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覲見
夜色緩緩的降臨了，天上沒有雲，月亮圓的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整個幻林地界都充斥着詭異的綠，水神湖畔，霧氣慢慢濃重了起來。
水神湖畔的一張巨大的石制祭台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貢品，幾個祭祀打扮的人在點燃了篝火之後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他們的中間，是一個看起來非常陰沉的老人，老人穿着華麗的衣服，握著碧綠色的權杖，緩緩地把一把粉塵灑在了篝火上，篝火「呼」的一聲竄起了半尺多高，溢出了淡綠色的霧氣，霧氣帶着一點點香甜的味道，讓人忍不住要多聞上幾聞。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幾個祭祀總算是跳完了獻祭的舞蹈，圍繞着篝火坐了下來，默念著禱文，原本跪伏在一邊碧水神獸們竟然不約而同的陷入了狂熱的狀態，他們跳着，叫着，手舞足蹈，然後又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倒在了地上沉沉地昏睡了過去，又過了一小會兒，圍繞着篝火的幾個祭祀也陷入了昏睡，只剩下大祭司還坐在原地，默默地念著禱詞。天淵在祭祀開始的時候就找了個借口溜出了人群，此刻正躺在一棵大樹上盯着不遠處的祭台，他的呼吸很輕，幾乎與他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如果不是站在他旁邊，一定會以為他就是那棵大樹的一部分。
「嘩嘩——嘩嘩——」隨着一陣水聲響起，水神湖的正中間慢慢地鼓了起來，漾起了白色的水花，一個穿着墨綠色長袍的銀髮男人從水中緩緩地浮現了出來，踏着睡眠緩緩的向湖邊走來，他的四周被水霧環繞，讓人看不清楚樣子。
「砰！」就在穿着墨綠色長袍的銀髮男人踏上岸邊的那一刻，大祭司也重重的倒了下去。
「呼……終於都睡著了！」穿着墨綠色長袍的銀髮男人伸了個懶腰，緩步走到了祭台前，從祭台上抓起了一個野果子塞到了嘴裏，「這些無聊的傢伙們，一次比一次繁瑣，真不知道他們的腦子裏面都裝了些什麼，餓死我了！」
「自己一個人吃，不覺得寂寞么？」看着穿着墨綠色長袍的銀髮男人的反應，天淵笑着從樹上跳了下來，腳尖輕點幾下，便來到了那人的身邊，「我陪您老人家吃怎麼樣，碧水戰神閣下？」
「你……是那個半神獸的孩子？」穿着墨綠色長袍的銀髮男人現實愣了一下，繼而俯下身，端詳起天淵來，「有點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似乎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夠禮貌吧？難道你希望我一直稱呼你為碧水戰神閣下？」天淵輕輕一跳，便坐到了祭台上，順手拿過一個野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恩，不愧是貢品，味道真不錯！」
「碧千寒，你呢？」碧千寒見天淵並不怕自己，不禁也來了興趣，索性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也學着他的樣子，一邊吃着水果一邊聊起天來。
「華天淵。」天淵咬了一口野果，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果汁，笑道，「你為什麼要裝死，然後冒充水神？」
「這世上本沒有什麼水神，是因為有了我才有了水神，所以，我就是水神，算不得冒充。」碧千寒嘿嘿一笑，伸手從桌子上的扯下一條羊腿，大嚼起來，「你怎麼知道水神就是我的，恩？」
「我真不敢想像，你的這種小聰明竟然能騙了這群笨蛋們幾百上千萬年，真不知道是說你僥倖好呢，還是說他們傻的可愛好呢……」天淵張嘴在碧千寒拿着的羊腿上咬了一口，大嚼起來，「你那個用來唬人的結界是不是做的太丑了點？明明就是機關嘛，幹嘛要說成結界那麼神秘呢……」
「哦？你也懂得機關暗器？」聽了天淵的話，碧千寒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把天淵又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天淵是吧，你是跟誰學的機關暗器？」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天淵低頭又從碧千寒手裏拿着的羊腿上咬了一口，繼續大嚼著，根本不上他的當，「雖然你老一點，但這事情總得有個前來後到，對吧？你先告訴我，我再考慮告不告訴你……」
「什麼啊？我不是告訴你了么，我就是水神，算不得冒充。」碧千寒打了個哈欠，伸手從祭台上拿起酒壺，對着壺嘴喝了兩大口。
「我是為你為什麼，又不是問你是什麼，拜託你腦子好用點行不？」天淵索性也伸手從擺在祭台左邊的羊身上撕下一條腿，大吃起來。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跟我說話的小子，有意思，哈哈，有意思！」碧千寒喝乾了酒，隨手把酒壺丟在了祭台上，「你是想知道我當年為什麼在碧水神獸一族氣勢正盛的時候退回這裏，然後潛進湖底，是么？」
「沒錯。」天淵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好奇。
