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事後過了很久,這個話題仍時常被某惡劣之人拿來說笑。

「我說肖穎,你主動起來真是可怕。」

她早就習慣了,所以不理他。

「難道當時就不擔心我拒絕你?」

「在你面前我早就沒有面子可言了,難道不是嗎?」

「不要這樣說,我什麼時候不尊重你了?」

「……」

每到這個時候,肖穎就會忿恨地想,早知道就離了算了,也好過此後天天受這種譏諷,簡直是非人的待遇,精神上的折磨!

把飯菜端上桌,她板着臉說:「麻煩讓一讓。」

葉昊寧倚在門邊,側開身子,仍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惱羞成怒地開腔道:「你是不是前一陣低燒燒傻了,好好的笑什麼笑!」

可是對方根本不與她計較,只是不置可否地轉過身施施然去洗手,準備開飯,她就好比攢了很久的力氣,卻一拳打在一大堆棉花上,根本無處發泄。

於是只好在吃飯的時候小聲嘀咕:「我看原來就是傻的。」

彷彿是自言自語,但還是被葉昊寧聽見了,他很快便停下筷子揚眉問:「你說什麼?」

她說:「如果不傻,當初在醫院裏怎麼可能那樣見義勇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有這麼誇張嗎。」葉昊寧哂道:「我自己的情況,我心裏清楚得很。」忽又狐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她:「肖穎,你該不會以為我那樣做是因為不想你傷心吧?」

她抬起眼睛瞪他。

他立刻笑得很詭異:「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其實我只是純粹出於人道主義罷了。」

「隨你怎麼說。」她訕笑一下,重新埋頭吃飯。

不爭論並不代表不計較。

肖穎私下盤算了一番,覺得十分有必要為自己扳回一城,否則這日子以後沒法過了。

恰好葉昊寧的妹妹帶着男友從澳洲回國來度假,一家人吃完飯之後,肖穎便在廚房幫忙準備水果。

阿姨三番五次地催她:「你別忙了,出去和他們聊天吧。」

「沒事,我就想站着多活動活動。」

「說起來你最近倒像胖了些。」阿姨側過頭來打量她。

肖穎不禁一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講出來都丟人,這陣子葉昊寧生病,她照顧他,結果卻把自己照顧胖了三四斤。

上次因為回b市辦離職手續,和幾個老朋友見了一面,許一心就頗為懷疑地問:「你是不是把葉昊寧的補品全都偷偷吃進自己肚子裏去了?」

可是事實上哪有什麼補品?葉昊寧趁著生病,簡直已經將他一貫挑剔的特質發揮到了極至,尤其是在她主動示弱之後,更是當機立斷地打發走了能幹的阿姨,開始明目張膽地奴役她。卻又常常說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不合胃口的,氣得她想跳起來罵人。

但終究還是於心有愧,不得不忍氣吞聲。

然而就是在如此受壓迫的環境下,她反倒胖了,真是千古奇事。

所以葉昊寧才會嘲笑她:「人家都說心寬體胖,看來你對現狀十分適應及滿意嘛。」

天知道她有多麼想衝上去拳打腳踢一番,可看着他那張明顯清減下去的面孔,最終還是只能咬着牙忍了又忍。

不過現在可好了,果然如醫生之前說的那樣,經過悉心調養,葉昊寧又重新恢復了許一心心目中無可比擬的超人形象。

肖穎覺得前方彷彿有一大片曙光,七彩絢爛,意味着苦日子就要到頭了。

端著果盤進客廳的時候,正好聽見葉思顏在跟她的親大哥說:「……我上禮拜還在街上遇見她,看起來挺好的。」

肖穎順口接了句:「在說誰?」

「嫂子!」葉思顏卻立刻止了話題,似乎有點尷尬,所以目光很快便轉向肖穎手中的水果,顧左右而言它:「我要吃橙子。」伸手一推身旁的男友,拿眼睛輕輕瞟過去:「你倒是主動點兒啊。」

其實她的眼睛與葉昊寧的極為相似,同樣漆黑深邃彷彿蘊著微光,十分漂亮勾人,可是對方卻似乎不為所動,又或許是早就習慣了,竟然只是抿著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都已經得到你家人的一致認可了,還需要窮表現什麼?」

「就沖這態度,我就不認可你。」

「都見過家長了,再反悔是不是有點遲?」

「還沒加印蓋戳呢,是你高興得太早了!」葉思顏拖着他站起來,連水果也不吃了,兩人一路回到卧室,繼續唇槍舌劍。

肖穎回過頭,就只見葉昊寧靠在沙發里低低地笑,她心中若有所動,便問:「是不是感覺特別開心,遇上同類了。」

「還好,一般般。」他又看她一眼,指指樓上:「我不吃,你拿去給爸媽。」

「阿姨已經送了一份上去了。」肖穎自顧自坐下來,挑了一顆草莓,看都不看他,「誰說是給你吃的?」結果沒過幾秒鐘,她還是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剛才在談論誰呢?」

