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過來,坐這兒。」劉陳氏在床沿坐下,拍拍身邊。

林涓喜坐了過去。

劉陳氏一張佈滿皺紋的臉笑得如同清風拂起的水波,白髮在陽光下耀目勝雪,分外精神,她開口了:「那個許嫣然今年多大了?」

林涓喜如實回答:「和我一年的,比我小四個月,過個年就十八了。」

劉陳氏點頭:「就是有點小了。」

林涓喜明白了,說:「你不是要給誰說對象吧?」

劉陳氏微微笑了下,說:「我看那丫頭性格好,手巧,摸樣也耐看,想說給你舅——你舅過個年就二十五了,年紀差得有點遠,不過只要他倆說得來,也沒關係。你舅是個不操心的,那丫頭勤謹,肯定能把家拾掇好。」

「不行!」林涓喜聽到外婆的想法,已如當頭一棒,此刻斷然否決,「她有男朋友了!」

劉陳氏眼睛瞅著外孫女,清淡中透出精明:「你可別誆外婆,我剛才問她了,她說還沒找對象呢!」

林涓喜暗嘆中招,便說:「她有男朋友,可能因為不好意思,沒給您說。」

劉陳氏不說話了,只是看着外孫女,片刻后,說:「是不是有什麼不能說的?」

林涓喜心如刀割,萬千個跳舞的陽光分子剎那間黯淡無光,映得世界一片慘白,窗外光禿禿樹枝連片落葉都留不住,眼睜睜看着它們隨風而去,錐心刺骨,生離死別,卻無能為力。

可是,她還得佯裝着,不能流露分毫,便微微笑道:「什麼不能說的?她家成分很好,三代貧農。」

劉陳氏忍俊不禁:「鬼丫頭!——既然這樣子,就更沒什麼計較的了,就算她有對象,又沒結婚,怕什麼?我呀,真是看上這孩子了,剛還和你舅媽說了,你舅媽也覺得好。」

林涓喜忍着沒讓真實情緒表現出來,神色平常,皺了皺眉,說:「她真有喜歡的人,人家也對她特好,我看您老——就算了吧!」

劉陳氏瞧著外孫女的樣子,心頭越發疑惑,隱隱擔憂,但現在的情況問不出什麼,緩一緩,也不急於一時,便說:「那我再考慮考慮——要不我去給她說?」

「不要,您給她說了這事,以後我們見面多尷尬?」

「倒也是。」劉陳氏認同地點點頭,「行,那你玩去吧!」

林涓喜走出屋子,穿過客廳時,聽到表哥和舅舅打遊戲的聲音,她進了洗手間。

閨蜜可以成一家人,真是最好的事情,何況真如外婆所說,舅舅和嫣然在性格上很般配,可是,嫣然得過病,雖然治好了,難保不會遺傳,雖然許嫣然是她的手足,但舅舅也是啊,她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心軟,到了將來,看着舅舅潦倒、痛苦、絕望。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護著前胸,註定要把後背面對敵人,忍受刀鋒劍刃。

林涓喜關上門,看着鏡中自己的臉。鏡子如此神奇,可以將全世界裝進去,卻脆弱地一擊就碎,不過,就算裝進去了全世界,也是鏡花水月——唉,她嘆了口氣,心口隱隱作痛。

整理好表情,開門出去了。

在客廳看了會兒表哥和舅舅打遊戲,就開飯了。

餐桌上其樂融融。

突然,劉逸宸的手機鈴響了,他掏出來一看,起身離桌,去了客廳。

一時,劉逸宸回來了,對劉陳氏笑道:「奶奶,無臣哥說有點兒事,讓我們幾個吃了飯過去。」

「紀無臣?」劉陳氏挑起眉毛,「大過年的,有什麼事,再說也不急這一會兒,後天你不是去你舅家嗎,到時候再過去。」

「不行,事兒急得很!」劉逸宸說。

劉陳氏略有不悅。

紀氏便笑道:「媽,讓他去吧,用不了多久吧,逸宸?」

「嗯,趕天黑肯定能回來。」

「那你去吧!」劉陳氏應允了。

劉逸宸應了,接着說:「無臣哥讓我二叔、涓喜也去。」

「我也得去?」林涓喜一怔之下,明白了,「我不去。」

「涓喜,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必須去。」劉逸宸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卻不容推辭,況且,事情好像真的挺重要。

林涓喜想:我不願意合作,紀無臣總不能殺了我,就連軟禁也是做不到的。便點點頭:「好吧!」

匆匆吃了飯,幾人穿上大衣要走,許嫣然送至門外。

劉花程笑道:「我們要走嘍,你不會無聊吧?讓奶奶給你講鬼故事,或者去上網。」

許嫣然說:「我才不聽鬼故事呢,看電視好了。」

劉花程笑道:「嫣然,你怕鬼啊?」

「我討厭鬼,上次涓喜給我講了個鬼故事,害得我幾晚上沒睡着。」

劉花程笑看着許嫣然,點點頭,林涓喜有種不祥的預感,看着劉逸宸,他顯然也知道二叔想幹什麼,卻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可憐的許嫣然並不知曉,被有的人抓住軟肋,會過得驚險刺激。

