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趁咱們還沒有投入太多的人力精力物力財力,放棄吧,嗯?」

面對高登如此循循善誘的眼神,袁滿簡直是打落牙齒或血吞,她能告訴高登她不是不想放棄,而是不能放棄么?

因為她早就把陳小姐的入會費花得一乾二淨……

袁滿眼珠滋溜一轉,話就出了口:「工作可以不做,但飯不能不吃,餵飽了肚子才有心情想法子,所以現在,先!吃!飯!」

***

足足一個半小時后,袁滿和高登終於走進了一間位於北五環的米其林餐廳。

袁滿其人,可以不買當季新衣,可以每天地鐵出行,但絕對不能在吃上虧待自己;同理,平常走個兩公里就累死累活叫爹喊娘的她,卻可以為了吃頓好的跨越千山萬水,不喊苦累,甘之如飴。對此,高登早就習以為常,從東三環跑到北五環來吃個飯算什麼?被她從北京拉到武漢去只為吃頓麻辣小龍蝦這麼奇葩的事都經歷過了……

對面的袁滿穿着一身兩百塊的淘寶貨點着兩千塊的龍蝦,臉不紅心不跳地,高登也早已習慣,頭都不抬,一派泰然。

法餐吃的就是一個「慢」字,當袁滿慢條斯理地用精美的銀質工具將蝦肉從殼中挑出,送入口中,微微一眯眼,顯得相當滿足。

「澳洲龍蝦配德國冰白,就跟望京小臟串配6塊8的x牌啤酒一樣,絕了。」

袁滿正要開始享用第二口,高登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鄭衍敘那事兒到底怎麼辦?」

袁滿動作一頓,但很快恢復,繼續把蝦肉往嘴裏送,這細節可沒逃過高登的眼,一看就知道這廝是假裝沒聽見,正要開口揭穿,卻在這時,袁滿猶如被蝦肉卡著了喉嚨似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某處。

高登乜她一眼:「別!裝!了!」

不曾想他話音剛落,袁滿就「噗」地一聲把蝦肉吐了出來,一個拋物線,正好噗進了高登的酒杯里。

蝦肉慢條斯理沉入酒底的同時,一抹身影不疾不徐地走進餐廳,徑直朝着袁滿走來。

袁滿這才醒回神來,不禁咽口唾沫:「卧槽!」

「老袁,注意形象。」高登這人吧,私底下怎麼跟他胡鬧他都消受得起,人前卻極度拿腔拿調,連說話的尾音都必須訓練得低沉而高雅,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就是裝逼界的典範,哪會允許她在這裏飆髒話、還被服務生投來嫌棄的一瞥?

袁滿愣是擠眉弄眼了好一番,高登才在她的示意下回頭一看。

這一看,不得了,高登立馬調回頭來,驚得尾音都在發顫:「卧槽槽槽槽槽!」

而這時,引起這一切騷動的罪魁禍首,正巧從高登身旁走過,顯然他也聽見了高登那一連串的低呼,眉頭微微一簇,瞥了眼高登,走了。

只是非常非常淡的一眼,卻將高登從內到外、從上到下鄙視了個通通透透。高登覺得自己遭受到了足足10000點的傷害。

沒錯,從他倆桌邊打馬而過的不是別人,正是鄭衍敘。

月黑風高夜,浪漫西餐廳,在高登還在忙着消化那10000點傷害值時,袁滿已經敏銳地嗅到了不對勁,扯起餐巾拭了拭了嘴角,起身、調頭、跟上,動作一氣呵成,以至於高登還在對着對面那已經空了的座位嘖嘖嘆:「太尼瑪巧了……」

沒得到回應的高登狐疑地抬頭一看,只見那抹微胖的身影「嗖」地一下就消失在了前方不遠處的拐角。

其實她不做網絡大騙,做個狗仔的話,也是絕對合格的——高登不無聊賴地想。

只可惜,業餘狗仔袁老師辜負了高登兄的期待,剛跟過了拐角沒多久,就跟丟了。

好吧,雖然她身高172,人高腿長,但她微胖啊!高登以為她還130斤,而她其實上個月就已經突破130了啊!!哪比得上這位身高185,腿長一米一的比例學上的奇葩啊!!!所以眨眼工夫就更丟了,袁滿覺得自己沒什麼好自責的,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找就是了嘛!

