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六章

第五十五六章

佛經里說,因果循環,總是講究一個緣字,唐競從前以為認識安寧是生命的偶然,可是生命中的所有偶然,又都是命中注定,是為宿命。

人生來渺小,在這蒼茫世界,芸芸眾生,其實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也不過是無關緊要的。

母親去世,父親入獄后,他以為這個世界他已經沒有了絲毫牽掛,從前想要功成名就,富甲一方,做事不計後果,將人逼到絕路。

六年前那場事故,他幾乎喪命,當他躺在病床上時,意識模糊,他以為自己能夠看淡生死了,他甚至想,就這樣吧,就這樣死掉,就不會那麼辛苦的活着,被生活的艱辛與無奈所折磨。

可是他發現塵世對於他有太多超出預期的牽絆,他還想念著這個世界,想要好好的活着,想念著故鄉,想念那個貫穿着自己整個生命的女孩,生活如此艱難,卻總有那一點光亮支撐着我們拚命活下去。

自那以後,他再沒了初始的莽撞狠厲,做事總留三分餘地,也沒了初始的冒險精神,別人笑他膽小怯弱也罷,說他裹足不前也罷,他只想要好好的活着。他可以對任何人做到毫不在乎,可是除了那個他在意的女孩。

一直以來,他都放佛生活在永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里,那裏陰冷潮濕,沒有一點陽光,當有一天安寧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帶着無限光亮,一縷陽光闖入他的世界。

初始並不覺得溫暖,甚至更多的是覺得刺眼,可是久了,卻也離不開了。

每個人都有ab面,唐競想這些年他所有的溫暖柔軟都給了這個女孩,又怎麼會分的多多餘的再給別人。

可是向來當局者迷,就算是再聰明再理智的人,面對自己在意的人也會被外界干擾了心神。

從前他總是將安寧當做自己妹妹一般去疼愛,她在他眼裏放佛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需要他保護,他將兩人的關係結成一個死結,困在原地,沒辦法退一步,卻也沒辦法進一步,最終只能束縛著彼此進行下去。

當他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時,心疼難過又愧疚,許多的情緒折磨的他絲毫沒辦法平靜下來。

他想起當年安寧那句醉后囈語,她哭着讓他等等她,等着她長大,那時候的她不過十四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期,人生還有漫長的路要走,而他卻因為心智早熟,當時的他雖不過才二十有三,卻又時常覺得早已步入古稀之年。

所以那時的他又怎麼會將一個小孩子的酒後胡話當真,他也從未放在心上,承諾太重,他不願意用承諾去束縛着她,她還太小,人生有太長的路,未來充滿未知數,他又怎麼捨得因一個承諾而讓她為難。

一直以來,唐競都將她看的那麼重,重要到他必須用心真誠對待,他希望她這生都如她的名字一般過得幸福安寧。

可是一想到這麼多年她默默守着那份心意,他便覺得心疼起來,他願意一輩子去保護着她,可是想到她曾因為他而承認那些委屈,他便心疼的無以復加。

此刻,他的心裏雜亂無章,腦袋裏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但他心裏有個聲音提醒自己,必須去做點什麼,一定要做點什麼去彌補,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彌補什麼。

事到如今她還需要他嗎

唐競在酒店裏睡到半夜裏突然被噩夢醒來,這一整晚他都睡不踏實,睡着后總做着一些荒誕離奇的夢,他只覺得太累,醒來后汗濕了一身。

他再也沒辦法睡着,每當想到安寧便覺得疼,最後竟覺得連呼吸間都覺得陣陣心疼,外面暴雨拍打着窗戶的嘩啦聲,他起身去浴室簡單的沖洗一番,打開房間的窗帘,看着窗外淅淅淋淋的雨點。

天已經快要亮了,只是雲層壓的很低,整個世界都放佛矇著紗布般透著一股迷霧感。

唐競不喜歡下雨,此刻因為心情煩躁更加讓他煩躁起來。

他看着窗外漫天的雨點,風聲鶴唳,他突然想起了安寧。

自從上次在醫院一別後,他們已經許久不曾再見,就算是以前安寧其實也時常會遺忘他,她耐心不好,興趣廣泛,總是會有各種新奇的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對此樂此不疲,所以她時常會遺忘唐競的存在,這種時候當他不聯繫她時,她便也從不會主動聯繫他。

