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突破
第二秒鐘，眼前已經是一片荒涼的白色。
夜天星也顧不得去想她就這麼被蝕雨帶着離開，家裏人會怎樣的着急，她看着滿目的白色，雖然感受不到雪峰之上冰刀一樣的寒風，但她卻就是覺得，她的整個身體，整顆心，都被吹得冰涼透骨。
籠罩在夜天星身上的那明黃光芒一直都在，這證明蝕雨沒有離開。但就在這裏的蝕雨，一時間卻也說不了什麼話。
夜天星不開口，蝕雨也不開口，氣氛要比腳下的冰雪更加冷沉。夜天星身上的光芒沒有散去，但在那樣的環境裏，這樣的氣氛中，那樣溫暖的光芒，彷彿也都失去了溫度，暖不了人心，照不亮眼睛。
宛如一尊沒有生命氣息的雕塑，夜天星在雪風之中站了很久，才慢慢地開口，問了蝕雨一句話。
「剛剛就是那個融合期的生命嗎？」
夜天星一句話沒有停頓，聲音也並不沙啞，倒是格外的有一種理智和堅決，彷彿證實了什麼，放下了什麼的感覺。在蝕雨聽來，尤其是在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后，夜天星這樣說話的聲音，竟令她覺得有種格外詭異的驚心動魄之感。
沒有得到蝕雨的回答，但夜天星卻也知道，不回答，也是一種答案。
她的腦筋正常且快速的運作起來——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她之所以不讓她將她的家人收入犀蘿界，要麼就是如同寒旗口中的江酒所說的，她看上她了，打算奪舍的人是她。要麼就是她看上了她的某個親人，不想讓她帶走她看中的對象。
現在看來，還是前者比較有可能。
她往犀蘿界裏面收了那麼多人，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都沒有阻攔，無非就是知道那些人根本威脅不到她。等她要帶走真正的砝碼的時候，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自然不可能再無動於衷。
如果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看中的是她的某個親人，那她留下一個就好了，她何必要封了她的犀蘿界？就算是融合期的強者，她要奪舍，也不可能奪舍七八個。她真要留人，留下她看中的那一個就好了，為什麼要把她所有在乎的人都留下？
她看中的人，應該就是她吧？江酒的話，至少在這方面，應該還是有些可取度的。
猜測地球上那一株神秘的融合期的植物生命看中的人是她，儘管心中覺得很對不起蝕雨，但夜天星卻是有些發自肺腑的高興。
要是那株植物生命當真看上了天繼或者是唐隱，或者是強薇等人，那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看上的是她，這樣最好。自身有利用價值，一切才有轉圜的可能。
就算是融合期的強者又怎麼樣？她實力再強，不也是要奪舍她嗎？不也是打算著通過她，達到更高的等階嗎？
世上最可怕的，應當是無欲無求無牽絆的人。一個生命，就算是再厲害，只要他有所求，別人就有運作的餘地。
等階再高又怎麼樣？融合期，甚至是更高的生死期又怎麼樣？歸根結底，不都是宇宙生靈，給她十七八個世紀，誰會比誰差到哪裏？
夜天星腦子裏轉過了無數個一點兒都不尊重前輩的想法，想到最後，她這些年來都像是裝了秤砣的心，突然間便輕鬆了。
怕有個屁用？再說了，有什麼好怕的？
「蝕雨，她再有什麼動作嗎？」
「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做。」
什麼都不做，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她從來什麼都沒有做過。當然，她也不可能永遠什麼都不做，那麼，除了一些她實在是揣測不到的原因之外，她就一定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了。
想到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和江酒之間的仇怨，夜天星腦中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她的眼睛更加亮了一點，心裏的擔心也更少了一點。
