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那把斜彎弧度,寒閃森森的東洋刀,小邪就是閉上眼晴也能感覺出來。人在空中,如蒼鷹盤旋裊繞,右臂猛一抖閃,匕首像要將空氣如豆腐般切開,刷然暴聲刮人耳際。連人帶刀截向那名黑巾殺手背心,快得讓人分不清是人還是幻影?

黑巾殺手一擊不中,長刀用力走猛,連同人身往前帶過叄尺餘,想再迴旋倒砍,已然過慢。不得已,只好攬回長刀,倒刺背面,希望能逼退敵人,否則來個同歸於盡也甘心。

黑巾殺手不只來了一位,而是四位,其他叄位在先前那位沒擊中之時,已然揮刀罩砍小邪下身雙腿。出刀之勢,全是猛力硬拼,叄把長刀化做叄抹流星飛藍,分別從左下方,右後方及左前方暴射而至。

小邪心中自有盤算,右手匕首衝勁不變,游龍般點向捅背而來之長刀,藉此勁道,人已再次倒立而起,避開要命叄刀。在此同時,一把匕首已冷冰冰送入黑巾殺手背心,一股熱氣已貫向小邪右手,直覺反應鮮血已湧出。小邪趕忙抽刀,倒掠身形,右腳踢向此人,如摔死狗般撞向另叄人急追而至之長刀。

藉此,小邪也得已雙足落地,稍加喘息。

叄把長刀不撥不閃同伴首,其勢不變,硬將首切成叄塊,復又往小邪砍來,如影隨形逼人凌厲冷風,總是罩着小邪身軀,非得刃血而後始甘心。

小邪定了神,匕首斜捏右手,左手攔胸,猝然一掌劈出,氣流猛噴,又如狂濤駭浪全拼向狹窄的海灣,無堅不摧地湧向左邊黑巾殺手。

掌風過處,砰然一響,黑巾殺手如被巨石砸身,倒憧而飛,一口鮮血吐得滿天紅霧。啪噠!四平八穩的擺在地上,斷了氣。

小邪藉此煞氣正濃,匕首再度劃出七朵銀花,朵朵似已生根於空氣中,久久不能化去。長刀銀芒方罩至銀花範圍,突如被吸石般吸住,不停地照着銀花旋轉。

倏然銀花乍失,小邪一把匕首也已插在黑巾殺手胸口。活生生地在其身上戳了個血窟窿,似如陰溝排水般鮮血直涌。

剩下一名殺手仍奮不顧身做最後一擊,長刀筆直罩向小邪背心,宛若劈大樹般,但除了氣勢較快以外,並無威力可言。

小邪對他這種招式並未放在心上,回身一旋,單手揮出匕首,就想格去長刀,身形也為之欺前,準備手刃敵人。

猝然黑巾殺手冷笑聲起,雙手竟然鬆掉長刀,長腕一翻,多出兩把青光閃閃細如手指之短刀,電也似地射向小邪胸口。

「不好!」

小邪一時大意,沒想到從來不用暗器的黑巾殺手,今天也用上此物?時間過於短促,迫在眉睫,眼見暗器就要射及胸口,不得不扭動身形,側右邊奇速無比的閃避,暴起的人影,逃走視覺之追蹤,像是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突然間被撕開般。

就只這一剎那,小邪匕首已斜劈下黑巾殺手半個腦袋,腦漿掛滿臉孔,仍抹不去那最後殘留之冷酷笑容,緩緩地往後倒去。

小邪這才往左胸望去,短刀一節如毒蛇利牙嵌在肩胛上,寒森森青光閃著,讓人好生不舒服。他躲掉一支,卻沒辦法躲掉第二支。

「媽的!臭傢伙!」

雖然知刀畏有劇毒,但此毒對小邪來說,除了傷口辣熱以外,並無多大用處,小邪罵了幾句,伸手撥出短刀,狠狠地砸向那名黑巾殺手。刀方入體,已哧地冒出一股白煙,傷口亦開始腐爛,其毒性之強,可想而知。

小邪見狀,不敢怠慢,馬上拿起匕首挖向傷口腐肉,直到鮮紅血液流出為止。傷得不深,差不多兩寸餘,這對他來說,根本無傷大雅。但如此折騰,也着實耗去他不少功力。微微喘息,已往戰場尋去。

千餘名瓦刺兵,此時已剩下不到叄百名,而以死在亂蹄和阿叄刀下者為量多。

此時阿叄已換長刀直往他馳近。他已看出小邪遇着麻煩,否則不會放下此大好機會,站在那裏發獃。

小邪輕輕一笑,又往小七那邊瞧去,只見小七已殺向山腳,一支「寒王鐵」

真如快刀斬蘿蔔,直往下切。鐵神似已不敵而節節敗退。危機似已解了大半。

阿叄老遠就叫着:「小邪幫主,近況如何?」

「還好!死不掉!」

「我也一樣!他媽的!我現在才發現,為何那麽多人喜歡當將軍?」阿叄猛揮長刀,「過癮吶!」

小邪促狹笑道:「你宰人,當然過癮,要是被人宰,你就知道什麽叫『將軍』了?」

他把「將軍」喻成下棋之口語,意思和「被人宰」差不多。

阿叄策馬走前,笑道:「也不一定!你看!」他翻起左臂及背後,皆有掛血痕,更得意,「被人宰,我還是感到很過癮!」

小邪淡然道:「好吧!你是宰不死的超級大將軍,該滿意了吧?」

阿叄咯咯直笑,小邪的誇讚比任何人都來得受用。而他的努力殺敵,目的也只是能追上小邪之神勇,以便能更接近心目中幾乎崇拜而至迷惘之偶像。

陶醉之餘,豪興未減,大刀往小七方向揮去,豪邁而吼:「殺?」隨後轉頭,目光迎向小邪,以徵求其意見。

小邪稍加思考,也覺得事情不宜再拖,他已想到蕭無痕和小七感情莫逆,自是不會丟下小七不管,如今卻未見他上場,想必有某種原因,說不定也和小七一樣被困於某處,為今之計是趕快結束此事,而後再尋蕭無痕,方為上策。

當下掠上馬匹,揮手道:「沖!」

雙騎如雷,電掣風馳,旋風般掃了過去,尤其是殺伐之聲,貫徹心骨,讓人膽怯。

兩人雙刀,勢如破竹,橫掃而走。敵軍在膽怯之餘,已無心再戰,甚而心生逃念,個個目露駭色,已然雜沓混然,東躲西藏,漸往四處逃竄。

鐵神哪曉得自視驍勇無敵之自家軍隊,遇上了幾個小毛頭,會敗得一塌糊塗,連還手之機會皆無,兩鬃硬須也叫人給剃了?再看小邪那種簡直如入無人之境的斬殺,那刀兒方自揮出,就是一片哀鴻暴起,一處處、一聲聲接連不斷鑽向耳際,噴高的血花簡直比暴風雨更來得觸目心驚,不由得背脊一涼,頭皮發麻,混身像是患了重病,已然快癱瘓,平生第一次,他才感到畏懼生作何種滋味。

兵敗如山倒,數面受敵之下,再也沒勇氣再戰,不禁狂喝:「退--」

一聲令下,敵軍更如鳥獸散,有的甚至覺得刀槍過重,戰甲礙身,邊逃邊丟,只要能保命,其他都不重要了。

鐵神不愧領兵高手,在撤退之際,還以迴旋方式,揪合了不少馬匹,然後直往右邊草原瀉去。所能帶走者,也不到百騎。

阿叄殺得興起,見敵軍已逃,大喝一聲「哪裏逃」追殺而去,一時間也宰了幾名落後敵兵。然而他這匹畢竟不是寶馬,在追馳之下,總是差那麽幾尺距離,恨得他直咬牙,方自想起寶馬還在小七那裏,倒不如掉頭換馬再追。心已想定,也已策馬回奔。

此時的阿四卻從側面衝出,一手長弓拉得滿滿,罩准右前方鐵神。存心射穿其心窩。崩然一響,飛箭已出,如狡靈銀蛇般射了過去。

戰亂之中,鐵神根本覺不出有人偷襲,等到利箭將至身軀不到叄尺時,他才發覺,駭然之餘,已避無可避,不由得勒緊馬繩,怒馬一驚已悲嘶人立而起,但因沖勢走猛已連帶着鐵神往前摔。

也由於鐵神摔往前方,身軀暴高了許多,一把利箭射不到胸口,只好截向其下盤。噗然輕響,利箭筆直的插在鐵神右大腿,痛得他直往地上滾。

然而後邊追趕而至的手下,很快攬手又將鐵神抄起,其勢不變地馳往前頭,而另一名手下也再度抓住那匹驚馬,交還鐵神。

數十騎已划起一道畏煙,絕塵而去。

阿四抱怨直叫:「媽的!射心不成射大腿?最少也射個屁股才划算!」

他想再發箭,已然找不到目標,無奈之餘,只好策馬往小邪行去。

戰場一片混戰,橫遍野,血滿地,腥味撲鼻,讓人作嘔。

這一戰,瓦刺軍可說全軍覆沒。這恐怕是他們出征以來,敗得最慘的一次。

小邪實在殺不出味道,轉往小七望去,皺眉頭,道:「小七你也真是!這些番兵也不是什麽武功高強,你怎會被困山中?還餓了五天五夜?」

小七疲憊臉容仍擠出一絲苦笑:「小邪幫主,我哪像你,叄兩下就將驍勇的番兵給搗碎?我們是拼過命,只是仍然無功而退!」

他並沒說出是為了部下,因為若被部下聽見,本就是同生共死之事,若說出反而會有那種「拖累」之意思存在。

阿叄最急的就是那匹寶馬,見着小七徒步而戰,急道:「烏龍馬呢?」

小七道:「當時已讓小王爺突圍而去!現在可能還在他那兒!」

阿叄聞言,心中稍安,他以為小七把寶馬給弄死了,輕輕笑道:「寶馬還在就有戲唱,像這匹烏龜馬,跑得那麽慢,實在顯不出本將軍的威風!」

驀地馬匹已啼聿聿驚惶人立而起,似在對阿叄所言抗議。阿叄一時不察,霎時摔下馬鞍,跌了個灰頭土臉。

阿四已咯咯直笑,策馬走前。原來他射不著鐵神,心頭癢得很,突見阿叄所言,倒也來個射人不成改射馬,抓起先前阿叄所刻木棒當作祥箭,射向了馬臀,結果收穫十分良好。

阿四奚落道:「你的大將軍威風,現在才百分之百展露無遺!呵呵!滿面生灰(輝)吶!」

眾人為之一笑,阿叄乾笑地爬起,他並不知是阿四搞的鬼,兩眼瞪向馬匹,無奈而抱怨:「媽的!這麽不上道!連我騙你的話,你都相信了?」

小邪戲謔道:「以後千萬記住,任何人都可騙,千萬別騙畜牲,它們很容易相信的!」

阿叄苦笑不已,搔搔頭,也轉向小七,問的話和小邪差不多:「那些膿包怎會困住你?」

阿四也問:「你說說經過,一定很精彩吧?」

小七苦笑幾聲:「我和小王爺奉命遣軍五千支援『貓兒庄』,小王爺領兵四千在左翼,我則在右翼,誰知番兵早在此設下埋伏,小王爺不敵被困此附近山區,後來我趕至,再殺出一條血路以讓他脫困,我則誘敵至此,卻又碰上敵軍,所以就被困了!」

小邪問:「那小王爺可曾來救走你?」

「嗯!」小七道:「來了叄次,都無功而返,最後一次在前天。」

小邪頻頻點頭:「照你這麽說,他是每天都來一次……但後來卻停了兩天…

…」

小七苦笑:「先前還好,但後來出現了黑巾殺手,四個人將我堵得死死,幾次突圍卻不能奏效!」

「原來如此!」阿叄笑道:「我說嘛!憑鐵神那膿包,根本不是你的敵手,放心!那四名黑巾殺手,已全部被小邪幫主收拾了!」

阿四問:「難道也先也收買了拉薩和尚作幫手?」

小邪道:「拉薩和尚本就出自番邦,他們不幫自己,要幫誰?而且現在不也見着了?」

阿四道:「黑皮奶奶!這些天殺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殺不勝殺?」

小邪道:「也許找到那所渭的『漏斗』,就能明白一切。」他道:「這事先別管他,我們還得去找小王爺!」

阿叄問:「他也遇難了?」

「八九不離十!」小邪道:「都已兩天,還不見他來此,而且求救書還是他寫的,他早該在此等我們才對!」

小七稍帶着急:「瓦刺大軍主力全在此,也先也親自領兵攻向『貓兒庄』,事隔五天,可能已經突破該堡,如若突破,勢必攻往『陽高』,情勢將更危急。」

小邪問:「番兵真的那麽厲害?」

小七道:「也先本身武功本就十分了得,再加上時有黑巾殺手突襲,除了幾個重要關卡以外,可以說根本無法抵擋瓦刺軍隊。」

小邪沉思半晌,又問:「番兵剛圍堵你時,用了多少兵力?」

「大約兩萬名!後來小王爺退去,番兵也走了約一萬名!」小七道:「而我被困此山之後,黑巾殺手方至此處,他們又撤走不少人,只剩下千餘名!

