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V章

殷凜俯下身，替榮康將松垮的大衣重新牢牢裹緊。天空下着細雨，溫度一夜驟降，榮康縮在殷凜身旁，不著痕迹的用手抓着他衣角，他站得筆直，沒有泄露半點脆弱，只有抓緊衣角的手指，表露着他藏在心底的依戀。

「爸還沒來嗎？」

殷凜盯着大橋的盡頭，在雨霧遮擋下，車輛僅留下一幅輪廓，「快來了，高興嗎？」

「高興！」榮康用力點頭，半晌似乎想到什麼，皺着小臉沮喪道，「不過我不想見到姐，她肯定會說爸對她很好，爸肯定還給她講了睡前故事——」他狠狠揉了一把臉，捧著下巴，「我也要聽爸講睡前故事，就我一個人聽！」

「你姐呢？」

「她已經聽過了！」

「你沒聽到很生氣，她以後沒聽到也會很生氣的，你想看她生氣嗎？」

「不想……」榮康耷拉着頭，「那好吧，姐也可以聽。」

殷凜欣慰，「你們要有福同享，這樣才能兩個人都高興，知道嗎？」

「知道了！」

橋上車輛通行並不多，平素就戒備的檢查再度升級，殷凜撐著傘，身邊除了榮康別無他人，他們等待在橋這頭，殷切盼望着對面人的歸來。

等待是件美好的事，尤其你等的是心心念念無法忘懷之人。

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過關處，後車門開啟，沈鳴牽着榮華下了車，他似乎在跟榮華說什麼好事，兩人都笑得很高興，完全沒有將要離別的沉悶氣氛。

沈鳴笑着抱起榮華，怕雨水沾濕了她的衣服，結果他一扭頭，就看見殷凜牽着榮康站在那裏，看樣子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榮康撒丫子跑向沈鳴，整個人跟脫韁的野馬差不多，泥水濺得滿身都是，他恍然未覺地想抱住沈鳴，結果沈鳴卻一閃身避開了，榮華捏著鼻子，朝榮康做了個鬼臉，「真臟。」

榮康笑臉一下就垮了，委委屈屈的盯着沈鳴，彷彿在控訴你竟然會嫌棄自己兒子！

沈鳴無奈，心想衣服臟就臟吧，於是朝榮康伸手，跟小孩結結實實來了個擁抱，榮康偷偷對榮華擠了擠眼，再吧唧一聲響亮的親在沈鳴臉上。

榮華不甘示弱，更用力的吧唧連親了兩下。

榮康再親……

榮華再再親…………

沈鳴被糊了滿臉口水，只得將兩人一起拉開，一人頭上敲了一個暴栗，教訓道：「爸說過什麼，姐弟和睦相處，不許爭吵！」

榮康舉手，「我知道，父親剛才也說過，我跟姐要有福同享，兩個人才能都高興起來。」

沈鳴嗯了一聲，不得不看向已經走到身旁的殷凜。「真巧啊……」

「不巧。」殷凜定定注視着沈鳴，「我特地在這裏等你。」

沈鳴心想真沒趣，何必把事實戳破呢，表面卻無動於衷，淡定道：「是嗎？昨晚榮華吵著要在我那睡，我答應給她獎勵，又不能食言，才讓她在我那裏睡了一晚。」

「我不是來聽你解釋的，你有空嗎？我們聊一聊。」

「聊什麼？」

殷凜想了想，「聊昨晚你給榮華講的睡前故事。」

沈鳴：「………………」

半小時后，沈鳴跟殷凜坐在餐廳包廂內，殷凜點了沈鳴愛吃的菜，末了嘴角揚起微微的弧度，「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沈鳴不會天真到殷凜真想跟他談睡前故事，「你想說什麼？」

「睡前故事。」殷凜給沈鳴續好茶，「榮康剛才吵著也要聽，也許你該準備更多的故事。」

「我記性不好，記不住。」

「我準備了很多故事書，你可以照着念，榮華跟榮康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沈鳴隱隱猜到殷凜這些話背後的含義，他臉色沉了下來，冷道：「你什麼意思？」

