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1.1 1.1城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

太一人還沒到妖庭，聲音便先至了。說實在的，對於帝俊遲遲沒有退兵，太一心底不但有着不解，還有着些許惱怒。雖說太一知道帝俊挑起巫妖之戰的原因十有□□是為了小十，但是如今在妖庭上空環繞的業力已經粘稠的彷彿鮮血。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若是妖庭再不停手，遲早要落得一個凄涼的下場。

可是一切的抱怨和惱怒，都在太一看到帝俊的一瞬間消失了。太一本以為，自己身上那業力已然滔天，可直到看到帝俊那一刻，他才知道是自己遠遠低估了掀起一次整個洪荒大劫所能造成的業力——

帝俊身上，血紅色的業力和畸形的魑魅不斷起伏，幾乎佈滿了整個妖庭的大殿。即便是象著着百邪不侵的金烏王座，也爬滿了令人作嘔的黑色魔紋。太一幾乎可以肯定，這麼多業力也因果疊加在帝俊身上，帝俊就算是能扛得住業力和心魔的侵蝕，終身修為也不會再有寸進。

帝俊原本低頭坐在金烏王座上，聞言抬起頭，原本的金黃色金烏之眸如今卻是一片的血紅，不光是太一注意到了帝俊，帝俊也注意到了衝進來的太一。太一身上的業力雖然不如帝俊一般幾乎已經化作實質，但也環繞在他身邊，也為他平添了一絲煞氣。

「沒想到，我已經儘力的收束這些因果和業力了，居然還是有那麼多因果業力跑到你身上去。太一，把東皇鍾從妖庭中抽走吧，若是東皇鐘不作為妖族鎮族之器存在，說不定你能逃過這劫。」

「大哥你說什麼傻話，如今我若是撤走東皇鍾，少了這件先天至寶鎮壓氣運，妖庭的氣運恐怕會瞬間被那些業力壓垮，你也會直接身死道消！」

太一大步流星的走到帝俊身邊，蹲下身子，金色的雙眸注視着帝俊的雙眼。帝俊雙眼中的血紅已經不僅僅被限制在虹膜上了，就連他的瞳孔，亦是如同血液凝固后留下的猩紅色，讓人光是看着就不寒而慄。這樣的雙眸，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的，太一幾乎能猜得到，現在的帝俊，完全是靠着靈力和神魂來感之外物。

但太一絲毫不介意這些，他手中金色的太陽真火凝聚，混元珠和六魂幡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將太陽金火瞬間提升到了混沌的層次。太一將太陽真火凝聚在食中二指，緩緩地在帝俊雙眸上擦過，一縷縷血氣從帝俊眼中緩緩散去，帝俊的雙眼又恢復了燦金色，原本無神的瞳孔也一點點交映着光輝。

「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是你不忍小十就此隕落，可是你也要想想，再這樣下去，妖庭恐怕就真的毀了！若是你現在收手，說不定，一切還有轉機！」

「沒用的，太一。」

帝俊苦笑了下，重新站起身。太一幾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那業力和血氣正重新一點點的灌回到帝俊的雙眼，估計要不了多久，帝俊就會恢復到那失明的狀態。

「這業力……已經徹底的凝聚了，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將這些業力強加在自己身上，避免影響到妖庭的其他人——你、女媧、伏羲，或者是鳳曦。」

「小十他們的隕落我早有預料，這便是因果吧。我閉門不出，天道沒辦法懲罰我，自然會將一切報應在我的子嗣身上。」

「等下，大哥，你不是因為小十的原因挑起這次大戰的？！」

太一忽然覺得不對勁，他一直以為，帝俊是因為小十他們而挑起了這次幾乎全洪荒的大戰，畢竟愛子心切，帝俊無論做出什麼都情有可原。然而若不是因為小十他們，又會是什麼理由呢？帝俊分明不是那麼嗜殺的人，如果妖庭的掌權人是鯤鵬妖師等人，巫妖之劫或許在所難免。可憑藉太一對帝俊的了解，就算是后羿對妖族下手，帝俊也會努力將因果和業力降到最低，又怎麼會如此大規模的開戰？