小邪頻頻點頭:」照此看來,也先用兵相當急,一定是大舉攻擊!他問:「那什麽陽高……到底誰在守?有多少兵馬?」

小七道:「『陽高』隸屬『大同』,由西寧侯宋瑛和武進伯朱冕以及都督同知石享叄位大將軍把關,屯兵十數萬,是個重地,如若再被攻破,恐怕大明江山將危危可岌了!」

「豈有此理!祁鎮這小傢伙,早就把江山輸給我!難怪他優哉悠哉,什麽事也不管?」

阿叄附和道:「為了小邪幫主的江山,我們決心拼戰到底,最後改國號為『通吃』!」

小邪倒不排斥其所言,煞有其事:「這種事,等我老了再說,現在我可不願囚在宮中,難受死了!」他道:「照小七所言,『陽高』是必爭之地,也先可能已攻向該處,而小王爺又不見蹤跡,情勢可能已相當吃緊,我們趕過去看看!」

阿四慷慨激昂道:「對!為小邪江山而戰!」

小七道:「『陽高』距此百里,快馬平治,兩個時辰可到!」

小邪點頭:「那就走吧!」

小七立時調整部隊,方才一戰,六十餘名也受損十餘名,只剩五十餘人可戰。

小邪忽然想起還有四名戰士躲在暗處,馬上高聲喊其出來。

四騎慌張奔出,見着一片殘肢斷臂,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氣,又見小邪叄人完好如初,那股欽佩而不能平衡之心態,油然顯露其臉上。

「楊……將軍!您好生神勇………」一名戰士欽佩而笑,「方才殺伐聲不斷,我們四人一直想出來看個究竟,但又怕誤了您的計劃,所以才守到現在!」

軍貴服從,小邪也懂,聞言咯咯笑道:「本來想用,沒想到番兵如此草包不說,還楞頭楞腦,不用『騙』就騙得他們團團轉!害你們沒表現的機會!」

四名戰士並非靈巧之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乾笑。

小邪又道:「所以現在再送你們一個機會。」他指著傷殘士兵,「你們把他們帶回『宣府』,省得他們再受到傷害!」

四人面有難色,似乎也想追隨小邪,嘗嘗常勝軍伍之滋味。

小七見着此情況,也了解其心情,含笑道:「小邪幫主,傷兵之事,我另派幾名護送,他們累了幾天,也該休息,這四位戰士精神較好,很適合作戰,調度,不如讓他們隨行,也好有個助手。」

小邪道:「我沒意見!反正都差不多!」

四人聞言,立時向小七,拱手:「多謝副將軍!」

小七輕輕一笑:「不必言謝,都是為國而戰!」

他轉向部隊,選了幾名較虛弱而年紀大者,護送殘兵先行離去。

所剩下,連同小邪、阿叄、阿四,整整叄十名,又在亂馬中選了叄十匹健馬,準備長途跋涉。

小邪特地找了把偃月關刀,以壯聲勢。阿叄、阿四也不落後,有樣學樣地抓起長刀,分別排於左右,氣勢更形銳不可擋。

「殺--」

小邪暴喝,音如劈雷,震撼山峰。關刀猛揮,叄十騎箭也似的沖前,狂濤駭浪般卷向無際天邊,像要衝破那接地連天之蒼穹,切下青天一角。

正如小邪所言,蕭無痕被情勢所迫,不得不先捨棄救援小七之機會,他認為再不濟,小七躲在山中,性命保個十餘天,可能沒什麽問題,而陽高城若敗了,將如山洪暴竄,一發不可收拾,基於江山為重,又接到軍令支援,他不得不掉頭攻往陽高城。

陽高城北約十餘里一處險要重地「陽和鎮」,此時已堆擠疊滿了人。

偌大的草原,塞盡刀槍劍戟,殺聲震天,分不清敵我,看不見天日,只有一片片夾雜了鮮血的濃塵,化作巨人吹霧般襲卷了整個戰場。

一閃閃一亮亮,拖長的、短促的、疾快的、緩慢的耀眼刀光劍影,若划長的流星餘輝,若紗輪磨鐵暴竄的火花不停從濃塵中閃暴。

一堆堆人就如倒滿玉盒之紅豆、黃豆不停翻動攪和著,只能乍見紅黃兩色,實分不清誰是誰?

就這樣,雙方不停殺,堆漸漸增高、增寬,從其衣着顏色,可見着大部份是屬於明軍。

蕭無痕也被挾困番兵之中,若非他武藝超群,再加上「烏龍馬」的快捷,可能早就亡魂敵陣之中。

西北丘陵上,五匹駿馬,五位彪形大漢,居中者宛若巨人,身形之魁梧甚為嚇人,光是手臂就有常人之大腿粗,但其高於常人甚多,看起來並不臃腫,肥胖。小七就已夠壯夠猛,他比小七更來得雄渾有力,年紀輕輕,一股盛氣已然十分逼人。

除了瓦刺小王子,韃靼太師也先,誰也沒這等氣魄,昔日之成吉思汗,正可從他身上找出影子。

兩眼如神,盯住戰場,兩撇整齊的鬍子掛在嘴上,更讓人覺得其冷沉而狠猛。

笑聲不停從他牙縫中進出,從早晨之纏戰,到現在的觀戰,他已知局勢將定,敵方十數萬大軍,馬上就要被吞噬。

打了數十場戰,這是他唯一覺得過癮的一次,也是決定性之一刻。

掛在馬首上的旗幡,正迎著勝利和風翻騰飛掠著。

黃昏將近,夕陽已紅,透著血樣的雲層似要壓碎大地般沉沉滾下,就連風聲都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蕭無痕所領四千名軍隊,也只剩十數名在苦撐,四方的刀劍圈已漸漸縮小。

絕望的心已在揣想着。死亡是何滋味?一倒下去就無知覺?還是仍可感覺出身上那千刀萬剮的疼痛?

夕陽更沉。更紅,人心更俱、更絕望。

驀地--

那霹靂的蹄聲響起,小邪叄十快騎已從北邊平治而至。

也先第一個對這叄十騎投以警覺的眼神。

--蹄聲快捷不亂,分明是一隊精良隊伍。

「小王爺--」小七見着全是一大群番兵,驚惶得已咆哮吼起。音如霹雷,足可傳上十餘里。

這聲,無疑是救命奇迹,蕭無痕已欣喜若狂,小七趕來,不就已脫困,他會脫困,那小邪幫主……

「我在這裏--」他趕忙拼了全力吼出此聲,在吶喊嘶殺中也隱隱傳來。

眾人一陣欣喜,小王爺仍活着。

小邪見着前面一堆番兵,若以蕭無痕發音位置算來,足足有半里路,站一排,可站上千人。若想突破,談何容易?

「媽的!這些番兵!可惡……」

小邪決定殺進去以救人,轉向阿叄、阿四、小七,以及眾人,道:「準備好了沒有?不要停!不要彎!變成兩排,一直往前沖,衝過了小王爺,還要往前沖。」

那段一決死戰的氣息,已然充塞叄十人四肢百骸,他們沒打過這種仗,此種壯烈拼戰,何等英雄氣概,以叄十騎,破敵十數萬大軍?

除了小邪這狂人,誰敢如此嘗試?

見他模樣,似乎只考慮如何殺戰,而沒考慮若是被阻殺,將是何種局面?

然而在他心中所想,這只是一塊肉,如若戳穿了外皮,很快就可以往下切。

而且此時敵人又陶醉在勝利時刻之中。

眾人手中武器捏得更緊。全然在聽那聲無所匹敵之命令。

也先此時已感到一陣壓力湧上心頭,這壓力來自莫名之心悸,這不是他該有的現像。也許他覺得來人只小小叄十騎,卻對十數萬人潮無所畏懼,若換做他,他恐怕也不能如此處之泰然。就因此,他感到不安。

他已策馬下山,準備親自攔截。

然而--

事情已慢了。

「啊--」

小邪喝聲已起,那晴天的霹靂,那火山的暴發,碎裂山河狂濤,轟然暴涌天地之間,充塞四面八方,穿透無盡蒼穹,翻江搗海化作狂猛天龍,搗爛人馬耳膜心肝,卷掠了無盡大軍。

那屬於大自然才有的災難,地裂天崩再造宇宙,魔鬼般的吼聲,已揪去了所有人、馬的靈魂。

只見馬匹禁不起聲音轟罩,那種原始懼意全然複發,急嘶而起,彷彿突然間被砍掉四腳而被拋向空中般,扭甩抖閃,甚至已倒仰於地,驚惶的四處亂竄。

也先之馬匹也懼然扭甩,若非他趕忙掠下馬鞍,就會和左右四名隨從般往前栽,隨着馬匹滾下山坡。

就在這聲狂嘯--

小邪一馬當先,快如強弩竄射,叄十騎化成一股幽靈般幻閃之利刀,已噬向人群。

馬通靈性,在小邪喝聲之中,對敵人,自是無盡威脅,對叄十騎人馬,無異是氣壯山河,那種視死如歸之氣概更形尖銳,馬匹已達到鞠躬盡瘁,無力不用之地步。平常一步只跨六尺,現在可要多出兩叄尺,那股衝勁,恐怕連烏龍馬也要自嘆弗如了。

只見小邪長刀切入驚惶人群,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刀揮的是道光芒在閃,刀切的是園中的蘿蔔如此脆嫩。

他沒停,踩着體疾往前沖,所過之處,就如快船破浪般,斷臂殘肢和著下頭鮮血猝往兩邊噴射。

叄十騎,呈叄角形,小邪是尖錐,一處破、處處破!切豆腐般往千萬人群切去。

雙軍對陣,講的是氣勢,氣已旺,則無堅不摧,氣已衰,則千萬軍,亦無戰力可言。

此時的瓦刺軍先陶醉於戰勝心靈之中,隨即又突來之暴嚇,跌得人仰馬翻不說,猝又被奇襲,又見敵軍那般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攻勢,狠猛無比的噬斬而至。再加上一片唉嚎暴起,裏邊未遇者,聞聲已心慌,外邊己見者,本就心慌,卻又懼怯得不敢擋其刀鋒,想躲,又是人潮擋阻。只一霎時,來不及讓他想得多,已然人頭落地,肢離身解了。

雖然敵軍十數萬大軍,但若以圓圈計算,真正和小邪接觸者,只不過幾百名。因為人潮過擠,前方者不知後方事,左右兩邊,除了十餘丈開外稍感到騷動以外,也一無所覺,等感覺到時,小邪他們已再往前殺去。

