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臉上好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樣,隱隱的有些疼。我伸手拔一下,手被輕柔的握住,耳邊傳來他焦慮的聲音:「若曦。」緊接着臉上又被一雙小手撫來撫去:「額娘,瀚兒很乖,你不要不理瀚兒。」

暈暈沉沉中聽他不停喝斥太醫,我艱難睜開眼睛,用盡全身力量卻仍是聲若蚊蠅:「皇上。」

周圍瞬間寂靜無聲,眼前出現一大一小兩張臉,胤禛面色憔悴,下頜鬍鬚已長出半指,四目相望,他眸中柔情默默,緊緊密密裹着我。弘瀚許是見我沒有理他,小手已伸過來,扳過我的臉對着他,撇嘴委屈道:「額娘,瀚兒不乖嗎?你為何睡這麼久,不想看看瀚兒嗎?」

心中一緊,腦中驀地想起那日的事,『腸穿肚爛』猶如響在耳邊,我翻身欲起,才發現身上無一絲力,僅僅是頭微動一下,整個人仍躺在床上。

胤禛眉宇一蹙,彎腰托起我的身子為我墊上軟墊,柔聲道:「想幹什麼,說出來,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斜依著身子,心中焦急,但卻無一絲力氣,低聲道:「我馬上要見十三。」

他點點頭,坐在我腿邊道:「高無庸,怡親王可是在勤政殿議事。」我這才發現,床前並站一排太醫,旁邊巧慧、高無庸也直直的立着。

高無庸向前走兩步,輕聲道:「王爺這幾日一直在園子裏,即使不在大殿,也會在賢良門和大臣議事,奴才這就去宣。」

胤禛揮手摒退一干太醫,高無庸和巧慧也隨着退了下去,可巧慧牽着的弘瀚卻抓住我的手:「瀚兒不走,瀚兒要和額娘在一起。」

巧慧好言哄了一陣,弘瀚仍是不撒手,她為難的看着我,我撫撫弘瀚的小臉溫言勸道:「瀚兒乖,額娘身子再好一些,一定會抽時間繼續教瀚兒珠心算。」弘瀚將信將疑看着我:「額娘說話算數。」我扯出笑容,點點頭,小傢伙才一步三回頭隨着巧慧出去。

十三搬椅子坐在床頭,望了眼胤禛才問我:「皇嫂,如果身子挺得住,今日當着皇兄的面都說了吧,發生了這事,也該給皇兄一個交待的。」自我醒來就急尋十三,胤禛雖未開品詢問,但一直面色淡淡,坐着默看着我。

此時,聽十三這麼一說,胤禛輕嘆口氣:「你們瞞了我什麼事?」我凝目注視着十三,一陣心酸,十年幽禁、失去至愛,件件都與我有關。

輕咬下唇,閉眼默一會,強自壓下一腔悲傷,對十三道:「你葯中有毒,是慢性的,現在馬上去找張毓之,去尋他師傅,找解藥,一定要快,三個月內一定要服解藥。」說完這一席話,已覺得氣短,撫住胸口喘起來。

十三微微笑着,沒有應聲。胤禛卻面色一緊、眉頭緊蹙,伸手輕柔的為我揉了胸口,待我呼吸平順,才開口問:「怎麼回事?」我以手支起身子,未回答他的話,依然盯着十三道:「你不能再受舟車勞頓之苦,還是在園子裏等著,差人帶他來。」

十三搖頭道:「我身子沒什麼不適,況且她的葯,我也沒喝幾次。」我搖搖頭,急得淚在眼眶裏打轉,胤禛已大聲叫來高無庸吩咐:「命廷玉差人儘快回府尋張毓之進園子,另外,你再派人去菊捨去尋。」高無庸應下,便腳步匆促的出去了。

胤禛目注着我:「還有力氣說么?」我點點頭道:「瓜爾佳.嵐冬是八爺府中的舊人,我入府時她已離了府,我們從未謀過面。那次被擄出宮時,我曾見她在王府門前徘徊,就一直心存懷疑……。」

斷斷續續全部說完,弘曆與張毓之已一先一後進了門,張毓之行禮之後,立在一側。見十三仍是不當回事端坐着,我心中酸楚,對張毓之道:「你師傅所居之處離園子有多遠?」

張毓之微怔一下:「我師傅在天目山,但自我與師妹下山,師傅已出去雲遊,現在不能肯定他在山上。」張毓之默一會兒,忽道:「可是嵐曦闖了禍端?」

我心中一苦,胤禛默看張毓之一眼,揮手招來高無庸吩咐,高無庸一陣點頭,領着張毓之出去。

胤禛自我說完就一直默默不語,我心中難受,不知如何解釋我和嵐冬的身份。幾人默一會,他忽道:「她如此費盡周章的謀划,為什麼她會如此恨朕,甚至是恨你?」

我苦笑一陣,喃喃自語道:「為什麼,因為她恨,她恨她失去了親人的呵護,她恨她失去了溫暖的生活,她更恨的,大概是我我佔了她的……。」我話未說完,弘曆忽然道:「皇阿瑪,兒臣自嵐冬身上搜出了這種葯,不知是不是往十三叔的葯中摻的。」