葉昊寧似乎不懂,揚眉反問:「誰?」

「你妹在澳洲街頭遇到的那個。一見我走過來,她就神色古怪,到底怎麼回事?」

見她滿腹狐疑,葉昊寧倒是忍不住笑了聲:「真奇怪,你最近怎麼越來越敏感?」

「你是說我以前很遲鈍?對於這一點,我早就承認過了,用不着你提醒。不過,近墨者黑嘛,我難免要改變一點。」又說:「別打岔!快說!」

葉昊寧彷彿無所謂,輕描淡寫地報了個名字:「唐昕。」

「哦。」肖穎應得飛快,其實是因為心裏隱約猜到了,於是不再出聲。

結果卻聽見葉昊寧再度閑閑地開腔:「沒別的問題了?」看樣子似乎意猶未盡。

她被這樣一撩撥,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問題多著呢!就看你會不會如實回答了。」

「說吧。」他換了個更舒服愜意的姿勢,連眉心都未動一下,彷彿早有準備。

可是,在公婆家討論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肖穎看了看四周,偌大的客廳,倒是只有他們兩個人,葉昊寧的眼神望過來,平靜得毫無波瀾,她最終還是開口道:「你們為什麼會分手?」

「因為她不愛我。」

看見肖穎在下一刻變得無比驚訝的表情,葉昊寧啼笑皆非,又說:「你的樣子真呆。」臉上照舊是一派雲淡風輕,彷彿他的心情並沒因為這個問題而受到絲毫影響。

可是肖穎卻真的連反駁都忘了,半晌才將看似簡單的信息消化完全,訥訥地:「是這樣啊……」

誰知葉昊寧卻又語氣平淡地糾正:「其實根本算不上分手,我和唐昕從來就沒開始過。」

「什麼?」她反應了好半天,才突然省悟,可又更加難以置信:「難道是你單戀?」

他不置可否地睨她一眼,顯然對這樣的措辭感到輕微不滿:「那時候還很年輕。」幾乎是從青蔥歲月開始,又或許更早一些,他曾經是真的愛過唐昕。

那個從小與自己為伴的女孩子,他親眼看着她一點一點地長大,從嬌氣漂亮的小公主逐漸蛻變成美麗驚艷的女人,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愛上她的。

可她偏偏不愛他。

他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似乎走到哪裏都能得到傾慕的眼光,但他最想要的,卻永遠得不到。

所以,就算旁人都早已心知肚明,但那個時候的葉昊寧卻從沒告訴過唐昕,他愛她。

因為那自小而來的驕傲和執拗,他始終都不曾松過口。

直到晚上回了家,肖穎還在繼續著自己各式各樣的疑問,結果葉昊寧終於不耐煩了,拿眼角冷冷地瞟她:「你不累么?」

「不累。」她同樣瞟回去,目光卻落在他的手腕上,語氣突然一沉:「你說,你是不是還對唐昕余情未了?否則為什麼一直戴着情侶表不肯換?!」

「你怎麼知道這是情侶表?」葉昊寧微怔,隨即眯起眼睛又問:「說吧,發現多久了?」

她冷哼:「很久了。」

「那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提?」

她突然語塞。

「看來你以前根本不好奇。」他停了一下,「或者說,不重視。」

怎麼形勢突然***了,現在倒好像該她理虧似的。所幸最近與葉昊寧朝夕相處,反應能力確實上了一個台階,因此肖穎也只是愣了一會兒,便又板起臉來:「休想轉移話題,先把你的歷史問題解釋清楚再說別的。」

「沒什麼好解釋的,只是因為戴習慣了。」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唐昕生日,他確實是抱着私心,便買了這一對錶,可是後來也許被她發現了什麼,結果一段時間之後,她找了個借口,將手錶還了回來,嘴上只說「太貴重」,可是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樣一塊用過的女式表,即使還給了他,以後又能有什麼用處?

但他還是收了回來,只記得當時自己神色自若地說:「我送給別人的,比這貴重的多了去了。」

唐昕愣了一下,這才彷彿放下心來,因為以為自己與他的那些女性朋友們同樣地位,只是朋友罷了。

只是她那時陡然鬆懈下來的表情,雖然轉瞬即逝,他卻至今仍舊忘不掉。

有些話,終究還是不該說。

也不能說。

他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就如同相信終有一天會有另一個女人讓他愛上一樣。

「你保險櫃里有那麼多手錶,隨便換一塊怎麼樣?」耳邊某人還在嘀嘀咕咕,葉昊寧托著下巴考慮了片刻:「可以,但我也有條件。」

「什麼條件?」只要換掉那礙眼的東西,什麼條件都好商量。

「暫時還沒想到。」他又一本正經地提議,「不如我們先去洗澡吧,其他的慢慢再說。」

「好啊。」

「你去拿睡衣。」

「好。」

「連我的也一起拿上。」

「……為什麼?」

「因為是你剛才親口答應的。」

「……」

眼前那張英俊的臉笑得多麼奸詐,而肖穎則不禁納悶,她親口答應他什麼了?

那隻手已經攬過來,她最後只能十分疑惑地任由他擁著,帶進浴室,嘴上仍在說:「我覺得,有時候我們溝通很有障礙。」

「不會。」身邊那人似乎很勉強才收住笑容,然後語氣認真地說:「親愛的,我卻覺得現在這樣剛剛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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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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