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

第150章 :

黛玉對此一無所知,亦不曉得作為優伶之妻的襲人最命苦處便在於此,而衛若蘭不喜將這些紈絝之輩吃喝嫖賭等事說與黛玉知道,恐髒了她的耳朵,因此夫妻二人用過晌午飯,垂釣至晚間,途中衛若蘭又去山間捕獵,滿載而歸。

次日雪晴,衛若蘭仍舊先去宮裏,再去城郊京營,操練一番,再去各處村莊幫人掃雪除積,一則鍛煉,二則行善,偶遇屋塌人傷,暫安置於田莊內。

昨日野釣狩獵時衛若蘭亦未清閑,已考察過當地民情,才有此決定。

當然,凡行此善時,皆以長泰帝名義而為之。

權勢愈大,衛若蘭行事愈謹慎,雖說長泰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衛若蘭認為,仍要自己安分守己才是,文事半點不沾手。如今朝中奪嫡之爭越演越烈,義忠親王的案子才過去多久,朝中又是烏煙瘴氣,幾派人馬不去查看民生疾苦,不去看雪是不是壓塌了百姓的茅檐草舍,不去想百姓是否飽受饑寒之苦,天天在朝會上針鋒相對。

和黛玉一起參詳后,衛若蘭明白長泰帝留下這些人的用意了,一是相互制衡,二是試探忠心,三是他們爭鬥時,總是暗中查探對方的罪名再行彈劾,恨不得送對方下獄,安插自己人接替,如此一來,省了長泰帝許多事。

衛若蘭想到此處,搖頭一嘆,遙望雪山松林,不禁想起黛玉,不知在家做什麼。

黛玉此時在家裏料理事務,命人將兩隻活蹦亂跳的野雞給妙真送去,又送了好大一塊新鮮鹿肉,吩咐道:「跟母親說,今天的吃完了,明天再送新的。」

管事媳婦答應一聲,親自送去。

誰知妙真此時並不在道觀里,而是在牟尼院靜慧的禪房裏,和靜慧、妙玉兩個談論道書佛經,吃過妙玉親自烹的好茶后,妙真問道:「妙玉還罷了,年紀輕,亦未繼承師父的本事,卻說靜慧你來推算一番,我幾時才能心想事成?」

靜慧師太看她一眼,笑道:「佛曰:天機不可泄露。」

妙真哼了一聲,道:「趁早別在我跟前說這些,什麼佛曰,這句話斷然不是佛說的。我一連三天沒沾酒肉,就怕衝撞了你這裏的菩薩,你倒好,不應我。」

妙玉放下家常吃茶的綠玉斗,疑惑地道:「妙真師父問的是什麼?如今衛節度使身兼兩職,位極人臣,林姑娘又是世間有一無二的聰明女子,兩人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日子又過得平靜自在,師父有什麼不滿足,還有所求?」

妙真嘆道:「你自幼出家,不知紅塵許多事,哪裏知道我心中所盼?如今的日子美則美矣,只差了一件,我才說美中不足。」

妙玉聽了仍不解,靜慧笑道:「你聽她胡說,她不誠心出家,想回紅塵抱孫子。」

妙玉恍然大悟,莞爾道:「原來如此。妙真師父若是替衛節度使和林姑娘求子,去求送子娘娘豈不妙?那裏香煙甚盛,我們這裏並不管這些。」

靜慧在一旁大笑。

妙真道:「我倒是想,又怕我那兒子媳婦知道了多心。他們成婚四年多了,我雖急躁,但想到老太君仙逝他們足足守了一年,就不能問怎麼沒消息。如今有幾家和我們不睦的沒少在背後嚼舌根,我若露出焦急之情,他們豈不更憂慮?只好掩住,反安慰他們。我有此子媳本已是意外之喜,偏生人性就是得隴望蜀,我竟也不能免俗。」

