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一起被拖回去
清晨的水汽在地表淺淺地浮起了一層，哪怕是懸崖之下，也依舊有絲絲縷縷的光線眷顧著這些最為美好的綠色生命們。青草掩映之間，步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驚飛了草末停留的蝴蝶。
他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景色，不由暗道了一聲：果然。
他白日裏試了各種方法，在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改動文章內容和發表聲明后，便開始冷靜下來思考對策。這明顯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件讓步慕有些不安，但僅僅是一次夢境以及網站的異常，還不足以讓他下決斷。
直到現在，自己如同設想之一中的那樣真真切切地又回到了崖底，身上還壓着自家男主，步慕這才輕嘆一聲，認了命。
其實如果這樣入夢寫書對身體沒有什麼副作用的話，對於他這個時速渣渣來說，這奇遇甚至可以算是一件好事了。
——至少可以保證每天的一章更新。
至於自己的存在，只要稍微修改大綱，成為輔助男主復仇的重要小弟之一，想必也出不了什麼亂子。步慕垂眸思考，現在才是劇情剛開始，男主背負着血海深仇，掉落崖底是他蛻變的一個關鍵，自己首先要保證他安全地被崖底隱居的藥王之女救回……
步慕感受到身上壓着的那人氣息一亂，溫熱的呼吸外泄，噴吐在他脖子上痒痒的。步慕下意識抬眼，回過神來正對上封歐迅速變得警惕的目光。
兩人掉下崖時便抱成一團，此時也是靠得極近，微微側臉鼻尖便能相觸。步慕滿眼映着封歐的臉，不自覺地想臉紅一下，然而很快想起自己小弟的身份，臉紅不太好，於是滿臉嚴肅地看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封歐：「……？」
裝逼嘛，誰不會。就算是給自家主角當小弟，那也得是最牛逼的小弟，步慕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等他先說話。
封歐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運轉內力，卻發現體內經脈幾乎全部因為過重的傷勢而堵塞受損，內力更是乾涸殆盡。他眉頭微擰，轉而將注意力移到身下同樣動彈不得的步慕身上，沉聲道：「你是何人？」
「我是——唔！咳咳！」
步慕話剛出口便覺不妙，一口鮮血從胸腔湧上來，壓抑不住一連咳了好幾聲，才掙扎著抬手擦去嘴邊溢出的血跡，對封歐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微笑，把剩下的話縮短精鍊後補全，
「我是……道教長老嫡孫，步慕。」
封歐鼻翼微動，伴隨着步慕的話語嗅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卻是抿緊了唇，一個用力從步慕身上翻下來，重重的躺倒在青草地上。
步慕頓時覺得身上一輕，呼吸都通暢了幾分。
「封某的命還不至於這麼值錢，須得步長老嫡孫捨命相求吧？卻邪劍已碎，而《遮天換日訣》我也絕不可能交出來。」
封歐頓了頓，側頭看向步慕道：「如果你硬要帶走什麼，不若把我的命拿去，倒也免了白白陪我下崖一次，回去說不得還能討點獎賞。」
封歐是步慕列了表、查了書，一點一滴構建出來的人物，真要說起來，步慕沒準比封歐自己還明白他在想什麼。
聽到這話，步慕放緩了呼吸，輕聲道：「你也不用試探我了，我並不是為那些而來。」
「那是為何？」
「我只是覺得，你不應當被如此對待。我們道教不拘於那些狗屁規則，向來強者為尊，此次圍剿，也不過是來看個熱鬧。我看不慣那虛偽的方長老，要搶便搶，哪來那麼多噁心人的話，還想拿我們當槍使。」
步慕撇了撇嘴，側頭迎上封歐的目光，「但說實話，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只是一時衝動想救你而已……你不該就這麼死在這裏。」
封歐呼吸微微一滯，他早就察覺到這少年對他並無殺意，卻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言論。
自儒教將《遮天換日訣》公告天下，人人都想來分一杯羹，那些人哪怕不順着他師父方長老的說法來征討，也絕不會站在他這邊。而敢這麼將話說出口的，步慕還是第一個。
「……恩。」封歐面無表情看他許久，道：「步少俠捨命相救之恩，封歐日後必有重謝。」
「不必了，」步慕勉強從地上坐起來，四下看看，說：「與其想以後，不如想想我們現在怎麼辦吧。」
