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線生機

第二章 一線生機

勞動是艱苦的。今天豆地除草,明天棉地打葯。呂沙洲的膚色很快就變得黝黑,極像一個地道的農民。晚上拉一領小席,到麥場上睡覺,數着天上的星星,為自己的未來憧憬和擔憂。左撇子大爺是呂沙洲的忘年交,他們常在打麥場上聊到半夜。他向呂沙洲傳授各道農活的做法,呂沙洲向他講述外面世界的精彩,爺倆個有說不完的話題。左大爺也不是桃花庄的人,和呂沙洲一樣是個外來戶,與他同病相憐。受苦人的同情心是沒有止境的,他們惺惺相惜,成為莫逆。這天雲遮月,氣溫特別的悶熱,呂沙洲正和左大爺合計明天相幫着給玉米追化肥。追肥不是一個人的活,得三個人才行。忽然,聽到村裏有叫罵聲。呂沙洲心裏不禁一顫。他對叫罵聲條件反射,因為他長到18歲的經歷告訴他,十次叫罵有九次是對他家的。他對左大爺說:「我得回家看看,別又是找我家事兒的!」左大爺說:「回吧回吧,十有**讓你猜對了。」呂沙洲來到家門前,果然發現書記老婆正坐在離他家門前不遠的土堆上叫罵,她拖着長腔,罵得有板有眼。原來,她家的雞今天傍晚上籠時少了一隻,她便一口咬定是呂家的人給逮起來吃了。她周圍還有不少看熱鬧的,都是一副興災樂禍的表情。說話聽聲,鑼鼓聽音,大家都聽出是罵呂家的,但沒有人出來勸阻,倒有不少人在旁添油加醋,數落着吃人家的雞如何不道德。書記老婆在大家的義憤填膺的聲援中,更加理直氣壯,罵聲更高亢,語言更尖銳新鮮。呂沙洲進到屋裏,見母親正坐在昏黃的油燈下暗自垂淚。我說:「娘,她也欺人太甚了,我得去和她論論理。」說罷轉身就朝外走。母親一把拉住我:「孩子,你可別出去惹禍,你弄不過人家,你像白布一樣沒沾過灰星兒,要被人家霉了,以後咋做人啊!」呂沙洲怒火中燒,大吼一聲「你別管!」甩掉母親的手衝出屋門,站到了那群人的面前。他強壓住滿腔怒火,盡量把聲音放得很平靜說:「三姥娘,你的雞丟了,再找找,說不定迷了路,天明就回來了。你這樣罵能罵出雞嗎?」書記老婆一下就從土堆上跳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尖道:「我罵雞管你屁事,你出來找啥茬?你是哪家的雞來管我的閑事,你也配!」呂沙洲說:「你罵雞對着我家的門是罵誰的?你也別指搡罵槐,我家連你家的雞毛也沒見過,甭誣良栽贓!」書記老婆盛氣凌人的跳着高叫罵道:「你奶奶的逼,小簧簧還反天了。我站在**的地盤兒上,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你管不著。你家門前,哪是你的家?你是從哪兒蹦出來的野種,桃花庄沒有這戶人家。」呂沙洲對她「野種」的辱罵不能容忍,為什麼我們是野種?我家來桃花庄當年也是經過公社大隊同意的,是堂堂正正遷了戶口入了戶的,可是在他們眼裏永遠不能見容。呂沙洲說:「你說沒有這戶人家沒有用,**的天下也不是你一手能遮下的,只要**承認,我們就是合法公民。」他的話剛剛落音,忽聽身後有人斷喝一聲「揍他個狗日的,看誰是合法公民」,他猛轉身,見書記的四個兒子已經衝到了他面前。沒讓他反應過來,一拳頭已經揣到了他的臉上。他覺得頭昏目旋,但潛意識告訴他,必須反擊。可就在這時,後背又挨了一腳,立即撲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陣亂拳亂腳。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覺。左大爺和幾個桃姓以外的人把他抬回屋時,他恢復了知覺。他們勸了他幾句很快就回去了。他們也怕得罪桃姓特別是書記一家人。

在他18歲的人生記憶中,清楚的記得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也曾被他們暴打過。那時候,遍體鱗傷的父親告狀無門,申冤無路,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最後只有忍氣吞聲。他深深地理解了父親生前經常告誡他的兩句話:「當心雞毛砸破頭,打碎了牙往肚裏咽。」

母親怕他想不開,坐在床沿上勸了他半夜。最後,從雞窩裏掏了兩個雞旦,下了一碗雞旦面勸他吃下。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硬將那碗面摁下肚。他勸母親睡下了,但母子倆誰也沒有睡着。今天的奇恥大辱讓呂沙洲想起了許多童年和少年的辛酸往事。童年時,桃姓的許多兒童包括桃花溪都是呂沙洲的玩伴。書記的小兒子理所當然地成為大家的「孩子王」。他們玩「摸瞎」「作迷藏」都不和呂沙洲玩,呂沙洲只有站在旁邊看的份。偶爾讓呂沙洲和他們一起玩,也總是想辦法作弄他。他們去割草也不願意和呂沙洲一起,總想設法甩掉他。人都有合群性,都想擺脫孤單和寂寞,童年的呂沙洲因為特殊的際遇更害怕孤單。他總能尋着他們的鞋印找到他們割草的地方。那時的桃花溪就表現出女孩特有的同情心,見呂沙洲膽怯地找到他們,就歡喜地和他搭訕,在他童年的心中留下許多美好的記憶。上學后,呂沙洲的成績一直很好,一直是班級的學習委員,他們都很嫉妒了呂沙洲。而且,呂沙洲的普通話說得好,每天早上全校同學上操都是由他喊操。在村小學里,他是出類拔萃的,但是,儘管這樣,由於家族的原因,呂沙洲一直沒有帶上紅領巾,在他幼小的心靈中,這種傷害實在是有些殘忍了。這一夜,呂沙洲想了很多,他想找村找鄉,我想討個說法,但孤兒寡母,要錢沒錢,要勢沒勢,最終的結局他自己就看到了。呂沙洲突然感到了害怕。難道他也會像父親那樣窩囊一世,最後憋屈而死?他有點後悔當初沒有聽校長和花溪的話,有點後悔自己的選擇了。

