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龍王廟

第四十三章 龍王廟

誰知這麻子居然很快就出來了,已喝得醉醺醺的,扶著個十七八歲少女的肩,大聲問夥計,洗手的地方在哪裏。

原來他喝得太多,想找條出路。

郭大路沉住氣,看着他下了樓,等半天也沒看見他上來。

莫非他已發現了我在這裏乘機借尿遁了?」

郭大路終於沉不住氣了,正準備追下去。

但這時他眼角已瞥見街對面有個人低着頭往前走,正是這麻子,他果然溜了。

郭大路一着急,人已從窗子裏竄了出去,酒店中已有人大叫起來,還以為這人想跳樓自殺。

那麻子也回頭瞟了眼,身子閃忽然鑽進了對面家糧食坊,糧食坊的門口堆著一口袋一口袋的面,一筐子一筐子的米﹑小米﹑雜糧,還有流鼻涕的頑童正在門口踢毽子。

等郭大路趕過去的時候,那麻子又人影不見了。

店裏的夥計和掌柜的,閑着沒事做,正倚著櫃枱在下棋,看他們悠悠閑閑的樣子,絕不像剛看到有人闖進去的樣子。

這兩人莫非也和那麻子串通好了﹑準備演出雙簧給郭大路看?

但郭大路這次卻學乖了,根本就不進去問,卻躲在旁邊,招手將那個流鼻涕的小孩子叫了過來,摸出串銅錢帶着笑道:「我問你的話,你若乖乖的回答,我就把這串錢給你買糠吃。」

這小孩一隻手拿着毽子,一隻手擦著鼻涕,眼睛卻已盯在這串錢上。

無論是大人也好,是小孩也好,看見錢不喜歡的祇怕還沒有幾個。

郭大路道:「你聽明白了嗎?只要你說實話這串錢就是你的。」

這孩子立刻用力點頭,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爹爹告訴我小孩子若是說謊,將來舌頭會爛掉的。」

郭大路拍了拍他的頭笑道:「不錯說實話的才是好孩子,這糧食坊是不是你家開的?」

孩子點點頭,道:「我們家有好多好多大米,吃一百年都吃不完!」

郭大路道:「你們家裏是不是還有個麻子?」

孩子眨眨眼好像覺得很奇怪道:「你怎麼知道的?」

郭大路笑了,要騙出個小孩子的老實話來的確不太困難,但大人騙小孩畢竟也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所以他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先把一串錢塞到孩子手裏,才帶着笑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麻子,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這孩子也笑道:「當然能,他剛纔進去馬上就會出來的。」

郭大路道:「他真的會出來?」

孩子點點頭眼珠了轉,忽又笑道:「現在他已經出來了。」

他一隻手緊緊抓着那串錢,卻拋開了手裏的毽子,去將剛走出糧食坊的麻子拉過來。

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麻子。

郭大路又怔住,又有點哭笑不得。

那孩子卻笑得很開心道:「他叫小三子是我的弟弟,從小就是麻子,我們家只有這麼樣個麻子。」

郭大路怔了半晌,掉頭就走。

只聽那孩子還在偷偷的笑着道:「小三子若是每個人看你一眼,都給我一串錢,我們就發財了,你將來也不必愁娶不到漂亮媳婦,只要有大把的錢就算你是個麻子也一樣有人搶著要嫁給你。」

郭大路又好氣又了笑,氣又氣不得,笑也笑不出。

他知道這孩子一定拿他當做個活瘟生,大笨牛。

他自己的想法也和這孩子差不了多少。

他回頭就看見會寶樓的夥計在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道」

「客官剛纔的帳是三兩六分銀子,剩下的鴨子還可以包起來帶回去!」

飯館夥計對個喝完酒就跳樓走了的客人,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

郭大路已經連火氣都沒有了,拿了錠銀子給他,忽又問道:「剛才那個派頭奇大的麻子你認不認得?」

夥計接着銀子,掂丁掂立刻陪笑道:「那麻子小的雖不認得,但跟他來的幾個粉頭,小的卻可以去替大爺叫來。」

郭大路道:「我要找的是那麻子,你以前難道沒見過?」

夥計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很奇怪:「這人究竟有什麼毛病,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他不要卻要找大麻子。」

