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的時代

半睡半醒間趙正明只覺得腰間一陣巨痛，彷彿真的被人狠狠踢了一腳般，立時便醒了只聽周圍一陣鬨笑，趙正明眯眯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躺在一片密林之中，身邊圍了三個灰布包頭，身穿灰土布馬褂，手裏拎着大刀長矛的漢子，個個又黑又瘦，衣衫也大多綴著補丁，竟都光着腳，形象之差，簡直比大街上要飯的更專業一些。

「啪！」趙正明正詫異間，忽然身前焦黃麵皮的人嘿嘿笑着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咋著，做夢想女人呢？」

雖然事情有些怪異，但肉痛卻是實實在在的，趙正明哪裏吃過這虧，眼瞧著這三人面黃肌瘦的居然還敢動手打人，立刻便跳起來，抬腿直踹了過去。

焦黃麵皮根本沒想到趙正明會還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大頭皮鞋正踹在肚子上，踉蹌著後腿了幾步，竟一屁股坐倒在地，抱着肚子痛的發抖，想是身子虛了，竟是經不住趙正明這一腳。

邊上兩個黑瘦漢子眼見同伴吃虧，齊聲大叫：「反了，反了，反賊毆傷官兵，不怕滿門抄斬么！」

說着便一起揮舞著長矛向趙正明刺來。

趙正明根本不相信這兩人會真刺，打架鬥毆是民事案例，傷人也就是賠點錢，何況還是他們動手在先的，但拿出兇器來刺傷人命，這可就是刑事案了，搞不好是要槍斃的。

因此趙正明冷笑一聲，挺直了身子大搖大擺的喝道：「來呀，有膽來呀，老子看你們誰敢來！」

那兩人一愣，居然毫不停頓，兩桿長矛竟直挺挺的刺了上來，趙正明嚇了一跳，來不及多想，轉身往後跳開，還想大罵幾句，卻見這兩人居然不依不饒，發了瘋一般的揮動着長矛，竟是真要制他於死地一般。

生死關頭，趙正明也顧不上想什麼防衛過當，撿起地上一根枯樹枝，舉手格開刺到眼前的長矛，上步一個突刺，樹枝狠狠的刺中一人的喉嚨，那人只來得及「咳」了一聲，便直挺挺的往後倒，竟自暈了過去。

到底是當過兵的，趙正明趁另一人愣神的功夫，猛的揮起「槍托」，卻突然想起手中不是步槍，情急之下也不多想，硬是用右手肘直挺挺的砸到另一人的臉上，登時一聲慘叫，眼淚與鼻血齊噴，這邊趙正明手肘痛的厲害，那人卻也捂著臉蹲了下去。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趙正明竟將這三人全部打倒在地，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恐怕不是自己太強，實在是這三人太弱，真不明白他們三人到底是發了什麼神經病，好端端的要來找打。

「找打么！」趙正明惡狠狠的一把扯住那捂著臉的黑瘦漢子的包頭巾，卻不料這一扯，居然把他的包頭巾給扯了下來，更吃驚的是，眼前這個漢子居然一本正經的在腦門上盤著條粗大的辮子！

不待他多想，先前那焦黃麵皮的漢子好似緩過氣了一般，在地上挪了幾步，一把抱住趙正明的大腿叫了起來：「爺，爺，好漢爺，都是咱哥幾個眼瞎了，竟是不識得鐵血真爺們，爺，您高抬貴手……」

趙正明只覺得焦黃麵皮那一雙烏黑的手掌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來擦去，低頭一看，乾淨的褲腿上立時黑一塊，白一塊，氣得他大叫，又是一腳把那漢子踢開，那漢子毫不放棄，又爬了過來，卻不敢靠近，只是跪在地上一個勁的討饒。

這實在太詭異了，趙正明看着地上或跪或躺的三個「乞丐」，忍不住罵道：「誰是你的爺，有你這討飯的孫子，老子都覺得丟人，說，你們幾個都幹嘛的，搶劫么？找打呢？」

「好漢爺，都是咱哥仨眼瞎，衝撞了好漢爺，不過再給小的們幾個膽，也不敢來劫爺的道兒，實在是上頭盯的緊了。」焦黃麵皮吸了吸鼻涕，強忍着打了個哈欠，又轉過頭看了看暈在地上的同伴，「爺這身打扮原是富貴的人，咱原是動不得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趙正明仍是一頭霧水，想了想，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扯掉焦黃麵皮的裹頭巾，娘的，半個腦殼上竟是一條辮子盤著。