「蝕雨，我要突破。」
為了表示尊重，蝕雨在夜天星拜師之後，便是從來都沒有去查探過她的想法的。但見夜天星如此鄭重而斬釘截鐵地這樣說，她也多少能猜到對方的心理路程。
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蝕雨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她一句：「突破之後呢？」
突破之後，她是跟着她直接走呢？還是，要留在地球上，去直面那實在是強過她太多太多的生靈？
其實蝕雨心裏的想法是，反正犀蘿界裏面已經有十萬人了，就算是地球被毀掉，地球人的種子也已經被非常好的保留了下來。既然如此，夜天星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跟着她安全的離開不好嗎？
她有信心帶着他們離開，只要宇宙本源對源星的保護撤銷，她有十二分的信心帶着犀蘿界走掉。不要說地球上最強大的生靈是融合期，就算是生死期，她也有信心。
她本來就不是普通生命，她是獄靈，並且還是極為稀罕的光之獄靈。每一個獄靈自誕生之初，除了他們本屬的元素本源之外，他們最親近的，便是空間本源。他們永遠的生活在一個小空間里，空間本源是宇宙對他們的補償和饋贈。
她在獄靈之中不算是年紀大的，甚至能算進年紀小的那一批，但她對空間本源的感悟，早就已經到了融合期的水準。照着空間本源的感悟程度來算，她其實也算是一個融合期，在同等階的生命眼皮子底下逃走，只要她認真，只要她真的想，成功率便是非常高的。
只是，雖然蝕雨很自信可以帶着夜天星和犀蘿界一起走掉，雖然蝕雨的想法很明確，但這些話，她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讓夜天星丟下她的家人，一個人跟着她逃命，這種事情，她估計打死也做不出來吧？就算是她做了，這件事也會成為她心中永遠的心魔，她八成是克服不了的。更何況，還有一個原因……
夜天星在一次最佳感應期的時候，因為受到了寒旗的刺激，她感應本源的次數，出了挑戰所有宇宙生命的常識的錯誤。
感應期三階，一共是27次感應本源的機會，但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夜天星在感應期三階，感應了36次元素本源。多出來的那九次，是她在極短的一段時間之內，瞬間感應的。
感應七種基礎元素本源，一定不會出現這種事情，感應光暗、時空本源，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她甚至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但既然地球是源星的話，身為地球人的夜天星出現這種異常狀況，實在是讓她沒辦法不想一點別的。
源星人為什麼那般寶貴？就是因為他們有比別人更高的概率踏入融合期之上的生死期，並且，度過生死期更加的容易。
生死期，名副其實，是要考驗一個生靈對生命本源和毀滅本源的感悟程度的。而源星人，想要感悟這兩種至高本源，簡直是要比別人容易千萬倍！
夜天星瘋狂感應元素本源時的狀況，實在是讓蝕雨想像不到生命本源是怎麼混進來的。夜天星當時對隱世家族之人恨極，再加上身體不能動，她的性格本來就又是個悶的，種種黑暗情緒往她心底里死命的壓，再碰上源星人的天賦，感悟了毀滅本源，這也是有可能的！
而毀滅本源……一個沒有心結，完全純粹透徹的生靈修習毀滅本源，一萬個裏面有9999個都會走火入魔，更不要說是讓夜天星留下那樣大的一個死結！
如果夜天星真的感悟到了毀滅本源，那可真的是太好了，那也真的是太糟糕了！
若是感悟了毀滅本源，那心裏留下這樣大的遺憾和悔恨，夜天星可能這一輩子，就算是有再好的資源，就算是有神殿宇宙，不，中心宇宙最頂尖的修鍊資源供著，說不定也連循源期掌控境都到不了！
「……我很抱歉。」
聽到夜天星預料之中的回答，蝕雨沒有理她，只是感覺格外抓心撓肺的不舒服。
怎麼辦？怎麼辦？源星人從來都不是算天賦的，都是看他們感應期感應本源的情況。照着夜天星這樣逆天的程度，她心性又那麼好……
她當初不知道地球是源星的時候，是一點兒也看不上夜天星的天賦的，促使她選擇了這個姑娘的，就是她的心性。