郭大路懶得跟他多說了,他知道若是去問那些小姑娘,也一定問不出那麻子的底細來的。

這麻子倒真是個怪人。

他明明是在躲著郭大路,卻又偏偏總是在郭大路眼前出現,若說他不是故意的,天下又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這糧食坊的那夫妻兩個人既然都跟他有很密切的關係,他在這城裏想必也出耽了很久。

但別的人卻好像都沒有見過他。

他無緣無故的為郭大路送了價值千金的珍珠給水柔青,當然絕不會連一點企圖都沒有。

可是他的企圖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要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你就算騷破郭大路的頭,他也想不出個道理來。

他幾乎已準備放棄這個人了。

誰知就在這時。才扶著麻子下樓的那小站娘突然扭著腰從對面走了過來,而且還笑瞇瞇的看着郭大路拋著媚眼。

那店伙看看她,又看看郭大路悄悄扮了個鬼臉溜了。

做這種事的人很少有不識相不知趣的。

這時那小姑娘已走到郭大路面前,甜笑着道:「這位想必就是郭家的大少爺了。」

郭大路點點頭瞪着她道:「是不是那麻子告訴你的?」

這小姑娘也點點頭媚然道:「我叫梅蘭是留春院裏的,以後還得請郭少爺多捧場。」

郭大路道:「你若能替我找到那麻子,我就天天去捧你的場!」

梅蘭眨眨眼道:「真的?」

郭大路道:「說話不算數的是王八。」

梅蘭又笑了,笑得更甜,道:「我來找郭少爺正是為了那位麻大爺有話要我轉告。」

郭大路道:「什麼話?」

梅蘭道:「他說他今天晚上三更時在大明湖東邊的龍王廟裏等你,他還說…還說…─」

郭大路急着問道:「他還說什麼?」

梅蘭曝笑着道:「他還說你若是沒膽子不敢去也沒關係。」

她忽又婿然一笑,道:「現在郭少爺已經可以找到他了,郭少爺你說的話,也得算數呀!男人做了王八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這打扮成小妖怪一樣的女孩子,終於又扭扭的走了。

臨走時還沒有忘記將留春院的地址告訴郭大路。

郭大路這才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他為什麼不能沉住氣等,等等這小妖精先說出那麻子要她傳的話呢?他為什麼總是會莫名其炒的為自己找來很多麻煩?

可是那麻子卻更莫名其妙。

他明明在躲著郭大路卻又要約郭大路見面。

難道這也是個陰謀圈套?

難道他已在那龍王廟裏安排了埋伏,等著郭大路去自投羅網?

他雖然好像對郭大路的事情知道得很多,郭大路以前卻連這個人都沒見過,更絕不會有什麼恩怨。

他費了這麼多心機,花了這麼多本錢,目的究竟是什麼?

郭大路嘆了口氣,咀喃道:「十個麻子九個怪,看來這句話倒真的一點也不錯。」

龍王廟。

有水的地方,好像都有龍王廟。

龍王廟就像是土地廟一樣已成了聾子的耳朵,只不過是個地方的點綴,既沒有什麼香火,也沒有道士和尚。

這龍王廟也一樣。

郭大路是坐驢車來的。

因為他既不認得路又想節省些體力,好來對付那麻子。

趕車的是個老人白髮蒼蒼,還駝著背。

郭大路本來不想坐這輛車的,怎奈別的車把式晚上都不肯到龍王廟這種荒僻的地方來。

這條路的確不好走,又黑黝黝沒有燈光。

趕車的老頭子一路上都像在打磕睡,到了這裏忽然「的兜」一聲勒住了驢子,回頭道:「一直往前走就是龍王廟,你自己去吧。」

郭大路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不直送我到門口?」

駝背老人突然笑了笑道:「因為我這條老命還想再多活兩年。」

夜色清冷,他的笑看來竟有點陰森森的樣子。

郭大路皺皺眉道:「難道你送我到了那裏就活不下去了?」

駝背老人笑得更詭秘,淡淡談道:「今天晚上到那裏去的人祇怕很難活着回來,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郭大路道:「今晚有什麼不同?」

