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暗-16~20

臨暗-16~20

臨暗(16)

臨暗·下部序九月十八日娛樂版頭條新聞:名模離離死於離奇車禍。

報道上有圖片。

兩個戴墨鏡的男人,低頭穿過圍觀的人群。

報道很長,圍繞離離的死,有很多的八卦,小愛無心看上去,她只知道,此刻,有人在傷心。

小愛把手機拿起來,放下。拿起來,又放下。

手機猛然響起,小愛連號碼都沒看就慌亂地接,那邊是點點,點點說:「小愛,你看報紙沒有,天啦,你看沒有?」

「看了。」小愛盡量冷靜地說。

「警方帶走了李進。」點點說。

「哦。」

「看來你真的是無所謂了。」點點說,「這樣也好。權當看別人的故事吧。」

小愛掛了電話,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張花花綠綠的報紙。

她知道,有人在傷心。

只是,她並沒有關心他的權利。

只是,自己也傷心。

小愛把頭埋進雙膝。離離,親愛的,你一路走好。

臨暗(17)

(1)

娃娃兩點的記者見面會,三點的簽售,六點晚飯,七點半電視台錄節目。

小愛把手裏的安排表遞給娃娃說:「你要快點化妝。」

「不化了。」娃娃說,「簽就簽唄,今天我也不想見記者。」

「你還不到牛的時候,沒版稅拿的時候不要跟我哭。」小愛拍拍娃娃的背說,「乖,快點,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娃娃的真名不叫娃娃,叫李娟娟,娃娃這個名字是小愛替她取的。兩年前,小愛到了一家文化公司做編輯,文化公司掛靠國內一家很有名的出版社,娃娃是他們公司最成功的一次炒作,短短兩年,這個十九歲的少女已經全國知名,出版了三本書,且本本暢銷,成為無數少男少女追捧的對象。

總編無數次地對小愛說:「我沒看錯人,兩年前你走進我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行,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你來。」

小愛謙虛地笑:「我只是喜歡做書而已。」

娃娃的確是個天才,但她寫的東西,小愛並不是很喜歡,不過小愛把它做得非常漂亮,因為娃娃是被小愛一手挖掘,小愛,也因此成為出版界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是小愛沒有想到的。

當然也要感謝點點,點點也到了南京,沒有點點,小愛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得到實現。

但現在,公司要遷到北京去。這是出版社的意思,還是只有到北京公司才可能有更大的發展?小愛抱臂站在廣場上,看無數的少男少女排著隊等娃娃的簽名。又是秋天了,黃葉舞秋風,娃娃是金黃色的短髮,她不漂亮,但長得很中性,會寫另類的愛情小說,情感在她的筆下百轉千回,因此她成為男生女生的偶像。

娃娃的新書,有個很惡俗的名字,叫《愛啊》。

十九歲的女生,哪裏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愛情。

不過書有人買,就是真理,你不服氣也不行。

點點站到小愛身邊來,問:「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我只是不喜歡北京。」小愛說。

「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點點說,「你就算是為了我吧,我做夢都想回北京。到了北京,我們租個好些的房子,按你的貢獻,公司替你買套房也不為過,老總都發話了,只要你肯去,一切都好辦。」

小愛說:「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我在哪裏不是一樣的工作?」

「那不一樣的。」點點說,「你看娃娃也在北京讀大學,怎麼說都是北京方便。」

「她很快就會不需要我了。」小愛說。

「你這人就是一向消極。」點點氣結,「還有,膽小!」

小愛並不生氣,笑。

點點說:「對了,早上接到吳總的電話。」

「哪個吳總?」

「忘性大,做了你幾年領導你竟然不記得了。」

「呵呵,原來是他。」

「他們又去做了一本新的時尚雜誌,說是勢頭不錯,想請我們回去,沒你的電話,所以才打給我遊說。」

「那怎麼可能?」

「也是。」點點說,「他知道你現在是編輯里的大腕,只是說說罷了。不過他要走了你的電話。」

「你給了?」

「給了。」

「神經。」小愛罵點點。

點點有點不高興了:「一個號碼而已,你不答應就回掉唄,還真當自己是張曼玉。」

小愛答:「懶得跟你說,你越說越離譜。」

簽售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有記者把話筒伸到娃娃的面前,小愛走上前去,把記者拉開說:「剛才記者會你有問題怎麼不問,現在你讓她跟讀者交流,有什麼事簽完再說。」