說到這裏,妙真不禁長嘆一聲,一臉自嘲。

妙真嘴裏安慰黛玉說不急,其實心裏的着急不遜於黛玉,她最期望黛玉早生貴子,二房一脈早日開枝散葉,承繼先夫香火,最要緊的是堵住別人的嘴。

昨日她回了娘家一趟,原是大哥家的侄兒雲青又添了一個兒子,不想聽二嫂說及黛玉之母賈敏,擔憂黛玉肖似父母,有礙於子嗣,進門五年無子已可見一斑,倒不如從本家擇一個好生養的送過去做二房,將來孩子生下來也有雲家血脈。

妙真生平最厭這些算計,她又不是衛若蘭嫡親之母,如何插手衛若蘭和黛玉房中之事?便是生母,也不能允許兒子成婚不到五年就先有庶子,因此當時她就疾言厲色地駁了回去。況且,比之二房所生的庶子,她更喜歡能承繼宗祧的嫡孫,那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和二嫂不歡而散后,她方從大嫂口中得知,是二嫂跟前有個庶女,在衛若蘭給雲家舅舅舅母們送端午節禮時,偷看衛若蘭,頓時愛上了他的人品模樣。當然,此女更愛衛若蘭的權勢,若衛若蘭貧困落魄,哪怕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此女也未必能愛上。二哥二嫂兩口子也想得衛若蘭之助,十分贊同女兒企圖取代黛玉之心,故向自己提議。

靜慧念了一句佛,笑道:「得隴望蜀,多少人不是這樣?這才說明你就是個大俗人,披着道袍也沒忘了凡塵,玷辱了方外的清凈。不過你能說出這番話,已着實比世人強些。依我說,他們年紀輕,又都康健,你有什麼急的?順其自然,必然心想事成。」

妙真精神一振,道:「我原本也是這麼說,就是在人前話說得好,心裏總過不去,又堵不住那些人的嘴,才來求你推算推算,我好放心,他們也好放心。」

靜慧搖頭道:「不管你如何問,我都算不出來的。」

妙真奇道:「這是何故?誰不知你和妙玉的師父師承同門,都極精演先天神數,替不少人算過,都成真了的,怎麼他們的你就算不出來?莫不是哄我罷?」

靜慧道:「哄你作什麼?天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就混亂了,早有許多人事算不出來,那年我替蘭哥兒做幌子推掉史家的婚事就發現了,當時我以為是因為蘭哥兒沒有和史家結親所致,誰知不是,我竟也難解。我瞧著,你那兒媳婦不是凡胎,已經安然度過劫難,福氣在後頭呢。若不信,你問妙玉,她住在櫳翠庵里,榮國府是否發生過奇人異事。」

妙真聽了,轉頭看妙玉,只見後者側頭沉思,道:「有一件。寶玉和璉二奶奶被魘時,來了一個癩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人,拿着那塊通靈寶玉持誦一遍就好了。我亦暗中稱奇,推算過,總是亂象。後來我身邊的老嬤嬤說,我幼時多病,有人來化我出家,就是一個癩頭和尚,奇的是也有一個癩頭和尚曾去化林姑娘出家,所不同的是我遵命出家病好了,林姑娘家沒有聽從,一直體弱多病,直到後來衛節度使送了藥方子請太醫診脈刪改才治好了。那個癩頭和尚就是來過賈家的那個,親口承認過,就不知道化我出家的是不是他。後來又聽說,那和尚道士在屋裏說過什麼因果仙班的,眾人皆不懂。」

靜慧撫掌笑道:「這就是了。必然都是有來歷的,只是咱們肉眼凡胎不知罷了。妙玉,你說要回鄉,依我說,竟不必回去。你那年要回,你師父不讓,故你留在京城,後來被請在櫳翠庵里住了幾年,幸喜我接了你出來,才沒受到什麼折挫。現在回更不好,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妙齡女尼,讓我如何放心?莫若再等幾年,瞧有什麼庇佑再說。」

妙真問道:「妙玉要回鄉?」

妙玉點了點頭,悠然道:「大觀園已經易主,諸芳各自落定,或好或歹都有終身,獨我一個檻外人飄零在外,該回來處才是。」

妙真勸道:「我聽靜慧說得對,你這幾年清凈慣了,忘記了紅塵里的腌臢。當年饅頭庵因尤三姐鬧出那麼些醜事,你忘記了?她們尚且逃不過世人的玷辱,何況你獨身一人帶着丫頭嬤嬤回鄉?在那裏無人庇佑,說不得就要掉進泥垢里任人作踐了。」