「其實當年我卻是是病了，而且病的很厲害。」碧千寒在祭台上盤起腿，津津有味的吃着他手中的羊腿，「當時我已經沒有餘力再去幫助碧水神獸一族征戰了，我覺得自己快死了，手腳都已經開始不受使喚了……可是，那時候的碧水神獸一族內部還很混亂，為了爭奪權力而發生的骨肉相殘數不勝數，表面上的和睦僅僅是因為有我的絕對力量的壓制……我擔心我死後他們會因為沒有了制約而爭權奪勢導致碧水神獸一族的消亡……更怕其他的幾個神獸宗族會趁機進攻碧水神獸一族……所以才編出了一個彌天大謊……」
「你告訴族人們，你只是受到了水神大人的召喚，要去隨侍在水神大人的左右了，讓他們因為畏懼水神的懲罰而不敢自相殘殺，是么？」天淵看向碧千寒的目光變得平和了許多，語氣里的嘲諷也不復存在了。
「沒錯，我告訴他們，我只是暫時離開了，總有一天，我會轉世，重新成為帶領他們的王。」碧千寒輕輕的點了點頭，笑道，「我跟着他們退回領地，然後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沉入了水神湖湖底，開啟了我早就設計好的機關，也就是他們所說的結界，為他們防禦外敵的來襲。」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族人們都會按照你所設計的方式進入領地呢？」天淵從祭台上抓起兩個野果，一個叼在自己嘴裏，另一個丟到了碧千寒的手裏。
「你太低估他們對神的推崇了……」碧千寒打了個哈欠，不客氣的在天淵丟給他的果子上面咬了一口，笑着說道，「因為我告訴他們，水神需要他們的恭敬，為了表示對水神的敬意，就必須要跟隨着水神的腳印進入領地。」
「所以他們就都聽話的踩着那幾個你做出來的鬼腳印出入了？」天淵感到自己的腦袋上出現了無數根黑線，暗罵道，這些傻子們也太好騙了吧！竟然會被這麼一句胡話騙幾百上千萬年！
「我知道你想什麼……但是你要明白一件事……他們並不像你一樣懂得機關暗器……更不會像你一樣懷疑自己一直信仰的神祗……」碧千寒被天淵的樣子逗樂了，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聽話的人已經死了，當然，沒有人會去追究他是怎麼死的……不過，就算是追究也不可能發現，畢竟致命的只是一根有毒的銀針而已，細如牛毛，也不會疼痛，死的甚至連痛苦都感覺不到，三步之內……恩，應該說死後的神色還是很安詳的，只不過會全身變黑，然後……」
「這種人會被當成觸怒了水神的威嚴而被懲罰的吧？對被懲罰的人，所有的人都會避之唯恐不及，那根牛毛般的銀針又怎麼可能被發現呢，對不？」天淵嗤嗤的笑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看來我是太低估這個世界裏對神祗的信仰了，看來不管是人族，還是獸族，就算是神獸族也難以免俗啊……」
「畢竟性命只有一條，沒有人會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不是么？」碧千寒丟掉了手中的果核，笑道，「其實有『神』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紛爭，不是么？」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天淵認同的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後來你是怎麼好起來的？」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了弄明白這個秘密，我已經花費了幾百萬年。」碧千寒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說道，「我潛入水神湖之後，便拼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到了湖底，然後開啟了機關，之後就昏過去了，那時候我想，我大概再也不會醒來了吧，不過也好，死了說不定就能見到離玥那個丫頭了，這麼多年了，那丫頭一個人，一定會很害怕，很寂寞吧……」
「但是你卻發現你沒有死。」天淵翹了翹嘴唇，打趣碧千寒道，「所以你就繼續努力的活着，尋找了，希望能找到一種方法讓你可愛的離玥公主復活的辦法，對不對？」
「沒錯，離玥為了保護我的安全而把自己的靈魂寄托在那件用她的皮製成的軟甲上面……」碧千寒痛苦地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頓地說道，「她甚至放棄了重生的希望……只是為了我……」
「既然你活過來了，為什麼不繼續碧水神獸一族的統一大業？」天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身體側倚在了碧千寒的身上，「甚至是眼睜睜地看着碧水神獸一族被其他的幾個神獸宗族欺侮也……」
「離玥都不在了，我還要天下做什麼？」碧千寒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自嘲地笑笑，「之所以想要天下，是因為我想要一個再也不會有人對我們有歧視的世界……是因為我想要一個能看着她再也不會被人欺負被人嘲笑的世界……她都不再了……這一切便都不再有意義了……不是么……」
「沒有她……還要天下做什麼……」天淵默默地重複了碧千寒的話，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水離、華絲音、華憐星的樣子來，嘴角不經意的淡然一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是啊……沒有了她……還要天下做什麼……什麼大義……什麼民生福祉……什麼蒼生道義……都給我靠邊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