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最痛，不復

孔蕭帶着顏箹，一路不停來到凌老夫人的房間門口，可能是考慮到老太太還在休息，所以孔蕭先讓人門口守着的人進去看看老太太的具體情況，偏頭還不忘對顏箹說聲抱歉。

點頭算是回復了孔蕭沒關係后，心思，卻早已不在原地，周圍的環境，老宅所透露出來的那種氣息，讓她每個毛孔都透露出緊張和怯意，這可能就是近鄉情怯的感覺吧，就算是再淡定，也忍不住走神了。

自從進入了老宅，孔蕭就察覺到了顏箹的變化，只是，中間的東西，他卻無法解釋，連續好幾次的喊聲，才打斷了顏箹的沉思，將她從自己的世界中喚醒過來。

「顏醫生，我們進去吧。」看着顏箹臉上歉意，孔蕭笑笑，沒有再提這個事情，轉而引導顏箹進入房間。

房間就在一樓，這可能也是考慮到了老太太的身體狀況，上下樓不方便。

十年前，老太太的房間在二樓，這一點，顏箹一直都記得，如今卻搬到了一樓。

房門一打開，撲面而來的那股熟悉濃烈的氣息，讓她渾身緊繃，眼神下意識的往某個方向看去，如同預料的那般，同樣的方向同樣的位置，放置著奶奶原本房間的一切傢具，老人躺在床上，床周圍都是一些醫療器具，此刻病床上的老人沉睡着，手邊還掛着點滴，走近床邊，看着瘦骨嶙峋的老人此刻微勾著的唇角，彷彿夢中有着什麼對她來說很美好的事情。

「老太太這樣的情況多久了？」看着周圍的醫療器具，稍微探測了一下老太太的脈搏，轉頭看向孔蕭，想要確定自己的推測。對於自己的醫術她很自信，可是，面對自己最緊張在乎的人，一些東西，就不是那麼肯定了。

雖然有些奇怪顏箹的問題，可孔蕭還是很快回答，「快半個月了。」隨後想了想，又補充道：「前面兩年就開始斷斷續續的加重病情了，最近這半個月，幾乎都在昏睡中度過，很少能夠有清醒的時候。」

抿唇，看着瘦骨嶙峋的奶奶，又看着她那昏睡中都勾著的唇，忍不住心中的想法，最終還是開口問道：「老太太都夢到了什麼，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夠笑容得慈祥。」

聽着顏箹的話，孔蕭看向昏睡的老太太，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隨後道：「我們夫人有兩個孫女，想必你應該知道吧，大小姐從聰慧異常，被成為京城第一名媛，二小姐嬌俏靈動，是所有人疼愛的存在，大小姐從小不愛外出，喜歡把自己關在家裏看書學習，二小姐貪玩，時常外出，夫人年紀大了，所以更多時候，都是大小姐陪着老宅里的夫人，卻不料想，天妒紅顏，年紀輕輕的大小姐……」說到動情處，眼淚已經滑落眼眶。

看着這樣的孔蕭，顏箹忍着心痛，哪裏保持情緒平穩，「孔先生不必說了，勾起這件傷心事，是我的錯。」

搖了搖頭，孔蕭自己都覺得奇怪，這件事情雖然過去十多年了，可卻仍舊是老宅甚至凌家的禁忌，如今突然說出來，還是對一個不熟悉的人，雖然顏箹醫術過人，可畢竟只是個外人，但他卻有種衝動想把這個事情個說給她聽。

「並不怪你，大小姐雖然走了十多年了，可我們所有人都記得她，老夫人最疼愛這個孫女，大小姐的死對她打擊很大，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她的身體狀況直線下降，到後來的越來越嚴重……」

一字一句，如同刀子凌遲着她的血肉骨頭，噬心之痛更讓她差點兒破音。

「……」

整個房間內只有昏睡的老太太和病床旁站着的孔蕭、顏箹。

隨着孔蕭的話，房間內的氣氛降至冰點，連呼吸都那麼清晰可聽。

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今天話有些多了，把顏箹都給弄得情緒不好了連忙改了話題，「顏醫生，我們夫人的病，就麻煩你了。」

「好。」這個時候，多說一個字，顏箹都怕自己失態，所以，盡量簡化自己的話語，說完之後就垂頭，轉而背對着孔蕭，開始給老夫人檢查身體。

看着顏箹的動作，一會兒放老夫人額頭上，一會兒放手腕，一會兒又到眼部，耳後，種種動作雖然看似流暢，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但這種時候他卻不能說質疑的話，他還是比較清楚顏箹給人治病的時候的怪異脾氣的，就算他的身份讓很多大家族都尊敬一二，可顏箹卻不是那些人。