正如小邪所說,這是一個肉餅,若直往前切,只要無人擋其正鋒,勢必一切到底,周圍之人根本起不了作用,就算想阻攔,也只能在背後追趕,攻效不大。

只不過幾分鐘,在無人敢擋小邪狂銳刀鋒下,如牛犁田般,他們已斬殺一條血路,沖向了圓圈內心。

蕭無痕滿身是血--敵人的、自己的,都已分不清。本該絕望,現在卻精神亢奮,殺往小邪那頭。

豈知小邪登時大喝,要他反攻和自己同一方向,以免造成另一個阻牆。

蕭無痕不明就裏,但仍遵照指示,帶着少許士兵,也沖往反方向。

小邪沖至圓心,會合蕭無痕,一秒也不肯停留,霎時再往前沖,長刀一掃,六顆人頭整齊掉落。利錐般叄角形隊伍,又突穿而去,那股氣勢,簡直所向披靡,擋者碎身。

也先在山坡上看得清清楚楚,這隊人馬就如利刀般,將自己軍隊從東北方划向西南方切成兩半,如此輕而易舉,好似自己軍隊是爛泥做成,只要輕輕一刀,就可隨心所欲,想怎麽宰就怎麽宰?不由得心頭緊縮、冷汗直流,暗叫一旬:「這還算是人嗎?」

雖然頗為震驚,但他仍自視甚高,二話不說,翻回馬背,已然領着四名大將,沖向小邪將要突破人群處,以便攔住其人。

人群已破,衝出數十騎兵馬,一股勝利的喧嘩已從眾人嘴中吶喊而出,不自禁地抖起來手上武器。好似戰場已是他們天下,那些敵軍就如擺在一堆之綿羊般,不足為慮。

除了墊後幾名士兵被敵人追殺外,前鋒小邪、阿叄、阿四和小七以及幾名勇士全然無恙。只是連人帶馬,全被噴出的血染得紅腥腥,味道十分難聞而已。

阿叄已咯咯笑起:「黑皮奶奶的!到現在,我才明白什麽叫快刀斬亂麻?原來是這麽回事?斬來好似讓人豪氣大發。」

阿四抖著長刀,得意道:「這一砍,最少砍死對方千百人!我是說我自己砍的!嘿嘿!前半里、後半里,左叄十、右叄十,少說也有數千人吧?」

小七苦笑道:「他們死傷雖多,但我們所花精力也不少!連續不斷的拚命,也着實叫人手酸!」

幾天來的圍困山區,再經折騰,他已感到十分疲憊,是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呵呵……手酸?」小邪得意地偃下青龍偃月刀,左手拇指往刀鋒劃去,笑得更惹人:「唉呀!怎麽鈍了呢?數十騎殺幾十名?一人也只不過殺個幾百名而已!這刀真不管用!」

其實刀鋒仍未鈍,他只是想表現殺出此條血路,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困難之事。若非刀鋒「鈍」了,他還想再殺敵,哪有「手酸」這種事?

阿叄意猶未盡,立時道:「快用小七的寒王鐵刮向刀鋒,馬上就會變利,我們再開幾條『行人路』!」

小邪轉望背面追兵滾滾而來,瞪向阿叄,訕笑道:「你去開吧!現在開的不是『行人路』而是『快車道』了?」

阿叄瞄向背面,霎時亦乾笑起來,晃了一下長刀:「其實……我的刀,好像也是鈍了……我想,讓他們累死,效果也差不多!」

「累死?」小邪指著右側包抄而至的也先,叫道:「累死的恐怕是你了!」

霎時轉向蕭無痕:「小王爺你的快馬借我!然後領兵從東南方向竄去,我來擋他一陣!」

「好!」蕭無痕馬上將快馬斜趨靠近小邪,以便換馬。

阿叄豪氣大發:「我也要參加!」

「不行,小七也累了!你和阿四護送他們,快走--」

小邪技巧而快捷地掠向烏龍馬,蕭無痕也換過馬匹,馬不停蹄已往東南方向馳去。

就只這一剎那,也先領着四名隨從已罩近不及四十丈距離!

小邪策馬已迎了上去。臨行前還催促阿叄、阿四:「快走--你們那笨馬還不快跑!」

阿叄已知情況危急,無奈道:「也罷!寶馬被佔用,英雄就無用武之地了!」

阿四道:「就讓你的馬風騷一下吧!走!」

兩人不敢違背小邪指示,縱馬追向退兵。

小邪一身是膽,面對十萬大軍而不改其色,勒住繩,駿馬四平八穩地停在當場,等著也先到來。一把偃月刀斜抖天際,就要劈開天地般,宛若一尊天神。

也先但覺此人煞氣逼人,混身是勁,像是一條猛狡不死之狂龍,不由得心神壓力為之加重,也示意停下戰馬。

一時間涌流奔蹄、叫喝吶喊聲已漸趨於平靜,以致於完全靜止。

夕陽照處,個個臉上蒙罩一片橘黃淡光,像是刻意雕出之臉譜,驚愕而不信地瞧注這位混身是血,單槍匹馬的奇異少年。

冷風掠過,幡旗咧咧翻起,彷彿招人魂般扣住了所有人心人魂。

寂靜中,仍不停傳出馬匹或是人們本是急喘而被壓抑之沉悶喘息聲,匯向那股冥冥中似能感覺之心跳聲,似乎隨時都有那種來自出具鬼域不可抗拒的妖魔鬼怪突然出現般,讓人好生不安。

除了小邪以外,已全見不著笑容。瞄向也先高大軀體,第一個反應就是「大棵呆」。輕輕一笑,叫道:「你就是番王了?」

也先冷道:「本王也先,你又是何人?」

「本王楊真仙,法號小邪先生,大明國幕後皇上也!」

也先見他語無倫次,不禁皺眉:「你是『幕後皇上』?!」不禁想笑,「你幾歲?」

「幾歲和你沒關係!足夠料理你就是了!」小邪冷笑:「喂!大怪獸!你沒事想篡奪本王江山,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也先冷笑:「是你們大明國欺人太甚,本王非讓你們瞧瞧瓦列國並非好欺負!」

「誰欺負你,你找誰就好,何必找藉口舉兵發難?想謀奪大明江山就說一句!」

也先突然狂笑:「大明江山本就是先祖所擁有,我只是再度收回而已!」

「這個我不管,你的祖先也是從宋朝篡奪而來!這等帳,算也算不完,現在江山是我的,你就休想拿走!」小邪學着戲台上之口語,「快快退去,好好當你的番王,省得惹事上身!」

也先哈哈大笑:「憑你?未免太自大了吧?」

小邪冷笑:「你以為是瓦刺第一勇士,就如此囂張?哼!也不打聽打聽我楊小邪是混哪裏的?」

偃月刀一抖,霸氣更佳,存心給他來點下馬威。

也先早對他神勇感到忌諱:「你不怕我一聲下令,你馬上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邪擺擺手:「少在那裏自抬身價了,那些肉料,管看不管用,要是行,剛才也不會讓我開出一條血路,救走小王爺了!」

也先突地一改口吻,輕輕一笑:「如果你願意,本王想與你合作!」

「怎麽?硬的不來,來軟的?」小邪道:「要合作倒也不是沒法子!」

他笑得甚為狡邪,似又想起某種鬼主意。

也先目露神:「什麽法子?」

「很簡單!」小邪從懷中拿出骰子,得意笑道:「我們賭江山,只要骰子往地上一扔,誰輸了,誰就走路!」

也先哪會想到他的合作法子會是這玩意兒?不禁想笑:「你的江山就是如此贏來的?」

「客氣!」小邪道:「這是最快而最有效的方法!」

也先又問:「可是現在怎麽還是英宗掌管江山?」

「那是我叫他代理掌管,我事業做得很大,忙得分不了身!」

又有何種行業比「做皇帝」來得更大?小邪的一番話惹得也先輕笑不已。

也先想法和祁鎮完全一樣,見小邪如此認真,若贏了他,說不定就可控制他,若輸了,還不是無關痛癢?

小邪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道:「你敢賭才算好漢!如果輸了,我也不要你的江山,那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我懶得去管,你只要掉頭就可以!」

「看樣子,我是佔了便宜?」

「廢話少說!你到底賭不賭?」

也先也學他豪爽樣,立時叫道:「賭!」

「很好!」小邪馬上甩顆骰子給也先。道:「你在番界可看過這東西?」

「看過!」

「看過就好!省得我多費口舌。」小邪道:「比點數!誰大,誰就贏!你先來!」

「好!」

也先並不懂此道,只是想碰碰運氣,骰子往地上丟,黃土含沙,方落地就已固定,只四點。他含笑轉向小邪:「該你了?」

「他媽的!只四點?我看你是偷雞不成!」小邪戲謔一笑,喝叫:「棺材啊!」

骰子也落地,奇怪地。骰子並沒像先前那顆,馬上嵌在沙中。而是像在桌面上打轉,瞧得也先眉頭直皺,知道小邪以深厚內勁托住骰子,方能形成此種狀況。

小邪又大喝一聲「停」,骰子似通了靈,馬上定在沙中。不多、不少,正是六點(棺材)。

呵呵一笑,小邪聳聳肩頭,狡黠地盯向也先:「你輸了!」

也先不在意:「不錯!我輸了。」

小邪揮手,吸起地上兩顆骰子,扭動一下身軀,似在做某種準備運動。口中仍笑道:「輸了就該走路!」

也先面不改色:「本國大軍都已衝破貓兒庄要地,今日又擊潰貴國二十萬庸兵。這表示貴國國勢衰退,為了防止其他小國滋事,閣下又何妨把江山交予本王代為保管?」

「你的意思是不肯走?」小邪加重語氣,「輸了不肯走?」

也先高傲而笑:「都已攻至此地,若退走,何等可惜?」

「黑皮奶奶的!混蛋哪!說你假仙,還真的會假?專搞賴皮帳?」小邪不忍反笑:「我倒想看你假仙(也先之閩南語音)能當多久?」

「我不是想賴,而是捨不得走!」也先自得而笑:「你的帳,事後我會還你!」

「不必!」小邪邪笑:「你以為我真的那麽傻?去賭這種永遠收不回來的帳?嘿嘿!人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都有點短路,看來一點都不差!」

也先臉色轉為吃重,對小邪之單搶匹馬攔阻大軍,他本就十分戒心,見面之時,又以為他只是位頑童,不足為慮,是以才陪他賭一把,也沒想過他賭此局,另有目的。心頭為之一緊,揣測着他又不知在耍何花招?而這「花招」是否像先前那一戰,勢如破竹地把大軍切成兩半?

「你不是存心想賭?」

說着此話,目光也不自禁地往四處尋去,想瞧瞧是否有變?

「不用看啦!」小邪戲謔道,「說你笨,你還真笨,如果另有救兵,他們何必等到二十萬大軍被殺光以後再來救人?如果是我帶來的,我又何必冒生命危險去切你的肉餅?連這點常識都想不通?我不知道前幾仗,你是怎麽贏的?」

也先霎時感到臉紅,他突然覺得小邪智慧十分可怕,不但能分析情況,而且狡猾如狐,若讓他領兵打仗,自己軍隊可就憑添無限阻力,已泛起除去他之念頭。

乾笑一聲,目露黠光,道:「楊小邪你太會想像了!本王……」

「本王還能猜出你現在想殺我,以除後患對不對?」小邪得意道:「憑你,也想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省省了吧?」

也先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心思所想,竟然毫不保留的就被小邪給猜中?這無異赤身裸體的呈現在人眼前,連腦袋都被人挖得一乾二凈,在他面前簡直無秘密可言,如此敵人不除,何似背脊長刺而寢食難安?

他倆保持鎮定,笑得更和諧:「楊小邪,本王……」

「不必再裝了!」小邪截斷他的話,哧嚇笑道:「我們本來就是敵人,何必假惺惺?我既然敢攔下你,我就不怕你!」

他又道:「老實告訴你!我攔你,又和你賭上一局,只不過是想讓我的朋友走遠一點,省得被你追上!」

話已挑得如此明,也先也不必再偽裝,冷笑道:「可惜他們走了,你卻跑不了!」

小邪拍拍馬首,自得而笑:「剛才也許逃得很費力,但是現在可就輕鬆多了!」他道:「我現在告訴你,我賭骰子的第二原因!」

他道:「從早上戰到現在,也着實累得很,而你這隻大怪獸功夫也不差!我可不敢託大,能休息休息再戰,情況會好些!對不對?烏龍馬?」

他摸著從先前喘息而現在已平靜的烏龍馬,笑得更諧謔。

這就是小邪比他人容易活的地方,也先號稱瓦刺第一勇士,又有十萬大軍在其後,若不能讓馬匹充分休息,逃走機會可能不多。在沒有必要硬拼之下,找個機會耍耍也先,也能藉此休息,何樂不為?