第二天,呂沙洲撐起身子下地幹活。他不會這樣被他們打倒,他必須為這個弱勢家族爭氣,但是母親卻病倒了。她為兒子小小年紀就遭受這樣的侮辱憂憤難當,一病不起。中午,呂沙洲正系著圍裙在鍋屋熬豬食,忽聽外邊傳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接着就傳來悅耳清亮的女聲:「呂沙洲是在這住嗎?」呂沙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聽鈴聲,是一輛新的自行車;聽聲音,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家沒有這樣高貴的親戚,也沒有這樣高貴的朋友。難道是花溪從學校回來了?呂沙洲驚喜的鑽出鍋屋,但立即就失望了。外邊站着一個陌生的女人,但這個女人確實很漂亮,眼睛很大,圓臉粉白,身材苗條,穿着時髦。呂沙洲在漂亮女人面前有些拘束,就禮貌而膽怯地問:「你找呂沙洲有事嗎?」「有事有事!」她和藹地問:「他在家嗎?」「我就是。」「你就是?」她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呂沙洲忐忑地把她請到屋裏,讓她坐到一個小凳上。她環顧這個寒酸的家,臉上有一種異樣的表情。呂沙洲感到這種寒酸對她是一種震撼,也感到自己心裏的強烈自卑。呂沙洲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找他幹什麼。他惟恐她給自己帶來壞消息,就怯怯地問:「您找我是……?」聽到呂沙洲問,她臉上立即春風滿面,自我介紹說:「我叫水靈,在鄉里工作」呂沙洲心裏有一絲激動。水靈!在我們這兒是一個挺有名氣的人物。她16歲作為知青下放到這個公社,年輕漂亮,能歌善舞,性格開朗,曾經是不少小夥子的夢中情人。呂沙洲上初中的時候就聽說過她的許多逸事,只是無緣得見花容。沒想到高貴的水靈會來到他的家裏,讓他這麼近距離地一睹她的風采。他心裏有一種青春的衝動,立即忘記了自己的卑微,恢復了在學校時的自信。他熱情地說:「您就是水書記啊,您的芳名我如雷貫耳,只是不曾有機會得見天顏,今天見到您,真是我的造化!」水靈「格格」地笑了,笑聲就象一股叮咚流淌的山泉「你小小年紀很會說話,看來我選擇你沒錯。」她說這話時透露出一種不加掩懾的得意。她的話讓呂沙洲產生了一種好運來臨的預感,但他沒有把歡欣的預感表現出來,盡量表現得很沉穩:「您選擇我?」「是啊,我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用人的事當然是我說了算。」她的話證實了呂沙洲的預感,他的心激動地跳個不停,但他極力壓抑住心裏的激動,裝作很平靜地說:「我人輕言微,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能幫您做什麼呢?」「嗯!」她擺擺手,不同意呂沙洲的說法:「你想出去工作嗎?」她問。呂沙洲故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工作誰不想,只是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她收住臉上的笑容,有點一本正經地說:「鄉政府缺少一個寫材料的筆杆子,準備從今年咱鄉的高中畢業生中選拔一個。我跑了咱們鄉初中、縣一中,他們極力推薦一個叫呂沙洲的學生,正好又是咱鄉的人。說一直是學生幹部,在校時就發表了不少文章,還獲得過華東六省一市中學生作文比賽一等獎。」呂沙洲聽到她曆數自己學生時代的輝煌,心裏有說不出的自豪,矜持地說:「這是事實!」「我向鄉黨委作了彙報,黨委研究決定你到鄉里寫材料。本來這個事要先通過村裏的。」她沉吟片刻,用好看的眼睛和呂沙洲對視了一下「只是我多少了解一點你在這裏所處的環境,經過慎重考慮,覺得還是直接找你的好。」她的話在呂沙洲屢經傷害的心中漫過一股溫暖的大潮,心裏想,黨組織是多麼細緻周到,水靈又是多麼善解人意。他心裏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對**充滿了葵花對太陽的那種感情。儘管花溪走了一個月,遲遲沒有給來信,但呂沙洲還是要把這個他認為巨大的幸福寫信告訴她。水靈讓呂沙洲明天8點到鄉政府報到,呂沙洲要留她吃中飯,她又環顧了一下這個寒酸的家,意味深長地搖搖頭。呂沙洲知道她一定懷疑自己管飯的能力,這使他覺得受到侮辱,但他沒有強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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