胤禛面色更暗,十三仍是一臉淡然,我心中卻越發難受,其實我心中最擔心的是,不是十三中了毒,而是他已生無可戀,死亡對他來說,只是解脫。

待一切安排妥當,張毓之的師傅畫像也快馬加鞭送到各省,我心中卻沒有一絲興奮,隱隱覺得十三過不了這一關。

凝目注視着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嫂不必如此擔心,不是還有三個月時間嗎?」我點點頭道:「一定要平安回來。」十三仰頭一笑,對胤禛笑道:「虧是四哥在身邊,如若不然,你這麼千叮萬囑的,看到的人會誤會的。」

我心一驚,他叫了『四哥』而非『皇兄』,而且是侍衛環立的這裏,心中的不祥之兆更強一些,胤禛也是微怔一下,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四哥等你回來。」

十三點點頭,一躍上車,我眼眶一熱:「我們再送你一程。」十三爽朗一笑,道:「已出了賢良門,難不成你們還想送出園子。」

馬車已開始向前走,我急急趕兩步,大聲道:「允祥,記得四哥、四嫂等你回來,回來后你還要為承歡主持大婚呢。」

十三笑容一僵,但隨即隱去,仍笑着道:「我走後,承歡還是隨着四嫂在園子過吧。」說完,挑了車簾入內,馬車也漸漸遠去。

惶恐不安中,終於到了雍正八年五月份。

佇立在亭子裏,望着天邊的酡紅如醉的暮色,我心中暗自慶幸,或許現實與史書是有出入的,十三沒有在五月份去世。又或許是自己記錯了,十三在雍正年間根本沒有去世,是的,一定是自己記錯了。

「小姐,小姐。」正在沉思,忽然傳來巧慧焦急的叫聲,我轉身看去,巧慧一步兩階的上來。我忙下階,扶住她埋怨:「年歲大了,腳下要注意一些,摔傷了是可大可小的。」

巧慧喘著粗氣道:「小姐,出事了,怡親王……。」未待她說完,我心下一驚,身子跟着一顫,腦中突地一片空白,巧慧的聲音依然在耳邊:「……過世了,皇上、格格已經去了交暉園。」

我疾速跑着下階,巧慧在後面喊:「小姐,小心腳步……。」話未落音,我腳步一空,已翻身滾了下去。

耳鳴目眩,眼前金星閃著。我翻身欲起來,剛一起身,『啊』地一聲又摔倒在地,巧慧已跑過來,翻開我的衣襟,哽咽著道:「小姐,你的腳……。」我拉着她的胳膊,哀聲道:「扶我起來,快。」

巧慧搖搖頭道:「小姐,看樣子,你的腳已傷了筋骨,不能動,奴婢這就去讓人抬軟凳過來。」我扯着她道:「我一定要去交暉園。」

巧慧默一會兒,道:「小姐,你可知道二小姐最怕什麼嗎?」我茫然搖頭,她輕聲道:「蛇,她一聽到有蛇,一定會跳起來。」我抓着她的手鬆開,垂首苦笑道:「你想說什麼?」

巧慧拍拍我身上的土,道:「我家二小姐已經過世了,誰也代替不了她。可在我心裏,你也是我家小姐,是三小姐。現在你已有了身孕,上次已受了驚嚇,況且皇上走時有吩咐,不讓你去交暉園,你腳崴傷了,現在你去,是不是園子裏的太監宮女們都受了罰,才能阻擋你。你可知道,上次因為嵐冬能輕易進閣……。」

話說了一半,她忽然停下,驚恐的瞅我一眼。我一閉眼,無力地趴在地上,苦笑起來,前些日子禛曦閣侍衛突然換了,自己還問過胤禛,他卻輕描淡寫的解釋『園子裏的侍衛都是互相調換的』,他說的也是事實,自己也就沒有多想,今日聽巧慧這麼一說,莫非是……。

斜靠在床上,左手右腳裹着厚厚的布,右手拿着本書,盯著書本,腦中卻空空的,沒有一絲自主意識。

門輕輕被叩了兩聲,我回神忙道:「進來。」小順子進來,禮畢道:「今日皇上下詔恢復王爺名諱為胤祥,配享太廟。並且,擬定王爺溢號為賢,並命將『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冠於賢字上。」

我凄然一笑:「公而忘私,視國事如家事;小心兢業,無纖毫怠忽;精白一心,無欺無偽;直言無隱,表裏如一;黽勉奉公,夙夜匪懈;一舉未嘗放逸,一語未嘗宣漏;清潔之操,一塵不染;見理透徹,蒞事精詳,利弊周知,賢愚立辨。」

