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醜女春花

第1章 醜女春花

楊柳青青,溪水潺潺。

陽春三月,青城鎮幾十裏外的小石山悄然間染上了新綠。光禿禿的灰色岩石也似乎多了些溫潤的光澤,漂亮了許多。但沒有人關注一塊石頭的變化。大家都在忙着除草澆地,希望收穫的時候可以多打幾石糧食。

無奈,這裏的土地太貧瘠了些,即使新朝初立,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但人們也堪堪能吃上兩碗稀粥。

是的,小石山,它的名字名副其實,是一座石頭山,除了長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野樹,野草,沒什麼可吸引人的。

哦,不!這裏還有一條蜿蜒流下的小溪,偶爾也可以看到草叢中一閃而過的野兔。這裏是孩子們的天堂。他們在這裏摘一些半青不紅的果子,吃到嘴裏,皺着眉頭,呸呸兩聲,又吐出來,但下一次還會摘下這些酸澀的果子。他們還在這裏追逐草間的山鼠、鳥雀,逮螞蚱,采野花,偶爾能抓住一隻野兔,算是撞了大運,幾個人興奮歡叫着一路奔回家裏,換來一家人的喜悅。

除了林間,山頂的小廟也是孩子們的遊戲場所。小廟並不大,三面環牆,沒有門,屋頂的瓦片也已經破敗不堪,露著些許光洞,一到下雨天,廟裏也是淅淅瀝瀝的。廟正中間有一座泥胎塑的菩薩雕像,或許是年代久遠,或許是風吹雨打,總之,菩薩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了。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除了孩子們。

小廟不遠處是一孔泉眼。泉眼也小小的,每日裏汩汩的流水,水順着山勢流下,就成了山下的小溪。村民在山底挖了一個水塘,平日裏吃用都是這裏的水。

但這幾日,山上十分安靜,一個孩子都不見。前幾天聽說有人掉水裏了,差點淹死。這件事在村裏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但事情到底如何,卻沒人能說清楚。大人們能做的就是在閑話完畢之後,把自家娃約束到屋裏,院裏。

這是針對幹活使不上力的小傢伙們。大一點的孩子,該下地下地,該幹活幹活,沒閑的時候。

這一天,牛春花照例背着一筐衣服朝着水塘走去。牛春花的家在山腰,沿着石頭台階要走上兩柱香的時間。雖然山腰也有溪水,但村民是不允許在溪水上游洗衣服的。據說,新朝未立的時候,舊朝曾發生了一次大範圍的疫病,就跟飲用髒水有關。這場疫病造成幾萬人流離失所,就連青城鎮還有當時過來的災民。這也直接引發了農民起義,最終推翻了舊朝。新朝建立之後,格外注意這方面的問題,甚至頒佈了公文,下傳到縣裏,官差敲鑼打鼓地進村宣傳來着。

走完台階,到了牛家村村口。村口有棵大柳樹,一到春天,就柳絮滿天飛,惱人極了。柳樹前方是一條平整的沙土路。路不寬,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但即使這樣,牛春花看到這條路依然充滿了渴望羨慕。因為,路的那一頭就通往青城鎮。鎮里有許多村裏沒有的東西,但最吸引牛春花的還是鎮里的女學。

新朝的男女大防並不十分厲害。雖然男女之間多有避嫌之處,但並沒有舊朝那麼苛刻。聽說新朝的第一任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就曾入軍營,上戰場,協助開國皇帝打下了大慶王朝。也是太後娘娘一力推行女學,頒佈了一系列利於女子的政策。村裏的一些老婦都說年輕的女孩子趕上了好時候。當然,也有一些老酸儒,老學究很是看不慣這些政策。但他們也只能說說罷了。至於女學的先生,那些老學究不去教,有的是宮裏退下來的宮女、嬤嬤們,不但叫人識字,還可以教授禮儀。

牛春花略一駐足,便見村裏駛出來一輛牛車。一個長相端莊,打扮整齊的姑娘坐在上面。

「大姐,上學啊!」牛春花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牛車上的女子含蓄地輕微點點頭,「去洗衣服?」雖然是問句,但女子沒有等牛春花回答,便坐着牛車慢慢遠去了。

牛春花又看了一會兒,才繼續往水塘邊走。這樣的對話幾乎每隔幾天都要遇上一次。雖然沒什麼變化,但牛春花還是希望多和那女子說幾句話。

那女子就是里正的長女,自己的堂姐,牛玉華,雖然已經年十五了,但因為在女學上學,里正估計有什麼別的想法,牛玉華並沒有着急訂親。

又走了幾步路,轉過一道彎,就到了水塘邊。看到牛春花走過來,一個瘦小的女孩抬起頭笑了起來,往旁邊挪了一下:「春花,我給你佔好地了。」

「小娥,謝了,洗這麼多了?」牛春花把竹筐放到青石板的旁邊,笑着說。

順手的青石板可不好找,平時人多,洗個衣服都要佔地。春花幾個人都是做伴洗的,誰先來了,就多佔上一個。

把衣服往溪水裏浸了一下,牛春花不由發出「嘶」的一聲,雖然洗衣服習慣了,但三月的河水還是很涼的。

「你身體好了嗎?會不會着涼。」李小娥小聲地問道。

前幾天就是牛春花在水塘救起了一個小孩。自己卻不小心頭磕在水塘邊的石板上,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所以小娥才有此一問。

想到那個小孩,牛春花有些怪異。明明是小公子打扮,還似乎是……富人家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多想得好。