帝俊抬手一揮，妖族的大殿的棚頂卻是突然成了透明的。遙望着那緩緩在天際放光的太陰星，帝俊面部緊繃，卻是無限的悲傷。

「看到那太陰星了么，太一？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能隱約地見到太陰星外有七個小一些的星辰環繞？」

太一雖然不通星象，但修為到了他如今這個層次，即便是隨便看過的星辰依舊能牢牢銘記於心。按照帝俊所說的方向看去，太一卻是第一時間發現了，那原本不應該存在的七顆星辰。

若不是帝俊提醒，太一說不定注意不到。可一旦仔細觀察，卻能發現那七顆多出的星辰，隱隱間圍繞着太陰星旋轉，卻是太一之前記憶中的星空從未有過的！

「金木水火土天海，這七顆星辰原本不存在星空的軌跡中。是鴻鈞……鴻鈞他，親手練就、放在太陰星的軌道上的。」

帝俊提及鴻鈞時，卻是毫不遮掩的恨意噴涌而出。太一一陣錯愕，這事情，為何會和鴻鈞扯上關係？

然而帝俊之後的話，卻讓太一面色大變，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鴻鈞說以這七顆新的星辰為陣，他隨時可以毀掉太陰星。而羲和……羲和她還在太陰星上，終身無法走出。我試過接近太陰星，可是那大陣根本不是我所能破除的，我連向太陰星之內傳信都做不到！」

「鴻鈞威脅我，若是不挑起巫妖之戰，他就要用羲和的血來作第一個犧牲品！」

帝俊說着，身體漸漸蹲了下去，臉埋在掌心之中，身體卻是隱隱的抽搐著。

「他說此乃天道，天命不可違，巫妖若是不開戰，那就是壞了天道！」

「我也不想成為這個千古罪人，可是……可是羲和……」

說道這，帝俊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停頓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繼續說道。

「就算是我能犧牲羲和，也難保鴻鈞不會有其他動作。所以，我遣散了妖庭所有有成聖之資的人——女媧、伏羲、鯤鵬，若是妖族能夠留下一個聖人，說不定妖族還能留下些火種。你之前似乎不在洪荒之上，我也沒辦法將一切通知你。若是可以，你在一切結束后，再回來該多好。」

「現在，太一，撤掉東皇鍾對妖庭的鎮壓，走吧。妖庭的覆滅已經是必然，但妖族卻還有着生機。我能感受到，你離成聖只有一線之遙，快去找到一條鴻蒙紫氣，若是你能成聖，那妖族至少能留下一些火種。妖族，也不會像混沌魔神、龍鳳麟三族一般，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帝俊的話還沒說完，卻是被太一從身後抱住。太一的頭緊緊地貼著帝俊的後背，聲音中帶着些沉悶和殺意。

「大哥，你說什麼傻話。就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我也不會。畢竟，我們可是同胞的兄弟啊——」

「鴻鈞既然滿嘴的天道和天命，那就不如讓我們去會一會他的七星陣。現在不僅僅是東皇鍾在我手裏，連……他的六魂幡和混元珠，亦是任我為主。三件先天至寶，就算是合力沒辦法打得過鴻鈞，我想破掉那個七星陣也不是什麼威脅。」

帝俊雙眼一亮，他不是沒去破過那個七星陣，可是陣法的複雜度太高，他根本無從下手。若是太一能破掉那個陣法，羲和沒有威脅，說不定這件事情還會有轉機——帝俊不是不想反抗，可是鴻鈞拿捏著羲和，卻是徹底的拿捏住了帝俊的軟肋。

「走，我們去太陰星！」

*

至寶的威力絕非普通法寶所能望其項背，而手握三大至寶的太一，就算對陣法一竅不通，亦能破開無數大陣。更何況，太一身邊還有一個手持河圖洛書、精通陣法的帝俊在，兩人齊力之下，居然真的破開了那七星陣。

