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沉默是能用耳朵聽見的

第十九章 沉默是能用耳朵聽見的

「別擔心。」李懷宇望着那個有點慌亂,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淡淡的說了一句。

「如果有事情的話,你叔叔就不會還要下廚了。應該是和寺院無關的事情,是剛才那個中年人吧。」李懷宇又抿了一小口茶。

「懷宇哥一直是這幅樣子。什麼事情都不慌不亂的。真是羨慕。」小和尚說這話倒不是嘲諷,而是真心覺得這種狀態很好。像是他們一直在修的東西。有點禪的意思。

「經歷得多了,就對什麼都不慌不亂了。」

「我也想出去遊歷。經歷更多的東西。可是……」小和尚不過近二十歲的少年人。滿腔的熱血還沒被這深林古剎磨滅。日復一日的修禪,實在是苦壞了這個少年人。

但這些東西是他必須背負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背負的東西。使命。不知道為什麼,李懷宇突然想到「使命」這個詞。

「你還小。」

「不知道,那些東西,能不經歷,還是不經歷的好。」

「生生死死,離離別別。還有好些什麼朝朝暮暮,情情切切。」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只覺得李懷宇的話冷冷地,像一塊冰一下貼在了心口似的。便不再提什麼經歷,一時間覺得滿目蒼夷。

朴智妍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一副我在認真聽的可愛模樣。

李懷宇揉了揉小和尚的頭,又揉了揉朴智妍的頭。

「你們這樣多好啊。」

是該無憂無慮啊。李懷宇輕輕舉起茶杯。

不一會兒,朴智妍便喝不下去什麼茶了,起身要小和尚帶她在淺草寺內院裏逛一逛。要拉上李懷宇,卻被李懷宇揮了揮手拒絕。

二人剛出去沒多久,田中昭德便回來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坐在了李懷宇旁邊的椅子上。

「師兄愁得很啊。」李懷宇仍是那幅平淡樣子。

「世人皆愁,我為世人愁而愁。」

「有漏皆苦。」

「剛才你看見那個中年人。」

「也不算多大,便得了癌症。前前後後算來沒多少時日了。」

「下面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正在讀國中。」

「妻子又是全職主婦。沒有工作。只能做些兼職補貼家用。」

「上面還有個行動不便的老父親。一個得了老年痴獃的娘。」

「還欠著不菲的房貸,車貸。整個家都靠他一個人支撐著。」

「就在剛才。和我談心的時候。他妻子又打來電話------那個在國中的兒子,要去參加什麼夏令營,要去四國那邊。他準備把買葯的錢給孩子。我問他怎麼不告訴家裏。他說是和我談的放開了。這病不治了。」

「哪有談開了,把人談放棄了的。分明是挂念太多。」田中昭德搖了搖頭,一時間竟然有些哽咽。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剛才追上去,把和我們寺院關係比較親密的醫生,介紹給了他。」

李懷宇想要開口,卻被田中昭德打斷。

「嘿,師弟,大冒險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但怎麼幫的過來呢。世上的愁人那麼多。怎麼幫的過來呢。」

「救了這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我也想似你們這些遊俠兒浪蕩兒,對什麼看不過的事情都管一管。」

「但我是淺草寺的貫首。我身後也有百十戶人。」田中昭德的情緒已經明顯有些不對------李懷宇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中年人露出這樣的神色。有些悲哀,有些絕望的神色。

「我是淺草寺的貫首。貫首。但貫首這又修的是什麼佛呢。到頭來卻是連普通人都不如。我們這天天禮佛的,最後又是禮了誰呢。」

「到頭來,卻是誰也沒有禮到。自己倒是過的清凈逍遙。」田中昭德越說越激動。李懷宇知道。這些疑問,肯定早就存在了。只是田中昭德沒辦法對任何人說,問誰也問不到一個答案。那個中年男人的遭遇則點燃了田中昭德積攢了許久的情緒。正趕上李懷宇這麼個不算是外人,也不算是內人的人,客逢此處,傾訴起來,便收攬不住。

「天天念著救救救救救。救你,救我,救他,救世人,救過去,救未來。真來了事,倒是誰也不敢救,畏手畏腳,這貫首,當來幹嘛呢。」

似乎是猜到了李懷宇在想什麼似的,田中昭德又開口:「這些話,這些疑問。我也不是沒有跟誰說過,當年我也問過師父。」

田中昭德倏然回憶起那時的情景。

「師父。佛經上說,要渡世人。」

「問心無愧即可。」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哎。」

只記得老和尚一聲嘆息打在空氣上,剛剛倏然而至的情緒卻又遽然無蹤。有些問題,別人是給不了答案的。

「也罷也罷。師弟難得來我這兒,何苦談這些事情。」

「何至於。」

「不至於,不至於,還是一湯三菜?」

「一湯三菜。」

「味噌湯,金槍魚,海鮮咖喱,烤小牛肉。還不賴?」

「還不賴。不過還是更想師哥的奶汁烤菜。」

「那便加一道。」

「不壞了師父的規矩?」

「規矩這東西,在吃上面,總要體貼一點食客。哪有讓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道理?這懷石料理,怎麼也走不出去,偏安關西一隅,怪誰?還不是怪了這規矩。」

「倒是我著相了。」

「可不。」

田中昭德說着,便走了出去。留下李懷宇一人孤獨地飲著茶。

李懷宇不自覺的便想起田中昭德說的那個男人。

一時間覺得生活實在是頗有苦澀。

「哪有談開了,把人談放棄了的。分明是挂念太多。」

田中昭德那略有顫抖的語氣,像一團團錦簇花朵般綻在李懷宇耳邊。

應該是曇花,因為霎時那聲音便消失了。

又想起角川春樹。所謂的大人物,早該心如鐵石的人。

抱着那匹老馬,撕心裂肺的哭喊,嚎啕的就像當年被爹娘攔著,不準去參加賽馬比賽的那個孩子。

轉眼間那聲音也消失不見,想起很多人,很多聲音又如曇花霎時不見。

只能聽見沉默。

沉默是能用耳朵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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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娛之用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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