也先聞言愕然:「你早上就參戰了?」

「那裏!只不過剃悼你手下那名黑臉的鬍子而已!」

也先這一驚非同小可,厲道:「兔崽子!本王饒不了你……」

「我不用你饒!」

小邪知道他已快要出手,已先發制人,雙腿猛夾馬腹,烏龍馬長嘶暴起,箭也似地沖向前方。

也先愕然之餘,仍下令衝殺。一馬當先迎向小邪,那把手掌寬的長劍已出鞘,金光閃閃,鋒利非常,猛狠地往偃月刀砍去。

小邪並非真的想與也先較量,只不過虛張聲勢,逼得也先疾往前沖之際,手中青龍偃月刀橫掃千軍般掃了過去。刀鋒方至前方,右手已松,整把偃月刀已隨着勁道旋轉,嘯起一陣破空聲,不砸刀,不砸人而砸馬頭。

刀已脫手,小邪欣然揮手叫聲「拜拜」,已掉馬反奔,電掣風馳沖向東南方。

也先怎知小邪會突來這麽一招,自己長劍已相准准要砍下偃月刀,突然間關刀反砸向馬首?

情勢如此之急,而馬速又快,眼見馬首就要被利刀斷落。不得已,也先暴喝出口,人已掠起,一把長劍已筆直地擋在馬前,當地巨響,震得他虎口疼痛,長劍差點脫手,若非劍身較重,非得連帶馬首,被斬成兩半不可。

偃月刀被其一擋,已斜飛竄起,打向了左側一名持握幡旗之隨從,其勢未竭,刷然划裂隨從左胸,也砸斷了幡旗。也先乍見小邪已奔遠,不管幡旗已落,趕忙再騰身上馬,

策動這匹已嚇得驚慌的黃鏢馬,急起直追,欲得小邪而後始甘心。

小邪不停往後瞧,不時出言奚落也先,雖然烏龍馬平治如飛,令他驚訝的是也先那匹黃鏢馬竟也腳程不差,緊緊跟在後面十餘丈遠,一點也不落後。

兩人如兩朵疾風中雲彩,直往東南方向掠去。

而瓦刺大軍早已被拋在後頭遠遠,想圍堵已然無望。

經過盞茶功夫,草原已盡,山區立現,小邪知道已至安全地區,轉頭一笑:

「大怪獸!再見啦!有興趣,我們下次再來--」

再一策馬,急竄入山區,眨眼已消失無蹤。

也先長嘆,放緩馬匹速度,心頭升起一絲失望和不安,他知道再過去就是敵人另一道防線,自己隻身涉險,並不妥當,只得任由小邪逃離。

「唉!中原怎會有此種奇人?」他感嘆:「看來我要重新估計了!」

頹唐之餘,他也策馬回奔。

一場激烈戰爭,就此方告落幕。

小邪穿過山區,又是一片丘陵。

阿叄、阿四已引馬策前。嘩然拚命鼓掌:「歡迎幫主凱旋歸來!」

小邪拱手直笑:「哪裏!哪裏!我的江山豈是那麽容易被人奪走的?」他問:「人呢?」

「在西邊山腹!」

叄人又往西方馳去,炷香時間,已進入較濃密林區,和小七一行人會合。

歡呼一陣。小邪才道:「現在呢?要殺到哪裏?」

蕭無痕亦不知所措,轉向一位五旬清瘦將軍裝束的老人,問:「石將軍,你有何意見?」

石享感嘆不已:「陽和一戰,全軍覆沒,連大將軍宋瑛和朱冕都相繼陣亡,『陽高』、『大同』兩處兵力已空,若皇上再不發兵,恐怕江山不保了!」

蕭無痕道:「都已調了叄道金牌,王振仍推叄阻四,實在可恨!」

石享道:「二十萬大軍已亡,已嚴重得不能再嚴重了,看來只有下官親自走一趟京城,告知皇上實情,否則任誰也救不了大明江山。」

蕭無痕稍加點頭,轉向小邪,問道:「小邪幫主,你以為呢?」

小邪攤手而笑:「番邦一大堆人,就算一個一個宰,也得宰上叄個月!雖然今天能順利突襲,但也先也不是獃子,他一定會想出對策,這方法不能再用了!

沒兵是打不了仗的!」拿出身上「用寶金牌」交令蕭無痕:「調兵去吧!」

蕭無痕頻頻頷首,復將金牌交予石享,道:「石將軍,就麻煩你了!」

石享拱手告別,立時騎上快馬,飛奔而去。

小邪見其背影消失,方自轉向大眾,悠哉道:「光榮的一刻,咱們回宣威府吧?」

蕭無痕面有難色:「小邪幫主……楊將軍叫我支援貓兒庄……現在回去……」

小邪道:「支援個鳥?二十萬大軍都被吃了,一大堆什麽將軍、督府都翹了,你要去支援誰?抱也先的大腿啊?」

蕭無痕為之臉紅。

小邪又道:「這一戰已經敗了!敗了就要放棄,先回去準備,然後重新再來,我就不相信那些將軍不明白這個道理?」

阿四道:「小王爺,回去吧!聽小邪幫主的話准沒錯,再說,剩下不到兩百名快要累死的兵馬,想打什麽仗?」得意而奉承一笑,「最主要是小邪幫主不想再戰,那就表示多戰無益。」

阿叄道:「這才是正常的人生,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自由自在!」

蕭無痕耐不住這群好友之嬉言妙語,也為之輕笑:「好吧!有小邪幫主在!

我還怕什麽?」立時如孩童嬉戲般,揮手而叫「光榮的一刻,打道回府--」

霎時一陣笑聲傳出,人馬已調頭往宣威府出發。

戰敗的軍旅,還會如此輕鬆笑着,實屬少見。

夕陽已落,天地一片黝黑,冷風刮過,清寂中帶着落寞。

時正統十四年七月十五,月圓時。

一夜間,石享連趕數百里路,已馳回京城。

拿着「用寶金符」準備覲見皇上,以能請兵支援。

王山磔亦知曉此事,已趕往王振住處。

王振仍悠哉自得的在花園亭中進早餐。

「有事?」他道。

王山磔拱手:「稟公公,時機來了!」

「噢?」王振眨動深沉的眼珠:「怎麽說?」

「也先已攻破貓兒庄,再大捷陽和鎮,吞噬明軍二十餘萬,宋瑛和朱冕都已戰死,該是我們出征的時候了!」

王振道:「你不是說還要送走幾名礙眼者?」

「本來該如此!」王山磔道:「但事情有了變化;也先一口氣殺了明軍二十萬,實在過於嚇人,如若再破大同城,京城已危如懸卵,不能不再派兵防守。」

他又道:「至於收拾礙眼者,可以一同御駕出征,再找機會也不遲。」

王振稍帶驚愕:「瓦刺軍真的那麽厲害?」

「假不了!石享已連夜趕回京城求救!」王山磔目露黠光:「更好笑的,救他出困的竟是楊小邪!」

「是他?!」王振更是驚惶,「他怎麽又混到戰場上了?」

「是因為蕭時宜之子蕭無痕代父出征,一同被困敵陣,而蕭無痕和楊小邪交情不錯,所以他才殺到戰場,一口氣衝破敵陣而將蕭無痕救出。」

乍聞小邪,王振一把怒火已升,以前種種戲弄、侮辱已全然搗向心頭,恨得他青筋暴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現在在何處?」

「聽說已奔往宣威府!」

王振不停殘酷冷笑:「楊小邪啊、楊小邪!我倒要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山磔笑得更陰:「這次公公親自出馬,楊小邪縱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法逃脫了!」

「不錯!我就是準備率領四十萬大軍,圍得宜威府水不通,看他如何逃走?」

王山磔道:「不過公公別做得太明顯,被人發現事小,讓楊小邪跑了,就功虧一簣了!」

「我自會小心!。」

「那……公公……」王山磔狡黠而笑:「事不宜遲。」

王振正想回話,迴廊已奔來一位小太監,慌張直叫:「公公!皇上急着想見您!」

輕輕一笑,王振已起身,迎向臉蛋兒十分清秀的小太監,道:「喜寧,帶路!」

兩人已往東宮方向行去。

王山磔見其背影消逝,已然奸狡冷笑不已,那模樣就如已纏住獵物之毒蛇撩起猙獰毒牙,殘狡得讓人心寒。

祁鎮已在豪華宮殿焦切地等著王振到來。

不到盞茶光景,王振已匆忙趕至。「奴才參見皇上……」

話未說至一半,祁鎮已攔下他,急道:「先生不必多禮!起來回話!」

「謝皇上萬萬歲!」王振起身,問:「皇上如此着急宣奴才進宮,不知有何聖諭?」

祁鎮急道:「先生有所不知,也先已攻克貓兒庄,再破陽和,陷我二十萬大軍,先生你快替我想想法子!」

王振故作憤怒:「大膽蠻夷之邦也敢進犯大明王朝?太可惡了,饒他們不得!」

「朕知道饒他不得!是一下子就攻至離京城不到四百里,好讓人心急,你快想個辦法來對付他!」

王振道:「皇上請放心,大明朝養兵百萬,何在乎番兵十餘萬?那是他們自取其辱!」

「那你快派兵支援,以抗瓦刺兵!」

王振目露黠光,拱手道:「稟奏皇上,奴才有一想法,不知……」

「你快說!」

「謝皇上!」王振道:「瓦刺軍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塊頭大,可說是有勇無謀,今日能奏捷,該屬於僥倖,只要大軍一到,還不是手到擒來?就像先皇一樣,武功鎮天下,追得番邦不敢喘氣!而今,他們敢來犯,無疑是想皇上較為年輕,好欺侮……」

「他們敢?」祁鎮聞及此言,年輕人該有之傲氣油然而生,冷笑道:「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皇上所言極是,他們是不自量力!」王振道:「先皇武功震天下,皇上不如也繼承先皇武功,親自出征,憑着大明數十萬軍隊,自可連戰皆捷,逐退番兵,再造大明聲勢。」

「朕也想過此事,但朕一直想不通先皇能迫得番邦無以還手,為何此次,一些守將會節節敗退?」

「也許那些將定過於老邁,或者番兵在心靈上覺得皇上較為年輕,氣勢上形成較銳之力量,如若皇上突然威武起來,番兵為之喪膽,說不定尚未交手,就已落荒而逃!」

王振之所以如此說,一方面乃想煽動祁鎮出征,另一方面則是根本對瓦刺軍之輕視,自以為軍隊數倍於敵軍,自該戰無不勝。全然不懂用兵作戰,不只是決定於人馬之多少。

祁鎮年輕氣盛,他當然想出征,以光耀先皇神勇武功。但他想不出如何安排宮中之事,深自擔心自己走了,宮中無人指揮,而亂成一片。

「朕若出征,宮中又將如何?先生又不能留在此?」

王振心有準備,立時道:「皇上可令王代為掌執宮中事物,小事由他處斷,大事則回報皇上,而京城離戰場,只不過叄百餘里,往返並不困難,皇上仍能掌握京中事物!」

他又道:「本來先皇遷都北京,就是為了防禦番邦,以取其近守,遠攻兩相宜。」

祁鎮頻頻點頭:「先生意見甚好!朕就下旨親征。」他冷笑:「如此一來,還怕也先囂張作怪?」

王振拱手:「恭祝皇上武功蓋世,必能屢建奇功,以繼先皇威武。」

祁鎮含笑:「先生也該隨朕出征!」

「奴才領旨。」

除了王振、王山磔,任誰也沒想到年輕皇上要御駕親征?霎時群臣皆驚惶,不知多少忠言,全是逆耳,說不動祁鎮想一顯威風之決定。

宮中之事已交由王祁鈺執掌。

在王振引導下,領着文武重臣以及數十萬大軍,浩浩湯湯往居庸關方向行去,想來個邊疆大巡征。

援軍不振則已,一派則是皇上親征,此種戲劇性演變,任何聞知消息者,皆露出訝異而無法相信之神情。

王振、祁鎮皆走,王山磔可說一權獨大,可以為所欲為。難怪他千方百計耍弄走皇上?