妙玉悚然,細想有理,只得收了回鄉之心,仍舊住在牟尼院與靜慧作伴,果然避開了命中注定的美玉掉落泥垢中,卻是后話不提。

一時道觀里來人說黛玉送了東西,妙真方起身告辭。

見了管事媳婦,妙真受了禮,乃道:「回去告訴你們奶奶,就說我知道了,缺了什麼自然會告訴她。我剛從牟尼院出來,問過靜慧師太了,請她推演先天神數,叫你們奶奶放寬心地頑笑,靜慧師太說了,你們奶奶福氣在後頭呢,必然能稱心如意、子孫滿堂。」

管事媳婦聽了,喜不自勝,回府就告訴黛玉。

黛玉心裏感動不已,她猜這話未必出自靜慧之口,十有八、九是妙真對自己說的安慰之語,好讓自己不受流言蜚語的困擾。

感動之餘,黛玉又覺慚愧,自己何德何能,既有佳偶,又得慈母。

她想,自己確實是最有福氣的女子,雖然幼時父母雙亡,而後寄人籬下幾年,但有此終身,足以抵過所有,這一世定然不會像母親那樣鬱鬱而終。

為人、妻后,又為生子所困擾時,她才明白母親此生極苦,背負如山之重,閨閣里的金尊玉貴並沒有讓她後半世順心如意。可以說母親身心受盡折磨,生前為求子請醫問葯、求神拜佛,折騰壞了身子,又因無子飽受流言蜚語,還要容忍姬妾爭寵之景。黛玉自問,自己萬萬做不到母親這樣賢惠通達,那是利刃剖心,苦不堪言。

猶未想完,作婦人裝束的紫鵑手裏拿着一副花箋子進來,笑嘻嘻地道:「大姐兒倒有姑娘的幾分品格兒,愛上了吟詩作賦,今兒拿自己攢的月錢做東,又問璉二奶奶要了一塊新鮮鹿肉,要作火鍋宴、開詩社,請姑娘務必駕臨。」

黛玉按下心事,伸手接過花箋子,道:「這才有趣兒。總不能我們不在閨閣了,閨閣里就不再開詩社。我原說幾時開一社,請姊妹們小聚,倒不想她搶了先。我瞧瞧巧丫頭請了誰。」

巧姐措辭不如昔年探春所請,然亦別緻,就是沒有說請了什麼客人。

黛玉命人研墨,先執筆回了帖子,命人送去,自己後腳打扮一番,吩咐家裏小事自行料理,大事去找自己,便乘車往賈家行去。

及至到了賈家,鳳姐忙帶巧姐迎她進賈母的大院,卻見迎春、寶玉、寶釵、史湘雲、邢岫煙、薛寶琴等人都在台階下等候,讓進上房,屋裏賈萱和迎春的三個孩子在賈母炕邊地上腳踢柚子,又笑又頑,獨惜春喜事未滿三月而未能親來。青年姊妹相會,自然有許多話可說,黛玉先拜見賈母,又去見過賈赦夫婦,方回來與姊妹們說話。

賈母如今仍未痊癒,但是子孫們照料精心,已能讓人攙扶倚靠大靠枕,偶爾也能說幾句話,只是終究到了年紀,又大傷元氣,說話時也是一字一字往外吐出。

賈母穿着簇新的絳紫綢面一斗珠兒羊皮褂子,圍着半舊的狐腋斗篷,氣色還好,就是形容瘦了些,愈顯蒼老,含笑聽湘雲嘰嘰呱呱地說話,道:「昨兒就去相看了,料想是八、九不離十的好事兒了,老祖宗聽了高興不高興?」