駝背老人忽然不說話了,眼睛卻直勾勾的瞪着郭大路背後的夜色,就好像忽然看見了鬼似的。

郭大路背脊也有點發毛了,也忍不住轉過頭去看。

夜靜無人,風吹着柳條在黑暗中看來的確有些像是一個個幽靈鬼影在張牙舞爪。

但那最多也只不過有三分像鬼,已很少有人會被真的嚇倒的。

郭大路失笑道:「你只管放心送我去,你若死了我…。」

他語聲突然停頓。

因為等他回過頭來時,那趕車的駝背老人竟已不見了。

遠方也是一片黑暗,非但看不見人,就算真的有鬼,也一樣看不見。

這駝背老人怎麼忽然不見?難道已被黑暗中等著的噬人惡鬼捉走?

一陣風吹過,郭大路竟也忍不住機伶伶訂了個寒顫,說道:「好你不在,我就自己趕車去。」

一個人在黑暗無聲時聽聽自己說話的聲音,也可以壯膽的。

他跳上前座,找著了馬鞭,揮鞭趕驢。

誰知這驢子四條腿就好像釘在地上一樣,死也不肯再往前走!難道連這驢子也嗅出了前面黑暗中有什麼兇惡不樣的警兆?

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莫說鬼會吃人,人也會吃人的。

郭大路人地生疏,就算真的被人吃了連訴冤的地方都沒有,連屍骨都找不着。

若是換了別人應付這種情況,最好的法子就是趕快回頭走找個地方,喝兩杯熱酒再找張舒服的床先睡覺再說。

只可惜郭大路偏偏也有點騾子脾氣,你若想要他往後退他就偏要往前走。

就算前面真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的。

「你既不肯走,我也有腿,我難道不能自己走?」

他索性跳下車邁開了大步。

「龍王廟是不是真的就在前面呢?」

他還不知道,也看不見屋影。

前面空蕩蕩的什麼都看不見,無論誰約會都不會約在這種鬼地方的。

除非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

郭大路挺著胸冷笑着,身後忽然響起了種很奇怪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人在長嘶。

他回過頭才發現那隻不過是驢子在叫,這頭驢子也像是見了鬼似的,不知何時已掉轉頭,飛也似的向來路奔了回去。

郭大路冷笑,喃喃道:「我不是驢子,你嚇得了它卻嚇不到我的。」

他回過頭還是嚇了跳。

前面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已多了盞燈籠一條人影。

燈籠居然是綠的,慘碧色的燈光,照在這個人的身上﹑腳下卻照不到他的臉。

他頭上戴着頂又寬又大的斗笠,藏得很低幾乎將整張臉都蓋住了。

但郭大路卻已看出他絕不是那麻子。

因為這人只有一條腿,他一腿已齊膝而斷裝着個木腳。

可是他來的時候,居然還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遠遠的站在那裏一隻手提着燈籠,另一隻手上提着根黑黝黝的棍子也不知是木頭削成的,還是鐵打的。

他雖然只有一隻腳但站在那裏,卻是氣度沉凝穩如泰山!

