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厄運

001 厄運

大焱國建元七年,仲春,正是天地俱生,萬物以榮,春意盎然,一派欣欣向榮之象。

今夜的齊國公府顯得極為熱鬧,長廊內彩燈高掛,燈火璀璨,院內佳木成蔭,奇花異草遍地,象徵玉堂、富貴、長壽、吉祥的玉蘭、海棠、銀杏、紫荊等珍奇花木比比皆是。

室內紅木透雕落地花罩典雅氣派,金色的琉璃盞精美華貴,歡聲笑語更是不斷,偶爾傳來幾聲悅耳清脆的笑聲,更為這熱鬧的院內憑添了幾分春色。

遠處的碧玉亭台內,端坐着數位衣着華麗的如花美眷,年歲相仿,時而竊竊私語,時而眺望遠處,如今卻都將目光落在了亭子中央的女子身上。

只見她舉著一隻拓木製成的箭矢,尾部的羽毛在夜色中顯得極為鮮亮,做工精細,雕刻精美,她直視着放與不遠處雕刻華美的投壺,那雙杏眸靈動倔強,待對準之後,便擲了出去,只聽「哐」一聲,中了,連中八次,她是頭一個。

女子深吸了口氣,眉梢得意地微挑,看着對面正輕呷了一口清茶的女子。

只見那女子不過十歲,身上卻透著一股恬淡之氣,與同齡的女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身姿高挑纖細,溫婉淺笑,自然地對上那一道挑釁地雙眸,她只是靜靜地垂眸,只見那女子幾步行至她的面前,雙手將箭矢遞給她。

這乃是投壺之禮,即便她不願做這些無聊的遊戲,卻也不能拒絕,她低笑着抬手接過,慢悠悠地起身,盈盈回禮。

「聽聞慕姐姐前幾日身子抱恙,多日不見,這性子倒沉靜了。」蘇沁柔向來與她不對盤,同樣是世家小姐,各個都心高氣傲,處處要強,每每相見亦是劍拔弩張,尤其是碰上慕梓煙,那更是讓她渾身的毛都能豎起來,沖着她叫囂不停,只是她這客客氣氣地接過箭矢,反倒讓她有些驚詫。

慕梓煙起身後,比蘇沁柔足足高了半個頭,這讓她有些不自在,顯得她矮了慕梓煙半截,便作勢踮起了腳。

「春困秋乏,身子自然懶怠些,哪能與蘇妹妹相比,昨兒個還聽兮兒提起蘇妹妹,為了逗鳥,差點從假山上摔下來,今兒個見蘇妹妹氣色甚好,倒是白讓我擔了心。」慕梓煙的語調比平時要低柔一些,整個人看着落落大方,溫和有禮,輕聲地說着關心的話,徐步行至投壺的位置,停頓了片刻,便將箭矢擲出,並未投中,撞在了壺壁上,堪堪地落在地上,一連八次,都未投中,慕梓煙一副軟弱無力地模樣,重新回至席位坐下,幽幽地嘆了口氣,「病氣還未過,諸位隨意,莫要因着我掃了興緻。」

蘇沁柔站在一旁有些惱火,卻又被堵得無言以對,逗鳥之事發生在蘇國公府,府上的下人定然不會亂嚼舌根,那慕靜兮怎會知曉?更何況,如今她們年歲已大,更不能像以往那般玩鬧,慕梓煙如此一說,反倒顯得她過於頑劣,擺明是在嘲諷她。

她還在思忖著此事的蹊蹺,便見慕梓煙已經擲罷坐了下來,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蘇沁柔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略顯嬌弱的慕梓煙,與素日那蠻橫驕縱的慕大小姐簡直是判若兩人,不免有些狐疑起來,卻不能反駁,即便計較,那也是要日後尋到適當的時機,如今鬧開,丟的還是蘇國公府的臉,她還不傻。

慕梓煙見蘇沁柔抬眼瞪着她,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凝重,只聽到一聲脆麗的聲音,「表姐,你身子不適,便去我院內歇會。」

說着便自慕梓煙的身旁站起,扶着她離開了亭台,其他世家的小姐臉上也帶着些許的疑惑,不過短短几日,這慕梓煙怎得轉了性?

