是冒不出個龍大來攪局,怕也不會有這些意外。也不對,不該是龍大,該說是安若晨。似乎,一切麻煩的源頭,是安若晨。

錢世新起身,出了院子,去了衙門大牢。

大牢最裏面稍大的一間牢房裏,單獨關了一個人,他此時也沒有睡。見到錢世新過來,微笑起來。

「今天盡聽得外頭嚷嚷了。牢差們慌得不知道該往哪兒站才好。我還以為得有人趁亂劫獄呢,竟然沒有。」

「爹。」錢世新淡淡喚了一聲。

錢裴看着兒子,道:「這大半夜的過來,有什麼事嗎?是你有了什麼好事,還是來告訴我太守大人決定判我秋後問斬?」

「我如今暫代太守之職,沒打算將你秋後問斬。」錢世新仍是淡淡地道。

錢裴微眯了眼睛看着兒子:「你暫代太守之職?姚昆呢,死了嗎?」

「未死。」錢世新並不打算多說。

錢裴也不多問,看了兒子好一會,嘆道:「果然是吾兒。想要什麼,便立了心去要,總能要到的。我就是覺得當官累得慌,不然,我如今也不只是個太守了。你的志向,該是比我高太多。」

錢世新回道:「你若是能有志向便好了,可惜,你太貪酒色。」

「從前你也抱怨過許多次。怎地這會兒要高升了卻又來抱怨?你爹我在牢裏了,不會礙着你的。」錢裴的語氣譏諷,看着兒子的眼神頗是複雜。

錢世新道:「我是在想,也許從前我不該只是抱怨而已。不該任由你打安家的主意。」

誰會想到,只因為看上了安家的一個小姑娘,便引出這一連串的意外。錢世新真是有些後悔。

錢裴愣了愣,正想問發生了何事,錢世新卻已是拂袖而去。

錢世新回去小憩了一會,起來又連軸轉處理了一堆事。白英的傷情沒有好轉,比昨日更虛弱,還高燒起來。錢世新假意着急又請了大夫來,大夫重又開了葯。藥方交到了錢世新的手裏,他再次派自己的手下去抓藥煎藥,一切都照着原先的囑咐處置。

夏波一直沒有回來報消息,這對錢世新來說是個好消息。接頭人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他的配合也很重要,他手上掌握著所有局中人的名冊,錢世新很想知道都有誰,每一個人他都要用上。

錢世新用了午膳,然後說自己需要回福安縣處置些縣衙的事務,讓郡丞先行整理郡內事務,待他回來再行商議。接着他上了馬車,行到城中錢家府宅時他進了宅子,換了衣裳改了轎從側門再出了去,直奔福來客棧。

福來客棧真正的幕後老闆是錢世新,這事只有夏波知道。這客棧用來做接頭聯絡和安排一些暗地裏要辦的事務,一般都是夏波出面安排。若錢世新有事要商議,約好了時間,便都在天字一號房碰頭。

所以這次錢世新也沒有東張西望,一如從前那般,他穿着披風戴着帽,由後門悄悄上了二樓。天字一號房的房門對着后梯,與其他房間門不對向,出入相當隱蔽。

門欄上掛着紅色絲錢,表示一切正常,屋裏人正等著錢世新。

錢世新推門進去了。

一進門便聞到了血腥味道,然後他對上了一雙眼睛,冷漠、銳利如刀刃。

那眼睛的主人穿着尋常農家婦人的布衣,戴着農家婦人的頭巾。她手上拿着一把劍,在她腳下不遠處,卧著兩具屍體。一具是夏波,另一具錢世新不認得,但他猜應該是接頭人。

「關門。」婦人冷冷地道。

錢世新把門關上了。就算叫了人進來也是無用,他明白。門欄上掛着絲線表示夏波進門時是活着的,他確實以為一切順利,帶回了接頭人。只是也許大概可能他沒想到,後面還跟着一個人。

「靜緣師太?」

「見過錢大人。」靜緣師太說着這話,語氣冰冷,毫無行禮的意思。

錢世新很緊張,但他仍一派鎮定地拉開了椅子,坐在了靜緣師太的面前。

「我猜,師太並不打算殺我。」錢世新道。

「剛殺完兩個,手還不癢。」師太如是說。

錢世新心裡冷靜了幾分,他看了看地上兩具屍體,迅速推測了一下眼前的局勢,他問:「不知這二人哪裏得罪了師太?」她知道多少?是否從這二人嘴裏問出了什麼?她想做什麼?

「沒得罪我。雖然他們想殺我,但我還未把他們放眼裏。我是個不怕死的人,我也不在乎別人死。」

錢世新沒說話,他沒想到要怎麼接話,沉默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殺他們是給錢大人看的。怕大人不信我這人做事果斷,所以殺給大人瞧瞧。」

錢世新見過不少惡徒,但眼前這個,讓他頭皮有些發麻。

他淡淡地問:「如今我是信了,那師太想讓我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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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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