殷凜指腹摩挲著杯壁，低着頭，臉有些微微發燙，「榮華榮康很想你，如果你能每晚都給他們講睡前故事——」

他沒能說完，沈鳴起身推開座椅，冷淡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手被殷凜一把抓住，沈鳴陰惻惻轉頭，聽見殷凜似乎很難為情的說：「……我聽徐谷說了。」

「他說你那次動手根本沒想殺我，刀口離心臟還有幾厘米距離，你完全沒必要犯這種錯誤。你……你是不是只想逼我放你離開？」

沈鳴沉默。

殷凜又迫切追問道：「沈鳴，是真的嗎？」

沈鳴皺眉，微微閉眼，無奈道：「是跟不是有區別嗎？」

「當然有，你不清楚那一刀對我的意義，我本來不再抱任何希望了，但你不想置我於死地，說明事情還沒到我想的絕境，我……我始終放不下你，沈鳴，我真的不想就這樣結束，這幾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

「——夠了！」

「難道你不是嗎！你真的能忘掉以前所有的事，忘掉我這個人的存在，還有榮華跟榮康，你就不想念他們嗎？就算你真的想舍掉過去，那為什麼沒有任何的實際行動，你應該重新發展新的戀情，整整四年，你都是孤身一人，難道是因為你更習慣孤身嗎？真相恐怕未必是這樣吧！」

沈鳴目不轉睛，聽殷凜繼續道：「沈鳴，你心裏明明還惦記着往事，為什麼偏偏要拒絕，你就不能大膽的承認嗎！承認你不想傷害我，承認你還對我有感情，承認你並非從未對家庭抱有幻想，你就沒想過嗎？你我，還有榮華榮康，我們一起生活，朝夕相處，每天都能見到彼此的情景，你捫心自問，自己就真的一點都不想要嗎？還是你在蠱惑自己，強迫自己，壓抑住你心裏所期待的念頭！」

殷凜咄咄逼人的質問讓沈鳴身體顫抖，他攥緊拳頭，掙開殷凜握緊的手臂，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殷凜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眼底涌動着期許的情緒，在淡得快要看不見的時候，突然見沈鳴停下腳步，他以為對方會改變主意，但沈鳴卻只說了四個字。

「多謝提醒。」

殷凜頹然落座，他清楚沈鳴在堅持什麼，但那些所謂的虛的東西，就真的比真正擁有幸福更重要嗎，還是他已經徹底失望，想將往事徹底塵封。

「——不可能。」徐谷恭敬立在一旁，姿態虔誠，表情篤定。

殷凜皺眉，「你怎麼能確定？沈鳴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

「因為我是來將功贖罪的，幫沈鳴隱瞞初衷是我的錯，現在家主已經知道了，我肯定得做點什麼來逃脫責罰。」

後來徐谷找到殷凜，他提起這件事，徐谷便如是否定。

「他如果真的能當什麼都沒發生，就不會一直刻意避開您，他這樣倒像是在剋制自己，雖然情況沒有糟糕到極致，但想改變沈鳴的心意也不容易，他顯然對那件事情耿耿於懷，或者因為那件事，他被觸碰到了底線。」

「有話直說。」

徐谷遲疑一會，道：「那件事我也有份，沈鳴表面不說，心裏肯定恨我，所以我懇請家主，如果沈鳴真的回心轉意，您一定要真心誠意的對他，否則我良心難安。」

殷凜盯着徐谷，鄭重道，「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對他好。」

「沈鳴現在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四年都過去了，家主您不能橫衝直撞的質問他，那樣只會起到反作用，對沈鳴應該循序漸進，一步步突破他的心防，重要的是讓他看到您的誠意，而且我總覺得，沈鳴似乎還隱瞞着什麼事情。」

「難道跟那件事有關？」

「有可能，懷孕那段時間沈鳴心理壓力非常大，我起初以為他是不適應，但後來這種情況始終沒得到緩解——我認為跟他的家庭也許有關，但調查沒太大進展，沈鳴母親是病死的，看起來跟懷孕沒什麼關係，他父親有隔代遺傳病，除了被安娜動過手腳外，沒有其他的嫌疑。」

這場交談殷凜受益頗多，他的確不該直接找沈鳴攤牌，那樣沈鳴顧著顏面也不可能說軟話，這倒不是他傻，而是當時被真相衝毀了頭腦，不過也有好處，至少沈鳴沒否認他的動機，他的確是沒想過殺死自己。

