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番五 長憶

連洲郡位於雲國內陸偏北，再往西不遠便是霄雲兩國國境，而此郡因着水路發達，兩國行商相互往來時，若選擇走水路，便會時常經過這裏。

郡中除了水產並無其他特色產出，只因着行商眾多，商業才勉強算得上發達，但也因着人流往來也十分複雜，郡內的治安並不好管理。對於郡中的各級官員來講，這裏是個磨練人的地方，想要做出些政績來不是那麼容易，可想要無功無過地在任上待幾年，卻是更難。

因此郡里的大小官員們，大都整日忙碌，反而是那些跟隨這夫君來赴任的官家太太們，對比之下顯得無比悠閑起來。

於是，為了替忙碌的夫君拓展人脈、結交同僚，此處的夫人外交便格外熱鬧。

身為官家太太之首，連洲郡郡守夫人便每隔半月，或在自家府苑，或在郡中知名的幾座花苑裡，以賞花賞月賞雪賞……隨便什麼為由，開辦茶會，邀請郡中所有的貴太太們前來聚首，此事延續至今，郡守換了好幾任，卻依舊延續了下來，成為了城中貴太太們最為熱衷的活動。

這日，郡中星明湖邊景色最漂亮的莊子外，又是人來人往，馬車雲集。不同衣着的護衛們守在院外，而院中則一片歡聲笑語。

湖邊景色宜人，清風拂面，花團錦簇，讓所有來此人格外心曠神怡，不由暗嘆郡守夫人這是又找到了個好地方。

「此次能在此款待各位，還要多謝王城領家夫人將地方借出。」郡守夫人方秦氏見眾人坐定，便先開口，她聲音柔和清亮，一聽便能讓人心生好感。

眾人聽得此言，卻在心中暗道果然！這整個郡里，除了那位，還有誰能這麼財大氣粗？她們前一陣子便聽聞，星明湖邊上的景色最好的一整片地，被人一口氣買下，之前那些小宅院統統都被拆了，重新建起了一座漂亮宅子。那時她們便猜測，會不會是王家那位有錢的夫人出手。

卻聽方夫人繼續說道：「王夫人也讓妾代為向諸位陪個不是，今日裏她另有要事無法前來，還望諸位能在此賞景看花，盡興而歸。」

「哪裏哪裏，還真要多謝王夫人的慷慨，也要多謝方夫人您牽線，才讓我等有機會領略如此美景。」一眾夫人也都是識趣之人，既然方夫人都開口說好，她們自然不會去唱反調，而是紛紛客氣道謝，一時間整個院子裏一片和樂。

有一位年輕夫人笑道：「自王大人來此赴任一年有餘，王夫人即便再忙碌，也從未缺席過方夫人的茶會，也不知今日究竟是何等要事，竟能絆住王夫人的腳步，實在是讓我等好奇呢。」

方夫人年歲早已不輕，對於這位年輕婦人看似天真開朗的表情下那隱隱的嫉妒之情，自是看得分明。而其他的女眷們即便故作不在意地做着別的事，也紛紛豎起了耳朵，等着她的回答。

心中嘆了一聲，在場這麼多夫人小姐，又有幾人能不嫉妒那位呢？即便是自己——罷了，何必多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勾起了一個微笑，只作不知，笑道：「原是王夫人的娘家兄姐一同前來探望，他們三人兄妹情深，王夫人自然要親自接待。」

「原來如此，竟是王夫人的娘家人來了。」

「聽聞王夫人娘家在千蒼，距此極遠，沒想到她娘家人竟會專程前來探望。」

「王夫人出嫁尚不及兩年，她與娘家人當真是感情深厚。」

「她的兄長，莫不就是將家業直接當嫁妝給送出來的那位？」

最後這句一出，場面頓時一靜，一些夫人酸溜溜地在心裏暗罵，真是個敗家子！面上卻是一片笑意，說着些兄妹情深之類的言辭。而一些跟隨母親一同前來的官家小姐們，更是止不住的一臉艷羨。

要說起王家夫人慕氏究竟有多少錢，整個郡里沒人知道，反正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就是了。

多數人只記得王大人初來連洲郡下屬的月明城赴任時，大家對他的印象僅僅是——此人乃是都城王家的嫡系，被家裏扔來鍛煉的，記得不可得罪便是。

誰知在此後不久，王家中人便開始在城中接連開設各類鋪子，還買下了不少城郊的農莊。那時眾人最多也就是贊一句，王家倒是大方，下放鍛煉子弟，竟還給這麼多錢財傍身。

可誰料又沒過多久，整個郡里竟然都四處有王家出來的人開設的各類商鋪，且每項生意都是顧客盈門，要說財源滾滾，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更讓人惱不起來的是，這些新開設的商鋪並沒有與當地原有的一些商家起衝突，吸引的也多為來往行商。不少行商見到了商行里的東西，便毫不猶豫地把錢給吐了出來，只言將之帶去某某某地，便可大賺一筆。

