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04.元陽換命

不過半月，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除了海外十洲三島外其餘幾乎都知道虛陵唐家得到一顆血精藥王參，而傳言中沒有說它的功效是什麼，可單憑「藥王」這個名號，就足以讓一部分人失去理智。

虛陵洞天所在的峨眉縣突然多出許多陌生的修仙者，或登門拜訪表明來意，或暗自觀察竊竊私語，着實讓唐天敖感到有些焦頭爛額。

「那該死的畜生，居然讓它給跑了！」直到傳言傳到唐家人耳朵里的時候，才猛然發現獸欄里哪裏還有刺豪的影子「鬍子，吩咐家丁日夜輪班看守內宅，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出入！」鬍子姓黃，大名黃山，祖輩都在唐家擔任管家之職。

「族長，那唐墟~~」作為管家，即便所有人都忽略的事情，他都要清楚。

唐天敖聽罷眼神瞄向靜坐不語的唐遙，意在徵求意見，連唐文敖這個當爸爸的都被剝奪了父親的權利，更何況是他這個大伯。

「唐墟從未出過內宅，就連飯菜都是我直接差人送進去」唐遙眼皮都沒抬一下，潛台詞是「孩子交給你們，得餓死！」

「沒有別的事我先下去安排了」唐天敖示意黃山離開。

血精藥王參已歸唐家所有，秉著無主之物先得為主的道理，這些抱着不同目的來此的修仙者們究竟作何打算，唐文敖無從知曉，但以虛陵洞天今時今日的地位，那些散兵游勇是斷然不敢強取的。

一天之內，已有六波人拜訪唐府，有的直接表明來意，要用交換的方式換取血精藥王參的參須，這樣的買賣唐文敖自然來者不拒，倒也讓唐家換得幾種不常見的天材地寶，可另一種則明顯是來試探虛實，拐彎抹角不知所云，弄得唐文敖很是煩躁，卻又偏偏不能失了禮數。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唐天敖本以為這些人都抱着觀望的態度只想伺機分一杯羹而已，沒想到還是出事了。他的弟弟唐文敖，也就是唐墟的父親，在出門料理家族買賣的時候與客人發生了爭執，而且還被打成重傷，命在旦夕。

明眼人都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絕非偶然。

遲蕊安靜地坐在丈夫身邊抹眼淚，臉部和肢體都完好無損，可人已經徘徊在生死邊緣，唐文敖元神三段的實力雖然不算很強，但能將他傷成這副模樣，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唐天敖自問做不到。如果有這樣的高手插手，事情就會很棘手，幾根參須絕對滿足不了對方的胃口。

「大哥，嗚嗚~~」見到唐天敖，遲蕊失聲痛哭，她的年齡只有三十來歲，在修仙界活個幾千年是常有的事，這樣算來她其實沒比十六七歲的孩子大多少，實力也只有先天六段，若是普通人家倒還好說，可這是在虛陵唐家，不出意外的話剛嫁過來沒幾年就要面臨守寡的尷尬境地，怎能不讓她驚慌失措。

「弟妹莫急，我就這麼一個弟弟，決不允許他有事！」唐文敖握緊了拳頭，雙眼充血，好像下一刻就要出去找兇手拚命。可家族後繼無人，唐濱的實力和閱歷還無法替代自己，所以唐文敖還是忍住了。

在唐家的眾位長老中有位精通醫道的高手，這個人也是唐墟心裏最痛恨的那位，唐維。

從事發后，唐維就一直在為唐文敖檢查病情，也許是找不到病根，或是不敢相信，唐維的表情變換了好幾次，時而驚訝時而皺眉，眉間已經皺出三道細褶夾雜着汗珠。

「維長老，您看」唐文敖輕聲詢問，生怕打攪了唐維。

唐維將手指從病人的手臂上拿開，捋捋顎下的鬍鬚，眯成一條縫兒的眼睛緩緩張開「老夫一生瞧病無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蝕神盅』！」

「蝕神盅？」其他長老們嘴裏也都默念這個名字，在記憶中搜尋。

「從病情來看，肢體毫無損傷，元嬰也沒有不良跡象，可氣血脈動卻比常人慢上數倍，幾乎接近假死狀態，這種盅出自昔日魔王蚩尤摩下北部鬼眾之巫法，用一種名叫啖精蛆的毒蟲體液作主料，加上幾種發酵之物釀製而成，其味類酒，揮發到空氣中，聞者中盅，中者必死，施盅者所能控制的就是受盅者死前的狀態，說白了就是對方心情好的話，受盅者死前能少受點罪。」

「不管它是什麼，有沒有醫治之法？」唐天敖現在只關心自己的弟弟能不能活命。

「醫治之法嘛，有倒是有，不過~~」唐維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來。

「你倒是說呀，無論需要什麼，大不了賠上我這條老命！」對自己的親弟弟，唐天敖可以付出一切。

「此舉萬萬不可！」眾位長老自然不能放任唐天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就是家主想付出生命也無濟於事」唐維嘆口氣道「蝕神盅無葯可醫，啖精蛆蟲的體液能追尋經脈進入心臟之中消化精血，在發酵物的升華之下轉變成一種精神毒素，然後在施術者的操縱之下進入泥丸宮中腐蝕元神，除非受盅者修為突破合體期，不然精血乾涸，一樣回天乏術。」唐維將蝕神盅的毒性娓娓道來。