劉逸宸去車庫開出車,林涓喜和二舅坐上,對站門口的許嫣然揮揮手,車掉個頭,駛出了鐵門。

等車開到了小區的林蔭道上,劉逸宸神色肅然,說:「那個潘若麟真的出問題了,無臣讓咱們過去。」

林涓喜一驚:「她怎麼了?」

劉逸宸說:「不知道。」

劉花程一挑眉,說:「那個跳大神婆娘啊,老子神機妙算,早就說她不是好東西了,為什麼讓我也過去,我還沒吃飽呢?」

林涓喜嗤得笑了聲,說:「你就知道吃。」

劉花程攤手:「可是嫣然做飯真的很好吃哎!」

劉逸宸說:「那你認她當乾女兒吧,反正也小一輩。」

劉花程說:「我不,乾女兒就嚴肅了,沒意思——要不讓她也叫我舅舅吧,反正多一個外甥女兒也沒什麼壞處。」

林涓喜白他一眼:「你想得美,人家不一定稀罕呢!好了,說正事——哥,紀無臣為什麼要二舅也去?」

「可能因為,咱們三個和潘若麟待了好多天,共同經歷的事也多,每個人都有可能知道重要線索。」

紀無臣是劉家大兒媳紀小滿她大哥紀清明的兒子,真正的東南亞豪門太子爺,因為急火攻心地想找李鄴報仇,所以一年倒有一半時間待在鳳凰城。

他容貌冷艷,是個真正的冰山暴君,總喜歡穿一身黑衣,像個刺客。他的喜好如同他的為人一樣不近人情,對誰說話都像對家奴,認識他的人很少能有忍受得了的,除非一幫溜須拍馬者。不過劉逸宸倒和他處得不錯,冰山暴君對他另眼相看。

紀無臣小時候並不是這樣,雖然內向,倒也可愛,十五歲那年,紀家出了件挺大的事兒,林涓喜當時很小,但都能感到大人們談話時,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波濤怒吼的暗流。具體是何事,林涓喜到現在都不知道,不是不好奇,而是不願惹麻煩,這種家庭,往往藏着些重大而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了沒有好處。

所以,這麼一個陽光燦爛的大好青年,就成了現在這副死樣子。

紀家在鳳凰城的豪宅坐落在風景秀麗的南郊,一個幽美的山谷——洄藍谷中,洄藍河從豪宅旁的公路下淌過,往上再走十里路便是這個城市飲用水源之一——洄藍河水庫,再往上就是洄藍河的源頭了——發源於鳳凰山最深處,得益於山泉和融雪。

洄藍谷景色幽麗秀偉,前前後後只有這一戶人家,宅子佔地二畝,像一座小小的城堡,掩映在古木扶蘇中。

這所豪宅,林涓喜是來過的,一草一木,一池一亭都是別具匠心,煞費苦心,此刻,寒梅正艷,襯著蒼翠松柏,透出冬日特有的寧靜清勁之美。

她無心欣賞秀美繁茂的歲寒三友,劉逸宸的車駛過典雅的前庭,在漢白玉立柱的大門前停下,三人下了車。

家丁過來了。

這個人林涓喜認識,叫朱彥,比她大不了幾歲,算是紀府「家生子」(指僕人的孩子),此刻,他穿着翻毛皮衣,也不拉拉鏈,牛仔褲用寬皮帶卡在胯骨上,搓着手笑嘻嘻地說:「表少爺過年好!劉二公子、林小姐過年好!」

「你也好啊!」幾人道。

朱彥笑道:「表少爺,今年過來的早啊,也太早了吧,酒宴還正準備着呢,魚還在河裏沒釣上來呢?」

劉逸宸微微笑道:「管好你自己,底褲都要露出來了,往上提提!」

朱彥瞧了眼自己胯部,滿是鉚釘的寬皮帶旁是一抹內褲的黑邊,他滿不在乎地笑着說:「不用管——這就是年輕的資本!」

劉花程看了朱彥一眼,說:「如果年輕就是可以穿露底褲的衣服,那我想知道你十年前是不是不穿衣服?——過來,小兔崽子,磕個頭,給你發壓歲錢!」

朱彥看着劉花程,笑笑說:「劉二公子還是這麼損!」

這時,大門開了,帶來一陣暖風,紀無臣一身黑色休閑款西裝,淺藍襯衣,披着黑色呢子大衣,站在高台之上,他修長身姿在寒風中絲毫不見瑟縮,反而透出凜然之感,一張玉色俊臉,帶着一成不變的冷峻神色。

朱彥看到紀無臣,立刻噤聲,笑容都淡了,垂手立在一邊。

紀無臣淡淡笑了下:「劉家叔叔,逸宸,過年好。」紀無臣比劉花程還要大四歲,但總算每次見面了,還規規矩矩地叫一聲「劉家叔叔」。

然後紀無臣看向林涓喜,說:「林表妹也來了。」

林涓喜淡淡一笑。

紀無臣轉過身,衣擺微揚:「請跟我來吧!」

穿過懸著水晶吊燈的華麗闊大的客廳,徑直上了四樓紀無臣的私人會客室。

三個秀婉女侍過來,接過眾人身上外套,掛在衣架上,紀無臣擺了擺手,說:「你們下去吧!」

女侍們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豪華的會客室只剩他們幾個,紀無臣舉手示意:「請坐!」

四人坐下,紀無臣將茶几上白瓷壺提起,斟滿四杯熱咖啡,說:「藍山珍珠豆,雖然過年這麼招待諸位,有點太寒酸了,不過逸宸喜歡這個味道。」

劉逸宸淺笑一下,說:「你不回去,外婆年都過不好。」

「要不是為這事,我冬天才不願意待中國呢,凍死人。」紀無臣說着,放下咖啡杯,打開茶几的抽屜,取出一張照片,推到他們三個面前,「看看這個。」

他們一看之下,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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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妖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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