大軍走時,他笑得最狂,也最陰沉。

「皇上出征了?!」

小邪隨蕭無痕,領着通吃幫弟兄,全然駐往「宣威府」,在楊洪熱烈歡迎下,也弄個小將軍噹噹。他自告奮勇的要守城牆--目的在於想看看上次轟他的火炮生做何種模樣。乍聞蕭無痕走上城牆所言,已然驚訝地脫口而出。

他仍一襲青衫,穿戴幾次盔甲,覺得太過於沉重,也懶得再穿。

蕭無痕則有軍職在身,雖不像正統將軍罩滿戰甲,卻也掛了不少護套,尤以心窩一塊銅黑色圓盾牌為最顯眼,足足有巨碗大小。

他含笑:「不但出征,而且已往此處行來了!」

「噢?」小邪訝異過後,已顯得十分平靜,純真一笑:「這才像話!別老是人家打仗,他卻躲在宮中享受?實在不夠意思!」

蕭無痕又道:「不但皇上出征,王振也一起跟來了!」

「他?!」小邪又是一楞:「他!干什麽?」

蕭無痕苦笑:「皇上太過於信任王振,出征為大事,當然少不了他!」他笑道:「我來告訴你,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

他和王振的事迹,已成為通吃幫酒後談論的笑料,如今王振又找上門,蕭無痕心中已不知幻想小邪耍了多少奇妙把戲?禁不住,已咯咯笑起。

「媽的!真是冤家路窄!」小邪苦笑不已,「若是被他撞上了,不被他剝掉一層皮才怪?」

蕭無痕笑道:「我怕的不是你被剝皮,而是你剝了王振的皮!」

小邪聞言已自得笑起:「說的也是!他的皮燙了叄個月熱水,想必很好剝了!」

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才問:「皇上何時抵達?」

「現在位於城南叄十餘里,大約半個小時以後會到此城。」

「這麽快……」小邪皺眉,「怎麽辦?不碰面都不行?」

蕭無痕笑道:「不碰面仍然可以,你就留在城頭,不要下去,等皇上走了以後再下來,不就沒事了?」

「要是皇上不走呢?」

「不會的!」蕭無痕道:「皇上御駕四十萬大軍,最主要是在對付也先,他不會在此停留過久的!」

小邪稍加思考,也覺得此事不是什麽大事,當下點頭:「好吧!我就暫時當小卒,捍守城門。」

蕭無痕覺得小邪此次反應十分「合作」,立時拱手:「那我先謝過了!我要走了!馬上要出迎皇上。」

小邪突有所覺:「把阿叄、阿四也叫上來,省得兩顆大光頭而暴露了行蹤!」

「好的!」

蕭無痕已告別小邪,走下城頭。

小邪覺得已無啥事,只對火炮發生興趣,走向那架在城口四處,一尊尊直到排向遠處之黝黑火炮。

火炮口徑如腦袋般大,愈往下愈租,最末端已如腰身粗,還加個酒蓋形鐵蓋,除了尾端上方開有指頭般圓孔以穿出導火線外,全炮密封。

小邪摳摳摸摸,已朝左邊一名持槍衛兵,笑道:「老兄!你知道這炮……叫什麽名字?」

年輕衛兵和藹一笑:「叫『紅夷巨炮』,可以打出數百丈遠!」

「我知道!呵呵……」小邪自得而笑:「我曾被它追過。」

衛兵目露疑惑神色:「你是……」

「記不記得,差不多四五個月前,有人亂叫,然後你們就放炮,那件事?」

衛兵恍然而驚訝:「你就是那個奇異小孩?」

「什麽小孩?」小邪自得而笑:「現在已升任少年了!勇敢的少年!」

衛兵一陣輕笑,無形中距離又拉近不少:「對不起!當時我也放了炮!在第五尊……」

「不客氣啦!」小邪笑道:「你放的是禮炮!禮多人不怪嘛!」

衛兵腆一笑:「你……來此……作什麽?」

小邪指着火炮,笑道:「我想研究,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你能教我?」

衛兵往左右望去,都得到另兩名戰友的點頭。隨即笑道:「本來跟班是不能亂說話,不過你看起來……很順眼,我就教你!」

驀地--

「等等!還有我啊!」

阿叄、阿四已興沖沖地奔向城頭,他倆也想學學這火炮。

阿叄狡黠而笑:「小邪幫主你好奸詐!自己躲在此,偷學功夫?別忘了,我是專門放炸藥的?你想搶我飯碗?」

「少羅嗦!」小邪叫道:「要學就站在一邊看,少說廢話!」

兩人也不多說,圍着火炮,準備學學技術。

衛兵很快介紹:「其實也沒什麽,先將火藥從炮口裝入,再拉出引信,然後再將炮彈裝入管中,再點燃引信就可以了!」

「這麽簡單?」小邪有些失望。

衛兵道:「道理是很簡單,難的在如何裝炮彈,以及瞄準目標。」

說完,他已感到一絲得意。能選為炮手,少說也得反應靈敏才行,而且經過長期訓練,技巧已純熟,自有引以為傲之處。

阿四頻頻點頭:「嗯!有此一尊大炮擺在通吃館,一定相當出色!」

阿叄戲謔:「你背回去吧?包準你在半路上就變成八腳虎。」

小邪瞪眼,止住兩人說話,隨又朝衛兵,笑道:「你教我們如何瞄準和裝填如何?」

「這……」衛兵面有難色,「這些火藥都已裝好,隨時準備防禦敵人偷襲…

…」

小邪道:「唉呀!你放心,皇上四十萬大軍馬上就要來,敵人再傻也不會自尋死路!再說我們只用一尊,不礙事的,若出了事,把責任推在我頭上就對了啦!」

衛兵猶豫半晌,禁不起叄人言言語語,只好答應,隨即教他們如何裝填及瞄準。詳細說完後,已不敢再和叄人混在一聲,走回原位,持槍而立,省得出了麻煩。

小邪裝得甚有興趣:「這是藥包……先放進去……再來插入引信……然後是炮彈……」

叄人玩得不亦樂乎,連城門大開,守將已出迎皇上而擺出儀隊都未覺得。

遠處滾滾生煙,密密麻麻人馬已漸漸逼近,皇上大駕已快臨城。

小邪見狀,突然心血來潮:「大敵攻前!趕快備戰!」

阿叄、阿四早已演慣唱戲,煞有其事地叫了聲「得令」,馬上奔往前頭,一人各掌五門炮,準備蓄勢而發。

此舉驚動了所有衛兵,愕然地往小邪瞧來。

小邪報以微笑:「玩玩而已!別緊張!」

有此一言,衛兵甫自放心不少,就讓他們發發也無啥關係,樂觀其成的看着他們戲耍。

小邪見衛兵已不干涉,立時又演起戲來:「目標左前方……叄百……四百二十丈……快瞄準,準備放炮!」

叄個人煞有其事的抓起指粗線香就往引信點去。如若有紅炭火蕊,現在已轟出火炮了。

叄人玩了一陣,也覺得乏味,坐成一堆,準備躲藏,以免被王振給發現。

不多時千軍萬馬已擁向寬闊平原。八匹白馬拖着一輛珠光寶氣,似如縮小的宮殿,緩緩往前行來。

楊洪領着部下已迎上去,交會於叄百丈左右。

小邪見着那身橙黃太監服飾,站於金鑾馬車上,就知他是王振,不禁卯了心,罵道:「大奸臣也敢耀武揚威拿着雞毛當令箭!我轟死你!」

阿叄也湊趣道:「我來瞄準!」

叄個人同心協力,猛把炮口調動,瞄向金鑾宮殿。

小邪拿着炷香猛往引信點去,口中直叫:「轟……啪啦!打中了牙齒!」

阿四笑道:「換我來!這次瞄屁股!」

他故作姿態地調動炮口,煞有其事,閉上一隻眼,直往王振屁股瞄去,又叫:「好啦!一定百發百中!」

小邪興趣更濃,存心轟死王振,炷香幾乎用盡全力的往引信插去。喝叫:「我轟!我轟!轟轟轟……」

炷香如落雨般疾插引信。

驀地,轟然一響,來自晴天霹靂,震得整座城堡為之抖動。

小邪、阿叄、阿四嚇傻了眼,直往冒煙的炮口看去,那表情,似乎突然見到石頭會暴出人一般,如此不信而驚駭。

誰又想得到好端端的戲耍,會引燃引信而炮轟皇上金鑾駕?轟向王振的屁股?

然而事實已不容抹煞響起的聲音,冒出的煙火,轟出的炮彈,都是如此真實。任小邪有天大的本領,也挽不回,抓不回已飛出的炮彈。

叄人的表情,此時全如純真的小孩突地誤觸炸藥而爆炸,全然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已不知自己所干何事?身在何處?

炮彈仍在飛,直往金鑾駕撞去,霎時一堆人做鳥獸散。但跑了人卻跑不了廟,偌大的金鑾駕仍停在該處。

看來普天之下,也只有小邪敢炮轟天子了--縱使是『不小心』,還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

炮彈果然命中金鑾駕。再傳出轟然一響,先前王振所站位置已被炸個稀爛,露出一個桌大圓洞。

王振驚惶之餘已下令:「把宣府上下全部拿下--」

誰又敢向皇上放炮?這無疑是造反。還使得祁鎮落荒而逃!小邪的禍可闖大了。

霎時大軍已將楊洪、小七、蕭無痕以及羅享信押起來。數百騎已沖往城門,準備逮人。

小邪大夢初醒,苦笑不已:「怎麽搞的!我想騙騙老天爺,他卻當真了?…

…呵呵!炮轟金鑾車?……哈哈……」

雖然犯下了滔天大錯,他仍覺得自己做出了天下無雙的事情,而感到十分得意。

阿叄、阿四也是亡命徒一個,見着小邪笑了,禁不住也跟着笑起來。

阿四乾笑不已:「我果然是塊放炮的料子,一放就中!彈無虛發。」

阿叄笑得十分諧謔:「怎麽搞的?這炮,不須要用火花點的?」

小邪頓覺奇怪,趕忙往引信口瞧去,看了老半天,又用炷香戳戳幾次,這才恍然是何原因,笑得更是冤枉。

原來引信本身就含有火藥粉,小邪激動地直往其戳去,結果因炷香也含有硫磺、磷粉之類東西,又擠在指大圓口,突然磨擦生熱或濺起火花而引燃引信,故而才會誤轟炮彈。

阿叄道:「小邪幫主,金鑾車都已缺一角,這可是造反之罪,你快點想法子吧!」,

「我有什麽辦法?」小邪苦笑:「英雄都很容易落難的!唉!只可惜是個『放炮英雄』!」

阿四興緻沖沖:「乾脆一不作,二不休!轟到底!直把王振轟死為止,我保證下一炮一定命中!」

「轟你的頭!」小邪給他一個響頭:「我誤觸引信已倒霉透了,你還瞄得那麽准?你叫我拿什麽去補金鑾車?」

阿四被揍,仍是相當得意:「這不是一般人所能辦到的!自有我的特色存在。」

不少士兵已擁進城門。小邪知道不能再說風涼話,苦笑幾聲:「你們兩個先避開!這事我來辦!」

阿叄急道:「我們一起逃走!」

「不行,這樣會連累小七和小王爺以及其他人!我非得出面解決不可。」

阿四堅決道:「我也有罪,是我瞄得太准了!我不走!決心追隨小邪幫主到底。」

阿叄道:「小邪幫主你不逃,我也不想逃,要逃也逃不走!走吧!找王振理論!我對你有信心!」

小邪並不把此事看成多嚴重,只覺得無法向小王爺以及「宣府」所有的人交代。稍加思考,道:「好吧!我們就實話實說!你們兩個那尊大炮,我們現場表演去,信不信就由他們了!」