三更半夜時,四野無人處,突然看到這麼樣個人出現在面前,無論誰都難免要一吃驚。

但郭大路非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而且還微笑着向這人點了點頭,只要別人還沒有傷害到他,他無論對什麼人都總是很友善。

這獨腳人居然也向他點了點頭。

郭大路道:「我姓郭叫郭大路,大方的大上路的路。」

獨腳人冷冷道:「我並末請教尊姓大名。」

郭大路笑道:「但我們能在這種地方碰到,總算是有緣。」

獨腳人道:「你怎知我是碰巧遇見你的?」

郭大路道:「你難到不是?」

獨腳人道:「不是。」

郭大路道:「難道你本就是特地來找我的?」

獨腳人道:「是。」

郭大路道:「找我幹什麼?」

獨腳人道:「要你回去。」

郭大路道:「回去?回到那裏去?」

獨腳人道:「從那裏來就回到那裏去。」

郭大路眨眨眼道:「你是不是想不讓我到龍王廟去?」

獨腳人道:「是。」

郭大路道:「為什麼?」

獨腳人道:「那是個不祥的地方去的人必然有禍事。」

郭大路笑了,道:「多謝指教只不過,我們素不相識你又何必對我如此關心?」

獨腳人道:「你一定要去?」

郭大路道:「是。」

獨腳人道:「好先擊倒我,再從我的身上跨過去吧?」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原來你是特地來找我打架的。」

獨腳人再也不說什麼,突然一揮手,手裏的燈籠就冉冉的飄起了,不偏不倚剛好插在道旁的根柳枝上。

郭大路失聲道:「好手法就憑這手,我就未必打得過你。」

獨腳人道:「你現在還來得及回去。」

郭大路又笑了,道:「就因為我未必打得過你,所以我才打:若是我有必勝把握打起來還有什麼勁?」

獨腳人慢慢的點了點頭道:「好有種,我從不殺有種的人,最多只砍斷他兩條腿。」

郭大路笑道:「我最多只砍斷你一條腿因為你只有一條腿。」

他本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本不願說這種尖酸刻薄的話。

但現在他已發現,那麻子﹑駝子,和這獨腳人都是早已串通好了的,而已設下了圈套在等着他來上當。

現在他已快掉了下去,卻連這是個什麼圈套都不知道。

這戰敵我明敵眾我寡打得未免有失公平。

郭大路的機會實在不多,就算故意說幾句尖酸到薄的話來激怒對方也是值得原諒的。

至少他自己已原諒了自己。

獨腳人果然已動了火氣,厲喝一聲,手裏的短杖夾帶着勁風,向郭大路橫掃了過來。

短杖最多才三四尺,他距離郭大路至少還有兩三丈。

可是他的手一揮短杖就已到了郭大路面前。

這杖來得好快。

郭大路手無寸鐵,根本就沒法子招架抵擋只有閃避。

但這獨腳人招式連綿,一招比一招急,一招比一招快,郭大路雖然看不出他杖法的路數但也知道這套杖法必定大有來歷。

江湖高手中,用短杖的向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乞丐一種是和尚。

乞丐大多屬於丐幫也就是俗稱的窮家幫,他們用的短杖通常都叫做打狗棒,這名字據說是昔日位姓查的幫主起的,但真的來源究竟出何處誰也沒有認真去考據過。

所以他們用的杖,就叫做「打狗棒」精巧變化詭異繁複,真正能夠將這套棒法學會的人一向不多。

這獨腳人用的招式卻是剛烈威猛銳不可當,其間的變化倒並個有什麼精妙之處。

郭大路在江湖中雖然嫩得多,打狗棒法總是聽人說過的。

他也已看出這獨腳人用的絕不是打狗棒法,就不會是丐幫的人。

郭大路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你瞞不過我的。」

獨腳人短杖突然慢了下來,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已有些殭硬。

他聽了這句話,為什麼會如此吃驚?

難道他本身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被人看破了行藏?