看着李小娥關心的目光,牛春花呵呵一笑,用棒槌捶了捶衣服,說道:「早沒事兒了,咱們農家女哪有那麼嬌弱。看,一點問題沒有。」

李小娥看了看被捶了有些晃動的青石板,也笑道:「你勁兒真大。」

「要不怎麼被村裏人笑話,整日裏牛姐兒,牛姐兒喊。」牛春花自嘲道:「再說力氣不大,怎麼幹活?指望我爹和我哥,那一家子都要餓死了。」

牛春花的爹牛大力曾上過戰場,負過傷,腿有些瘸,平日裏藉著自己的傷病,並不幹什麼活,最愛吹噓自己的英勇事迹。要不是官府每年給傷殘士兵發些糧補,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其實,村裏人也就是聽個熱鬧,並不信牛大力多麼厲害。牛春花聽多了,也懷疑是自家爹編的,比如戰場了救了個貴人?比如自己得到了美女的青睞等等。

得到美女的青睞,牛春花還是有些相信的。別看自己爹的名字有些土氣,但長得儀錶堂堂,打扮齊整了,也是人模狗樣的,很有些氣勢。但一開頭說話,立馬就露了底氣。

更何況,還有自家小弟的長相,白白凈凈的,就像是城裏人。小弟和自己並不是一個娘,是爹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說是那邊生的娃。

至於春花的娘,早在牛大力被徵兵役后,整日擔驚受怕,加上缺糧少食,不等自家爹回來,就沒了。留下自己和大哥牛大壯。其實,照牛春花看,自家娘走得早也好,要不看到爹帶回來的小弟,心裏估計也要忍着難受幫爹養孩子。不過現在換成自己了。小弟來的時候,也不過三四歲,可以說是自己一手帶大的。

而自家爹走了之後,自家娘把大哥當成了救贖,一味捧在手裏偏心不說,還把大哥養得瘦瘦弱弱。模樣雖然跟了老爹,但或許是整日遊手好閒,偷雞摸狗,明明一副好相貌,偏偏多了一股二流子氣。倒是自己,不但比其他女子長得高大,力氣也不小,再加上整日裏下地幹活,本來就不好看,被晒黑之後,就如同從燒碳的窯里鑽出來的一樣。

要不,現在自己都十三了,連個上門打聽的人都沒有。雖說家裏的余錢都被家裏幾個男人-大手大腳花了,但終歸自己是難看了些。就像村裏的閑婦八婆們私下的刻薄話:「春花要嫁不出去了,人長得難看,家裏還窮得叮噹響。更別說還有個好吃懶做的爹和一個遊手好閒的哥,還有個只會花銅板的小弟。白白浪費了一身好力氣。」想到這裏,牛春花的心裏有些難受。

看到牛春花臉色有些難看,李小娥也不出聲了,默默地搓着手中的衣服。別看李小娥整日少言寡語,但或許是整日在家看哥嫂臉色吃飯,李小娥對別人的情緒特別敏感。更何況是自己熟悉的牛春花。

於是,過了一會兒,李小娥又開口安慰道:「再怎麼樣,也比我好。」說完,李小娥也有些黯然。

「怎麼?你嫂子還不讓你吃飯?你也太綿了點兒。」李小娥的哥哥才娶了媳婦,整日裏鬧得家宅不寧的,不是罵這個就是罵那個。但李家幾口就沒一個強悍人,全是沉默寡言,任由那女人鬧騰。

「不是。還是能吃到飯的。我嫂子要送我去大戶人家當丫環。我瞧見我嫂子和高牙婆說話了。」李小娥的眼睛紅了紅,嗓子也有些啞。

牛春花看着李小娥在水裏泡的紅腫的手,嘆了一口氣,安慰道:「那也不錯啊,當上兩年,多少能攢些錢,回來正好嫁人。總比你待在家裏強。」就牛春花所知,周圍已經有不少小姐妹選擇去鎮里當丫環了。走的都是高牙婆的路子。高牙婆是附近高家莊的人,曾經在大戶人家當過管事嬤嬤,後來嫁的男人死了,又沒有孩子。主家和善,便把高牙婆的賣身契還了。高牙婆回到娘家,不想看哥嫂臉色吃飯,就憑着自己還有些臉面,當起了牙婆。跟其他牙婆相比,高牙婆知根知底,人也不錯,村裏人還信得過。

「不是活契,是死契。」李小娥的聲音又小了些。

牛春花這下可真吃了一驚:「那不是賣女嗎?你可不能同意。活契和死契可不一樣,死契就變成奴僕,一輩子變不了啦,你的孩子以後也變不了。」

「可我沒辦法,我嫂子娘家的弟弟要讀書拜先生,束修湊不齊……」

看着李小娥一連串的淚珠子往下掉,那怯怯懦懦的樣子真讓人怒其不爭。

「那你爹娘不管,你哥也不管?你跟你家裏說啊,活契每年可以往家裏拿錢,簽了死契以後就沒錢拿了。」

李小娥嗯了幾聲,正想說話,遠處過來一個婆子,老遠就喊道:「牛姐兒,牛姐兒……」

似乎沒聽到人應聲,那婆子又喊道:「春花,春花……」

等那婆子近了,圓滾的腰身,似乎是自己鄰家牛嬸子。

牛春花站起身了,大聲應了一聲。

牛嬸子滿臉笑意,小跑着過來,拉過牛春花就走:「快回去,快回去,家裏來貴客啦……」

牛春花匆忙跟李小娥說了一聲,就被牛嬸子拉跑了。邊跑邊疑惑,平日裏牛嬸子都對自家愛答不理的,今日怎麼這麼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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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婦伴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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