「你們這辮子……」趙正明忽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轉眼四下瞧了瞧，周圍樹連着樹，到似來了一處荒山，可他自己是怎麼來這裏的，腦袋裏竟是沒有一點記憶。

「好漢爺，咱們哥仨自是比不得好漢爺這般身手，誰敢割了辮子造……做大事？」那滿臉是血的漢子哆嗦著道，「只求好漢爺饒過咱兄弟一回，咱哥仨這就回老家種田，再不敢和長……好漢爺放對了。」

「……慢著，你，」趙正明眼瞧著這兩人怕得要死，心中疑惑越來越盛，乾脆指著那焦內麵皮的漢子喝道，「你給爺……給老子說說，你們是幹什麼的，從哪來，往哪去！」

「好叫爺曉得，小的牛有財，哥仨都是在陳大人帳下聽差，從京城一路跟着陳大人到了安慶府，今兒正是奉了陳大人的將令，來城外查訪的，不想遇上了好漢爺，這可不是小鬼遇上鍾馗，爺您饒了咱，咱這就回京城去，再不吃這份餉了。」

「陳大人？京城？」趙正明死死的盯着牛有財，實在看不出來他是在做假，但如果牛有財不是在胡說，那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明明記得前一夜還和幾個朋友喝酒，怎麼一覺醒來便……便穿越了？

「就是直隸總督陳金綬，」另一個黑瘦漢子抬手擦了擦鼻子裏流個不停的血，有心想昂起腦袋來止血，卻又怕好漢爺說他目中無人，只能用衣袖堵著鼻子，吱吱唔唔的道，「陳大人是奉了皇命來安慶府辦差的，聽說是要防著長……防著爺們北躥……」

趙正明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怎麼莫名其妙的就穿越了，照道理說穿越的一般情況下要麼被雷劈，要麼是種種詭異的死亡，似他這種睡一覺就直接白日飛升的，難道不擔心讀者失望嗎？

但此刻也來不及考慮這些，毫無疑問，趙正明必須從這三個人身上打聽到更多的消息，至少，他得弄明白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麼時代吧。

「這個，你們皇上叫什麼來着？」趙正明猶豫着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萬歲爺……」那黑漢子突然卡住，轉頭問道，「有財，咱們萬歲爺叫什麼來着？」

「萬歲爺不就叫萬歲爺……」牛有財也是張口結舌，平時里常把皇上掛在嘴邊上，可直要問他皇上的名字，這還真是難為他們了，彷彿皇上的名字根本就不該是個問題。

「廢話！」趙正明哭笑不得，遲疑了一下又問，「那今天是什麼年頭？」

「回爺的話，如今是咸豐二年二月初九，」牛有財頓了一下，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急忙又補充道，「爺，咱們是正月初七跟着陳大人從河南來的。」

「二月初九？咸豐二年？這又是哪一年？」趙正明一邊笑這兩個飯桶知道今年是咸豐二年，卻不知道皇帝叫咸豐，一邊難過自己怎麼不好好學歷史，如今真用上了，自己卻搞不清楚這咸豐二年到底是公元哪一年，「你們來安慶是幹嘛的？」

牛有財奇怪的看了趙正明一眼，大著膽子問道：「爺，敢情你不是長毛一夥的？」

「長毛？太平軍？」趙正明這才恍然大悟，弄了半天，如今是太平天國起義的年代啊，那真正是天下大亂，危機四伏的年代，一個不留神那就是個「死」字，再說他歷史再差，也知道洪教主最終是滅族抄家，仙福不享的，自然不能承認自己和他們一夥，立刻打起精神問道，「當然不是，長毛眼下打到哪兒了？南京下了沒有？」

牛有財兩人一齊鬆了口氣：「爺，你可真嚇死咱了，好叫爺知道，長毛子如今圍住了江寧，打沒打下南京卻是不知道。」

「咱們可是官軍！」一聽趙正明不是太平軍一夥的，那黑瘦漢子立刻來了精神，雖然仍不起起身，卻直起了腰板，「好漢爺，咱們都是朝廷的官兵，今兒這事算是哥幾個衝撞了好漢，但好漢爺毆傷官兵……」