他們所處的地方，一面是幾乎垂直聳立的黑色斷崖，堅硬的山壁上面佈滿了縱向的溝壑紋路，昭示著大自然的巧奪天工。然而，以兩人的狀況是絕無可能爬上去，甚至就算上去了，也不知會不會有江湖諸派設下的埋伏。
另一面，則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兩人正處在崖底邊緣的一小片草地上，更深一點的地方，再無平地，樹的根系縱橫交錯，樹枝更是遮天蔽日，藤蔓垂掛間，也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危險。
但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封歐見步慕似乎尚有餘力，便也搖搖晃晃從地上起來，道：「步少俠說我不該死在這裏，恰好封某也這麼想，如今之計，只有先進入森林，看看有什麼草藥和野果了。若是能發現人的蹤跡，就再好不過了。」
步慕眼角一抽，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隨口編的一段話竟然激起了封歐的求生欲。
你不老老實實頹廢的呆在這裏怎麼被藥王之女救回去啊！藥王之女不會武功從不進森林的啊！
步慕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但他面上卻是不顯，只道：「叫我步慕就行了，你說得有理，只是我體內真元消耗……」他聲音驟停，看着伸到眼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有些詫異的微微瞪大眼睛。
「此地不宜久留，應儘快找到療傷順氣的草藥。你體內真元與我內力同源，但儒、道兩派武學體系終究不同，還是要你檢驗一下，才好用上。」
封歐微微撇過臉去，但手卻是穩穩停在步慕面前，這是決意要與他同去了。倒不僅僅是他說的那點理由，最重要的，是不知步慕是否有什麼傳訊秘法可以聯繫到外界。他終究，還是沒辦法如此簡單的相信一個人。
「嗯。」
步慕握住封歐遞過來的那隻手，手中觸碰到滿是老繭的粗糙觸感，讓他微微垂眸。這就是他的主角啊……步慕藉著拉力起身，一時站立不穩，向著封歐的方向傾斜而去。
封歐上前一步接住他，卻在下一個瞬間全身一震，頓時失了力道！
步慕手指上的戒指銀光一閃后黯淡下去，他身體前傾趨勢不減，沒了封歐的支撐，連帶着封歐一同隨着重力重新倒在了草叢裏！
「咳咳……」步慕用手捂住嘴，眯眼看到一旁重新陷入昏迷的封歐，緩緩勾起了唇。就知道這個身份怎麼可能身上沒一兩件法寶，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步慕仰面朝天，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在原地裝死等待着來救王子的公主出現……
一個時辰后……
步慕滿臉黑線的把自己翻了個面，用自己那並不寬厚的後背來迎接熾熱的太陽。
原來自己在大綱中一筆帶過的「不知過了多久」對書里的角色來說竟然如此殘酷嗎？步慕深深地感受到了文字的可怕。
就在這時，一聲少女的驚呼如同晶瑩的水珠在石面上迸裂的清脆聲響乍然響起，步慕知道是藥王之女薛靈來了，偷眼去打量，就見少女粉色的裙裾從遠處靠近，而後有些猶疑的停在了兩米遠的地方。
這個距離，還能聽到少女有些苦惱的自言自語，「兩個啊……我該先把誰拖回去呢？」
步慕心裏一驚，他只寫了薛靈把主角救回去，卻沒想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女如何將一個正值青壯的男人帶回去。卻原來是這樣……
在步慕胡思亂想時，薛靈已經一眼看過了封歐的相貌，走到了步慕的身前蹲下，撥開青草伸手撫上了他的面頰。「這一個好像比較帥……」
柔軟的小手的觸感讓步慕不自覺地抖動一下，順勢便睜開了眼睛。
在步慕前十八年的人生里，除了自己母親，從未和其他女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此時就算明知不是現實，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怔神，眼中的詫異和茫然全然不似作偽。
薛靈大大方方的拿開手，沖步慕作了一個揖，神態倒是比步慕更顯得自然。「這位公子，你還能自己走路嗎？」
步慕點了點頭。
「這樣最好不過了，我們一次就可以回去了！」薛靈開心的拍了拍手，走到封歐前面拽起他的兩隻胳膊，奮力地在草叢中拖出一條「血路」。
步慕默默地捂著受傷的身體跟在後面。
——兄弟、兒子、寶貝……下次我一定給你至少加輛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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