那次在森林發生的衝突，同樣也是梗在殷凜心底的底線，攪得他寢食難安，卻不曾後退半步。

徐谷有句話點醒了殷凜，他說：「家主您應該對症下藥，沈鳴他究竟吃軟還是吃硬？」

沈鳴當然吃軟。

硬來只會將事情攪得一塌糊塗，殷凜突然茅塞頓開，匆忙跑去開闊腦域，試圖找個最有效的解決方法。

沈鳴近來很煩，他不知道殷凜究竟哪根筋不對，突然性情大變，天天往他公司跑，他在樓下車裏等，卻把兩個混世魔王放進來，起初前台不知道兩個小孩身份，在諮詢過沈鳴后，董事長已經結婚並有兩個孩子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遍整個公司，無數盼望攀上沈鳴這個鑽石單身漢的姑娘差點哭瞎了眼，不過她們還沒來得及瞎，又被兩個萌噠噠的小孩給虜獲了內心柔軟處。

榮華跟榮康繼承了殷家的優良血統，雖然年紀尚小，卻懂得比同齡人多，什麼情況下該硬，什麼情況下該賣萌，他們心裏可是清楚明白的，所以進了公司，見到年輕女孩就嘴甜的叫姐姐，見到年紀稍長的就叫叔叔，尤其兩個小孩記憶力超凡，沒幾天就被公司的人全記住了，在短短几天內從陌生孩子升級為公司的群寵，乖巧得觸動心窩的那種。

再有就是秘書辭職的事，兩個小魔王對誰都乖巧聽話，偏偏見到秘書就拉着小臉，滿臉不高興的模樣，公司的人都知道秘書心態不正，她們雖然想高攀，但就是心理yy一下，沒真付出過行動，但秘書就不同了，每天換着法子穿衣服，恨不能整個人都扒光了站到沈鳴面前，她們早就看秘書不順眼，現在連孩子都討厭對方，這更將秘書的處境陷入絕境。

秘書是主動辭職的，但在辭職前，她還做了最後的飛蛾撲火，可惜被沈鳴冷漠拒絕，嚴厲斥責她別再在公司傷風敗俗，秘書還算識相，意識到在這裏無法再生存下去，便打包東西自己主動走了，至少還能不落個被人辭退的壞名聲。

荊家近來在挑選新的產品代言人，這次產品主要面向亞洲市場，所以代言人也優先選擇亞洲人，他看中了某個國際女星，女星是z國人，曾獲得兩屆影后獎，並且人品深受外界好評，完全能夠勝任此次在亞洲的護膚品代言。

為了這次代言，郭冰特地從z國飛過來，沈鳴親自去接待，其一是為了表示重視，其二也是受殷凜的刺激，覺得自己該再尋覓合適的情人，他就不信除了殷凜，自己就真對其他人喜歡不起來了！

殷凜那天的語氣哪是在請求，分明就是在炫耀，嘖，他孤身一人自己樂意，難道殷凜就覺得自己除了他，再沒別的人選。

沈鳴心道這也太自信了，於是他深思熟慮，覺得自己也該再找一個人了，至於找誰——

他覺得那個郭冰就挺不錯的！

但下班后，沈鳴乘電梯下樓，剛好在電梯內看見兩個小魔王的時候，心情就瞬間複雜起來了。

魔王華撲過來抱住他胳膊，興高采烈道：「爸，我們去吃披薩吧！」

魔王康不甘示弱，將沈鳴另一隻胳膊牢牢抱緊，幾乎是咆哮著說：「爸，去吃肯德基，我吃披薩會過敏！」

榮華矛頭轉向榮康，「那你自己去吃肯德基，爸跟我一起吃披薩！」

「不行！爸憑什麼陪你啊！」

榮華將抱緊沈鳴胳膊的手伸長，進而圈住沈鳴腰，「爸昨天答應我的，是不是爸？」

「爸又沒說吃什麼。」

「爸說我喜歡吃什麼就去吃什麼！」

「爸還說我喜歡吃什麼就去吃什麼呢！」

「……」

「…………」

沈鳴有些頭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