「表姐,你臉色瞧著不好。」齊雪兒是齊國公府的嫡長女,如今亭子裏招呼其他客人的是她的妹妹,齊家最受疼愛的齊二小姐,齊玉兒。

這姐妹二人相差一歲,性子卻也是天差地別,齊雪兒嫻靜溫柔,齊玉兒則是爽朗可愛,曾經最對慕梓煙脾氣的莫過於齊玉兒,後來,她落魄凄慘之時,齊雪兒卻是那個雪中送炭之人。

她和顏悅色地說道,「吹了冷風,如今時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府了。」

「那也好。」齊雪兒看了一眼天色,轉眸看了一眼四周,「表姐,怎得不見兮兒表妹?」

慕梓煙垂眸,濃密的睫毛微微輕顫了幾下,隨即抬眸,神色焦急,「許是貪玩,大表妹派丫頭喚她回來。」

「那表姐先去我院中歇著,我親自去尋她回來。」如今是在齊國公府,齊雪兒自然是要親力親為。

慕梓煙正欲點頭,便瞧見遠處有人疾步沖了過來,當即便跪在了她的腳下,「大小姐,二小姐心疼犯了。」

還不等慕梓煙開口,齊雪兒已經着急地問道,「兮兒表妹在何處?」

「在……在北邊的亭子。」跪在地上的丫頭名叫春雨,乃是慕靜兮身邊的一等丫鬟。

「那表姐?」齊雪兒看向慕梓煙,這慕靜兮也不知何時有了這心疼的毛病,小小年紀便藥不離身,身子嬌弱的很,只是素來喜歡黏在慕梓煙的身邊,對她更是言聽計從,乖巧聽話,故而,慕梓煙對她也猶如親姐妹般疼愛。

每次心疼犯了,也只有慕梓煙前去,她才會好些,「除了二妹妹,還有誰在?」

「侯大小姐也在。」春雨始終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也不知怎得,以往覺得這大小姐不過是驕縱蠻橫些,實則毫無城府,自前些時日生了一場大病以後,性子便變得有些琢磨不透,有時候對上她的眼睛,竟然能感覺到陰森的冷意。

慕梓煙聽着春雨的回應心中冷笑,臉上依舊是一副擔心不已的模樣,「還不趕緊帶我去?」

齊雪兒見她適才還一副病懨懨地樣子,如今提起兮兒表妹出事,便是焦急不已,她心中暗嘆,這大表姐對兮兒表妹還真是疼到骨子裏了。

一面思忖著,已經跟着慕梓煙在春雨的引路下,急匆匆地向前走去,臉上的擔憂之色袒露無疑。

只是誰也未察覺到那一雙佈滿擔憂的眸底卻是一片死寂,她慕梓煙,上一世頂着貴女的名頭卻過得悲涼凄慘,更是死不瞑目,好在重活一世,一切還可以挽回。

往事重現,她清楚地記得今夜,齊國公府的晚宴上,她在亭台與蘇沁柔因投壺互不相讓,差點大打出手,後來又見春雨前來稟報,得知慕靜兮犯了心疼,她擔心這二妹妹,便丟下了一眾人匆匆跟着春雨前去。

哪知看見的卻是慕靜兮疼的在地上打滾,侯依依則是一臉驚嚇地坐在地上,待她火急火燎地趕到,便看見慕靜兮手背上燙紅了一片,慕靜兮見她前來,委屈地靠在她的懷中,好一會,心疼才好些,在她的追問下,慕靜兮這才將始末講了出來。

原來侯依依與慕靜兮先前爭吵了一番,推搡之間打翻了茶盞,慕靜兮被推倒在地,更是被滾燙的茶水燙傷了手,繼而犯了心疼,侯依依見狀嚇得不知所措。

當時的慕梓煙自然疼惜這個妹妹的,當即便發了火,一怒之下便與侯依依發生了糾纏,混亂中,慕靜兮跌入了一旁的湖中,而她也被慕靜兮拽了下去。

被救上之後,慕靜兮因此大病了一場,而她也是昏迷不醒,母親當時害喜,不過三月,得知此事之後,受了驚嚇導致滑胎,身體更是受到虧損,卧病不起,二嬸娘便趁機奪了中饋。

祖母最是疼愛慕靜兮,更是將一切都怪罪到了她的身上,罰她在祠堂跪了三日三夜。

自此接二連三地事情發生,大嫂進門不到一月大哥便意外死亡,緊接着父親因朝堂有人彈劾,被下了獄,畏罪自殺,母親身子並未痊癒,經此幾番打擊,終是撒手人寰,大嫂終日以淚洗面,鬱鬱而終。

祖母聽信了二嬸娘與三嬸娘的讒言,硬是將這一切的不幸歸咎與她的身上,說她乃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不祥之人,為了慕國公府的安危,硬是要將她逐出侯府,後來礙於齊國公府的情面,祖母以守喪為由,將她關在家廟整整三年。

待她重回侯府,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不再是國公府嫡長女,不再是父母疼愛,兄嫂溺愛的慕梓煙,她不過是罪臣之女,一個給慕國公府帶來災難的不祥之人。

她每日過得戰戰兢兢,最終還是逃脫不了被踐踏的厄運,直至到死,她才明白,原來這亭台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她那視如親妹妹的堂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現在想來,她仍舊是後背發冷,不過九歲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的心計,而她當時實在是太愚蠢,好在如今幡然醒悟還不遲,一切可以重來,她定要讓這些踐踏她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清楚地記得,她落魄回府的時候,慕靜兮高傲地站在她的面前,趾高氣揚地說道,「我才是慕國公府真正的嫡女,而你不過是祖母繼子的女兒。」

「繼子……繼子……」慕梓煙走得極快,隱藏與袖中的手緊握著,她倒要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嫡女,慕靜兮,來日方長,我會陪你慢慢玩。

「好痛。」一道柔弱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春雨已經疾步沖了上去,慕梓煙隨後趕到,看着那張梨花帶雨,滿面憋得通紅的臉,她真想將這楚楚可憐的臉蛋一刀一刀地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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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難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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