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

第148章 :

話說韓奇婚事又未能成,韓家已敗,韓奇才進京,許多世交應襲避而遠之,這件事原本在京城裏沒有掀起一點漣漪,不想韓母思及韓奇這些年說了幾門親事都不成,不免有些抱怨襄陽侯府的言語行為,經官媒婆口中傳出,戚建輝家勃然大怒,其家尚有餘威,虧得京營以衛若蘭為首,向來和韓奇交好,方庇得韓奇平安無事。

然,韓奇替母請封誥命一事則在此時不了了之,禮部以韓家罪過深重、韓母才因夫罪被免去誥命、不知是否改過等語為由,未曾批下韓奇之請封。

可巧,襄陽侯府的一個門生正在禮部當職。

聞得自己一時的抱怨竟成許多公侯應襲茶餘飯後的笑談,韓母又氣又恨,既羞且惱,幾乎便要倒下,可是想到韓奇的終身,和他年紀相仿如衛若蘭、馮紫英、陳也俊等都成了親,后二人也有兒女,獨韓奇一人如孤舟,沒有可幫襯他的親眷,只得勉力支撐著再選佳婦。

這日又碰了一鼻子的灰,韓母正沮喪間,忽見案上纏絲白瑪瑙盤子裏盛着的鮮荔枝,乃是黛玉前兒一早打發人送了來的,想起黛玉尚有一位嫡親的表妹未曾出閣,眼睛一亮。

她所想者,便是惜春,年紀既相配,門第又相當,出身見識又都不俗。

韓家尚未敗落時,韓母因鳳姐惜春姑嫂二人言談舉止不俗,極得南安王府的青睞,又有黛玉這門親戚,心中也曾中意,奈何那時賈家總不肯往上高攀,且韓奇已定了親,便作罷了。

如今榮國府、錦鄉侯府都已成為過往雲煙,雖然她滿心地記掛着昔日的尊貴,想替韓奇說一門四角俱全的好親,將來在仕途上得妻族之力,但是她自己心裏明白自己家的處境,近來又連連受挫,遂將先前之心收了七八分。

公侯應襲並一二三品大員之家不肯以女許之,縱有取中韓奇前程本事的也只願意許以庶女,韓母生平最不喜庶出,自己嫡子焉能配得庶女?自然不同意。下面人家出來的女孩兒們她又十分瞧不上,倒不單是為了身份,一是從前未曾見過,不知模樣根底,二則上流出身的更有些見識,進退得當,在達官顯貴之間應酬時不會縮手縮腳,且結交的人脈非下流可比。

韓母撿起在和史家議親時的精明果斷,忖度了三五日,得知鳳姐也在替惜春挑選親事,怕落在別人家,忙問過韓奇的意見,又親自坐車去城外得了韓父的同意,回來便遞了帖子去南安王府,向南安太妃道明來意,意欲請南安太妃作保山,說合此親。

南安太妃和惜春極熟,亦知惜春品行性情,兼昔年錦鄉侯府退掉史湘雲的親事時,亦未曾在外宣揚過史湘雲的不是,心裏頗念其情,含笑問道:「怎麼想起惜春丫頭了?」

說完這句,南安太妃又道:「賈家到底敗落了,比不得那些達官顯貴之家。」

韓母頓時紅了臉面,道:「讓太妃見笑了。太妃又非旁人,虛話我便不多說,倒是有一番剖腹之語說與太妃知道。我們家落到這樣的田地比賈家強不到哪裏去,所強者就是子異未曾失去官職,仍舊在京營里做游擊,也見識了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等,想着家裏只子異一個孩子,先前想着替他謀一門得力的妻族,誰承想我舔著臉求上門,反倒被打了出來,成了不自量力的笑話。」