獨腳人的出手一慢,郭大路就快起來了。

他雙拳如風已搶攻人獨腳人的空門中,獨腳人的杖法就更施展不開。

高手相爭有時如名家對弈,只要有一著之錯,就可能滿盤皆輸。

突然間,郭大路連攻三拳,擊向獨腳人的胸腹,但等到獨腳人用招封架時,他招式突又改變揚手打落了獨腳人頭上的斗笠。

他若想打到獨腳人的頭當然辦不到。

但這斗笠又寬又大,何況任何人打架時都只會想着保護自己的頭,又有誰對頭上的斗笠放在心上。

斗笠落下,就露出獨腳人一張慘白的臉和一個光禿禿的頭顱,頭頂上還有九顆受戒的香疤。

郭大路凌空一個跟鬥倒退出七尺,大聲道:「我猜得不錯你果然是個和尚!」

獨腳人臉色變得更慘,突然跺了跺腳,短杖脫手飛出打落了枝上的燈籠。

四下立刻又恢復黑暗。

獨腳人的人影閃巳消失在黑暗中。

郭大路反而有點奇怪了!做和尚又不是什麼見不了人的事!就算被人看出了也沒什麼了不起,他為什麼偏偏要如此驚慌,甚至比被人認出他是個通緝的逃犯還緊張?」

郭大路實在想不通。

但現在他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哪裏還有工夫去想別人的事。

前面既然已沒有人擋路,他就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有地方,奇迹般亮起一片燈光。

燈光明亮,照出了一棟小小的廟。

龍王廟終於到了。

龍王廟雖然到但卻是誰在廟裏點起燈來的呢?

他為什麼要忽然在廟裏點起這麼多盞燈?

駝背老人﹑獨腳和尚,再加上那麻子這三個人不但做的事詭秘離奇,來歷也神秘難測。

看他們的武功行徑當然一定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

但卻偏沒有人聽說過他們,他們本身也好像根本就沒有名聲。

廟裏竟燃著七盞燈但卻沒有一個人。

這人既然點起了燈既然要郭大路找到這裏來,他自己為什麼又走了呢?

郭大路東張張,西望望就好像是個遊客似的輕鬆極了。

其實他心裏又何嘗不緊張?那瘋子這麼樣做當然不會是跟他鬧着玩。

誰也不會費這麼多心機,花這麼大本錢,專跟一個人開玩笑。

現在郭大路只等着他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說出自己的目的來。

那刻必定是兇險很可怕。

說不定那就是決定郭大路生存死亡的一剎那間。

等待本就是件很痛苦的事,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麼。

郭大路剛嘆了口氣,神案上的一盞燈突然滅了。

這裏並沒有風,一盞燃得正好的燈怎麼會無緣無故熄滅?

郭大路皺了眉走過去仔細看了半天,才發現這盞燈突然熄滅,只不過是因為燈里的油已枯了。

燈雖是自己熄的,但神案下部好像有樣東西在不停的動不停的抖。

郭大路立刻後退三步沉聲道:「什麼人?」

沒有回應但神案下的那樣東西,卻抖得更厲害抖得覆案的神幔都起了陣陣波紋。

郭大路突然衝過去把掀起了神幔。

他自己也怔住。

在如此深夜如此荒僻的地方,

這陰森詭秘的龍王廟裏陳破的神案下,竟有個十六七歲美如春花的小姑娘。

為了要到這裏來郭大路也不知遇着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甚至幾乎可以說是冒了生命的危險。

這神案下藏着的,無論是多兇險的埋伏多可怕的敵人他都不覺得奇怪。

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遇見的竟只不過是這麼樣一個小站娘。

她看來是那麼嬌小那麼可憐身上穿的衣服又單薄得很。

她全身抖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

看見郭大路,她抖得更厲害,雙手抱住了胸,全身都縮成了一團,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懼和乞憐之意,好容易才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幾個字:「求求你,饒了我吧…!」

郭大路卻還是怔在那裏,也過了很久才能說得出話來。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的?」

小姑娘嘴唇發白顫聲說道:「求求你…。饒了我吧…。」

她顯然已被嚇得連魂都飛了,除了這兩句話之外,已不會說別的。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你用不着求我,我可不是來害你的。」

