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還是這家店,角角落落跟往日一樣沒什麼變。

姜亦沉默的站在櫃枱前一動不動。

大男孩偷偷看了他一眼,猶豫着小聲說:「老闆,那是你朋友啊?」

「嗯。」

「噢,」他沒話找話的指著杯子,「她剛才還問起這杯子呢,貌似挺喜歡。」

姜亦目光微動,轉到白色杯身上,赫然入目的是簡單清爽的褐色長耳兔子。

很久以前深冬的平安夜,善良的小女孩憨笑着將毛絨兔子放到他手上,表情略帶羞澀和歉意,嘟嘟囔囔生怕兔子不合他心意。

「哎哎哎,老、老闆,你幹嘛抓着刀不放啊?!」

姜亦低頭,鋒利的刀片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肆意流了出來。

沒多大感覺似得撈過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隨後毛巾帶刀一次性扔進了垃圾桶,扭身往外。

「我走了,店你看着。」

「你、你不包紮啊?!」

午後燦爛光照下,大學附近這個點的大馬路沒什麼車輛往來。

姜亦朝着剛才來的方向狂奔,沒多久看到了葛戈,她走的很緩慢,步伐沒什麼力度,像被抽幹了精氣。

再不遠就是那輛黑色轎車,車旁站着李牧,黑色着裝,幾乎和車身融為一體。

他快速繞過來,開了後車門。

「站住!」姜亦厲聲道。

葛戈腳步一頓,臉色依舊微白,沒轉身,就那麼站着,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動。

光線很好,但總覺得沒什麼暖意。

身旁落了陰影,有人開口說話。

「我給你找個地方住。」

手腕被一把拽住,力道穿透骨子裏,透著絕對的堅持和倔強。

「走。」

葛戈被動的拉着走了幾步,隨後又停了。

大馬路邊上,大樹旁,風吹過,樹葉零星掉落。

李牧攔下他們,看了丟魂似得葛戈一眼,嚴肅道:「你不能走,不然席總那我不好交代。」

又把視線調轉到姜亦身上,「放開她。」

「你覺得有這可能?」

姜亦沒什麼表情,走過地獄的人,身上再不會有明亮,那種特有的黑暗物質將他牢牢包圍,襯著臉上猙獰的疤痕,更加的陰冷。

「她不能走。」李牧淡淡和他對視,態度堅決,「要走也不能從我這裏走。」

僵持着,氣氛凝重,一觸即發。

姜亦已經不同往日,到了這個時間他已經沒有什麼是豁不出去的。

時間教會了他,失去的一直在失去,得到的卻從未得到。

過了很久,葛戈輕輕開口:「我來說。」

她抬頭看李牧,眸光清冽,「我來跟他說。」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主動撥出那串號碼。

電話很快通了,裏面難得熱鬧,似乎在開會,一幫人正爭執着什麼。

「今天怎麼會來電話?」他說,聲音乾淨,透著訝異,還有一份隱隱的愉悅。

手腕上的力道一直在,葛戈藉著這股力量利落開口:「我見到姜亦了。」

風還在吹,樹葉還在飄落,藍天上白雲遊盪。

裏面的爭執也還在繼續,席慕禮卻失了聲。

「我見到姜亦了,」葛戈側頭看着遠處,行人寥寥,「我和你之間該記的沒有,該忘的沒忘,就到這吧。」

席慕禮靠坐在皮椅上,俊秀的臉上只剩了麻木,目光隔着鏡片看不分明。

他微微低着頭,聽着電話里的風聲,過去很久,傳來一記撞擊聲,風聲繼續著,再沒有其他。

該記的沒有......