南安太妃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哪裏是不自量力?分明是清楚自己的處境,才想着兒女好。那年我們王爺出事兒,又是焦急,又是擔憂,好容易才撐過來。也是因那事,我才知道人心遠近,別人都避而遠之,獨賈家的小王氏鳳哥和惜春丫頭來看我,比別人有情義。你如今看中了惜春,不嫌她家敗落如你家?別是進了門,你再生出不滿,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南安太妃是過來人,最清楚婆媳間的嫌隙,正經親如母女的才有幾對?而且,不在期望之中的兒媳婦最易引起婆母不滿。韓母先前挑的人家都是公侯應襲,再不濟就是一二三品大員家,惜春萬萬比不得他們,且也退過一門親。

韓母一怔,道:「我既來請太妃出面,自然是衡量過了,心中滿意。不瞞太妃說,我取中她,也有衛節度使的地位在內,前兒襄陽侯府為難子異,若不是衛節度使還不知道怎樣呢。」

南安太妃詫異道:「襄陽侯府為難子異了?我近來不常出門,竟不知道。」

韓母淡淡地道:「可不是。也怨我,襄陽侯府看不上我們家,我抱怨了一句,官媒婆就告訴了襄陽侯府,子異那樣兢兢業業,他們就無中生有,虧得衛節度使出面才解決。」

南安太妃問是哪個官媒婆,聽說是朱嫂子,便道:「下回你提親,去找鄭官媒,那才是個妥當的人物,嘴嚴心細品行正。這個朱嫂子最不好,前幾年聽說替一個叫孫紹祖的孫大人向賈家提親,求娶的就是惜春丫頭,拿着帖子賴死賴活的,那時惜春年紀小,不過十四歲,孫紹祖都三十歲了,也不知為什麼這樣大的年紀不成親。因是鳳哥做主惜春的婚事,又知孫家祖上原慕賈家權勢有了不能了結的事情才拜在榮國府門下的,所以一口拒絕了,誰知就因這麼一點子小事,賈家敗落後孫紹祖就跟傅試一樣落井下石,弄出了好些腌臢事,可巧叫我們王爺撞見了,沒能讓他得逞。聽說這孫紹祖後來娶了一門親,不過一二年就將人作踐死了,今又續娶了一房,說來和賈家有一點子瓜葛,就是薛家因薛蟠被判刑回娘家再嫁的夏金桂,一個是中山狼,一個是河東獅,倒成了天造地設的一對。」

經孫紹祖而提起傅試家,韓母咬緊牙根兒,憤憤不平地道:「說來那傅試的兄弟正是我們家的女婿,還是賢德妃之母做的媒。我們家一失勢,他家就翻臉不認人,嫁到他們家的姑奶奶至今稱病不出,沒打發人回家一趟,竟像不是我們家的女兒了。子異進京后,想替我請個誥命,前兒就上了書,原是他一番孝心,誰知襄陽侯府的門生在禮部當差,駁回了子異的請封,那禮部右侍郎正是傅試之父傅全,竟任由襄陽侯府作威作福,不曾說援手一二。」

南安太妃想了想,道:「那傅試就是賢德妃之父的門生,不曾想也是個忘恩負義的。和榮國府有瓜葛的,諸如賈雨村、傅全、傅試和孫紹祖一流,怎麼都是這些沒王法沒人品的東西?除孫紹祖是粗人外,余者都和流放了的政老爺好得很,看來政老爺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韓母贊同道:「就是,和傅家結親后我才知道,傅家曾向賈家求娶三小姐探春,政老爺未應,才有了王氏替傅家說媒作保山的事兒。」

因是庶女,且錦鄉侯十分看中傅全傅試的官職,韓母才沒說什麼。

韓母對待庶女不用心,對嫡子卻完全不同,視如珍寶一般,和南安太妃一起議論忘恩負義者的行為後,再三請求南安太妃做媒。

南安太妃考慮片刻,笑道:「媒倒是說得,我心裏也覺得兩個孩子相配,但是就不知道賈家答應不答應。滿京城裏都知道,鳳哥兒極有自知之明,常說自己家敗落,配不得達官顯貴,已婉拒好幾門富貴人家的求聘了。」這話是告訴韓母惜春在京城裏炙手可熱。