阿四興緻十足:「好!這次轟王振的肚臍眼!」

他和阿叄共同起千斤重巨炮,往城下走去,小邪也拿着藥包和炮彈跟了上去。

數名士兵等他們下石梯後,就已長茅抵住叄人的背心,以防叄人脫逃。

小邪笑道:「不好意思,勞動你們了!」

一名軍官打扮者,冷喝:「押走!」

叄人已被緩緩押出城門,覲見皇上去了。

小邪之種種,在京城已傳出不少,誰都想見見其廬山真面目,如今見及綁馬尾而又充滿邪氣之臉龐,就已清出是他,突又見着兩人大炮,表情全是如此古怪,不禁勾起種種有關小邪之事迹,以及今日之天下無雙之事,已然泛起會心笑意。若非皇上在此,恐怕十有八九皆要捧腹大笑了。

尤其是小七和蕭無痕,那份無奈,又着急、又喜愛、又擔心地瞧著這位寶貝幫主,不知他今天又將如何收場?若真能陪他死,亦死而無憾了。

祁鎮雖慌張逃竄,卻也安然無恙,此時見着來者是小邪,一臉怒與已改為驚愕:「是你?!楊小邪?!」

小邪乾笑一聲,拱手揖身:「拜見皇上萬萬萬萬歲!」

王振本就氣憤填膺,再見小邪,更火冒叄千丈,厲喝:「大膽叛徒!見着皇上,還不下跪?」

小邪瞄向他,調佩道:「喂!我說老奴才!我的身份是你能比的嗎?你鬼叫什麽?」

王振厲聲更熾:「你又是什麽身份?充其量也是個叛徒!再不下跪,就斬了你的狗腿!」

小邪輕輕一笑:「不錯,我是叛徒,遲早都要死,拜不拜皇上,已無多大差別。」突然吼道:「你是什麽身份?一個奴才也敢在皇上面前大吼大叫?你心目中還有皇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再吼啊?什麽玩意兒!」

這話不但罵得王振不敢再狂吼,否則真的是太目中無人了,而且也摑了皇上一個巴掌。任由奴才在自己面前肆無忌憚的叫着,實在有失龍顏。此事突然間被小邪點破,他也覺得甚為困窘。

還好王振老奸巨滑,趕忙拱手下跪:「奴才該死!竟不能剋制激動情緒而冒瀆聖上,奴才該死!」

祁鎮微微揮手:「先生請起,此事過於突然,任誰都無法保持鎮定,朕賜你無罪!」

「謝皇上隆恩!」王振恭敬爬起,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過於放肆,心中更恨死小邪千倍萬倍。

祁鎮又道:「先生德高望重,就和朕一起處理此事吧!」

面對小邪,總讓他想起半年前相遇那段甜蜜回憶,如今碰上,卻是勢不兩立局面,想饒小邪,卻又深被王法所束縛,不饒他,又無法忘情,心中已升起逃避念頭,真想一手丟給王振去辦算了。

王振立時拱手:「奴才遵旨!」話方說完,已然露出殘酷眼神瞟向小邪,殘狠如狼。

祁鎮冷森道:「楊小邪,你為何炮轟朕之行宮?想造反不成?」

小邪輕輕一笑,道:「小皇上!我們還算有段交情,我哪會對你開炮?這全是誤會!」

「這恐怕很難令人相信吧?」祁鎮相信小邪會做出此事,但他不得不以常理來審問,否則必將讓人心生不滿。

「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所以我把巨炮來了!親自示範一下,你就會明白了!」

小邪示意阿叄、阿四將巨炮置於地面,準備「示範」。

這是他唯一可以救命之機會,如若是「無意」觸發,罪行將較輕。

然而王振卻冷笑:「不必試了!縱使你是誤觸引信,炮口也不可能如此準確轟向皇上行宮?你還想狡辯?」

這正是一個重大要害,恐怕小邪難以自圓其說。豈知小邪卻從實招出:「你沒有看到我轟的位置正好是你站的位置?我是在轟你!」

王振冷笑:「可惜你轟毀的是皇上行宮!一個竟敢以炮口對準皇上的人,除了叛徒之外,誰也沒這個膽子!」他再冷笑:「不但你有罪,宣府城上下全有罪,反賊者,誅九族!」

小邪瞪眼叫道:「媽的!王振!你是十足壞胚!專門亂栽贓!」轉向祁鎮,「小皇上,這件事和所有人無關,全是我一個人乾的!希望你講道理些!」

祁鎮心頭已亂,平常自以為凡事都容易處置,誰知他所碰之事全是經過王振過濾,自是輕鬆多了,而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已感到自己窮於應付,不禁目光又往王振移去。

王振拱手吃重道:「稟皇上,叛賊意圖十分明顯,凡其有所牽連者,都該誅斬,以彰王法。」

站在另一旁白髯滿腮,神態慈祥之尚書鄺野已拱手:「微臣啟奏皇上,宣府楊洪楊將軍,以及幾名部屬,近日連戰皆捷,功不可沒,若以楊小邪一事而施連坐令,實為大明王朝之損失,還請皇上明鑒!」

王振冷笑:「啟奏皇上,楊洪奉命鎮守宣府,卻和叛賊同流合污,暗中串通以行刺皇上,事情已甚明顯,饒他不得!」

鄺野又道:「皇上明鑒,楊洪忠心耿耿,報效王朝數十年,把守要地,使敵人不能越雷池一步,如今又在用兵之際,論功、論事、論時機,皆不該誤加叛賊之罪而處斬!下官願以性命作保!還請皇上深思。」

又有數名官員一起開口為楊洪作保。

王振厲道:「誰敢保者,一起處斬!」

「放屁!」小邪早已忍無可忍,聞言已吼起,抓過士兵長矛就往前扔,刷地一聲,已戳穿王振下擋長袍,斜插兩腳中央。

此舉太過於突然,頓使在場之人為之怔愕。尤其是王振,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差點屎尿都滲拙,若非他已去勢,這支長矛就能閹了他。

驚愕方竭,已有戰士想擒住小邪,以防止他再發作。

然而小邪已大喝:「通通不許動!」抓起手中腦袋大的黝黑炮彈:「誰敢再動,我就砸了它!」

此語一出,果然無人敢再動。左後方楊洪深知小那個性,急道:「楊少俠,千萬不可衝動!尤其不可冒犯皇上!快把炮彈收起來。」

小邪叫道:「我不是要冒犯皇上,我是要他知道當個皇上要有主見!動不動就聽王振的話,黑白不分倒也罷了!竟然連王振想來個誅九族,他還沒反應?我就是不服氣!」

愈想愈氣,怒火更甚,猛然轉頭,瞪向王振,厲叱:「去你媽的王八大烏龜!你是什麽東西?你以為你是誰?你知不知道你是太監?沒有卵蛋的?你發什麽心理變態?我……我……我!啊--」

受不了的他,猛然沖前,啪啪然足足打了王振十幾個耳光方始停手。打得王振雙日盡赤,口角掛血。

轉向阿叄:「把鐵炮豎起來!」說完人也走向鐵炮,一把抓豎鐵炮。阿叄來不及抓起,只能輕輕扶著。

小邪指著鐵炮,盯向祁鎮,冷道:「小皇上,我是土人,不懂得什麽規矩,我也尊你為一國之君,給你拱手揖身,這已是算盡了我的心意,但我實在看不慣王振那副大奸臣的臉孔!你尊敬他、欣賞他,我都不管你,但人命關天,你卻交給他處置?這算什麽?他要你出征,你就出征?你以為也先那麽好打的?你知道這尊鐵炮代表什麽嗎?」

祁鎮早已被他先聲所奪,差點就問出「那是什麽」四字。

小邪不等他開口,又叫道:「這是太祖在宮中立的鐵碑,你看過沒有?你沒看過也該聽過裏邊寫些什麽?『內臣不得干預政事』!你懂它的意思?內臣就是太監,就是王振!太祖老皇帝早就立碑儆示,你知道鐵碑為何不見了?就是王振拿掉的!這種事已傳到像我這老土百姓耳中,你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怎麽連這個都不知?」

他又道:「現在不管這些,我只想要你自己在為自己辦事!火炮是我放的!

我本就痛恨王振,所以才調準炮口,準備開玩笑過過癮,沒想到卻走了火,這錯是我犯的,跟他們無關!你自己想想,這算哪門叛賊?又怎能聽王振要誅九族?

為什麽不聽鄺尚書,他們是無辜的?人命就那麽不值?」

他冷道:「你趕快作決定!要記着一句話,君無戲言,當了皇上,話就不能亂說!」

祁鎮本就不是很有主見之人,如今小邪抬出了像徵先祖所立鐵碑,懷有壓力地要他脫離王振思想之束縛,當頭棒喝,重重的敲他一記,再加上此刻受到生命威脅之下,也特別珍惜生命。而小邪已說得相當明白,自己若再一味順着王振而處死那些眾人和自己都認為無辜之人,恐怕再也無人會信服自己了。

於情、於理、於良知,祁鎮突然下了決定:「放開楊將軍以及宣府所有部屬,他們無罪!」

眾人霎時激動得不能言語,感情較脆弱者,早已滾下淚來,口中謝的是皇上,心中謝的卻是小邪之仗義執言,拼着辱君之罪,敲醒了皇上。

王振空有一肚子怒火,卻不敢言語,深怕小邪另一把長矛不長眼睛地射穿自己心窩,那時就不是「叄言兩語」之代價所能換回來的!

宣府上下全部已被釋放。小邪也鬆了一口氣,含笑道:「多謝皇上寬宏大量!我知道我的方法冒犯了你,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祁鎮長嘆:「為何你的炮口會向這邊呢?」

小邪道:「沒辦法!事實就是事實!我已是叛賊!你想饒我,王振也不肯,再見!」

話聲方落,小邪騰身而起,化做一道青虹,天馬行空般掠向東方--也就是皇上之後方。一眨眼已消失在人群中。

奇怪的!他竟然往人多的地方鑽?這不是自投羅網?

其實並不盡然。

因為大軍綿延數里,前面發生之事,後面百丈左右可能就不知情。小邪只要掠過百丈,再掠往前,然後混雜在人群中,必要時還可以換上士兵衣服,魚目混珠地混出大軍包圍區。而以他身手,近身者想傷他,根本不可能,已無須害怕受到過大之傷害。

但他若往人少的地方掠去,可能引來追兵,說不定他處又殺出伏兵,變成追逐之戰,雖仍有逃離可能,但花費代價可能更高。

這就是小邪比其他人聰慧之地方,如此的出其不意,又有誰能料想得到?

小邪說走就走,更讓人驚訝。阿叄、阿四想追都來不及,眼巴巴看着他離去。現在若追前,必然會被王振栽以同黨論罪,而枉費了小邪一番苦心,也只有等此事過後,再去尋找他了。

臨逃逸時,小邪手中炮彈又如滾球般滾向了王振腳下,嚇得他掉了魂般想往後逃,然而那支長矛插得又深又緊,任他如此大力掙扎,仍未移動分毫,急得吼命而叫。

還好撞擊力不大,炮彈滾至其腳邊,並未引起爆炸。王振驚惶甫定,又見小邪逃竄,霎時轉頭牙裂齒厲喝:「快追--別讓叛賊逃了--」

那模樣就如褲檔被揪住的過街狗,拚命的往後掙扎,卻半寸都是不脫,只能張牙舞爪嘶嚎。

他在叫,人在動,怎麽動?就像訓練軍隊而叫個「向後轉」般,士兵只得往後轉去。人擠人,那能走前一步?