右手一松,名貴的金色鋼筆落了地,一旁的秘書撿起來放到他桌上。

「席總?」

席慕禮繼續聽着電話,「今天會議到此結束,剩下的過幾天討論。」

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電話里又有聲音傳來,「席總?」

席慕禮單手揣在口袋裏,朝辦公室走,「這是連手機都扔了。」

頓了頓,「走了?」

「是。」

「在哪裏找到的他?」

「大學附近,開了飲品店。」

大學附近......席慕禮對他們的大學生活也是有一定印象的,只是這樣的印象都堆疊在他們兩人的回憶上,帶着青澀和甜味,賜予他不甘和嫉憤。

這是個很簡單的單身公寓,一切設施從簡,收拾的很乾凈,也可能是沒什麼東西的問題,想亂也亂不到哪去。

鞋櫃里就一雙鞋,他扔給葛戈。

「坐會吧,我去給你問問對面的房子。」

「等一下。」

他們站在門口,姜亦垂著頭,徒留一個生硬的側影。

葛戈看着他,低聲道:「你先不跟我聊聊嗎?」

過了半晌,姜亦微微抿唇,緩慢轉頭,視線碰撞,那些固執堅守的東西瞬間被打破,碎裂翻飛。

「你確定要聊?」語音淡淡的,沒有絲毫起伏,「你還能聊什麼?」

葛戈整個人瞬間繃緊,彷彿被人用刀子狠狠頂了一下。

他們還能聊什麼?說出來的東西都將是毀天滅地的,明明連自欺欺人都快撐不下去了。

「你休息會吧!」他說。

門開啟,又被關上。

葛戈木木的站了會,轉身在這方天地間走動,地方不大,走哪都能一眼看全。

大白天卧室里還拉着窗,光線昏暗而壓抑。

視線不佳的室內,她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兔子,躲在被子下,只微微露著一個頭,毛茸茸的腦袋,薄薄的長耳朵。

像個孩子似得躲在被窩裏。

葛戈吐了口氣,走過去將兔子拿出來,拍了拍肚子,又拽了拽胳膊,隨後難受的跪坐在地上,將臉深深的埋進去。

姜亦回來時面對空蕩蕩的客廳,目光頓時一凝,快速巡了一圈,在卧室撞上要死不活的人,才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你在這做什麼?」

葛戈坐在床沿,抱着兔子,低着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啞啞的道:「這是你特意去拿回來的。」

「嗯。」

「我前兩天也去過,發現了。」

「是嗎?」

葛戈抬頭看他,「我一直在找你,問過很多人你的去向,還去找過獄警,但誰都不知道。」

姜亦:「去收拾屋子吧,時間會不夠。」

片刻,將兔子重新放回床上,葛戈點頭,「好。」

對門原本住着一對小情侶,前兩天才搬走,房子還沒被租出去,一切都挺順利。

缺很多東西,姜亦外出的時候順便把最基本的都給帶了回來。

整個下午都在做打掃,兩人間一句對話都沒有,陌生到不如路人。

「你有錢嗎?」

傍晚時分,很累,出了汗,彼此形象都略顯狼狽。

葛戈看他,「怎麼了?」

「問問。」

葛戈沒說話。

「怎麼?」姜亦挺了挺身子,目光灼灼,「這幾年都靠他養著?你連工作都沒?」

朝南的房子,採光不錯,緋色夕陽自窗外落進來,滿室的紅。

空間不大,視覺上的暖意因着這麼一句話降了下去。

葛戈把玩著自己的手指,表情微動,輕輕的勾了下嘴角,聲音飄忽,「是啊,靠他養著。」

姜亦喉結緩慢的上下滑動,瞪着她的視線蒼涼又憤恨。

快速掏出錢夾將裏面的現炒一股腦的扔到她面前,動作凌亂而莽撞,最後索性連錢夾都扔了,扭身走出去,大力甩門。

葛戈臉上的無所謂因着他的離開緩慢消失,在原地站了很久,夜幕徹底降臨,她蹲下身,將地上的錢一一撿起來,重新放進錢包。

黑色的錢包,眼熟的款式,某個角落有張小小的照片,已經有點泛黃,遺留着時間的痕迹。

少男少女笑容滿面,那時的他們已經歷不少,卻還有力氣笑。

葛戈伸手戳了戳小姜亦的臉,眼眶微微濕潤,「找不到自己了,怎麼辦?」

這晚上葛戈在客廳坐了一夜,天亮不久,有人敲門。

是姜亦,換了身衣服,但看臉色也不是很好。

他走進來,將手上拎着的早餐放到桌上,轉向葛戈。

「睡的還好嗎?」

葛戈點頭,「還成。」

他雙手撐著桌子,表情猶豫,很久才低低道:「錢包還我。」

頓了頓,又補充,「錢給你,錢包還我。」

「錢包很舊了。」她說。

「我知道。」

「換一個吧。」

姜亦微蹙眉,「趕緊還我。」

「因為照片嗎?」葛戈輕聲道:「那張照片我也想要。」

「只有一張。」他說:「那隻屬於我。」

「裏面也有我。」

姜亦:「你確定?我還是以前的我,那麼你呢?你還是嗎?」

買的小籠包,還帶了食醋,空氣里有微微的酸味。

姜亦伸手,不容拒絕,「拿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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