近來韓母替子求聘兒媳,鳳姐替姑挑選女婿,在京城裏各人看來,一個是不自量力,一個是頗有自知之明,十分不同。

韓母道:「賈家若答應,自是子異的福氣,若是不答應,只能說兩個孩子沒有夫妻之緣。」

事到如今,韓母早沒了先前的銳氣,而且她留心查探了一回,惜春遲遲未能說定親事,也是因為高不成低不就,實難抉擇。

南安太妃到賈家時,鳳姐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些高門顯貴說來求聘惜春,其實仍舊看他們不上,不過是想和衛若蘭黛玉夫妻做親戚,不是替紈絝子弟說親,就是替庶子說親,前者配不上惜春人品,後者惜春又非迎春,鳳姐不願她做庶子之妻,她原是大戶人家出身,又常在外走動,如何不知嫡母婆婆和庶子媳婦之間的嫌隙?

因此,南安太妃替韓奇說媒,早從寶玉嘴裏得知風箏一事的鳳姐心中只有天生一對四個字,隨即又有些猶豫不決,誰不知韓母近來的作為,如何看得上惜春?雖說韓母確實不是刻薄人物,但也不是妙真那樣體貼和藹的慈善人。

南安太妃笑她考慮得是,笑將韓母在自己跟前的一番言語娓娓道來,道:「不說別的,單有衛節度使在,韓家就不會怠慢了惜春丫頭,不然我才不答應替他家說媒。」

惜春不僅是黛玉嫡親的表妹,韓奇還在衛若蘭麾下當差。

鳳姐撫掌一笑,道:「太妃說的是。」

低頭沉吟片刻,鳳姐想着得問過惜春之意才好,遂道:「我原想過了今年再催我們爺起複,如今看來,倒是先起複再應他們家的求聘,也算門當戶對。太妃等我問過我們老爺太太,明兒回話如何?我終究是嫂子,不能做父母之主。」

南安太妃笑道:「應該的。那些矜持人家,哪個不是媒人登門三四遭才答應。你只管問你們老爺太太,個個都考慮一番,過幾日再告訴我不遲。」

鳳姐十分感激。

南安太妃又說道:「我們府里有個長史官的缺兒,半年前就決定留給璉小子了,你們不必往別處去,我回去跟王爺說一聲,直接就把文書冠服送來。」

鳳姐聽了,自是感恩戴德。當年她只想博個美名兒,且也的確認為南安王府並無大事,有利可圖,才沒有隨波逐流,對南安王府避而遠之,着實說不上有什麼情義,沒想到南安王府始終記得,這一二年幫襯了不少,又許五品之職,實在是讓她汗顏。

於是,鳳姐一面打點禮物叫賈璉親自去謝南安王爺,一面詢問惜春關於韓家求娶一事的意思,倒是沒先告訴賈赦和邢夫人。

惜春酷愛打探京城各家消息,早知韓家之事,聞得他家來求娶,不禁一怔。

惜春生性果斷,聽說韓母這次求親時問過兒子的意見,再聽寶玉在跟前絮絮叨叨地說韓奇比之衛若蘭不差什麼,強過馮紫英幾倍,確系一門好親,惜春就同意了。

惜春想到自己和韓奇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都退過親,都是家道中落後高不成低不就,雖有韓母的性情難知根底,但她自恃大戶人家講究體統規矩,婆媳間縱有嫌隙也不會十分表露在外,一如賈母和邢王夫人,一如邢王夫人和鳳姐李紈,因此只要韓奇願意余者都是小事。

在同意之前,惜春去了衛家一趟,黛玉已經知道了,概因韓奇求到了衛若蘭跟前,想托黛玉和南安太妃一起作保山,南安太妃是主親,還得一位才好。

如今韓賈兩家定親,滿城皆知,又因賈璉已為官,鳳姐便用心打點惜春的嫁妝。

賈家沒有後顧之憂,全是鳳姐一人當家做主,邢夫人倒是想掌管中饋,奈何她並無此等本事,賈赦又怕她管家后苛待孫子,故一直交給鳳姐料理,黛玉遂將自己給惜春預備的嫁妝送過去,並沒有依從前言,直至惜春出閣前送去。