想到七星陣之內的殺機，太一就忍不住后怕。

「還好我現在手握三件至寶，若是只有東皇鍾，當真說不定對那大陣束手無策。」

那七星陣會自成一空間，將太陰星包裹進去。而鴻鈞所說的殺機，估計就是將這個空間直接泯滅——就算羲和在太陰星上堪比聖人，卻依舊逃不過一個世界泯滅時的力量。

好在現在，大陣已破，原本包裹着太陰星的空間漸漸恢復原樣，太一也和帝俊一道，朝着太陰星內部趕去。

還沒等兩人到太陰星，一身金黃色宮裝的羲和便從月宮中走了出來。羲和顯然不知道洪荒大陸上發生的事情，看到帝俊的身影，臉上還掛着些許微笑。

「帝俊，太一，你們兩個兄弟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了？等下，帝俊你怎麼……」

羲和眼界極高，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帝俊身上繚繞的業力。還沒等帝俊說話，羲和身後，卻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宛若惡魔般的身影。

「妖後娘娘，今天這棋局還未下完，不如我們繼續論道？至於東皇陛下和妖皇陛下，想必只是路過，對吧。」

居然是鴻鈞，他臉上掛着笑，眉目間卻是無盡的殺機。四十九塊造化玉蝶在他身後不斷遊盪，漸漸凝聚成一柄劍型。

「東皇陛下，你曾經受到的苦難，想必不想再讓妖皇陛下重新接受一次。」

太一面色一變，鴻鈞分明說的就是宸隕之事！他這是隱隱地在警告太一和帝俊，就算羲和在太陰星上有聖人之威，可依舊比不上當年的宸隕，更不用提殺掉宸隕的他了。

羲和卻是機靈無比，聽了帝俊和鴻鈞的話，她並沒有直接詢問，卻是掐指一算，推斷起洪荒來。原本七星陣將太陰星封鎖，羲和沒辦法察覺的天機瞬間清晰無比，她鳳眸通紅，轉過身，青蔥如玉的手指顫抖著，對着鴻鈞咬牙切齒：

「我倒是道祖為何今日有空來和我博弈，原來竟是幹了如此勾當！你讓我夫君業力纏身，害我十子相繼隕落，欺我妖庭幾近覆滅，難道真的還要我苟延殘喘么？！」

鴻鈞見事情瞞不住羲和，索性也就撕破了臉皮。四十九塊造化玉蝶在空中交織，化作一柄碧色的長劍，卻是在羲和還未反應時，便架在了她那潔白的臉龐之下。

「貧道只是不想讓如此麗人插手那些污濁之事，不過既然妖后已經知道了，那又如何？」

說話間，鴻鈞望向了太一，重點在太一身上那黑金色鎧甲和身後一道白色的流光上注視了片刻。

「就算妖后在太陰星身為聖人，而東皇更是手握三至寶，那又能如何？你們二人合力，較之那人，依舊差得遠！妖皇陛下，還請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若想妖后完好無損，請繼續這次巫妖之劫。畢竟，天命不可違……」

「羲和——」

帝俊忍不住發出悲傷的嗚咽，他萬萬沒想到，鴻鈞居然會直接留在太陰星上！他本想着，進入太陰星后，他寧願拼着讓羲和法力全失，帶走她的神魂，至少能保她性命。然而一切，卻是在鴻鈞出現的一瞬間化作竹籃打水。

「別擔心，帝俊。」

誰知，羲和卻是沒有半點驚慌的意思。她婉婉一笑，看向帝俊的目光中卻是充滿了眷戀。

「能夠再次遇到你，已經是我此生之幸。羲和原本早就該死了，還是多虧了太一，我才能在月宮上重生，也才能……和你相遇。」

「月宮常年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我本來以為這一輩子就會在這冰冷的星星上，渡過冰冷的一聲。是你，讓我的心重新暖和起來，我還記得你為了博我歡心，為我帶來的小兔子、親手栽下的月桂樹；還記得，當年我知道我懷孕時，你那高興的模樣；還記得，你化作原形，和我們十個孩子在一起擠作一團。」