直到這時，眾人方才驚覺，能在短短几月里就發展出如此規模的財力，又豈會是一個世代為官的官宦人家能隨隨便便給家中子弟拿出來的？

一時間好奇者有之，歆羨者有之，暗暗打起主意的更有之。

雲國官員的薪水豐厚，與之相對的，則是貪賄被抓后的刑罰極重，還會累及全族，因此敢伸手的人極少。官宦人家大多生活水平不錯，可想要大富卻很難。莫要說雲國並不禁商，甚至鼓勵商人發展，當官的也不是人人家裏都有善於經商之人的，更何況若是經營不善虧了本，想要借權謀私的話，被抓到了跟貪賄那就是一個下場，當真沒幾個人願意冒這個險的。

因此猛然瞧見王家這般與眾不同的官家，有些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打起了主意。

雖說雲國並不提倡女子做小，卻也並不禁止。那些大世家大商戶，有些喜愛以古法約束女子的，也會要求其賢惠大度，為夫納妾，因此越是高門大戶的人家，越多的是家中妻妾成群的。

而這位王凌飛大人，正是年少貪歡的時候，家中又只有個新進門的嫡妻。說起來，王大人面容俊美，才華橫溢，本就是不少閨閣女子喜愛的類型，加之他家世又出眾，其父親不僅是千蒼這座大城的城領，更是都城王家板上釘釘的下任當家，而如今還又加上了更誘人的一條：他很有錢！

若是能搭上關係，不說自此平步青雲，但官途也能順暢不少，而且有錢就意味着舒適奢華的生活，再算算家裏有親戚或者女兒長得不錯又待字閨中的，心裏的算盤便噼里啪啦地作響。

於是數日後，王家府門檻就被無數冰人給踩塌了，可惜全都無功而返。在王凌飛公開表示對納妾無意之後，整個郡里更是流傳起了王凌飛家中新婦不賢善妒，如河東獅般管束丈夫的言論。

慕長憶對此嗤之以鼻，根本懶得理會，可聽聞此事的王凌飛卻是極為惱怒。

他查清了幾個流言的源頭后，直接使出雷霆手段將這些人一一整治，更是暗中放出消息，那便是王家在此置辦家產，皆出自夫人慕氏的嫁妝，且所有經營管理之事，也全由慕氏掌管，王家人並不干涉。

如此，才讓其餘人歇了心思。

可王大人愛妻護妻之舉，與王夫人財大氣粗之勢，卻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士，更是自無數渠道打聽來了更多的關於這位王夫人的事。

要說平日裏，所有夫人都會參與郡守夫人的茶會，一眾夫人除了覺得王夫人年輕貌美，性格開朗，為人不錯，也並沒有多關注，誰能想到，此時傳來的消息卻讓人震驚——王夫人手底下的產業，極有可能比他們整個郡的官宦與大商戶人家的財產加起來都多？！

嚇死人了好嗎！

這還是嫁妝嗎？哪家嫁女兒會拿出這麼多嫁妝來？有錢也不是這麼任性的！

終於有人忍不住，一次茶會時，一位夫人藉著氣氛熱烈，當面問了王夫人這問題。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這麼問有些失禮，卻無一人阻止。

慕長憶也並不迴避，大大方方地便說出了兄長太過疼愛，且認為女子掌家也無不可，便在她出嫁時直接將家業的一半分出來交給她。

這答案一出，一時間讓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而後便是無數摻雜着羨慕嫉妒恨的讚譽之辭。

原來這位看似天真活潑的王家新婦，還是位手段了得的經營能手！這千蒼的慕家也真是不講究，怎地竟學了那羽國的風氣，讓女子掌家？莫非她這位兄長是個無能之輩？

可惜種種惡意的猜測，最終都被事實打臉。

她們只能在心中嘆息，同為女子，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原本比起霄國的女子，她們自認在雲國，生活已是十分舒適，世道也不苛刻，甚至不少人會對着羽國那些據說能當家做主的女子，奉女子為皇的男子嗤之以鼻，只道羽國女子太過沒有規矩，失了分寸，還如何能得到丈夫的喜愛？

可真的就在身邊有了這樣的對比，才讓她們驚覺，之前那些想法，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自我安慰罷了。君不見，慕長憶執掌偌大的家業，管理得井井有條，生活不是依舊滋潤？丈夫不是依舊愛重？

而今日，她們乍一聽聞王夫人那位超級大方的哥哥和她同樣有錢的姐姐一同來了連洲郡，為的只是探望出嫁才不到兩年的小妹，心中頓時有種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覺。

再思及她那位分得同樣家產的姐姐，只聽聞她尚未出嫁，也不知誰家的公子，能有那好運求到這位慕家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