當然,適當的偽裝也是必須的,她可是這兒的老主顧,相熟的服務生雖然很是為難,還是借了件制服給她。員工休息室里,袁滿用最快速度換好衣服,憋著氣站在鏡子,上上下下視察一番。

為什麼要憋著氣呢?

因為服務生小妹妹實在是太看得起她了,竟然借了件s碼的制服給她。

袁滿低頭看看自己被勒得頗為圓潤的肚子,正默默感嘆著這才是真正意義上「會呼吸的痛」,原本一派安靜的休息室里就這麼突然爆出一句駭人聽聞的驚呼:「袁小姐你換好了沒?我領班來了!」

袁滿頓時嚇得半死,一時沒收住氣,「撕拉」一聲,制服腹部位置的那顆扣子就這麼……崩開了線了。

袁滿低頭看一眼那顆正驚恐地顫抖著的扣子,再看一眼從門縫裏探出個腦袋來、滿臉緊迫的服務生妹妹,時間緊任務重,確實沒時間墨跡了。再者說,自古英雄豈會因為一件小一碼的鎧甲而戰死在馬背上?不!那麼……

雄赳赳、氣昂昂,上戰場去。

但袁滿很快意識到,漫漫幾千年歷史長河中,也許真的沒有英雄會因為一件小一碼的鎧甲而戰死在馬背上,但肯定有英雄會因為小!兩!碼!的鎧甲而憋死在馬背上。

都這麼晚了,客人本該沒那麼多了吧,可袁滿連續找了三個包廂,包廂里竟然都坐了客人,一個個真當她是服務生了,差使她倒水倒酒,好不樂乎,袁滿好不容易脫身,已經忍不住向全身的脂肪朋友們祈禱,下一個包廂里一定要是鄭衍敘。

袁滿就這樣一邊祈禱,一邊假模假樣地端著托盤,推開了包廂門。

陪伴她多年的脂肪朋友們向來比各路神仙都管用,背對她坐在餐桌邊的那個男人,從背影看,不就是鄭衍敘嗎?

深色西裝,精短頭髮,后衣領口潔白得一絲不苟,放在餐桌上的手,指節傾長,毫無餘贅,再加上那精緻的袖扣,法式的疊法以及黑錶盤的名表,處處透著處女座的龜毛特質,想必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鄭衍敘能將這些完美地統一在身上。

而他對面坐着的……

袁滿第一眼望去只看到一對圓潤的碗,哦不,應該說是一對圓潤的胸。而這位領口快要開到肚臍的胸姐暫時還沒發現袁滿的存在,因為她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到了桌子底下——高跟鞋的鞋尖正若有似無地貼著對面男人的西褲褲腿,上下滑動。

胸姐的眼睛也沒閑着,看着對面的男人,彷彿光用視線就能將這男人扒`光。

相比之下她跟高登剛才的那頓吃得實在是太純潔了,她只顧著扒龍蝦的衣服,實在是……太純潔了!這個想法一經冒出大腦,就被另一個想法徹底蓋過——

鄭衍敘竟然跟這種人約會?

鄭衍敘竟然跟這種人約會?

鄭衍敘竟然……

估計是她的怨念太大,驚擾到了正在*的二位,胸姐「嚯」地抬起頭來,「你誰?」

自然,背門而坐的男人也終於回過頭來,看向袁滿。

瞬間,袁滿感覺世界又變回了她熟悉的樣子——這個男人不是鄭衍敘。

「我又讓你進來嗎?」被攪了雅興的胸姐說話難免有些激動,那一對圓潤的碗隨之「duang、duang」兩聲,袁滿感覺自己被擊中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袁滿連連致歉,都來不及轉身,直接端著托盤一步步後退,好歹是在那位胸姐用其特有的「duang『duang」特技給她的眼睛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退出了包廂。

