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終還是周星文強硬地闖進來，結束了徐末自殺式的行為。

趴在他胳膊上的怪物被甩開之後，似乎是吸了血體力充足，她竟然很快地站起來，又一次瘋狂地沖了上來。

見徐末不反抗，周星文無奈地替他阻擋掉了攻擊。

而徐末就那樣站在原地，臉上佈滿了絕望和悲哀的神色，他沒有去看旁邊打得火熱的場面，只是摸着手臂上已經在癒合的傷口呆愣。

「沒了，找不到了。」他喃喃自語地道，聲音極低極低。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一會，直到那已經看不出來是他父親的怪物摔在他身邊。

怪物身上那件已經破爛的衣服是他親自買回來的，父親非常愛惜，只有重要場合才會拿出來穿上，他還清楚地記得那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是母親重新給縫上的，故而那顆扣子的樣式與別的不一樣。

所以他就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這個已經沒有任何神智的怪物，真是他的父親。

痛苦地抱住腦袋，因為失血過多，徐末的臉色蒼白，面前的一切都覆蓋上了厚厚的血色，模糊不清，他看不見路，也看不見希望。

「啊！」彎腰拚命低吼出聲，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着一切，就連空氣都讓他覺得窒息，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擠壓他的氧氣和他生存的空間。

原本已經被凍結住的情緒在這一刻紛雜又霸道地衝擊上來，他只能不停地喘息著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而倒在他腳邊的他的怪物父親，不知疲憊地爬起來，又一次朝他攻擊過來，他鋒利地能刺穿他心臟的手指離他的距離只有幾厘米。

徐末的目光盯着那根手指，他沒有躲避沒有反抗，就那樣直直地盯着那根手指，心裏拚命地念著：「停下來，快停下來，父親，求求你停下來。」

然後，如願以償地，那根手指停了下來。

周星文將即將要刺穿他的人給扔到了牆上。

徐末眨了眨眼猛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又發瘋了似得跑到牆邊，接住掉下來的人。

周星文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又不得不跟上他的腳步，趕在他被傷害之前將他拉回來。

「徐末，你他媽的能不能理智一點，這已經不是你父母了，他們是怪物，你看清楚了，這是怪物。」

周星文揪着他的頭髮將他湊到怪物面前，徐末面無表情地瞪着面前嘶吼着想要撲上來的怪物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堅定地說：「他是我父親。」

「怪物就是怪物，你父母死了，他們已經死了變成了怪物，這兩個不是你父母。」

然而徐末什麼都聽不見，又一次想要接住父母。

「你再不清醒我就不管了，你願意死在他們手上就去死好了。」周星文憤怒地鬆開手，滿臉失望。

而徐末喘著粗氣，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理智和瘋狂在腦海中交錯，失血過多加上缺氧的感覺讓他失去了很多感知，眼中的世界可怕又混亂。

他聽不見周星文的聲音，他的眼中只有那兩隻怪物的臉，那是他父母的臉，幾十年間，他已經熟悉到骨子裏的父母的臉。

可是現在這兩張臉變了樣子，他開始陌生了起來，他在想，他們是誰，真的是他的父母么，是不是在騙他的。

可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他焦急地錘著自己的頭，整個人又開始混亂起來。

這個時候甘藍剛好走了上來，她進來的時候，屋裏一片狼藉，周星文一手控制着一隻怪物，徐末滿身是血地站在怪物面前，他整個人都如同一顆爆裂的炸彈，隨時都有可能被他炸的粉身碎骨。

然而神奇的，甘藍覺得自己能聽到他的心聲似得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進來的剎那，似乎是有感應一樣，徐末漠然地回了頭，他看不清楚來人，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站在那裏的人是誰。

定定地看了她幾秒，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衝到到甘藍身邊，手指抬起，緊緊地扣住她的脖子，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樣，將她壓在牆上，幾乎要將她掐死。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徐末嘶吼著，質問著。