「你是她的經紀人吧。」記者說,「我問你也一樣啊。」

「我是編輯。」小愛說,「問吧。」

「聽說娃娃已經有千萬身家,是不是真的?」

「請專業點。記者先生。」小愛冷冷地說,「八卦的問題我們拒絕回答。」

記者被小愛搶白,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收起本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第二天,老總把報紙給小愛看,責備地說:「你對付記者也老有經驗了,怎麼會出這樣子的事?你看看,現在連你一起罵!」

報上是娃娃的照片,旁邊是小愛,黑著一張臉。

小愛最恨自己的照片被登到媒體上,氣結。

娃娃把報紙扯過去看,一面看一面格格笑着說:「千萬身家何止啊,應該寫成億萬身家,才能號召全民寫作嘛!還有啊,小愛姐,你還挺上相的嘛!」

小愛一把把報紙扯過來:「莫胡說!」

「小愛啊,」老總嘆息,「你最近脾氣是該收一收。」

「對不起。」小愛對老總說,「我昨天是心情有些不好。」

「新書又上榜了,心情應該好才對。」老總說,「這家報紙倒也不必去管它,一家兩家小報,翻不起浪來。」

「謝謝理解。」小愛說。

「小愛姐。我想回家看媽媽。」娃娃喊。

「簽完雲南的兩場,我就放你回去。」小愛說。

「那你要陪我。」娃娃把嘴嘟起來。

「陪。」小愛說,「我不陪誰陪。」

「北京的公司已經差不多了。」老總說,「你從雲南回來,就到北京上班,社裏加大了力度,希望培養出更多的娃娃來。」

「小愛姐罷工。」娃娃說,「別人上來了我吃什麼!」

「你不用怕!」小愛拍拍娃娃說,「要努力,做實力派唱將嘛。」

「反正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別看娃娃已經成名,卻還是名符其實,孩子氣得要緊。

「好。」小愛承諾。

那夜好不容易沒有記者打擾,娃娃、點點和小愛在一起晚餐。娃娃忽然看着小愛,目光炯炯地問:「小愛姐,你為啥不戀愛,你不知道戀愛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美麗嗎?」

點點正在低頭髮短消息,她和一個北京的男人認識六年了,本來沒什麼感覺,但分開后,距離忽然產生了驚天動地的美,最近已經到了熱戀的階段。那男的是一所高校的老師,教英語,據說讓很多女生為之瘋狂,不過他現在,只為點點瘋狂。兩人一天一百條短消息不止,雙雙看來都要立志成為中國移動的年度最佳短訊消費者候選人。

點點聽娃娃這麼一問,把頭從手機上抬起來說:「誰說小愛姐不戀愛,小愛姐只是沒成年而已嘛,成年後自會戀愛的。」

娃娃做嘔吐狀。

點點又發驚人之言:「我老公說他們學校有個帥哥適合你,教德語的,等去北京要不要見一面?」

「這條魚燒得挺好。」小愛像沒聽見。

娃娃自言自語:「小愛姐完了個蛋了。」

娃娃的語言一向很奇怪,完蛋說成完了個蛋,傷心說成傷了個心啦,奇怪說成奇了個怪了……這樣的語言在她的小說里比比皆是,成為校園和網絡最流行的語言。

不過它們只能捕獲十幾歲女人的芳心。

對於快三十歲的點點和小愛來說,還是紅燒魚比較有趣一些。

娃娃看着狼吞虎咽的她們問:「為什麼不笑,說,看在本小姐這麼有趣的份上,為什麼不笑一個?」

點點看看小愛,小愛看看點點,兩人繼續吃魚。

娃娃撲倒在桌上,大喊:「好BT的老女人。」

有女中學生忽然敲門進來,被服務員領着,怯生生地喊:「聽說娃娃在這裏,我想請娃娃簽個名。」臉激動得紅撲撲的。

娃娃直起身子來簽,兩個字簽得眉飛色舞。

女中學生興奮起來,得寸進尺掏出數碼相機:「拍個照行嗎?」

點點站起身來:「好好好,我來替你們拍。」

娃娃把手放在女中學生肩頭,女中學生興奮地說:「娃娃姐,你每本書我都讀三遍以上。」

「哦。」娃娃說,「挺好。」

小愛看娃娃的笑,那是專業的笑。兩年前,娃娃還是個一見鏡頭就怯的小姑娘,硬撐著臉上的表情,穿中性的衣服,頭髮短短的亂亂的,到編輯部來,把U盤往小愛桌上一扔說:「我的長篇,愛看不看。」