慌不擇路地退出包廂,回到走廊以為萬事大吉,卻不料下一秒竟正好撞到另一個女人的胸。

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托盤上的水杯直接被碰倒在地,濺起的水花眼看就要澆了那女人一腳,女人低叫一聲,已經夠眼疾手快地躲開了,可高跟鞋還是被澆得半濕。袁滿頓時頭都大了,抬頭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個面無表情、眉梢眼角的情緒里藏着些桀驁的女人,再看一眼隔壁包廂微敞着的門,看來這女人和她一樣,走剛從包廂里出來,這才撞了個正著。

「對不起對不起……」

袁滿連忙錯開一步,撿起水杯。

「你工號多少?我要投訴你!」

女人說着就瞄向了袁滿別在制服上的胸牌,袁滿趕緊捂住——她可是冒牌貨。

此舉卻似乎激怒了對面這個女人。眼看對方眼裏「噌」地燃起兩簇小火苗,袁滿頓時覺得呼吸越發困難。到底是被剛才包廂里撞見的那副香`艷場景憋得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還是被這制服勒得頭暈目眩,視物不清?還是因為這女人的目光自帶10000點殺傷力?對此,袁滿來不及細究,因為此時,和女人同包廂的男人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袁滿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怎麼了?」

雖是關切的話,但是語氣挺清冷,有些像大提琴的音色,略低沉,但是有回韻。換做平時,袁滿完全可以抱着欣賞的眼光抬眼瞧瞧這個聲音的主人,無奈此刻的袁滿只顧著心慌慌,哪還有心情欣賞?

對方應該挺高的,袁滿只覺得自己側邊的光線都被擋住了大半,都不需要抬眼看去,心裏就已經犯起了嘀咕:完了,這女的看起來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加上這男的……

難道真逃不過被投訴的命運?

袁滿本就呼吸困難,這麼一思忖,更是快要背過氣去,卻在這時,女人慪氣地拋下一句:「沒什麼。我去下洗手間。」就這麼……走了。

眼看那女人踩着高傲的紅底鞋無言離去,袁滿一陣竊喜,扭頭就要往反方向逃走,下一秒就僵住腳步——

「卧槽!」太驚訝了,以至於脫口而出。

而對面這位鄭先生,就如之前對待高登那樣,聽見她的髒話后眉頭微微一簇,瞥她一眼之後調頭回了包廂。

袁滿終於知道為什麼方才高登只是被這位鄭先生乜了一眼而已、何至於那般鬱悶了。

這位鄭先生的眼神吧,帶着一種神技能,輕輕一瞥便讓人無地自容。

但是為了已經花掉的入會費,再怎麼硬著頭皮,也得上!

袁滿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開始工作。

***

很快鄭衍敘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在這兒吃一頓晚餐,上前菜的是這個微胖的服務生,上酒的是這個微胖的服務生,等到上主菜了,還是這個微胖的服務生——如果這都不算稀奇的話,那這個服務生沒上一道菜都要在他包廂里磨磨蹭蹭待滿5分鐘,這總算稀奇了吧?

但一旁的袁滿卻不這麼想,從那位紅底鞋女士回到包廂后開始,這倆人就跟拼桌吃飯似的,全程毫無交流,袁滿心底直嘆,這才是鄭衍敘應該有的畫風嘛!

明明只是跟人隔了一個餐桌的距離,卻彷彿遠隔重山玩水,令人無法企及,他們不交流,袁滿就獲取不到有效信息,袁滿用她那雙號稱人肉掃描器的雙眼記錄下一切可知信息。

男,鄭衍敘,當然她已十分了解,之前怎麼會把另一個包廂里的男人錯認成他?想不通。他明明更清冽,更一絲不苟,周身透著一股矜貴。當然,表也更貴、袖口也更閃、衣領也更一絲不苟,當然還包括,所約會的女人也更高端。

至於這女的——

28歲左右,餐桌禮儀很到位,家境應該不錯。

穿的都是當季新品,包也是極貴的,卻搭配得頗為低調。

腳趾甲做了很精緻的美甲,手指卻沒有塗任何指甲油或做任何美甲,指甲也剪得有些短,證明她的工作肯定不能留指甲,彈鋼琴的?為人比較悶騷,因為幾度抬頭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鄭衍敘只顧低頭用餐,她又硬把話憋了回去。而且很明顯對鄭衍敘有些許埋怨,至於埋怨理由,暫時不知。

