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笆籬子,一個很多人無法理解的陌生辭彙,來源於俄語中『警察』的意思,巴里斯被傳的多了,慢慢地就變成了『笆籬子』。記得小時候,街坊四鄰總會聚集在一處,七嘴八舌的東家常西家短,屁大的城市總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耗子腰疼的小事兒照樣傳的五彩繽紛。然而,能夠成為話題人物的人一定簡單不了,他們都有着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這一類人在成為茶餘飯後的笑料的同時,還要茫然不知地承受着背後的詛咒,『蹲笆籬子』這個詞兒,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流行起來的。

起初,乍一聽到『蹲笆籬子』這個詞兒,還特傻逼的和巴黎聯繫到了一起,服刑勞改還能出趟國,這好歹也算海歸派了吧。

沒文化太可怕,瞎逼逼聲還大!

當然,在某些文化普及不足和經濟不夠發達的小城市裏,總會有些腦袋起泡的人,把『蹲笆籬子』當成顯擺炫耀的資本。用這一類人的話說——哥的寂寞你不懂,上到吃皇糧,下到走家串戶,簡直無所不能,大有『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味在其中。

蔡老狗就是個相當寂寞的主兒。天將將亮,微弱的晨光透過牆上的小窗戶照了進來,配合著昏黃的燈光仍舊無法讓整個監舍變的亮堂起來。以鐵板固定的老式風扇正左右搖着它那碩大的腦袋,所發出的『吱嘎』聲讓每一個從燥熱中醒來的人都變的異常的煩躁。

蔡老狗眯縫着眼睛朝牆上的小口瞄了一眼,隨後發出一聲極不符合他身份的嘆息聲,嘴裏嘀咕的咒罵了一句。大夥兒早都醒了,聽到蔡老狗充滿鬱憤的嘆息聲時,竟沒有一個人出言來調侃他。

不是沒有那個膽量,而是沒有那份兒閑情雅緻。

「操……」蔡老狗受夠了精神上的折磨,光着膀子坐了起來,順手擦了把胸脯上冒出的熱汗。蔡老狗左右看了幾眼,見一眾人都在裝死挺屍,頓時牽動了他暴怒的神經,「都給老子起來,一個個都裝死有意思嗎?」

蔡老狗是這裏的『頭兒』,別看平時嬉皮笑臉的,一旦真急了,那也是敢胸口碎大石的人物,不打人嚇尿人。

撲騰撲騰幾聲,睡板兒上的人紛紛坐了起來,大眼瞪小眼的打量著蔡老狗。蔡老狗凌冽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把視線定格在了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的臉上。面對蔡老狗兇惡目光的描摹,男孩不僅沒有打怵,反而沖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過來」蔡老狗沖男孩招了招手。

「過去幹嘛?」男孩不怕死的開起了玩笑。

「讓你過來就過來,哪兒那麼多的廢話。」蔡老狗挪動着身體轉向男孩的所在位置,眯縫着眼睛說:「你要不過來,我過去抓你了。」

男孩故作無奈,從木板上爬起來,過關斬將似得到了蔡老狗身邊。蔡老狗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抬起佈滿繭子的大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上,語重心長道:「小飛子,今兒你就要從這兒出去了,說真的,哥有點兒捨不得你。」蔡老狗吸了吸鼻子,濕潤的眼眶大有擠出幾滴貓尿的意思。

艾飛聳了聳肩膀,笑着說:「咱能先把手拿開不,我這副小身板真不抗你這麼拍。」

蔡老狗收回手,從枕頭下面掏出偷藏的半片煙捲,點着后叼在嘴上,「哥對不住你,臨走了都沒能給你搞個歡送會,哥這麼多年算是白混了。」蔡老狗眉眼一掃眾人,威逼的目光立即讓周圍木頭似得幾個人活絡了起來,附和著說:「頭兒,你別多想,小飛子一定能理解你的。」

艾飛無視了除蔡老狗以外所有人的話,看着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長吁短嘆,竟有種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感覺。蔡老狗是艾飛第三次換監舍時認識的,他為人古道熱腸,時刻把笑容掛在臉上,以此來彰顯他的脾氣沒有傳說中的那麼暴躁。艾飛對蔡老狗這一外號感到好奇,也曾私下裏偷偷打聽過,很遺憾的是,蔡老狗就是蔡老狗沒有任何讚美和貶低蘊藏其中。

三年的囹圄即將過去,唯獨艾飛沒有稱呼過他『蔡老狗』,僅以兩個字概括了全部——蔡哥。

蔡老狗罩了艾飛三年,艾飛又替他鞍前馬後了三年,光是這種哥兩好的友誼,就足以讓他們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找一個偏僻的角落,裝=逼似的唏噓感嘆幾回了。

臭味相投便稱知己。

知己即將遠去,蔡老狗縱然有千言萬語也是說不出的,在別人眼中,他是個糙老爺們兒,怎麼能做出哭哭啼啼有損威武形象的事兒呢。蔡老狗強忍着鼻酸,看着艾飛被人帶走了,他兩手扒著鐵門,透過唯有的一點縫隙向外張望着。

等哥出去了,哥還罩着你。

身後強烈的不舍讓艾飛的腳步越發沉重,可是他不能回頭,他不要再在這裏待下去,他要回到自由的世界,重新開始他自由的生活。穿過重重鐵門,來到高牆電網的出口,卸下了腳上的鐐銬,艾飛終於找到了可以『翱翔』的感覺。

艾飛,想怎麼飛就怎麼飛,哪怕摔下來了,撲騰撲騰翅膀,再來一次就是!