那時候的酷是裝出來的,現在的酷是真的。

歲月和機遇,成就一個人只需要一瞬。

改變一個人,易如反掌。

臨暗(18)

(2)

年輕的時候我要毀滅愛情路燈下,他在抽煙,年輕的面孔,寫滿了自以為是的憂傷。

見了小愛,他扔掉煙頭直奔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小愛姐,她在哪裏?」

「她回家了。」小愛說,「明天就要去昆明。」

「我想見她。」

「那你打電話給她啊。」

「她不接。」

「那你去她家樓下等,在我這裏等幹嗎?」

「她不會回家的,她刻意要躲着我。」

「既然如此,你何苦再等她呢?」

「小愛姐,你不會不懂吧,這就是愛情。」

「對不起,我真不懂。」小愛硬著心腸從他身邊繞着走過去,男孩上來拉住她的衣袖,懇求說,「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裏!」

「我真不知道。」小愛說,「我們今晚在飯店分手,說好了明天在機場見。」

「幾點的飛機?」男生問。

小愛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十一點。」

「謝謝。」男生晃着胳膊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單薄而又孤獨。這是一個喜歡寫詩的孩子,也瘋狂地喜歡著娃娃,據小愛所知,他和娃娃談過一個月左右的戀愛,後來,娃

娃考到北京讀大學后,這一切就結束了。

男生叫小文。

娃娃曾經對小愛說:「我只是被他的一句詩糊弄住了,天知道我怎麼會喜歡一個有着女人名字的男人。恥辱。」

瞧,過去的愛,一個月的愛,她可以說忘就忘,說翻臉就翻臉。這也算是本事吧。

小愛回家洗了個澡,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出差的行李就睡了,以往出差前多半會睡不着,但那夜小愛睡得特別的香甜,可沒想到的是半夜被電話吵醒,娃娃在那邊尖叫着:「小愛姐,快來,快來救命!」

她的聲音已經顫抖,聽得出是極度緊張。

「怎麼了?」小愛在瞬間驚醒過來,「你慢慢說,不要急。」

「小文,小文他自殺了!」

小愛的頭轟一下就大了。

「我只是說着玩的,我沒想到他會來真的……小愛姐,你快來救命……你快來!」

小愛放下電話,又打了一個電話給點點,這才飛速趕往娃娃所說的地點,那是小文在南京租的一所房子,小文家境不錯,自己在南京有份穩定的工作,房子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地方,一樓,還有個小小的院落。

有一次去接娃娃,只見小文送娃娃出來,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恨不得是一個人。

小愛下了車,直奔小文的家,門緊閉着,小愛一敲,門就開了。娃娃神色慌亂地把門打開,小愛一眼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小文,臉色蒼白,手腕那裏,纏了許多的布,地板上點點的血跡到處可見。

小愛努力地維持自己,才沒有暈過去。

小愛想起,那一晚的李進,應該也是這種狀況。點點趕來,將李進送到醫院,小愛搭坐當晚的火車離開北京,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事情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有殺了人的錯覺。夜夜不得安睡,清晨醒來,只覺得滿臉滿心都是撫不平的皺紋。

「小愛姐,小愛姐,怎麼辦?」娃娃毫無主張。

小愛蹲下,問小文:「你有事嗎?感覺怎麼樣?」

「還好。」小文慢悠悠地說,「死亡的感覺其實很美妙。」

「你他媽要死你自己去死,你不要牽連到我!」娃娃一聽小文說這話,憤怒地抬起腳,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小文的身子踢去,小文也不躲,表情安詳地讓她踢。