「難道就這樣看着二弟被毒盅腐蝕致死？」多少年了，唐天敖身為一家之主，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可如今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就要在自己眼前被人害死，自己卻無能為力，前所未有的負罪感和無力感終於讓淚水決堤。

「家主節哀！」唐維一躬身，便要離開。

就在眾人準備商量後事的時候，一個響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猶如一聲驚雷劈散了屋子裏沉悶的氣氛。

「沒人可以讓我爸死！」門口站着一個臉色疲憊的少年，是唐墟。當唐文敖出事的時候，唐遙並沒有通知唐墟，可如今父親即將離逝，又怎能不讓兒子來看最後一眼。通過傳音之術，唐遙將唐墟叫來，也正好聽見了唐維對病情的闡述。

「你又放棄了么？就像當初放棄我媽媽~」悲戚的聲音卻帶着明顯的鄙夷和痛恨，唐維這麼大歲數，在休養方面絕對遠超常人，自然不會跟一個晚輩計較，而且作為家族長老，與自己晚輩發生口角，那是相當沒涵養的事情。

「墟兒，不許冒犯唐維長老」唐遙出言勸解，但在語氣上完全沒有責備的韻味。

唐墟伸手撥開唐維，來到已陷入昏迷的父親身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兒子不孝」潸然淚下，其實在唐墟心裏還封存着兒時的記憶，父親的疼愛永生難忘。

「就讓兒子來換回你的性命」唐墟的話讓眾人為之側目，事前唐維已經說過回天乏術的話，而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唐墟卻要當着眾人的面要顛覆這個事實。

「我知道你的孝心，也讚歎你的博學，如果文敖在那邊能知道的話，一定會瞑目了。」唐維心平氣和地安慰唐墟，論起輩分來，他還是唐墟的三爺爺。

「唐維長老，照你的話說，難道還有醫治之法？」唐天敖聽出弦外之音，不禁問道。

「有倒是有，可是等於沒有」唐維有些為難「這種方法名叫『元陽換命』，是比『三草還魂術』更高一層的法術，只是這代價比草木要大上太多，而且成功幾率比『合歡續脈『更加渺小。」

「什麼代價？」嘴上詢問，但不僅是唐天敖，所有在場之人單單通過元陽換命這四個字就隱約猜到，這所謂的代價究竟是什麼。

「元陽就是未滿二十歲男孩的心臟精血，也是俗稱的命元，只有那些邪道修仙者才會藉助這種法術為自己續命，受血者無論成功失敗都沒有任何傷害，但男孩就~~」唐維沒有說下去，意思很明白。

「不可！」唐遙清楚，如果此時再不出來阻攔，那說不定這幫人沒準還真會答應唐墟這樣做「你也是唐家的子孫，你和你父親同樣重要！我唐家雖然不能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但也一定會為文敖報仇雪恨！我就不相信，誰能殺了我的侄子還能逍遙過市！」

「二奶奶」唐墟起身拉住唐遙的衣角。

「我知道我也許還會活很久，但是如果我在下一刻死去，也一點也不懼怕」眼睛裏的淚水不知何時被抹去，有那麼一瞬間，唐遙甚至從自己的侄孫眼裏看到一種悲愴滄桑的感覺。

這一刻，包括唐天敖和唐維在內的所有家人都不得不承認，從前的所做所為確實愧對唐墟，多好的孩子，多麼孝順的兒子，如果現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兒女又會作何打算？他們不敢下定論。

凡人怎麼了，凡人就沒有感情嗎？凡人就不是人嗎？有這麼一秒鐘，全家人都在向這個孝順的孩子懺悔。

「墟兒，你是文敖唯一的兒子，也是他的希望，你不能這麼做，而且這個風險太大，萬一失敗了，你們父子二人都得送命」唐遙頓了一下又道「你要放棄月蓮嗎？不要忘記，她還在等你！」

想到月蓮，唐墟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對不起了月蓮」

「你！」見唐墟倔強如斯，唐遙氣得說不出話來。

「二奶奶，我有九成的把握，只能麻煩您告訴月蓮，我很愛她，可是我已經失去了母親，我不能再失去父親。」

「月蓮也不能失去你呀！」唐遙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可惜唐墟接下來的話讓唐遙無言以對。

「父親也許會再有一個兒子，而我，只有一個父親！」

遲蕊早已停止了哭泣，唐墟的話也感動了這個後來的媽媽，其實遲蕊從來沒有怠慢過這個兒子，只是唐墟根本不接受她，可是現在，在唐墟面前，為了這樣一個兒子守寡，似乎並不是很難忍受的事情，女人在關鍵時刻終究是母性的光輝站在了價值觀的頂點。

「孩子，你還有媽媽，雖然我只是個后媽，可是……」遲蕊伸手想要摸一下唐墟的臉，可唐墟的心裏並沒有接受，微微躲開，看向遲蕊的眼睛已經不那麼反感。

「好好照顧我爸，也許下輩子我會叫你一聲媽」唐墟第一次這麼溫順地對遲蕊說話，可惜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都出去吧」唐天敖從懺悔中醒來，感激地看了唐墟一眼，支開了眾人，將這最後的時間留給唐墟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