「追啊--快追啊--追不到,統統處斬--」

王振已如瘋子暴跳扭抓。然而理會他的人並不多,敷衍般擠擠撞撞,仍是一無效果。

如許多之人潮,大都對小邪懷有好感,何嘗不希望他能逃逸?甚而有人更期盼小邪能再射出幾支長矛,將這瘋人王振給戳穿幾個窟隆,讓他斃命當場,省得再造孽而遺害人間。

祁鎮盯着王振。第一次,他感到王振是如此粗俗而無用,甚至於可憐。

人已消逝無蹤,士兵擠擠壓壓,在無法突破人群之下,亦由騷動而趨歸於沉默。

王振雖怒瘋了心,然而沉悶氣息湧現的空間,似只有他在唱獨角戲,四處儘是他的聲音回湯,沉湎湎地反壓其心頭。

突然間,他也頓覺人已走了,今天他又是失敗者。

深深吸口氣,平息心中波濤,漸漸地,他已恢復已往的陰沉。

祁鎮此時方道:「公公不必操之過急,楊小邪武功高強,一時要捉他,也不是易事。」

王振拱手:「請恕奴才過於激動而驚擾陛下之罪!」

「唉!算了!」祁鎮道:「楊小邪雖犯了錯,但他前幾天也曾為朝廷抵禦也先軍隊,只是過於頑皮罷了;公公疾惡如仇,又怎能怪你呢?」

方才他雖對王振起了「粗俗無用」念頭,但根深蒂固的崇敬心靈仍無形中束縛他,只一閃眼之間,早已將那念頭給沖逝無跡。

他仍需要王振為他「決定」一切重要事情。

楊洪走前,輕而易舉拔去釘著王振之長矛,拱手:「公公受驚了!」說完,也不等王振回話,默然走回原處。

他知道王振不可能如此就放過他們,他正在等候另一波濤。

果然王振在受辱之餘,仍思報復,轉向祁鎮,拱手:「啟奏皇上,雖楊洪及屬下並未參與楊小邪謀反行動,但其誤將奸人引入炮台,以至於發生此事,難逃失職之罪!還請皇上嚴加懲罰!以張王法!」

蕭無痕拱手:「皇上,楊小邪是下官引入宣府城,這與楊將軍無關!」

王振冷笑:「稟奏皇上,蕭無痕和楊小邪同住太原,早有勾搭,今日之事,他將負最大責任!還有楊小七,根本就是楊小邪結拜兄弟,更不能饒。」

祁鎮又感頭痛,自己已出口赦免,誰知王振仍咄咄逼人?一時已拿不定主意。

兵部尚書鄺野馬上又奏言:「蕭副將乃代文徵召,『鎮遠大將軍』蕭王爺乃是前朝功臣,功在王朝,先皇曾御賜『天龍璽』一隻,已言,『無叛國之罪,何事不可赦』?可想先皇對蕭王爺之愛護和敬仰,雖然小王爺和楊小邪有交情,但此乃純私人關係,請皇上明鑒!」

王振冷笑:「炮轟金鑾駕,何來不是叛國之罪?」

鄺野冷道:「此事楊小邪已說明是他誤觸火炮,不能亂加罪於他人!」

王振又想狡辯。祁鎮立時出口喝止:「先生不必再言,朕自有主張!」

「是,皇上!」眾目睽睽之下,王振仍得中規中矩,以分君臣之別。

祁鎮已對此事心煩,早有拋開之意,然而為了平息王振忿怒,他想稍微懲治失職之罰,也無傷大雅。

他凝視楊洪以及蕭無痕那群人,冷道:「楊洪身為守將,早該了解手下,如今事發,難逃失職之罪,朕眨你降一級一品,仍鎮守宣府城,你可心服?」

楊洪志在衛國,什麽官職高低,並未在意,聞知自己仍能鎮守此城,立時拱手跪單膝:「謝吾皇萬歲萬萬歲!」

祁鎮賜他起身,又轉往蕭無痕:「你身為先朝遺臣之後裔,官位顯赫,卻交友不慎,以致於引發此事,朕本該貶你為庶人,但念及你多為王朝立下不少功勞,而最近你也立下戰功,功過相抵之餘,朕為免此等事再度發生,決定撤你軍職,調撥居庸關,充任盟軍使!」轉向小七:「還有你,也一拼論處。」

蕭無痕臉色頓變,自己身為大將軍之子,如今卻被撤去軍權?無異已辱及家威。但皇上所貶,不接受行嗎?

當下他和小七也已拱手謝過皇恩。

王振已露出奸狡笑容,畢竟皇上還是如此倚重他。

楊洪霎時驚惶,拱手:「啟奏皇上,楊副將和蕭蔘將,勇猛無敵,衝鋒陷陣,所向披靡,實為不可多得之將材,如若撤其軍職,實為朝廷之損失!」

王振冷笑:「若他們行,也不會被瓦刺大軍困住,你是在睜着眼晴說瞎話?」

這是個事實,任誰也難以解釋。但只要善於用兵者,都會了解,被圍困,並非就表示其人不行,有時雙方軍力相差太過懸殊,或者誤入敵人陷阱,都會形成被困情況。

貴者在於被困之時,能否再接再厲作戰,以求脫困。

然而王振,甚至於祁鎮這些外行人,只淺顯的以勝負、被追、追人來解釋行與不行。

祁鎮道:「不必多說,朕不思再談及此事!」他道:「番邦為害匪淺,朕必須早日將其逐退!此事已了,朕要進城了!」

楊洪眼見挽救無望,暗嘆不已,如此得力助手就此被埋沒了!感慨之餘,仍未忘記迎駕入城。

一聲「恭迎聖上進城」,人馬已再移動。一出「放炮驚駕」事件,方告落幕。

祁鎮並未停留過久,第二天一大早,又已起駕趕往「陽高」城。

小邪他根本就沒走遠,事發之時,一直躲在宣府城背後山區。他仍須探清幾位朋友之遭遇如何,方能安心。

見祁鎮大軍已走遠,小邪一聲狼嗥傳遍整座宣府城,也將通吃幫弟兄給引至山區。

在山谷清澈小溪之潔凈石堆里。眾人散坐一處。

阿叄笑道:「什麽玩意嘛!小邪幫主?你先放炮,留下一大堆炮灰要我們掃?還被訓了一頓!」

小邪咯咯直笑:「我還以為炸死你們了?」

阿四頻頻點頭:「嗯!不死是萬幸的!著那尊炮,真他媽的想和王振給拼了!」

蕭無痕苦笑道:「能宰了他,事情可能會好些。」

小邪間:「怎麽?不如意了?」

小七道:「我們全被皇上撤了軍職,還要調往居庸關!」

小邪道:「撤了反而好,省得替那笨皇帝打仗,我一見着就有氣!」

小七道:「我們好,但小王爺就不好了,他把他爹的軍權給搞丟了,很沒面子!」

蕭無痕苦笑:「有什麽辦法?也管不了這些了!誠如小邪幫主所說,為小皇帝而戰,我也沒信心了。」

阿叄道:「這是氣話!你不必擔心,這件事就交給小邪幫主,保證萬事通通通!現在擔心是多餘的!」

阿四道:「如果再不行,我的炮保證一轟見效。」

「啪」然一響,小邪給他一個響頭,叫道:「你還敢轟?要不是你瞄得太准,怎會惹得一身腥?從今天開始,你給我禁『炮』!」

阿四乾乾直笑,仍顯得意:「我不開炮,我只負責瞄準而已,不違背您的命令!」

「想瞄?好!下次你瞄不準,小心我把你裝入炮筒里,當炮彈般轟出去!」

阿四自得而笑:「放心!我決不會讓你得逞的!」

小邪瞪他幾眼,才轉回正題:「看樣子,非得把王振給宰了!」

阿叄道:「乾脆連皇上也給拉下馬來!搞什麽嘛?簡直像位不懂事的小孩!」

蕭無痕雖以臣不言君過來約束自己,但也不反對阿叄所言。親眼所見種種,讓他感到皇上實在還太嫩,很多事處置得實讓人不能心服。

小邪反問:「怎麽拉?拉了他,他又上馬,根本沒有效用!」

阿叄乾笑:「我只是提供意見,從來不考慮如何施行的!」

小邪白眼:「一張嘴光會吹!」

阿叄笑得更諧謔,他本就習慣於別人說他「吹」,甚而以此感到不同於他人而更形光彩。

小邪沉思著,他也不願見到小王爺為此事而愁眉不展。

不久,他道:「看來只有如此了!」

阿叄追問:「是何妙計?」

小邪神秘一笑:「天機不可露!」

見他笑得如此邪氣,想必又將搞出何種驚天動地之事?

阿叄抿嘴瞄眼:「透露一點行不行?」

「不行!」小邪說得甚為堅決,「這事絕不能告訴你們,否則真的是造反了!」

對皇上以及身邊親信之人下手,若不是造反,實在也找不出其他言詞來解釋了。

阿叄無奈推手:「小邪幫主,我實在對你的言語,感到絕對的失望!」

小邪道:「被你感到失望,並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很樂意接受!」

「難道你就不顧我們之間數十年的曖昧關係?」

「我很早就想把你遺棄,現在正是時候!」

阿叄笑得更苦:「也罷!你如此狠心,我決心跟你到底,讓你痛苦一輩子!」

阿四道:「小邪幫主請放心,我這把剃刀隨時準備替你清除『痛苦』!」

阿叄奚落:「只怕你的剃刀永遠剃不了我的老蛋!」

阿四舞動鋒利小剃刀:「試試看就知道了!」

「好啦!」小邪喝住兩人,「沒事只知道吵?回去打包袱,準備走路!」

阿叄霎時目露喜色:「你要帶我走了?呵呵!不必包袱!我馬上就可以跟你走!」

阿四咯咯而笑:「和尚是不須要那些俗物的!」

小邪睨眼:「你們很會自我陶醉?被貶了?還笑得出來?」冷道:「收拾包袱,跟着小王爺去居庸關養公雞!等生了蛋再回來!」

阿叄立時又愁眉苦臉:「公雞怎會生蛋?」

「生不了,你就別回來!」

「這不公平!」阿叄叫道:「你也沒辦法!」

「誰說的!」小邪狡黠而笑:「我的公雞一定會生蛋!」

「這麽神奇?」阿叄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因為這話是小邪說出來的。

阿四道:「小邪說會生蛋就是會生蛋,你好好養!會有出息的!」

阿叄瞪眼:「你也別得意,我要養,你也逃不了!」

小邪狡黠而笑:「兩人一起去研究!翹尾巴的雞,聽說比較會生蛋!你們不妨試試看!」

阿叄無奈苦笑:「小邪幫主,你當真要獨自行動?」

「嗯!」小邪也恢復認真,「此事太過於嚴重,你們躲在居庸關,反而可以避嫌疑,若出了事,也賴不到你們頭上,我才能放心去辦此事。」

阿四道:「要多久時間?」

「不清楚!」小邪稍微盤算,「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反正不會太久!」

小七笑了笑:「小邪幫主,可不能再誤觸火炮了!」

眾人為之一笑,小邪急忙喊著:「不會,不會!這次是自願引炮!保證效果更佳!」

一陣笑聲過後,小邪已告別眾人,臨時還交代蕭無痕別把此事放在心上。

到底小邪想搞何把戲?

他的行徑總是讓人難以費解而哭笑不得。

劃過天空一片靛青,熾烈太陽照得黃沙滾熱,更有蒸氣騰騰而上。

在白羊口某處山巒之隱秘處,一堆堆似瓷碗倒置之蒙古包像草菇般綿延不斷。大漠景像卻在中原出現。

此處正是瓦刺軍隊之大本營。

濃密軍隊不停往日巡邏,戒備十分森嚴。

在群營之後的山區一條山溪中,站滿了衛兵。也先正在溪中洗澡,想把酷熱暑給洗去。

在大漠,想洗上如此清涼之山泉凈水,談何容易?

驀地--

一陣歌聲傳來:「門前呀一道清流,夾岸兩行垂柳,風景年年依舊,只有那流水總是一去不回頭……」

光聽這古怪腔調,也該猜得出乃是通吃幫幫主的喉音。

「誰?!」衛兵在叫,也先也在叫。

歌聲又傳出:「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

「誰?!」也先怒喝,打斷了歌聲,「是誰?給我出來--」

「掃興,真殺風景!」從小溪潭左側一顆巨石後方已鑽出小邪靈秀臉蛋,一臉嗔樣,「你懂不懂藝術?光會鬼叫!」

小邪為何摸至瓦刺軍大本營?莫非這與他所「計劃」之事有所牽連?