小姑娘瞪着他,過了很久,才漸漸回過神來道:「你─一─你難道個是那個人?」

郭大路道:「那個什麼人?」

小姑娘道:「把我綁到這裏來的人。」

郭大路苦笑道:「當然不是,你難道連綁你到這裏來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小姑娘咬着嘴唇道:「我……我根本就沒有看見他。」

郭大路道:「那末你是怎麼來的呢?」

小姑娘眼圈已紅了好像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郭大路逼緊道:「我早就說過我絕不傷害你,所以現在你已用不着害怕,有話慢慢說也沒關係。」

他不安慰她反而好,這麼樣一安慰她,這小姑娘反倒掩住臉失聲痛哭了起來了。

郭大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要叫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大哭一場無論什麼樣男人都可以做得到。

但要叫她不哭,就得要有經驗很豐富的男人才行了。

在這方面郭大路的經驗並不豐富。

所以他只有在旁邊看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小姑娘才總算抽抽泣泣的停住了哭聲。

郭大路這才鬆口氣柔聲道:「難道你連自己是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小姑娘還是用手矇著臉道:「我本來已睡著了後來突然醒過來時已經在這地方。」

郭大路道:「你醒過來的時候這裏難道沒有別的人?」

小姑娘道:「這裏又黑又冷我實在怕得要命,幸好總算在桌上摸到了塊火石…」

神案的燈旁邊果然有副火石火刀。

郭大路道:「所以你就將這裏的燈全都點着了?」

小姑娘點點頭。

郭大路總算明白了件事情,但卻又忍不住問道:「剛纔這裏既然沒有人你為什麼不乘機逃走呢?」

小姑娘道:「我本來是想逃走的,可是一出了門外面更黑更冷,我……我連一步都不敢往外走了。」

直到現在她身子還在輕輕的發抖但說話總算已清楚了些。

一個足不出戶的閨女,醒來時忽然發現自己在破廟裏,居然還沒有嚇得發瘋,已經是奇迹了。

郭大路看着她,目中充滿了憐措之意。

她的手雖然還是矇著臉,卻也已在指縫裏偷偷的看着郭大路。

郭大路看來的確不像是個壞人的樣子,非但不像也的確不是。

他本來想叫她從桌子下站起來的,但剛伸出手又立刻縮了回來。

她模樣雖然長得嬌弱但卻已發育得很成熟。

她身上穿的衣服單薄得可憐。

她的手既已在蒙住臉,就不能再去掩住別的地方。

燈光還是很明亮。

郭大路非但不敢伸出手,連看都不敢再看了。

就在這時另盞燈也熄滅。

第三盞燈熄得更快,這些燈里的油彷彿本就已全都將盡。

忽然間,七盞燈全都滅了。

那小姑娘「吁」一聲,已驚呼著撲人了郭大路的懷裏。

黑暗中,郭大路驟然間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心跳立刻就加快了兩倍。

他立刻警告自己:「你是人,不是畜牲你千萬不可乘人之危,千萬不能做這種事。」

「非但不能做,連想都不想,否則你非但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對不起燕七。」

他心裏在警戒自己,心想要控制自己可是個人身上有很多地方,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第一個地方就是他的鼻子。

處女的幽香發澤間的甜香,陣陣隨着呼吸,鑽人他的心。

再加上懷抱間那溫香柔軟的感覺。

再加上這要命的黑暗。

不欺暗室,這句話說來雖簡單,只有體驗過這種情況的人才能知道那是多麼不容易。

郭大路不是聖人也不是神,若說他在此時此刻還能不分心那就是騙人的。

可是卻有股更強大的力量使得他居然能控制住自己。

這力量既不是神也不是別的,而是他對燕七那種深摯純厚的感情。

他並沒有推開這小姑娘。

他不忍。

這小姑娘伏在他懷裏就像是一隻受了無數折磨和掠嚇的小鴿子,終於在滿天風雨中,找到個可以安全棲息的地方。

郭大路輕輕攢住她的肩柔聲道:「你用不着害怕,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道:「真的?」

