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第352章 帝王的心（一）
青龍無奈，只得將皇上賜葯、小姐如何吩咐她們不得將消息外傳、對外維持着病重的假象、如何留下遺言坦然入宮願意以一死以謝皇恩以保眾人萬全等等一一道來。
「這個皇帝老兒！鸞兒如何對他，他又是如何對待鸞兒？」海慧大師聽到最後，竟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一旁他的師弟不語，待青龍說完，才問冬梅道：「你說皇上賜葯給鸞兒，而且那個藥味道奇臭，毒性陰狠？」
冬梅不知所以的點頭，「是。」
海慧的師弟低頭思忖良久，才抬頭對三人道：「藏傳藥典里提到，天珠需以五牲內臟熬湯煎服，其湯汁暗黑微褐，味道奇臭。每日趁熱送服，服滿七七四十九次，方可見效。」
「四十九次？」冬梅喃喃的重複著，心頭則飛快的計算，半響，猛地抬頭，「如果算上今日午時的一次，皇上賜給小姐的葯，好像正好是四十九盅！」
青龍聞言不自禁的搖頭道：「皇上能有那麼好心？從玄武搜集的情報看來，皇上早就動過除掉小姐的心，只是一直苦無機會。更何況，那顆天珠到底還在不在宮裏，都不確定。依我看，唯今之計，只有我們逼宮救回小姐，再派人趁亂暗中搜尋天珠的下落，才是上策！」
逼宮……這簡單的兩個字背後，意味着多少人的鮮血和性命。
所有的天機堂成員，都會心甘情願的為洛冰鸞捐軀，可這正是洛冰鸞最不想見到的。
「阿彌陀佛！」海慧大師緩緩搖頭，無聲的嘆了口氣，「上次事變后，皇上必然有所防範，想逼宮，沒那麼容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小姐犧牲不成？」青龍的語調撕心裂肺，面色悲愴。
海慧大師扶著門框站着，目光望着遠處天際，沉聲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只希望，皇上能體諒鸞兒的一片苦心。佛祖保佑，天佑鸞兒！」
……
皇宮內，東暖閣。
老玄無聲的嘆息，目光落在眼前，望着軟榻內面容安詳平和的女子，腦海里，過去的一幕幕紛至沓來。
初見她，是個春天，南巡路上。
還記得，那一日自己帶着幾個貼身的隨從，微服去游湖。沒成想，那裏當日有廟會，人山人海，自己和隨從們都走散了。本想用隨身的荷包，祭一祭五臟廟，碰巧，遇到她。
原本，自己就很好奇，這位在民間被喚作菩薩的女子。她既然相邀，自己也未多想其他便欣然赴約。
難得的是，她博古通今、敏睿聰慧，與她的一席交談，彷佛自己已和她相知多年。
欣賞她，她的美麗、聰慧、狡黠、活力……
遇到鸞兒，自己當時真的以為，這是上天的恩賜。在回到行宮后，自己就急不可耐的詢問她的家世。
一切都預示著，她真的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平日裏鮮少動情的自己，那時都焦急不安。
自己甚至都想好了，回宮后封她為嬪。
就是這樣一個自己一直篤定的以為，她將參選受封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嬪的女子，卻拒絕了自己的美意，並且用極為詭異的方式，打破了自己近五十年來對自己、對帝國、對未來的認知。
「八歲登基，在位四十年來，雖曰守成，實為開創。南收台灣、鞏固統一；北拒沙俄、勘定邊界、簽訂條約，維護主權；西征蒙古、民族融合；興修水利、治理黃河、鼓勵墾荒、輕徭薄賦、愛民如子，結束明中期以後政治紛亂動蕩的局面，寰宇一統，四海昇平。
今上仁孝性成，智勇天賜。早承大業，勤政愛民。經文緯武，博古通今。理學高深，崇儒重道。幾暇格物，豁貫天人，尤為古今所未見。而久道化成，移風易俗，天下和樂，克致太平。堪稱千古一帝，可與唐宗宋祖比肩。」這席話，即使時至今日，依舊記憶猶新。從沒有人，這樣直白、簡潔、扼要的當着自己的面品評過自己，更何況，她是個女子。
可她說道最後，默然搖頭。
自己當時很想知道，她不願多言的是什麼。
終於，在第二次見面時，自己知道了。
「保守、落後。由於擔心穀米出境而命令禁止一切南洋貿易；自己積極學習西方科技，卻囿於愚民的治理的觀念，懼怕民智開啟后危及政權，選擇了將科學技術束之高閣。這種閉關鎖國、固步自封的政策直接導致了後世中天青帝國的落伍，古往今來華夏在世界上叱詫風雲的局面一去不復返。」
震驚……震驚於這番言論的大逆不道，震驚於內容的奇幻異常、震驚於她的詭秘離奇身世……震驚過後，是沉默反思，反思她所說的一切，反思過往五十年來的一切……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甚至許多話一針見血戳到了制度的缺陷弊端、戳到了朕的軟肋……難道，歷史真的會像她所說的那樣，自己真的會成為千古罪人？
不是不相信，而是太過詭異。
更詭異的是，她手中那個寶盒，不僅可以移天縮地，窺奇觀異景；還可操縱時光，顯過去未來音容相貌。
第一次，第一次得知，自己所熟稔的天青帝國，百年後是那樣的。
一百年的鎖國，一百年的備受欺凌，及到最後的亡國滅種。
面對直觀、親眼可見的景象，朕內心捲起驚濤駭浪，如果她所言不虛，自己，真的是千古罪人。囿於一時的安穩，卻毀了帝國萬世的基業。
初時的震驚、沉默反思、直面後世屈辱歷史的自責與心痛過後，是渴望彌補這一切的迫切心情。
她有些猶豫的道出她那離奇詭異的身世，告訴朕，她捨棄輪迴，只為能夠改變帝國過往的歷史，能夠不讓她一直敬仰的朕，背負千古罪人的罵名。
信任……她跪在地上渴求自己的信任，明明很怕，神情卻是那樣的坦然，晚霞照在她的臉上，鍍上一層光暈，宛若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