不必說,一定有,否則他不會冒此生命危險來找也先開心。

前次在沙場上,小邪滿身滿臉濺血,掩去不少本來面目,如今乍見之下,也先仍未認出是他,兩撇整齊鬍鬚已抖動,喝道:「你是誰?」

小邪輕輕一笑:「賣衣服的!」

也先這才想到自己一身衣服全放在那塊巨百上,想起身都覺得臉燙燙的,厲道:「還不趕快把衣服丟過來!」

小邪不理他,爬上石頭,一件件點着衣服:「虎皮薄短褲,上等絲外衫……

麻料長褲……奇怪?怎麽都是中原貨?……哦!也許是搶多了老百姓,換換獸皮,以能洗刷『大怪獸』的外號……一件……兩件……」

算完了,他才咯咯一笑,轉向也先,瀟道:「一共七件,大大小小、長長短短、靴子、腰帶外加一把破扁擔(劍)加加減減,大約值個十兩銀子……再來一個二手貨……打個七五折……就湊個整數,八兩好了!」

也先見他不將自己放在眼裏,怒意更熾,喝道:「來人啊!把他拿下!」

衛兵早就想拿人,但無命令,亦不敢貿然闖入「洗澡」區,如今聞令,已有七八名沖向溪谷以拿人。

小邪含笑:「大男人洗澡,有什麽好看?」

右手一揚,數額細石已全部砸中沖前衛兵穴道,像蠟人般固定當場。

小邪笑得更惹人:「要看就讓你看個夠!」

也先已從他出手之際頓覺似曾相識,再往其斜綁的馬尾發束,登時驚愕:「你是楊小邪?!」

小邪得意一笑:「不是我,天下哪有人敢賣衣服給你?」

忽然確定他就是小邪,也先心神也為之緊張。小邪這身功夫,他也無把握制住,如今又突然造訪,不知又有何詭計。

「你……你來找我干什麽?」

「賣衣服啊!」小邪抖着衣衫,煞有其事,「你買不買?不買我就讓魚穿好了!」

也先深知小邪鬼靈精怪,不易對付,還沒弄清其目的之前,自己只好忍忍,遂道:「我買!」

「銀子呢?」

「馬上給你!」

小邪斜睨而笑:「你的話,我不相信!」

「本王言出不二!」

「少來!」小邪嘲訕,「你的『言出不二』就是賭輸了賴帳,不做第二種想法!」

也先情急之下,已忘了上次賭博一事,被小邪點破,不禁稍帶困窘,但只淡淡一笑已掩飾過去。

「我全身……我沒帶銀子!」

「自己想法子啊!難道還要我借你不成?」

也先實在拿他沒辦法:「那把劍尾有顆珠子,你拿去吧!」

小邪瞧向劍尾,果然鑲有拇指大夜明珠,淡然一笑,又道:「有是有,但我只賣八兩,如此,一來,我又得找你……我又沒銀子……我不能收夜明珠。」

也先簡直被他整得哭笑不得,叫道,「你到底想怎樣?」

小邪無奈:「沒辦法,我找不開。」

「不用找了!剩下賞給你!」

「那麽多……好吧!雖然你用高壓手段逼我,但生意總還要做下去!」小邪甚為無奈,摳下夜明珠,着實不客氣的揣入懷中。

也先道:「現在可以把衣服扔過來了吧?」

「那再加手續費十兩……」

「你……」也先哪曉得小邪啥樣花招都有?

照此算下去,也先要想弄回衣服,非得花掉全家家當不可。

然而小邪卻忍不住的笑起來,他在笑自己怎麽突然間就想出如此之多整人的點子。

一笑之下,戲也唱不成了。「好吧!就替瓦刺王子服務一次,別讓人說我太吝嗇了!」

手一揚,已將一堆衣服連長劍拋向也先。

也先接着衣服,甫自鬆了一口氣,趕忙着裝,省得小邪又來個其他花招。

穿妥後,龐然之軀已往小邪走來,稍帶狡黠一笑:「你膽子可算是天下無雙了!」

「哦……真的?」

「誰敢單槍匹馬來見我?」

小邪回答得甚幽默:「見你什麽?見你洗澡?」

也先突又窘困,乾笑道,「本王不是說此,而是說大明朝有人敢來見我,實是不容易」

「當然啦!」小邪回答更絕,「你叄個月才洗一次澡,又難得在中原洗一趟,想見?談何容易!」

對小邪之怪語論調,也先也為之語拙,一時也不知如何來應付他。

還好,小邪另有目的而來,沒跟他鬼扯,道:「你也別說我大膽小膽,也別說我是大明朝的人!我當得很煩了。」

「你本就是中原人……怎麽……」

小邪黠笑道:「你聽過大明朝的人敢炮轟皇上的?」

也先對此事也有耳聞,如今又聽小邪親言,幻想那種情境及小邪當時之表情,不禁已莞爾而笑:「你的膽子果真天下無雙!」

小邪嘆道:「唉!通人不淑,像我這樣有才能的人,怎會老是碰上這種事?」

也先問:「你怎會一炮轟向英宗?」

「唉呀!你就不知道那小王八蛋簡直湖塗透頂,硬是相信王振那個大奸賊,說我是叛徒,還要誅我九族,我沒九族讓他誅,他竟要宰我的朋友,祁鎮不但不阻止,還想支持他,一氣之下,我就轟他幾顆炮彈!可惜效果不理想,只轟碎金鑾車而已!」

也先聞言,帶有狡黠而笑:「所以你就拋棄了大明江山?」

「誰說我拋棄江山?我還想要回來。」

「所以你來找我?」

小邪亦黠笑起來:「你以前不是說過,我們可以合作?」

「說過!但現在不一樣!」也先道:「你現在是叛徒,已經走投無路了。」

小邪輕笑:「你知不知最厲害就是被逼急的老虎?到時候,我連你都咬!」

也先瞄向他,淡笑不已:「你果然是條猛虎,連妥協都不肯接受!」

「接受了,不就變成你部下?我不幹這種事!」

也先笑得很奸:「你以為我會答應你?」

「不是『以為』,而是『一定』!」

「噢?你那麽有自信?」

小邪自得而笑:「別的沒有,我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也先想殺殺他威風,突然笑臉一斂,冷森道:「你猜錯了!本王早已攻至此地,不須任何力量,仍可拿下大明江山,根本不必和你合作。」

小邪見他如此模樣,也懶得去理他,似有備而來的拿出一包瓜子,怡然的啃著。

也先覺得他反應過於奇特,以為他投聽清楚,又道:「本王不須要與你合作!你聽見沒?」

小邪不理。

也先更加陰沉冷笑:「憑你一個人,又能起得了什麽作用?我不但不跟你合作,還要殺了你!」

小邪仍嗑著瓜子,殼子如鏈子般飄向水中。

也先得不到預期之反應,登時喝道:「楊小邪!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小邪瞄向他,如看猴子般:「既然不和我合作,我聽不聽見,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這不就是欲蓋彌彰?也先老臉不由一紅,知道自己根本唬不過人家,像是沾油了嘴巴仍在說沒偷吃東西般,盡說些廢話。

小邪推過瓜子,笑道:「演得很逼真,吃點瓜子,獎賞獎賞!」

也先已然咯咯輕笑:「看來像你這種人,不跟你合作還真不行?」

他也拈起瓜子往嘴中送,卡卡地嚼起,這中原小零嘴他雖見過卻沒吃過,一嚼之下,登時皺起粗眉。

「沒嗑過是不是?來!我教你!」小邪示範地嗑瓜子,「這就是我們合作的開始!」

也先乾笑不已,嗑過幾顆,總是齒大手粗,不能得心應手,也不嗑了。

「既然我倆要合作,你總該有個方法吧?」

「當然有!」小邪道:「我準備帶你去捉王振!」

原來小邪那神秘之計劃,就是投靠也先,以借其力量制住王振,這可是「真叛國」,難怪他會不讓通吃幫弟兄隨行。

也先陰笑不已:「王振這老賊,竟然想教訓我?遲早他會學到報應!」

小邪道:「他是我們共同敵人,逮著之後,我們一人一半!」

「沒問題!」也先稍加思考,問:「你覺得祁鎮出征,四十萬大軍會集在何處?」

「當然是『大同』,然後可能反攻你的軍隊。」

也先頻頻點頭:「和本王想的差不多。」他問:「我們中途切斷他們大軍,個個擊破,你以為如何?」

小邪瞄向他:「這就是你的計劃?」言語中,好像已認定他是如此。

「不錯!」也先感到一絲得意,以寡敵眾,此種戰略本就是十分有用。

小邪道:「要是我在大明軍隊,你來攻,我就全部把你吃掉!」

也先不甚服氣:「就算你猜出我的計謀,你也未必能破得了瓦刺十餘萬大軍!」

「你認為瓦刺軍很強?」

「不錯!戰力至少勝過明軍二倍,算起來要比四十萬大軍還有用。」

「不錯!很強!」小邪道:「就是因為太強,就會自大,若自大,就會輕敵!你現在就犯了這個毛病!」

「這不是輕敵,而是自信!」

「自信和自大往往分不清!」小邪道:「且不說我在不在明軍,只要頭腦清晰的人,就不會像你這樣亂來!」

也先不服:「我倒要聽你說出道理!」

小邪道:「你可知祁鎮軍隊分行幾里?」

「四十萬大軍……該為十里路吧?」也先自得而笑:「若山路,可能分得更長,對我軍愈有利!」

「錯了!」小邪道:「不是愈長愈有利,而是愈短愈有利!」

也先不信。

小邪自得而解釋:「你本是用截斷法,再用個個擊破,明軍本該是分得愈散,對你愈有利,這是指專對四十萬大軍而言,如若算算時間和空間,你這一招准被打得落花流水無疑。」

也先不信更不懂:「這麽嚴重?」

「本來就很嚴重!」小邪又解釋,「你想想?京城至此,快馬而奔,大約一天時間可到,而大同城,宣府城相差叄百里,相互支援也不會超過兩天,若切開中間為祁鎮四十萬大軍,支援祁鎮就只有一天的時間了--這是指不分散而言。

若分散了,時間可能更短。」

也先似聽出眉目,道:「我可以很快的吃掉半邊人馬,然後撤退,準備第二波攻擊啊!」

「你雖然有把握吃掉一半,但兩半之間相距過短,二十萬大軍,你要花半天時間--我是以上次在陽和決戰計算。而另半邊再轉攻你時,恐怕你就得付出更大代價了!該加上兩倍的兩倍,本是一人對兩人,現在要一人對四人,你若能贏,最少也得兩天時間。」

也先沉默,在等小邪解釋。

小邪又道:「若你想讓他們分散些再下手,你可別忘了他們愈分散,靠近大同、宣府西域就愈近,一有狀況,西域兵馬必定盡出!你又能佔到多少便宜?」

他道:「只要你一擊不奏效,時間停留過久,馬上將轉勝為負,改主動為被動,很可能陷入大軍包圍之中。」

也先聞言,不禁毛孔收縮,又道:「但我仍有部隊鉗制居庸關和宣府,他們不可能亂動!」

小邪自得而笑:「你搞錯沒有?那只是『鉗制』,人馬並不多,要是我,早就下令讓出空城,只留少許士兵和你周旋,然後調動大軍,先吃掉你這主力軍隊!事後就算城堡被佔去,再回帥反攻也不遲!」

也先臉情連變數變,他乃驚訝小邪之分析智慧如此之高,也慶幸自己未魯莽發兵,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很有可能一蹶不振,斷羽而歸了。

小邪又道:「簡單地說,就是把一群螞蟻放在鍋子裏炒,而鏟子在他們手中就對了啦!」

也先終於佩服了小邪的心機,苦笑:「還好,有你提醒,否則可就糟了!」

小邪自得而笑:「所以你跟我合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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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邪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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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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