甘藍抬頭，緊閉着雙唇看着了他一陣，然後她張口，一字一字地無聲地說着什麼，很快徐末就明白了，她在說對不起。

對不起，如同一個魔咒，勒得他生疼。

「閉嘴！」他吼道。

甘藍自覺地閉上了嘴，目光生澀地看着他趨向瘋狂的臉。

這個場景，她也曾經設想了很多遍，那時候她還在網上跟網友討論劇情，跟他們說覺得這個情節很有意思，能讓主角陷入徹底崩潰的地步，逼迫他徹底放下所有執念和逃避，專心找出幕後兇手。

然後曾經覺得很有意思很帶感的設想，當她真正站在這個地方站在這場事故面前的時候，她才了解到底有多殘忍，她是做了多少可怕的事。

她真的不說話了，徐末又有些慌了，他扼住她的脖子又想讓她說話。

「你說，他們不會死，你說啊。」

原本脖子上的腫痛就沒有消下去，她一直不能劇烈走動，一旦需要急促呼吸，她就會缺氧。

而這會徐末的手稍微收緊，她就一陣窒息，無法呼吸的感覺很痛苦，可她一直平靜地看着他，眼神沒有挪開一絲一毫。

「快說，我父母不會死。」

然而他們必須要死，還必須要，死在徐末的手上。

看着徐末即將要崩潰的樣子，甘藍突然彎起了嘴角，她抬起手，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手微微用力搭在了徐末的後腦勺，然後將他的臉拉到了自己面前。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覺，嘴唇碰在一起的時候，甘藍的心裏什麼都沒有想，甚至連做出這個動作到底是為什麼她都沒有去想，只是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

徐末的嘴唇很乾燥，嘗起來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這並不妨礙觸感，反而讓她覺得味道相當不錯。

扼住脖子的手慢慢鬆了些，很快，那隻手上移，一把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狠狠地往自己面前帶，毫不憐惜地啃上去，像是猛獸捕食一般，他有種想要將她嚼碎入腹的恨意和狠意。

做着這些的時候，徐末的眼睛並沒有閉上，他血紅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甘藍的臉。

他竟是意外的發現這感覺並不壞，也並不讓他覺得排斥。

甘藍被迫仰著頭迎合著徐末的動作，感受着他的嘴唇向下，慢慢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血腥味又一次湧上來，脖頸上上次的傷口並沒有消下去，又一次被刺穿，火辣辣的疼痛感讓她麻木了起來。

甘藍盯着破舊的天花板，又一次溢出了一抹微笑。

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徐末帶着滿嘴的血腥味又一次堵住了她的嘴唇，這次實實在在的嘗到了味道，味道並不好，她不喜歡。

但是也因為這一動作，徐末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動作也不再急迫。

周星文和唐醫生一個站在裏面一個站在走廊，均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兩人，所有人都搞不清楚這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即便看到了他們親在一起，他們也依舊打從心底湧出一股詭異的感覺。

徐末是真真切切的想殺了甘藍，他們都能看的出來。

但是同時徐末卻又不得不在保護着他，當然，保護的動作是不帶絲毫愛意的。

這種畸形的關係他們看着壓抑也驚奇。

被鬆開的時候，甘藍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她趴在牆邊喘得昏天黑地，而徐末則哀傷地看着再也不會清醒過來的父母。

周星文以為他又要犯傻去觸碰他們，不由得向前一步想要阻止他，徐末擺擺手，站在離他們幾米的地方。

許是察覺到了威脅，兩隻怪物靠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並沒有立即攻上來。

徐末懷裏有槍，之前悄悄順過來的，並沒有人發現。

他掏出槍，對準了面前的怪物。他沒有試圖說服自己那是怪物不是父母。

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這麼一條，他別無選擇。

頭一次扣著扳機的時候會遲疑，也頭一次有些手抖。

「爸，媽，我現在就放你們解脫。」

他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他緊緊地咬住嘴唇，喘了口氣之後，將一隻手放在嘴裏死死地咬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然後他別過頭去，狠心扣下了扳機。

砰一聲，臉上噴濺過來什麼東西，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白花花的東西刺目地提醒着他發生的一切。

同伴死亡，另一隻怪物憤怒地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撲上來。

然後砰砰兩聲，同樣白花花的東西跟着飛起來，兩隻怪物倒在了一起，屍體交疊。

眼淚瞬間就沖了出來，徐末跪倒在地上深深地低下了頭。

沒有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

如果這世上真有地獄，他已經站在底層等待判刑和懺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