趁此機會,黛玉也將鳳姐昔年寄存在自己這裏的東西一一送了回去,因這些東西都放在箱籠里,外面看不到,旁人都道是她給惜春預備的嫁妝,並沒有在意。

韓家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許多祭田未曾入官,年年有進項,再則,韓母嫁妝甚厚,連同這些年的進項梯己朝廷都發還給她了,倒比李宮裁強些,她只韓奇一子,深恨世人看低了他們家,索性用心置辦了五萬聘金和諸般衣裳首飾羊酒果品等,大定之時果然震驚四座。

韓奇和惜春年紀均已不小,且憂賈母之病,故兩家就將親事定在今年八月。

黛玉想起自己成親時惜春的促狹,遂將早早預備妥當的一尊赤金雕就的金童和一尊白玉刻的美人送作添箱之禮。

見金童栩栩如生,玉女極盡妍麗,身高尺許,並肩立於紫檀底座上,身上穿着新婚時的錦衣華服,綉工精緻,更見慧心巧思,惜春不覺想到寶玉當作笑話說給自己聽的風箏之緣,身着大紅衣裳的她面紅耳赤,幾乎與身上紅衣相同,道:「林姐姐,你作什麼學我?」

黛玉正逗弄迎春帶過來的三個兒子,心裏羨慕異常,才成親時衛若蘭說她年紀小,晚生兩年最好,等到想生孩子時偏生衛母重病,怕在服中生子十分小心,不敢懷胎,如今已出孝十個月了,總沒有好消息,雖然妙真和衛若蘭都說生兒育女順其自然,又說賈母二十幾歲方得賈赦、薛姨媽二十五六歲方得薛蟠等,但是黛玉常思母親憂思沉重而病故皆因幼弟夭折所起,未免有些焦急,今日見到迎春的三個兒子,黛玉忙叫到跟前。

黛玉一心二用,聽了惜春之語,摟着迎春的小兒子,笑道:「誰說我學你了?我分明是想到金童和美人,才有今兒之禮,一個金一個玉,可不是你那年送的。」

迎春掩口笑道:「快聽,好似韓家催妝來了。」

屋內來給惜春添箱的眾人側耳傾聽,果然是一陣鼓樂之聲,她們都已見過惜春的嫁妝,韓家給的聘禮除了羊酒外,余者一併放進嫁妝,再加上黛玉給的、賈母給的、賈赦給的和賈璉鳳姐夫妻給的,不算各人添壯就約莫有十萬之數了,僅次於當年的黛玉。

嫁妝抬到韓家,韓母亦覺意外之喜,面對來道賀的一些官宦人家誥命,韓母揚眉吐氣,哪怕那些公侯應襲之家嫁女,也未必有這麼些嫁妝。

尤其是嫁妝里有黛玉給的一對珊瑚盆景,樹高三尺,噴火吐艷,瑰麗無比,堪稱無價。

因在曬妝時添了臉面,韓母待惜春極好,惜春本性聰明,所知甚多,婚前得鳳姐許多教導,又不是那些無事生非的人,韓母既善待她,她自然真心孝順,每常得了黛玉送來的各樣時鮮和貴重東西都先送至韓母房中,平常走動的是衛家和南安王府、保寧侯府和娘家幾處,韓母愈加滿意,一時之間婆媳竟是和睦異常,壓根沒有半分嫌隙。

惜春回門時鳳姐得知,暗暗納罕,又誇惜春比自己聰明,又說惜春投了韓母的緣,若是公侯家的小姐進門,未必就能像惜春一樣和韓母如此和美。

這門親事原有韓奇之意在內,惜春非輕薄脂粉,前有風箏之緣結下,夫妻自然恩愛。

綜合以上,不獨鳳姐,連黛玉都放下一段心事。

倏忽秋盡冬至,聽到惜春悄悄打發人來告訴黛玉說她有喜,並討黛玉手裏林家傳下來的安胎方子回去,屈指一算惜春婚後不到半個月就懷上了,黛玉既替惜春喜歡,又覺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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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黛玉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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