郭大路道:「當然是真的而且現在就可以送你回去。」

小姑娘道:「可是…─你三更半夜到這裏來定有很重要的事,你怎麼能放下自已的事送我回去呢?」

郭大路暗中嘆了口氣。

他能到達這地方實在不容易,要他就這樣走了之他實在不甘心。

那麻子說不定隨時會來的,他說定定隨時都能得到燕七的消息。

但現在他已無選擇的餘地。

一個男子漢活在世上,非但要「有所不為」還得要「有所必為」,這其間的選擇當然很難,且非但要有勇氣,還得要有信心。

他又拍拍這小姑娘的肩道:「現在天已經快亮了,你父母若發現你失蹤定會很着急,別的人若知道你一夜沒回去更不知會有多少閑話。現在你年紀還小也許還不知道閑話有多麼可怕,可是我知道。」

那些閑話有時非但可以毀掉一個人的名譽,甚至會毀掉她的。想到這裏,郭大路更下定決心斷然道:「所以我現在非送你回去不行。」

小姑娘忽然緊緊抱住了他過了很久才柔聲道:「你真是個好人,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你這麼好的人。」

「我的家就在前面那條巷子裏,右邊的第三家,前面種著棵柳樹的那扇門。」

巷子裏很安穩。

東方剛剛出現曙色照着青石板上的露水。

郭大路輕輕道:「他們一定還沒有發現你失蹤,你能不能溜得進去不讓他們知道?」

小姑娘點點頭道:「我可以從後門進去,我住的屋子就在那邊。」

郭大路道:「你最好換間屋子睡,最好找個年紀大的老媽子陪。」

他想了想補充著道:「這兩天晚上,我會隨時在附近來看看的,說不定我還可以替你查出來,誰是那綁走你的人。」

東方的曙色,照着他的臉,照着他臉上的汗珠就彷彿露珠般晶瑩明亮。

他臉上也彷彿在發着光。

小姑娘仰著臉凝視着他忽然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叫什麼名字?難道你永遠不想再來看我了嗎?」

郭大路勉強笑了笑柔聲道:「我是個浪子,又是個很隨便的人,若是與你來往也一定會有別人在背地說閑話的。」

小姑娘道:「我不怕。」

郭大路道:「可是我怕。」

小姑娘眨着眼,道:「怕什麼?」

郭大路沒有回答,又拍了拍她的肩道:「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怕的是什麼了,現在你趕緊乖乖的回房,好好睡一覺,最好能將這件事完全忘掉。」

小姑娘垂下頭,過了很久,才輕輕道:「你走出這條巷子最好向右轉。」

郭大路道:「為什麼。」

小站娘也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忽然抬起頭,暢然笑道:「你真是個好人,好人是永遠不會寂寞的。」

晨霧已升起。

初夏的清晨風中還帶着些寒意。

但郭大路心裏卻是溫暖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虧負別人,沒有虧負那些對他好的朋友,也沒有虧負自己。

無論誰能做到這點都已很不容易。

他仰起頭,伸了個懶腰,長長吐出口氣。

「這天真長。」

在這天裏發生的事,幾乎每件都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那個神秘的麻子﹑那個突然在黑色中消失的駝背老人﹑那個武功極高來歷詭秘的獨腳和尚﹑還有這可憐又可愛的小姑娘。

這些人的出現,也全都出乎他意外。

他也遭遇了很多危險,受了很多氣還是連點燕七的消息也沒有得到。

可是他已有了收穫。

他做的事雖然並不希望別人報答,但卻已使自己心裏溫暖愉炔。

好人永不會寂寞,行善的人也是有福的。

「你出了這條巷子最好向右轉。」

郭大路並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但他卻還是向右面轉了過去。

他立刻發現件很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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