「你瘋了!你是不是真的想他去死!」小愛拚命按住激動的娃娃,「別鬧了,快把人送醫院才是!」

「死!他不死我送他去死!」娃娃大喊大叫,繼續往小文身上踢去,「這樣的衰男人活着也沒有用!」

小文躺在地上,臉色越發蒼白,卻在微笑。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娃娃嚇得停了手,問小愛:「是誰?」

「點點姐。」小愛說,「我一見血就暈,她比較有經驗。所以叫她來。」

點點進來,不過一分鐘,就明白了狀況,她當機立斷地說:「娃娃你和小愛打車,快回小愛家,這裏的事交給我處理,千萬不能傳出去。」

小愛知道,點點一來,就沒事了。

點點也蹲下來,看了看小文說:「沒事了,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不過你記住,不準提到關於娃娃的半個字,知道嗎?」

「我不去醫院。」小文說,「你們讓我死,好得很。」

「不就是手臂上割幾刀嗎,死不了。」點點和小愛合力把小文從地上扶起來說,「不過痛起來倒是夠你受的。」

「快給我去醫院。」娃娃說,「不然一切免談。」

小文的眼睛裏閃出一些些光來,也許在娃娃的語氣中聽出了還可以商談的意思,他的腿上也有力氣了,配合著小愛和點點開始往外走。

小愛給娃娃使眼色,意思是讓她不要再亂講話了。

娃娃背對着小文撇了撇嘴。眼裏並沒有同情和愛,只有厭惡和不屑。

小愛當時就想,小文這個可憐的孩子,就這樣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愛情。

當然,娃娃也好,小文也好,都有機會再重來,這沒有什麼。

臨暗(19)

(3)

昆明的夜昆明,一雨變成冬。

網絡是個惹禍的東西,娃娃和小愛剛下飛機,機場就已經是fans的天下,有人捧著花,有人高舉着數碼相機,有人拉着長長的橫幅,都在等娃娃出來。

娃娃不聽小愛的勸告,穿少了,只好縮著脖子和書迷打招呼。

有女生在驚呼:「她真酷,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酷。」

她們也許全然忘了娃娃也只是個女孩子。

書店的人和小愛一起,好不容易才護著娃娃上了車。沒得到簽名的書迷,還在跟着車子後面跑。

書店負責接待的是個聰慧的女孩,叫真真。真真對小愛說:「娃娃的知名度真不輸給任何娛樂界的明星。」

小愛謙虛地笑:「她現在也是明星。」

「錯。我是作家。」娃娃縮著脖子糾正。她真的冷,臉色都有些發青。昨夜跟血有關的記憶還沒有抹去。小愛從行李里取出外套來替她穿上,她啞著嗓子說謝謝。

真真把行程表拿出來給小愛看,密密麻麻,差不多沒有休息的時間。

日程表第二天的安排上面,寫着:昆明飛麗江。

麗江兩個字,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小愛的心。

「沒問題吧?」真真說。

「沒問題啊。」小愛答。

點點的電話來了,只說了三個字:沒事了。

小愛轉頭對娃娃說:「沒事了。」

娃娃縮縮脖子,像是沒聽見。

那夜,小愛和娃娃一起住在賓館里,因為太冷,又怕被fans圍攻,所以兩人早早地上了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娃娃忽然問:「小愛姐,你心目中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

「不知道。」小愛說,「我可不能和你比,小小年紀,已經是愛情專家。」

「我那都是幻想出來的。」娃娃說,「我還沒遇到過自己真正愛的男人呢。」

「小文不算嗎?」

「差老遠了。」

「呵呵,總有一天會遇到的。」

「那你遇到過嗎?」

小愛想了一下說:「也沒有。」

「你騙人。」娃娃坐起身子來,笑着看小愛說,「你心裏肯定有個男人,怎麼也忘不掉。」

「胡說八道你一流。」小愛笑。

「我是女巫,我可以看到人的內心的。」娃娃說,「告訴我嘛,那個男人是誰,是什麼樣子的?」

「你不是說你是女巫嗎?還用得着我告訴你!」

「這麼說你就是承認了嘍。」娃娃得意地笑。

小愛用被子蒙住頭,裝笑。

眼淚卻悄悄地涌了出來。

娃娃把燈關了,她手機的短消息一直在響,也許是怕影響到小愛休息,娃娃把手機調到了無聲,只是藍色的屏幕一直不停地在閃爍。

過了很久,小愛把頭伸出來,命令地說:「把手機關了,睡覺!」

「你哭完了?」娃娃問。

「誰哭了?」小愛不承認。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讓你流淚,那你就完了個蛋了。」娃娃一邊發短消息一邊說。