可是如今到底還是變了,他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裏面有句話說,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再沒有一個人會永遠無條件不求回報的對另一個人好,一個女孩子最青春的時候用來等待一個不可能的人,這樣的等待本身就讓人值得感動,而更因為這個人是安寧,這在他心底更加增加了些心疼。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點什麼,甚至到現在還是頭腦混亂,他心底只有一個念頭,他需要找到安寧,跟她見一面,他們需要好好聊聊,如果可以,他願意娶她。

雖然曾經想到這樣的想法便覺荒誕可笑甚至覺得永遠不可能,可是事到如今,他的腦海里自然而然便湧起了這樣的想法,甚至絲毫不感到排斥。

他可以去承擔着外界對於他這種行為的猜忌與辱罵,他也願意獨自去忍受安寧父親的責備,他甚至做好了與眾人為敵的打算,可是他再也沒辦法讓那個姑娘再受一點的委屈,一絲一毫也不行。

唐競曾經覺得,人活着就已經十分艱難,愛情更加是一種虛無的東西,能遇見一個自己心悅的人已經是十分難得,他對於世事本就沒有太多執著,也向來奉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謂得到與失去其實從來都是一方面的,他只是不願意因為外界人與事物所牽絆,可是到底還是捨不得,人總會有偏執的想法,而他對於安寧的想法難道算不上一種偏執嗎?

他拚命對她好,卻又下意識阻止她對自己有其他想法,他不願意被牽絆,可是那本身也是一種執念。

此刻,他腦子裏一片混沌,他想了許多,直到天徹底放亮,他掐滅手上的煙頭,明明不過才一晚,他只覺得千萬種沒辦法言明的情緒讓他整個身體都感覺沉甸甸的。

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見安寧,這個念頭冒出來后便怎麼也止不住,他開了車回安家,早晨的街道人煙稀少,雨後的城市看着煥然一新,道路邊的綠植被雨水沖刷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他回到安家時,安家並沒有人在,保姆看到唐競清早六點過來,覺得分外驚訝,雖然她在安家做了五六年了,卻還是沒辦法形象的說出唐競與安家的關係。

要說親近,可是唐競幾乎都不會在安家待的,甚至有幾次看到他車停在門口都不會回來坐會,可若說不親近,逢年過節他卻會給安家每個人準備禮物,甚至連她這種保姆都不例外的,倒挺像遠方姑爺,是以安家上上下下對於唐競印象都算的上很好。

保姆此刻驚訝歸驚訝,可是看着唐競一臉憔悴而黯然,還是不免焦急,所以唐競問她時,她還是如實回答,安寧小姐已經一周沒有回家了。

唐競點頭謝過,自己上了樓,安寧確實沒在,這個家此刻顯得太過安靜,似乎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空氣里都放佛瀰漫着某種焦灼的氣息。

唐競站在安寧門前,猶豫幾秒,最終還是選擇推開門,房間里光線很暗,或許是因為天還未大亮,他開了燈,看着這間熟悉的房間,放佛還能看到她的身影,呼吸之間都是她的氣息,或坐或立,默默做事,到處都充斥着回憶。

他來到窗前,坐在安寧平日坐着的凳子上,書桌上擺放着許多書本玩偶,以及cd等,觸手可及的是一本詩歌集。

唐競隨手拿了過來,書被保護的非常好,甚至沒有一絲褶皺,這是她初中時唐競送的普希金詩歌集。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送的這本書了,只隱約記得當年她迷戀上倉央嘉措,隨即開始大肆搜羅詩歌集,他便在當年自己兼職的書店裏以特別優惠價買了一本。

只是唐競沒有想到,過去這麼多年了,這本書竟然還完好無損的保留着,他甚至能窺見安寧平日裏對待它小心而珍重的表情。

唐競拿過詩歌集,隨手一翻,便被卡在一頁面上,用書籤作了標記。

「愛情,也許,在我的心裏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因為那上面用紅色的鋼筆着重標記着,劃了好幾條線。

他不知道此刻是什麼心情,腦袋你混亂分雜,有心疼有愧疚有許多無法言明的情緒,這情緒甚至讓他此刻心無法抑制的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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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愛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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