「怎麼着！」趙正明眼一瞪。

「沒……沒事，爺揍的好，」那黑瘦漢子一見趙正明語氣不善，立刻又彎下腰道，「小的說么，既然爺和長毛反賊不是一路的，那咱哥仨給爺賠個不是，爺就放咱們走吧，這事若傳了出去，只怕爺也是大大的不便……」

「這荒山野地的，老子宰了你，就傳不出去了！」趙正明見他膽子有些大了，心想若是制不住這幾個清兵，自己總歸是不太方便，立刻恐嚇道，「怎麼樣，要不要爺……老子把你頭擰下來！」

「哎喲，我的爺，這是唱的哪出啊，咱不都是混口飯吃，沒由來的得罪了爺，給爺打兩下出了氣，也不算的啥，可爺也別把路都給堵死了不是，」牛有財嚇了一跳。

要說殺掉這三個人，說實話趙正明下不了這個手，雖說當過兵，但畢竟手底下沒見過血，可要說放了他們，趙正明也很猶豫，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雖說是三個清兵，可好歹是三個活人，至少還能說幾句話，真放了他們，自己可又往哪裏去？再說這三人回去再叫上十幾個清兵過來，自己還真成了李小龍不成？

趙正明很清楚自己現在必須做一個決定，或者趕緊找個窮鄉僻壤了此餘生，或者在這個亂世混出個名堂，危險系數兩條路都差不多，兵荒馬亂的，自己能往哪去？這個時代可比萬惡的舊社會還要萬惡，沒錢沒權的就算找個山溝躲起來種地都不見得安全。

如果要想混水摸魚，自己就得站好隊，這個時代最大的機會就是發戰爭財，相比之下，投奔太平軍要簡單易行，都是一群跳大神的農民，又是剛剛起事造反，編些神話故事倒是不難混個中層幹部，但是太平軍的下場是相當的悲劇，趙正明也不相信自己有逆天的本事，搞不好辛辛苦苦還是被曾剃頭給滅了。

但投奔清廷呢，難度要大很多，別看歷史書上把清軍形容的弱不禁風，但到底是幾百年的家底，數不清的候補官兒等著放實缺，那些個文官武將打仗稀鬆，擺擺官威倒是誰都不比誰差，自己想要混出個頭來還真是比較難。

不過既然來了這個年月，那不大展一番王八之氣，干出一番出人頭地的大業來，怎麼對得起讀者大大呢，真要說機會，那無論是太平軍還是清軍，拉出一夥自己的弟兄扯旗造反也不是沒有可能，且不說太平軍到了後期滿地都是王爺，就說說清朝，長毛被滅了之後，漢人兵權日重，憑什麼自己就做不了袁大頭？畢竟自己有着穿越客的身份，對歷史的先知先覺，總能少走些彎路吧？

「這年頭，沒有槍什麼也他媽玩不轉！」趙正明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雖然這句話的前世原版韓老大下場不怎麼好，但放到這天下大亂的年頭，趁著兩邊打得熱鬧，自己拉一夥弟兄才是立身保命的不二法門啊。

此刻的趙正明就好像玩《劍俠情緣》，站在十字路口選擇難易度一般，要知道，一旦選定，就只有鐵了心玩到通關，當中再想重新來過，可沒有存檔的機會。

「安慶城中除了陳金綬以外，還有哪些大人？」趙正明隨口問道。

「哎喲，爺，這可多了，欽差向榮大人，琦善大人，正黃旗蒙古副都統明慶、正白旗漢軍副都統德崇額、鑲紅旗蒙古副都統忠泰、察哈爾都統西凌阿……嘖嘖，聽說萬歲爺還調了黑龍江馬隊，小的們卻沒見着，想必是走的另一路……」

「怎麼全是滿人？」趙正明想不到這牛有財看起來糊裏糊塗，這些滿人的官名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武官裏面沒有漢人嗎？」

「漢人？那更多了，壽春鎮總兵鄧大人，按察使彭大人，湖北按察使江大人……」

「江大人？江忠源？」

「爺說的不錯，正是在蓑衣渡大敗長毛的江忠源大人，那會兒江大人還是個知縣，皇上恩典，已經升到了按察使。」

「江忠源……」晚清頭一號的能臣幹吏，他所招募的五百楚勇是曾國藩後來組建湘軍的基礎，這都是清宮戲里明明白白的，誰說這不是一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