「你在給誰發短消息呢,你是不是又戀愛了?所以才害得小文要死要活的?」小愛岔開話題。

「錯也。」娃娃說,「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弔死,我要像我小說里的人一樣,愛他個百次千次萬次,愛到愛不動為止。」

「你這個女人好可怕。」小愛說。

「報上不是說我是同性戀嗎,也許我是男人。」娃娃故意把聲音弄得粗粗的嚇小愛。

小愛再次用被子把臉蒙起來。

娃娃心滿意足地關了手機,也把臉蒙起來睡覺。

小愛卻一直沒有睡着,失眠的夜裏,最怕孤單。

這兩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單襲來的時候都顧不上傷心,只有到昆明的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澱,心事也如同長了翅膀,飛到遠方。

不過,是誰說過,心動,才證明你活着。

娃娃很快睡著了,小愛爬起來,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對着鏡子抽一根煙。小愛其實沒有煙癮,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才會抽煙。只是,此時的小愛卻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壞。

奇了個怪了。

小愛對自己說:放輕鬆。

說完,她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把煙頭滅了,回到床上,睡覺。

臨暗(20)

(4)

往事如昨黃昏的時候,小愛又一次來到了麗江。

書店把他們安排在官房大酒店。

「官房」兩個字,讓小愛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刺痛。於是她別開了頭。

和小愛的心事重重相比,娃娃則顯得無精打采。之前要到麗江的興奮在到達麗江后蕩然無存。前一天昆明的簽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書店前面的廣場上,穿着單薄的娃娃簽了兩個多小時沒停手,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娃娃吃過晚飯就發現自己病了,像那晚的離離一樣,滾燙地貼著小愛。小愛有些擔心,當然還有些心疼。十九歲的姑娘,要承載盛名之下的負累,苦自不必說。

書店的光頭經理買來了葯,小愛喂娃娃吃下,娃娃睜著一雙無力的大眼睛說:「下輩子再也不當作家。」

「現在放手也來得及。」小愛說。

「現在捨不得放。」娃娃說,「虛榮,沒辦法。」

「先睡一覺再說吧,明天還有簽售,各地遊客都等著呢。」小愛哄娃娃躺下,也許是藥力的作用,娃娃很快就睡著了。

光頭經理差漂亮妹妹過來敲門,問需不需要去醫院掛水,小愛搖搖頭說:「不必,她年輕,睡一覺就應該抗過去了。」

「那你要不要夜宵?」漂亮妹妹說,「我帶你去古城吃點東西。」

「不用了。」小愛說,「我也要休息了。」

「那明早九點,我來接你們吃早飯。」

「好。」小愛關上門,回到房間看睡着的娃娃。睡著了的娃娃臉上有種女人特有的嫵媚,小愛第一次發現她的睫毛很長,像一個人。

其實第一次見娃娃,就覺得她像。她們的長相當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像的是那種感覺,從骨子裏溢出來的一種氣質,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極難模仿。

這樣的人,都極易成為公眾人物。

小愛看看手錶,不過才夜裏十點,當然是睡不着的,於是小愛起身,帶上自己的包打車去了古城。夜裏十點的古城彷彿才剛剛蘇醒,燈紅酒綠,人來人往。有兩個姑娘好像喝得稍許有點多了,搖著身子,用誇張的甜美的聲音唱着《夜來香》,走過小愛的身旁,眼看着就要撞上小愛,小愛連忙往旁邊躲,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小心些,別摔了。」

小愛屏住呼吸,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動。

是夢。

一定是夢。

「你跟我來。」他拉着小愛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愛無力掙脫,帶着幸福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雙腳猶如踩在雲端,只有手臂那裏的溫熱和內心的痛楚是真實的。終於,小愛有了掙脫的意識,那雙手臂卻緊緊地摟住了她,低聲說:「這次你別想再逃掉。」