小順子一呆:「娘娘如何知曉,皇上是如此說的。」我苦笑着搖搖頭,不再言語,小順子面帶狐疑之色,轉身向外行去。走了兩步,似是又想到什麼,停步回身道:「誠親王允祉在王爺喪事上總是遲到早散,面無戚容,皇上已命交宗人府議處。」

自摔傷后,我一直譴人送口訊給胤禛,他不得已,只好每日差小順子回來送信。

一個人默默坐着,心裏卻翻江倒海,如果自己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就沒有後來這一系列的事,沒有十三的十年囚禁;明慧的慘死、八阿哥的休書。沒有上面的事,也就沒有了六十的死;綠蕪的死、十三的死;甚至是閣內侍衛的死,……。

想來想去,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心想讓姐姐沒有遺憾,但卻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一系列的誤會,原來自己才是那是殺死這些人的兇手,怪不得別人,自己才是這所有事的罪魁禍首。

頭痛欲裂,雙目緊閉雙手抱頭,蜷曲在床上,身上的傷口許是拉開了,我卻不覺得痛,還隱隱有些痛快,身上痛一點,再痛一些,心才會少痛一些。

「小姐,你怎麼了?」耳邊傳來巧慧關切的聲音,我搖頭無語,她拉下我的胳膊,捏着我的下頜道:「小姐,張開嘴,你的嘴唇咬破出血了。」

我依然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顫著,「娘娘,你這麼糟蹋自己,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何謂親、何謂仇,她是仇人嗎?我默想一陣,突地意識到方才並非巧慧的聲音。

腦中驀地想起那日她的驚呼聲,慢慢睜開眼睛,巧慧忙絞了帕子為我擦拭唇邊的血跡。我伸手接過帕子,放在一邊,發現笑泠站在巧慧身邊,她矮身施了一福,我忽地發現她脖子有些異常,心中一怔,問:「你脖子怎麼了?」

笑泠用手撫一下,笑着道:「沒什麼。」旁邊的巧慧截口道:「當日,笑泠自閣內回到勤政殿,稟報高公公說娘娘不怎麼吃東西,皇上吩咐御廚為娘娘做了幾個小菜,命笑泠帶過來。她來的時候,正好是嵐冬拿簪子逼着你的時候,奴婢一喊有蛇,笑泠姑娘趁嵐冬驚慌失措撲了過去,結果被刺中了脖子。那嵐冬的力氣真大,當時如果四哥沒有場,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

我心下一驚,『四阿哥』,當時弘曆也在場,心中猛地明白那日他為什麼截住話頭,不讓我往下說,想是他已明白了嵐冬的身份。

靜靜沉思一會兒,我抬頭看着她道:「傷口癒合了沒有?」她笑着道:「皇上命太醫為我治的,現在已差不多好了,只是繃帶還不能解開。娘娘,笑泠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是你這麼折磨自己,除了讓關心你的人難受心痛,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點點頭,強扯出一絲笑:「普通的話就是大道理,謝謝你。」她臉一慌,急忙一福:「娘娘折殺奴婢了,奴婢這麼做是應該的。」

我深嘆口氣,默默發起呆來,兩人見狀,笑泠躡腳退了去,巧慧皺眉為我重新包紮傷口。半晌后,巧慧輕聲道:「奴婢去看了一次嵐冬姑娘,她托奴婢帶口訊,想見你一面。可四阿哥卻吩咐奴婢,不能讓你知道。但奴婢想了想,見與不見,還是由你決定吧。」

我默想一會兒,心中全是哀傷:「帶她來,不,還是送我過去。」巧慧默看我一陣,點點頭,轉身出去張羅轎子。

坐在轎中,掀開帘子一角,杏花春館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侍衛們個個面色凝重而嚴肅。

放下帘子,靠在軟墊上暗嘆口氣,自出事後,那拉氏一病不起,多次要硬挺著來探望我,可胤禛卻吩咐『先照顧自個的身子要緊』。這麼一來,她的病卻是越發重了,宮中之人忙着照顧那拉氏,園子裏忙着我及十三的事,宮女太監們都是來去匆匆、面色凝重,連續發生的事太多,許是大家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但接踵而來的,更是使人人心惶惶。在這月里,胤禛還是接受了眾大臣的提議,決定對準喝爾進軍之期暫緩一年,並譴奕祿等大臣往諭『請封號,所有屬下悉編旗分佐領』,可就在傅爾丹、岳鍾琪聽旨回京議事時,噶爾丹策零卻突襲駐於科舍圖的清軍,由於軍中無主將,總兵、副將血戰七日雖未大敗,可仍是損失慘重。胤禛聞訊急怒攻心,自交暉園回了園子。

圓明園的西北角,水木明瑟。

這裏只有夏季才會有太監們來將泉水引入室內,以水力轉動風扇,從而達到為室內降溫納涼的效果。因此,其他三季,都是留一些年老體弱的太監保養工具、打掃庭院。可如今,院子被侍衛團團圍着,大概除了飛鳥能入,地上走的,沒有令牌,卻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

下轎,推開房門,弘曆疾步過來蹙眉問:「你身子還沒康復,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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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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