「這邊沒什麼需要孔先生幫忙的了，如果孔先生有事，可以先去忙。」

「……哦，好。」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點點頭直接離開了房間。

他並不忙，可顏箹那話明顯是在讓他離開，別呆在病房裏，這點，她是不能拒絕的，所以，他只能到門口等著消息。

等孔蕭離開后，整個房間內，除了渾水的老太太，就只餘下自己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狂涌而出，混身輕顫，手想要握上那隻只剩下骨頭和匹的手，卻發覺是那麼的有心無力，心裏着急，可越是這樣，動作就越是不聽使喚，花了足足十分鐘，手才算是輕輕放到了那夢中都想要親近的手上，只是，卻失去了昔日的柔軟和溫暖，變得那麼冰涼，如同一個沒有生命力的存在，這讓她的心都跟着狂顫了起來。

「奶——奶——」兩個字出口，卻是那麼的撕心裂肺，喉嚨如同火燒一般，疼痛讓她眉頭緊蹙，眼淚如同奔騰的溪流不停狂落，這一刻的顏箹好希望能回到從前，回到那個溫馨的時刻，她和奶奶坐在花園裏，奶奶喝着她親手跑的養身茶，高貴的盤發，端坐優雅端莊，就算將近七十的人，卻仍舊那麼精神頭兒十足，一雙眸子看着她的時候，柔和得如同清風拂過，那雙溫暖的手隨時都喜歡拍拍她的頭，拍拍她的肩，朝她笑得溫柔，道：奶奶的落落怎麼能這麼優秀，奶奶都快幸福死了……

而不是現在這樣，毫無生氣的躺着，連一個簡單的笑容，都捨不得給她。

再度的重逢是這個場面，她不是沒想過，畢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這是常態，就算是她，以後也避免不了，可是，如今看到了，她的情緒，卻不能受自己控制。

甚至她好希望躺着的人她，而不是這個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奶奶。

眼淚一滴一滴滑落，順着直接低落在了老人那隻剩皮的手背上，慢慢的，原本昏睡毫無動靜的老人，眼皮微微動了動，只是因為太悲慟，卻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察覺。

「我——我是——落落——奶奶——奶奶——我是——落落——」每個字說出來都異常吃力，可顏箹卻埋頭，抱着老太太的手，低聲嗚咽，好不傷心。

整個房間靜悄悄的，唯有那清風吹進來揚起的窗帘微微晃動着。

彷彿連周圍的死物都能感受到顏箹的那份悲慟，整個房間內氣氛變得極其低沉，空氣中都沉浸著一股悲傷。

「落落——」

很輕微的聲音，如同喃喃自語，可顏箹卻聽到了，身體一震，雖然猛然抬頭，視線落在床上，那原本沉沉昏睡的老人，此刻竟然睜開了雙眼，雖然略帶渾濁，但卻不影響她醒來的事實。

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張了張嘴，想開口說點兒什麼來確定自己不並非在夢中，可是隨後又頓住，恢復過來，鎮定伸手先給老太太把脈，大概兩分鐘后停下動作，看着再度閉上眼睛沉睡的老人，整個身體一軟，迅速伸手扶住旁邊的小桌，才避免自己坐地上的結果。

剛才，她確實是情動所致，當剛才老太太剎那的清醒，讓她清醒過來，她不再是凌落悠，而是顏箹。

老太太房間內配套設施很齊全，迅速進入洗浴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形，才到了病床旁，一一擺開自己所有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老太太的衣服，開始進行第一次的治療。

針灸如今對老夫人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負擔治療，她的身體已經虛得只剩下空殼，行針需要灌輸一定內力量，而老夫人的身體已經不能再負荷，強行灌輸後果只會是加重，甚至要了她的命，所以，今天這次的針灸治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其治療，此後，她也只能盡量開養身方，然後交給孔蕭一套獨門的按摩手法，雖然只是綿薄之力，但這也是目前能給老太太治療的最好方案了。

不能治療好老太太，最難受的莫過於顏箹，這輩子的醫術，她自認高超，甚至沒有什麼對手，可今天現實卻直接給了她一個狠狠的巴掌，連最重要的人，她都沒辦法治療好。

閉上眼睛，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十年，十年，如果是十年前，她沒有矯情，隨着孔蕭到了京城，那該有多好，那個時候，她不是還未離開京城嗎？

可是……她卻因為往事，矯情的選擇晚些來京……

胸口，一陣陣劇痛，讓她一次一次滾燙湧上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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