能在她設定的繼承者考核之中，心性方面達到完美，然後又在感應期那麼瘋狂的感應毀滅本源……源星之中最好的苗子，恐怕不是那個已經被奪舍了的寒旗，就是她了。
要是能把這個人挖出去，憑着感應期她對地球人的恩情，對夜天星的恩情……蝕雨都能夠想像的到自己光芒萬丈的未來。但是可恨的就是……
雖然帶出去十萬源星人，這個也是天大的功勞。可是，未來的強者從來都不是數量堆出來的，天才是宇宙看着給的，從來都不能用概率去套著算。犀蘿界之中的這十萬地球人，可能就找不出來第二個夜天星……
蝕雨有些無力，更加想罵人，特別想！
蝕雨不出聲，夜天星便有些忐忑，她是真覺得有點對不住蝕雨的。
借人家的光借了這麼久，一點兒回報都沒有送上不說，還要讓人家繼續幫忙，還要讓人家徹底的捨棄掉之前在她身上所下的一切功夫……
這麼一樁樁一件件地想下來，夜天星自己都感覺有些臉熱了。只是，如果真的沒有別的選擇的話，如果只能讓她在自己和蝕雨還有家人之間選一個的話，夜天星只能厚著臉皮對蝕雨說抱歉。
要讓她放下自己的家人，一個人跟着蝕雨逃走，那不可能！
「……蝕雨你不是也說過，地球上比我天賦好的人有好多呢！我可能……與老師沒有師徒的緣分，所以……」
夜天星挖空心思的想安慰一下在她看來簡直是虧大了的蝕雨，但是越說卻越不好意思。
「這些年來，真的很感謝你的幫扶和關照。蝕雨，我很想跟着你一起走，但是我真的不能留下他們。太煽情的理由我也不說了，我想你也應該是知道的，我突破感應期七階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了寒旗還活着的事，可能突破也沒有那麼容易。不過是在感應期就這樣，我要是突破循源期之後真的走了，把他們全都留在這裏，不知道會遭遇什麼。心裏一天到晚地想着這個事情，可能離開地球之後，我也沒辦法突破下一個境界了。」
「所以，真的很對不起……」說了一大堆，到最後做總結的時候，夜天星照舊有些說不出口。
「……你還是為老師再找一個徒弟吧。」但最後，夜天星還是沒有再猶豫。
她沒有時間了，她必須要馬上突破，必須要去見識一下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必須要了解一下她，然後找到將她的家人帶出來的機會。
蝕雨也莫名的有些哀傷，看着眼前這個不管是近千年前還是如今，在她眼裏都是一個孩子的姑娘。她再次感覺無力的同時，史無前例的自欺欺人了一句。
「不是還沒有到最後嗎？何必這麼悲觀？」
見蝕雨也需要平靜一下，夜天星想要問的種種問題，比如現如今已經在她神念海之中的幻魔王的傳承印能不能再拿出來之類的話，便也暫時沒有說出口。問了一下蝕雨她壓制的那兩個護身符的事情，在確定不需要擔心之後，夜天星便與蝕雨道別。她需要找一個地方，吞下一塊固態的芙神水，刺激神念，立即突破。
蝕雨沒說什麼，讓夜天星走了，自己卻一直悄悄跟着她，雖然知道沒必要，而且她跟着也沒什麼用處，但蝕雨還是跟着了。
夜天星問起的血魂獸和那毒之母蟲隨身帶着的族中長輩給予的護身符，被她隨手就毀了。夜天星馬上就能突破，就算是用芙神水不行，她在旁邊隨便影響一下都可以了。
等夜天星突破了，她馬上就能走了，也不怕什麼人找來。就算是那兩個小輩族中有強者來了，可能來了也走不掉。
誰能想得到地球是源星呢？那兩個小輩胡作非為，胡亂影響地球上的獸族跟植物，別的先不說，就是地球上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估計都夠惱它們的。
如果可以，植物生命當然願意去奪舍另一株植物生命，變成另一個物種，雖然說也沒什麼，但到底是不習慣。
可如今地球上的植物生命都被影響到變異了，雖然說它們照樣發展的不錯，但哪裏有地球人發展的好？
融合期的強者，眼光有多高？奪舍等於是費了自己，從頭開始，他們考量的該有多慎重？雖然植物生命喜歡去奪舍植物生命，但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考慮，那位前輩肯定還是會找個自己不喜歡的地球人的。
被迫選擇自己不喜歡的目標，那樣實力的強者，一個個定然都是驕傲的，又有誰會高興呢？他們估計巴不得來幾個出氣筒呢！
看着夜天星到底還是理智猶存，在華夏四處走了走，等心情平復了下來，她才服下一粒固態芙神水，找了個距離人類倖存者基地較近，如今已然全然看不到變異獸的地方準備突破，蝕雨才放心，有些欣賞，更多的卻是可惜。
