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族學家書到

第二章 族學家書到

自打月前在門扉上狠磕了一下,算起來也有月余沒有到族學來。

陳圭是陳家出了名的冷淡人,在族學中不要說知交,就是有些另存心思的旁系,也因受不了這座冰山身旁的低壓,絕了攀附的盤算。

所以就算是陳圭個把月沒來,也只有族裏的先生,在門口遇見時,見陳圭行禮,點頭算是回應了。

陳氏族學修得很有些味道。分為左右二院,一溜的大木高粱,又敞亮又結實,同南邊尋常的精巧宅子不同。妙的是兩個院子的門正對着,偏偏左院的門就是要比右院子的門建的高大。

陳氏族學在附近名氣不小,除了陳氏族人,外姓來附館的也不少。學生年齡有大有小。但是看着,進左院子的人年歲明顯要大的多。只有一個陳圭,去年考中了秀才,在左院一幫人里年歲最小,性子又傲,這下成了右院學生雞群中立着的鶴,左院學生一群白鶴中站着的丹頂鶴,兩邊顯眼,兩邊不討好。

陳圭此時的狀態是巴不得沒有人搭理他最好,因而站在教室門口,見眾人只有幾個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又都撇過一邊去,一點都沒惱。

想了想還是轉身對青松囑咐了一句,自己接過藤箱,找了個靠後的空位坐了下來。身旁的同窗有些訝異地盯了盯他,想不明白似地搖搖頭。

在族學門口遇見的俞先生夾著書本進來,一身不打眼的雨過天青色的綢衣。留着山羊鬍,看着為人最是刻板不過。學生們對他平板的聲音都不怎麼喜歡,但是陳圭曾聽二叔提起過,俞先生原是成化十七年的進士。放着官途不要,跑到小小陳氏族學來當個教師。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刻板的老學究,對於第一排空着了月余的座位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印象中那個愛穿青衣,脊背挺直的陳二公子,心裏有幾分詫異,面上倒是不顯露。

一尺見方的藤箱,不但裝下了筆墨書本,下一層另有裝在小匣子裏的精緻糕點若干。陳圭心裏多少是有些瞧不起以前的陳二少的,少年有才又怎樣,讀了一肚子書,一邊清高孤傲,看不起這些人情庶務,一邊還不是靠着陳府這顆大樹,過着精緻奢靡的生活。

陳圭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了。只是想到上輩子,為了評個職稱都得使出諸般見不得光的手段的自己,陳二少的起點太高了。

陳圭是學中文的,亂七八糟的的東西知道的不少。尤喜歷史,《明朝的那些事兒》也買了套擱在書架上,閑時翻翻也算是對明朝比較了解。但是陳圭現在所處的高郵陳家,名不見經傳,據陳圭這些日子的旁敲側擊,卻來歷大的驚人。

先祖陳瑄,是跟着朱元璋打過天下的功臣,永樂年間被封平江伯。爵位上不頂天,本來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但是現在是正德三年,陳圭的二叔,就是上月剛上任的漕運總督,他承襲的爵位,依舊是平江伯。

稍稍了解明史的人都知道,明朝的開國功臣,幾經清洗之下,沒有幾個是得善終的。如果僅是這樣,陳圭都不算震驚。他震驚的是,陳瑄居然當了三十年的漕運總兵官,而且不管王權如何更替,漕運這一塊,似乎牢牢掌控在了陳家的手裏。遠點不說,陳圭的二叔,就是上個月的新任漕運總督。

他是了解大運河在封建王朝意義的現代人,怎能不震驚。後世聞名的曹家,在江南織網多少年,新皇一登基,見不得這樣忠於先帝的忠臣家僕,下狠手拔得乾淨。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抬頭去看頭頂高高的梁木,刷了青漆的大原木看不出到底用了多少年。但陳家,自先祖陳瑄永樂初年掌管漕運開始,在漕運這一塊,已經整整經營百年。

唉,不想了,家族現在還輪不到我操心,還是好好當陳二少才是正事,享受這錦繡身份一番,才不枉來明朝走這一圈。

陳圭今晨打定了要融入現在生活的主意,一早就吩咐了青鬆通知府里午時不用送飯食過來。

明人多食兩餐。倒是陳氏族學考慮到學業的繁重,來附館的也有不少沒落的旁系和莊戶人家的孩子,正午時還加了一餐。族學不收束脩,正午的一餐也不收任何伙食費,只是每月一考,連續三月墊底的就會被清理出去。

陳圭走進大空屋做成的飯廳時,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呆傻地望着他。

眼前這人,身上穿的是他最愛的青衣,腰上掛着的紅纓穗的玉墜子,身量比同齡人要高些,又長著一張讓人妒忌的臉,總的來說,里裏外外都是陳家嫡系的二少爺陳圭本人。

但是他出現在窮子弟才會來的飯廳就很不正常了,更奇怪的是他還帶着滿臉的笑意走進來,順手拍了拍號稱族學第二怪人——正在埋頭夾菜的王倫肩膀,說了句:「沒座了,我坐這兒如何。」

族學的第二怪人,連眼皮都沒抬,順手指了指身旁的桌凳。陳圭這種在現代社會廝混已久的人,顯然不知道客氣是何物。

熱氣騰騰的「一品鍋」,又實惠,又合胃口,比那些小碟小盤子強多了。一頓飯下來,走出飯廳大門時,陳圭和這個王倫,族學怪人的一二把交椅,距離明顯拉近了不少。

就連站在院門不知道在等什麼的老學究,也對這兩人走到一起微微吃驚。還沒等他想什麼,就見他等得人騎着一匹快馬在院門外翻身而下,露出同俞先生有幾分相似的臉來。

陳圭同新交的朋友一起回了教室,正要想着如何進一步加深關係。就見俞先生站在門口,叫了聲「陳圭」。

古人最為尊師重道,加上上輩子陳圭自己也是老師,聽見俞先生有事,不得不丟下新交的朋友,跟着先生而去。

連着族學的一排偏院,就是學里先生的寓所。

俞先生的房子卻和他們方向相反,是廂房整齊的獨立小院。

枝椏紮成的柴門,和籬笆上爬著的牽牛花藤蔓,院子裏葡萄架下放着的石桌石,典型的鄉野普通小院。

俞先生示意他在凳子坐着等,去房裏轉了一圈,出來看見陳圭還是站在來時的地方站着靜候,老學究刻板的臉上都有了幾分隱隱的笑意。

陳圭望着俞先生給的紅漆封口的信件不明就裏,俞先生耐心解釋到:「是陳大人的信,你即在學里,直接給了你也就是了。」

陳圭呆了半天,「記憶中」收到二叔的信件是常有的事,但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信原來送到的第一站不是陳府,甚至不是老太君手裏,而是族學中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俞先生手裏!

陳圭來不及去想俞先生和陳家到底是什麼關係,唯有接過信,恭敬地回了話:「如此,學生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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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漕運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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