就在袁滿打算藉機繼續觀察時,終於,紅底鞋女士按捺不住了——

「鄭衍敘,你就完全沒話對我說嗎?」

哈哈……好戲來了……

袁滿頓時心裏樂開花。

可偏偏在這時,鄭衍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袁滿,無言地對袁滿下着逐客令。

鄭先生的眼神擁有一種不容人回絕的殺伐決斷感,袁滿心裏一萬個不願意,還是得乖乖走出包廂。

可是腳步故意拖得很慢,還是聽見了黎楷欣的下一句抱怨:「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吃飯嗎?還不是我父母的意思?從來都是我黎楷欣看不上別人,沒想到這次……呵。」

這?么?精?彩?天知道袁滿多想留下來,找個最佳觀賞位置繼續觀戰。

可惜只能一步一步走向門邊,徒勞的在心裏叫囂:鄭衍敘!趕緊回嗆啊!這才是一出好戲嘛!

結果自然不盡如人意,鄭衍敘那邊安靜地跟死了似的,就當袁滿已經欲哭無淚地來到了門邊,即將失去圍觀者資格時,黎楷欣不知是太激動還是怎麼了,竟碰掉了酒杯。

「啪」地一聲脆響在袁滿耳邊響起——機會來了!袁滿立即飛奔回包廂,從置物櫃里找到一支新酒杯,替黎楷欣換上。

只是沒想到,她這一出現,瞬間成了黎楷欣遷怒的對象。

「你過來。」黎楷欣朝她招招手。

「……」

「我吃的是魚,你為什麼給我一副切肉刀?」

袁滿平時哪有這麼講究?哪分得清哪把刀是吃肉用,哪把刀是吃魚用?

正一籌莫展時,斜刺里慢條斯理地伸來一隻手,遞給袁滿一把餐刀,順着看過去,袁滿還沒什麼反應,黎楷欣已經臉色不對。

應該是她把鄭衍敘的刀和黎楷欣的刀弄混了,袁滿連忙接過:「謝謝。」

「不用。」依舊是鄭氏獨門絕技,迷死人嗓音。

袁滿頓時感覺,呼吸豁然開朗。起初的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著了男`色之道,下一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呼呼……是她的扣子徹底崩開了。

扣子不僅崩開得格外徹底,還好死不死地,一個拋物線,直接掉到了黎楷欣的盤子裏。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黎楷欣立馬對着袁滿火力全開:「你到底怎麼回事,這一晚上都在跟我作對!」

「……」

「……」

袁滿想開口來着,可是……怎麼……面前黎楷欣的臉突然晃晃悠悠起來。

然後就眼前一暈,栽了。

栽倒的前一秒,袁滿還在感嘆,英雄真的被小兩碼的鎧甲憋死在了馬背上……

***

「你沒事吧?」

喚醒袁滿的,是額頭傳來的柔和撫觸。

對方的指尖,帶着種乾燥的溫度。袁滿幽幽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鄭衍敘那張禁`欲系的臉。

男人最動人的是哪一刻?是弔兒郎當了十年突然正經起來的那一刻,是百年冰山開始破冰的那一刻,是千年單身狗竟然體恤起女人來的那一刻……

袁滿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暈了不到一分鐘就醒,體質好就是沒辦法……

再看一眼鄭衍敘,頓時有點明白,冰山下的小火苗可溫暖了,難怪陳小姐會被迷得五迷三道。

可是下一秒,袁滿剛升起的那點感激涕零就被擊了個粉碎——

「對孕婦小心點。」鄭衍敘的語調依舊清冷。

這是鄭衍敘這一晚以來第一次開口對黎楷欣說話,可可愣住的不是黎楷欣,而是袁滿。

平時什麼事都只需0.01秒反應時間的袁滿,愣是花了足足3秒鐘才反應過來鄭衍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終於明白,同樣是清冷的語調,之前聽起來怎麼那麼迷人,現在聽起來怎麼會覺得有點……欠揍……

黎楷欣適時地瞄眼袁滿的肚子。

袁滿瞬間就有些欲哭無淚。是該謝謝鄭衍敘替他解圍呢?還是該胖揍他一拳,然後大喊:那不是懷孕!那是肉!是我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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