跨過鐵門,邁出了第一步,艾飛忽然很想轉過頭看看他這三年生活過的地方,雖然這是一個除了蔡老狗以外,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幹什麼,走都走了,還要回頭看?」

身後響起訓斥聲,艾飛並沒有和以往那樣立刻去執行,他慢慢的回過頭,帶着愉悅的笑容去仰望着高牆電網內逼仄的天空——蔡哥,儘管你是個奇葩,還總是把蹲笆籬子當成一種『榮耀』,可又不得不對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別臭嘚瑟了,好好改造,你的話一定帶到。

漸漸遠離過去,面前是一條筆直而又望不到頭的公路,艾飛將破舊的帆布包抗在肩上,又朝地面踢了踢已經開了膠的旅遊鞋,彎下腰,目視前方,心裏默數着三二一,箭一般的沖了出去,耳旁呼嘯著的風聲早已不是空氣的水平運動,而是自由衝破了枷鎖,讓他得以回歸到真正屬於人類生活的世界裏。

一路狂奔,肆意大笑,多年來壓抑在心底間的負面情緒通通在這一刻消失在四肢百骸當中,留下的只有自認為能夠長久下去的欣喜若狂。嗅着自由與天地的氣息,艾飛跑了很遠很遠,像是不會疲倦似得,一直跑一直笑。

跑了半條公路,艾飛終於停了下來,擦掉臉上的汗水,繼續載着歡欣快步向前。這是艾飛非常陌生的一個城市,緊緊是他勞改的城市,他想着儘快離開這裏,回到生他養他的那片土地之上。

艾飛的老家與這座城市相鄰,有六百公里遠,只有一趟慢車能夠抵達,夜裏上車第二天早上四點到。艾飛攥着數目不多的路費踏上了回家的列車,一夜的硬板兒座旅程極其賦有新鮮感,就好像咿呀學語的孩童遇上了新鮮事物,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定力。

清晨六點多,晚點的列車終於緩緩進站,此時的艾飛早已守在車門口,激動的情緒牽動着每一處神經,難以抑制的狂亂的心跳讓他莫名的緊張起來。事實上,艾飛衝出車門狂奔的想法沒能得以實現,反倒是幫着一個腿腳不是很利索的老太太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出的車站。

艾飛還沒進去勞改以前,他是跟着父親和妹妹住在中山區的一處平房裏,高門大院甭提多氣派了,遠親近鄰無不投來羨慕的眼光。艾飛的父親是一名胸懷大志的普通工人,平時里除了本職工作以外,就喜歡找點兒空閑研究一下小規模的『房屋設計』。這不,自家的大院就是老爹設計出來的。

老爹的樣貌依舊清晰,倒是模糊了他那個像極了假小子的妹妹。

艾飛迫切地懷念著,懷念著三年以前在那個院落里生活過的場景,就在他滿載欣喜,又頗費周折才找到了記憶中的『落腳點』時,眼前的一切再次讓他陷入了不知錯所的迷茫當中。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既可以悄無聲息地改變一個人,同樣也可以大刀闊斧的改變一個城市。

記憶中的平房區沒有了,矗立眼前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高樓。艾飛肩扛帆布包,在一棟又一棟的住宅樓前徘徊著。

不遠處的坐着的老太太投來好奇的目光,看的艾飛心裏發毛,立刻調轉方向離開了。

艾飛心想,他這一輩鬧過的笑話不在少數,這一次,他竟然找不到家了!

一天一宿滴水未進,艾飛找家的同時在附近的小賣鋪里買了一瓶礦泉水和兩個麵包,就近原則蹲在馬路邊兒上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艾飛還一邊算著剩下的錢有多少,細算下來,總資產共有三十塊兩毛。

蹲的累了,就席地而坐。艾飛咬了一口大麵包,鼓著腮幫子嚼著,他想不出找不到家的後果會是什麼,看着為數不多的零錢,他決定找個免費地兒先睡上一覺再說。

艾飛仰起頭,一口氣把礦泉水喝了個乾淨,順手將瓶子朝遠處的垃圾堆里扔了過去。瓶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或許是該死的風的作用,讓瓶子在中途發生了軌跡偏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一個憨頭憨腦的大高個身上。

事實再一次證明,科比投球的精準度不是人人都能練就的。

艾飛親眼看着大高個彎腰撿起了砸在他腦袋上的瓶子,轉過臉時橫眉怒目道:「眼睛長後腦勺去了,往哪兒扔……」大高個話沒說完就停住了,瞠目結舌似得瞪着艾飛。

艾飛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剛才沒留意。」

「你是艾飛嗎?」大高個不太敢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那個和自己玩過無數次泥巴的發小,他攥著瓶子邁開大步走了過去,疑惑且難為情似得來了句,「朕的愛妃?」

一句兒時的玩笑話,猶如銀蛇閃電一般劈開了層層烏雲。希望重新燃起,艾飛激動的抓住大高個的肩膀,倍兒傻逼的說了句,「太好了,終於見到熟人了,不過……你是誰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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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必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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