「是你，讓鳳曦永遠的變成了羲和。帝俊，我一直欠你一句——我愛你。」

「還有，謝謝你，讓我此生無憾……」

還沒等帝俊和鴻鈞反應過來，羲和卻是轉過身，微笑着的面龐直視着鴻鈞，沒有絲毫退卻。

「道祖，你一手好算計，讓帝俊他投鼠忌器，卻是不敢違抗你的命令。沒錯，我是打不過你……」

羲和微笑着，卻是毫不猶豫地，用如玉的頸間劃上了鴻鈞造化玉蝶所化之劍。碧色的造化玉蝶被鮮血染紅，與之同時的，還有鴻鈞那略帶些意外的神色。

「可是，至少我還能保證我此生無憾。至少，還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讓你的計劃並不是那麼順暢！」

羲和溫婉的聲音變得尖銳，身上太陽真火滾滾燃燒，卻是在極致的那一刻，統統轉化為了太陰之力——

那隻屬於太陰星的力量，陽極陰生！

「鴻鈞，你少算了一點，我是羲和，同時也是鳳曦！是妖族之後羲和，也是鳳族公主鳳曦！在我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委曲求全和苟且偷生。我的生命，早就該在龍鳳之劫時結束了，能夠得到這麼多，已經是我生平之幸！」

「你不要妄想，讓一個失去了所有孩子的母親，對着一個間接殺害自己孩子的劊子手委曲求全！」

這是洪荒大地誕生以來，太陰之力第一次出現在洪荒！從太陰星的最中心，無盡的太陰之力肆意噴涌，彷彿被激怒的野獸，不顧代價地攻擊著鴻鈞。鴻鈞後退幾步，手中造化玉蝶卻是再一次四九合一，化作完整的混沌至寶！

「妖后，我本不想殺你，這又是何苦？！」

化作原形的羲和身上不再金黃，反倒是一片象著着太陰之力的冰藍色。她回頭看了一眼太一和帝俊，悲鳴一聲，卻是一道強光擊中了太一和帝俊兩人，將他們送回洪荒。

「何苦？！鴻鈞，今日我就算是註定隕落與此，也要拼盡全力，讓你和你那所謂的天道明白，眾生不是你手指間的玩物！」

「太陰星！我以太陰星之主的名義，若今日我註定隕落，也要讓鴻鈞感受到，太陰星的憤怒！」

帝俊和羲和最後一瞬的凝望，卻是雙雙淚眼婆娑。返回洪荒的流光中，太一和帝俊都看到了，那讓世界矚目的光芒。

幽蘭色的太陰之力從太陰星中央爆發，隨即便佈滿了洪荒的天幕，經久不散。就連正在升起的太陽星，也在這太陰之力面前被奪取了光輝，黯淡的如同一塊白玉。

良久，太陰之力漸漸散去，太陰星上一片坑坑窪窪，卻是徹底沒了光輝。所有的太陰之力都被羲和所激發，太陰星已經失去了作為洪荒二極的力量。而羲和，亦是在那場戰鬥中身隕。

帝俊遙遙的望向太陰星的方向，許久沒有動作。直到太陰星從洪荒地平線上消失的那一瞬，一道晶瑩的水晶突然從太陰星的方向射出，直直的落在了帝俊的面前。

水晶散發着最後一點太陰之力，羲和溫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君若安好，妾……此生無憾。」

原本還能維持鎮定的帝俊聽后，徹底的淪陷了。他化作金烏之型，太陽真火翻滾，幾乎將那繚繞在他身上的業力統統燒盡。

「啊——鴻鈞，若讓你稱心如意，我枉為人夫——」

太陽真火不斷翻滾，在這片大地上宣洩著妖皇的憤怒。這片土地在帝俊的怒火下，幾乎化作荒蕪。只有最中央的太一，還坐在原地，望着帝俊發泄一切。

帝俊壓抑了太久，也是時候發泄一下了。

正想着，帝俊卻是突然轉過頭，金烏狀態的他鳳眸血紅，眼神中充滿了對鴻鈞滔天的恨意。

「太一，去和巫族聯絡。」

「既然鴻鈞如此重視天道，天命不可違。那我就讓他看看，巫妖二族若是聯手，是不是能把他這天道和天命，撕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