寶琴面紅耳赤,啐道:「就你心直口快,年輕時在閨閣倒罷了,怎麼這時候還這樣?虧得大家都知道你心不壞,若是別人不知怎樣呢!」

黛玉聽完,笑問道:「什麼好事兒?說來我聽聽?」

寶琴嗔道:「不過是頑笑話,哪有什麼好事?」

黛玉道:「你當頑笑話不肯說給我知道,我問你嫂子去,難道你嫂子還不告訴我?」說着去拉邢岫煙的手,詢問根底。

邢岫煙不顧寶琴阻攔,笑道:「託了姊妹們的福,理國公府的誥命相中了琴妹妹作小兒媳婦,找璉二嫂子說合,我們老奶奶和大爺暗中也打聽了,都覺得好,理國公府昨兒到我們家相看,十分滿意,當時就給了琴妹妹一支赤金鳳頭釵,等回去再請鄭官媒行三書六禮之數。」

黛玉聽了這番話,想明理國公府里諸事,隨即笑道:「果然是大喜,這麼一件喜事,怎麼就瞞着我?若不是雲妹妹說,我都不知道。」

理國公柳彪之孫柳芳現襲一等子,和賈赦賈政等同輩,年紀亦相仿,先前也壞了事,罰了八萬兩銀子,幸喜未曾影響前程。柳芳膝下共有七子,嫡三庶四,只有一子尚未娶親,便是幼子柳襄,今年十九歲,雖是庶出,但有才氣,頗得柳芳疼愛,打算從科甲出身,偏生命運不濟,前兩年回鄉總遇禍事,不得參加考試,連補考都未趕上,好容易去年考中秀才。

柳襄原先定過一門親事,也是官宦人家小姐,父職工部給事中,這小姐讀書識字,聰明清秀,也是個佳人,奈何命里沒福,文定后不到半年一病死了。

柳襄有些讀書人的獃氣,立志要考進翰林院去修書,性情倒是不錯,在世家子弟內算是出挑的一個,從不做眠花宿柳吃酒賭博等事,賈雨村看中理國公的勢力,欲將女兒許給他,誰知柳芳看不上,可巧後來又出了賈雨村以妾為妻的事兒,後來賈氏就嫁到了梅翰林家。

聽黛玉說完這節緣故,湘雲拍手道:「竟有這事?倒解氣。」

邢岫煙卻道:「什麼解氣不解氣,誰想那些?唯盼琴妹妹平平安安罷了,那梅翰林家也好,賈雨村家也罷,橫豎和我們家不相干。」

迎春頷首道:「妹妹這話說得不錯,咱們也算是歷經世事的了,見識過人情冷暖,什麼榮華富貴能比得上平安無事?柳夫人和我們太太交情甚好,是厚道慈悲的老人家,素日憐老惜貧,她既相中琴妹妹,必然覺得四角俱全。等小定大定出閣的時候,千萬打發人去告訴我一聲,咱們這些姊妹,就剩一個琴妹妹了。」

湘雲道:「怎麼就剩琴妹妹?大嫂子寡嬸家的紋妹妹綺妹妹也沒聽說有人家。」

突然聽她提起李紈和李嬸母女三個,房中想起往事,登時寂靜無聲,只有賈萱兄弟幾個不知是非,兀自頑笑,鬧得不堪。

賈母卻是一笑,一字一句地道:「無妨,我這麼大年紀,什麼事情沒經歷過?我聽得,你們也說得。他們孤兒寡母的,日子艱難,必是在府里時吃了苦,出事後怕受了連累選擇這樣的路,咱們亦不必怨天尤人。」

寶玉嘆道:「只怕是因我之故才覺得蘭哥兒受委屈了,可恨我這樣無能之輩,受祖宗庇佑,在府里享盡了別人都不及的榮華富貴,我心裏也覺愧疚。」

可巧這時鳳姐和巧姐兒已將酒席整治妥當,母女兩個進來請她們去園裏,又親自叫人抬了竹轎,也抬賈母去看看熱鬧,一行人忙掩住話題,各自披上斗篷,簇擁賈母之轎前往,吃完賞景,又做詩詞歌賦,至晚方散。

薛寶琴的親事很快就定了下來,寶釵回娘家幫襯薛蝌和邢岫煙料理,回家卻聽說李紈和賈蘭回京了,正在賈赦家向賈母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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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黛玉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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