蝕雨現在是完全閑着的，犀蘿界已經在她手中，只要等夜天星突破，她便可以立即帶着這一整個空間的「種子」走。
蝕雨覺得，她現在應該去注意地球上那一株融合期的植物生命，確保自己能夠安全的等到夜天星突破，而不是在這裏守着夜天星。
只是，覺得歸覺得，蝕雨還是一直守着夜天星，等着她突破成功。
……
雖然很着急，雖然很擔心，但夜天星還是將突破的事情緩了緩，狀態不好，說不定會失敗。
循源期往後的小境界，突破失敗了也沒什麼，再試一次就好。但是從感應期往循源期突破，卻是必須要一次成功的。否則的話，這一次神念海無法結成念珠，體內源力無法結成命珠，以後可能永遠都結不成了。
這樣的大事，夜天星萬不敢唐突冒進，努力讓自己心靜下來了之後，她才開始準備。
首先是神念，服下一粒固態的芙神水，照舊是熟悉的讓人生不如死的疼痛過後，夜天星只覺自己的神念海不再像從前一樣，能很快的再次安靜下來。
她心中一喜，然後立刻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據說突破循源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腦海中裝着一片隨時都在發生海嘯的海洋，這的確是一件不怎麼令人愉快的事情……夜天星很快就懂得了突破循源期的時候，那書上所寫的「痛苦」，是怎樣的「痛苦」。
她只覺得自己的顱骨，每分每秒都有炸裂開的可能，那種脹痛，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謹記着蝕雨告訴她的，還有書上所寫的做法，夜天星努力保持着神志清醒，開始不怕死的加大腦海中那一片海洋里正在發生的巨型海嘯的威力。
蝕雨形容的很通俗，要突破循源期，就等於是把神念海放在一個爐子上面煮。煮沸了，蒸幹了，最後剩下的晶體，把它凝結到一起，就算是念珠了。
聽起來，這很簡單，當然做起來也沒多難，只不過實在是……難熬啊！
夜天星恍恍惚惚的覺得，時間應當是過了很久很久的，久到在現實中有人拿個酒精燈去煮太平洋的海水，應當都已經蒸出來了一噸鹽了。
當然現實時間並不像快被折磨瘋了的夜天星所想的過了那麼久，時間只是過去了六天而已，夜天星成功的凝結成了念珠。
她那依舊朦朦朧朧，彷彿是罩着一層薄霧，但卻又能隱隱窺見未來的無盡浩瀚的神識空間，本就空曠，如今更是空蕩蕩了。
銀白色的薄霧是夜天星身上穿着的明神衣，之前它籠罩保護著的一片神念海洋，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灰色，與其說是固體，還不如說是氣團的東西。
有些暈暈乎乎的，以前突破了之後，總是會迅速的試一下自己所能掌握的更強大的力量的夜天星，這一次實在是沒心力去看看自己的神念在突破之後到底有多強了。她連蝕雨的一聲「恭喜」，都沒有力氣去回應一下。
神念突破之後，夜天星本來打算著休息一天，但卻沒有想到，她身體內的造化之界早就成熟，多的沒地方去的源力早就等著要突破凝丹。在神念突破了后，夜天星還沒反應過來的，就只能繼續突破。
所幸，源力凝成命珠要比神念海化為念珠輕鬆容易的多了。剛剛突破了神念的夜天星，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依舊是六天的功夫，源力凝結命珠，身體實力突破循源期，夜天星簡直是水到渠成一般的做到了。
又說了一聲恭喜，可蝕雨的心中，卻是惋惜至極。她十分不願意去想夜天星的結局，只默默地替她祈禱兩聲，但願她被奪舍了，也能挺得住！但願她最後，能夠活下來！
「蝕雨，你可是能夠離開了？」突破之後，夜天星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她甚至懶得去適應自己的力量，或許也是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甚至為那命運高興，甚至不掙扎。
「嗯，能走……」
蝕雨話音未落，夜天星便覺得腳下的大地在隱隱震顫。她眉頭一皺又鬆開，想着這株神秘的植物生命自己出來最好，要不然，她還找不着她。
只不過，夜天星這一次卻是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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