「林先生,」小愛說,「請不要這樣。」

「很好。」他說,「你還記得我姓林。」

言語中,他已經帶着小愛出了喧鬧的古城,攔下一輛出租,把小愛先塞進去,自己也跟着坐進了車。

小愛強按住內心的慌亂,不敢看他,眼光始終看着窗外。

他對計程車司機說:「官房。」

車上,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小愛的手,小愛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找你。」他說,「直到前一陣子在報上看到你的報道。」

小愛心想:「該死的記者。」

「你消失得太快。」

小愛硬起心腸,坐直身子說:「對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好,不提。」林森說,「我們提將來,好不好?」

小愛轉頭看林森,在燈光忽明忽暗的車內,那張記憶中無數次出現又無數次被強行按下的臉,讓小愛在瞬間全線投降。

林森抱住小愛,把她的頭抵到自己的胸前,輕聲說:「小愛,跟我走吧。」

「去哪裏?」小愛問。

「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林森說,「我們在一起。」

「好。」小愛說。

「是不是真的?」

「是。」

「好。」林森抱緊了小愛,說,「我信。」

下了車,小愛和林森一起回到賓館。林森一直把小愛帶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他從口袋裏掏出房卡來開了門,拉着小愛進了房間。這是官房最豪華的套房,林森請小愛在沙發上坐下,說:「你坐會兒,喜歡喝茶還是喝咖啡,我替你泡。」

小愛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林森說:「這太簡單了,你身邊不是老跟着個大明星嗎。」

「對了,」小愛站起身來說,「她在發燒,我得回去看看。」

「坐下!」林森按住她說,「權當此時你還在古城閑逛。」

「你何時跟上我的?」小愛問。

「一直。」林森說,「我的心一直跟着你。」

無論何時何地,甜言蜜語都有絕對的殺傷力。更何況,林森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好聽,那麼的迷人。

「今晚陪我?」林森說。

「不好。」小愛說。

「你放心。」林森說,「在我娶你之前,我不會亂來的。」

小愛有些驚慌地抬起頭來看着林森,卻在林森的眼睛裏看到了絕對的真誠。

時鐘敲過十二點。

小愛低頭想想:灰姑娘真是個不錯的童話。

但既然是童話,就不是現實。

現實總是殘酷得令人窒息。

林森在小愛的身邊坐下,把替小愛泡的茶吹一吹,吹涼才遞給她。

深情款款的林森儘管讓小愛在這一瞬間感覺醉人的甜蜜,小愛還是冷靜地提醒自己,不能做數的,愛過之後,徒留失望。

橫在她和林森之間的東西太多,三生三世,也怕是無法跨越。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如不愛。

可是,林森卻洞悉她內心地說:「愛與不愛,現在不是你說了算的了,小愛。」

小愛被林森的話說得一激靈。

「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給你幸福。」林森說,「你還記得那晚嗎,你在我懷裏睡著了,像個孩子,我並沒有任何的擔心和驚慌,我把你抱到沙發床上的時候,你也沒醒,那時候我對自己說,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來,都可以看到這張沉睡的甜美的臉。」

「你不要再說了……」小愛制止他。

「你答應給我機會,我就不再說了。」

「你很無賴。」小愛無奈地說。

「錯了,這是執著。」林森說。

「我說不過你。」

「那就是答應嘍?」

「林先生……」

「放心吧。」林森就像學過心理學,「我是認真的,絕無玩遊戲的意思。」

「我真的要回去了。」小愛站起身,「娃娃在發燒。」

「好。」林森說,「你等我,我替你拿點治發燒的特效藥。」

小愛又想起離離發燒的那一夜,於是問:「你都隨身帶着葯嗎?」

「是吧。」林森說,「以前,離離總是動不動就生病。」

離離。

此時此刻,這是一個不應該被提起的名字。

「對不起。」小愛由衷地說。

「都過去了。」林森說。

「你懷念她嗎?」

「那是自然。」

「我也常懷念。」小愛說。

「她會感覺到。」

「嗯。」小愛拿着藥瓶走到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去追問關於離離的一切,也許,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愛是真的不想問。

林森替她拉開門,說:「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飯,加上你那個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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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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