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鞭炮串很快點燃,活潑好動的娃娃們沿着大街奔跑,爹媽只好抱着大堆東西在後面追。還好娃娃小短腿跑不快,追得也不算費力。

扶住跑得太快差點跌倒的知昧,拉過差點撞上路邊攤子的聞人既明,聞人嵐崢將手裏抱着的玩具交給蘭傾旖,專心看顧兒子們。

兒子們都很活潑,看見街上什麼好玩的都要插一腳,別的孩子買糖人他們要,玩套圈他們也要,擠人圈看雜耍他們也要,邊看邊玩邊買零食。

反正爹娘就在身邊,買完就讓他們拿,也不用自己搬東西,還不用自己付錢,當然要多買。

整條街上人聲鼎沸挨挨擠擠,充斥着孩子的歡笑聲尖叫聲大人的追逐聲呵斥聲呼喊聲,滿天的油煙味花草味水果味小吃味脂粉味混合成難辨香臭的奇異味道,蘭傾旖抽著鼻子,連打好幾個噴嚏,看着熟門熟路適應力良好的兒子們,她不禁由衷佩服他們的適應能力。

零食很快在臂彎里堆積成山,危險地頂到蘭傾旖的鼻尖。瞅兩眼再接再厲絲毫沒有就此罷手意思的兒子們,她開始思索要不要把這些零食都送給剛才看見的一家破舊土地廟前捉虱子的乞丐們算了。誰叫他們吃買這麼多甜食的?吃壞牙齒怎麼辦?

這造型實在不好走路,她只好轉頭看向聞人嵐崢,「來,幫我把腰間暗囊里的口袋摸出來。」

口袋很大,比麻袋還大三分,用最結實的布料做成,這是蘭傾旖昨夜特意讓人準備的,事實證明這是個英明舉動。

大包小包的零食都裝進袋子裏,前頭那兩隻還在不停地買買買,蘭傾旖抬頭看天,覺得照他們這麼買下去,今天也不用去赫連家吃飯了。

「咱們先去你們外婆家用過午膳下午再來買行不行?或者以後?」她好聲好氣地和他們打商量,「咱們也不好遲到,讓那麼多人等你們吧!」

聞人既明和知昧對視一眼,很好說話地上前,「走吧!」

蘭傾旖和赫連夫人上次見面,還是八年前蘭傾旖懷聞人既明那會兒,聽聞人嵐崢說赫連夫人如今深居簡出潛心念佛,這些年除開和聞人既明還說兩句話,其他的幾乎不聞不問,連赫連文慶帶着孩子們來看她,都淡漠得幾乎無情無欲。

蘭傾旖一直掛心想見她,但昨天要見的人也多沒時間出宮,今天才急急忙忙地出來。

當初赫連文慶把赫連夫人秘密送來玉京,是有怕她遭到陸航的毒手託庇於聞人嵐崢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想讓她看在聞人既明的面子上別想不開。聞人嵐崢答應得很痛快,尋個離皇城近的宅邸好生安置丈母娘,以往聞人既明躲懶時經常跑去那裏。

宅邸小巧精緻,外表普通毫不起眼,每個細節都很用心。

剛進大門已聽到陣陣鬨笑聲,院子裏張燈結綵,席面從正廳一直開到院外。除開按例值守的各級屬下,府中下人和赫連家在玉京的下屬都已聚集在園中喝酒談笑,歡笑聲直傳到後院,氣氛熱鬧輕鬆。

管家恭敬地引路,低聲通傳:「夫人在暖閣相候。」

蘭傾旖聽得心裏一熱,步伐越發急迫,剛轉過一道迴廊,小小的紅影已唰地飛出來,圓滾滾**辣地往聞人既明身上飛撲:「來了來了,都等你們,快點!」

聞人既明被他撞得往後退開兩步,還沒來得及回話,已被他搶走那個巨大的包裹,得意洋洋大笑,「禮物禮物!我要了。」

打開一看,大包零食,小人兒眉開眼笑地抓起一包棗泥千層糕拆開包裝就往嘴裏塞。

「怎麼也不叫人?」赫連文慶從裏面追出來,抬頭看見盈盈微笑的蘭傾旖,默然片刻,眼圈微紅,卻展開極為平靜的笑容,「若水,歡迎你回家。」

蘭傾旖目光清亮,像冬日滿月照耀下的湖水般流波生漪,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裏熱浪翻滾酸脹生痛,她獃獃地站在原地,腦子裏似滿似空,分不清虛實真幻。

「還愣著幹嘛?」赫連文慶看她這幅傻樣好氣又好笑,心情明媚,也有開玩笑的心思,「難道要所有人等你發完呆?」

蘭傾旖如夢初醒,跟進去才發現屋子裏滿滿當當的,都是拖家帶口。

時間的確過得特別快,少年人轉眼就都為人父母,膝下的娃娃們都遍地跑。

他們家三個,司徒家兩個,如今都生兒育女人近中年,娃娃們蹦蹦跳跳玩玩鬧鬧都不認生,聚在一起嘻嘻哈哈。

每雙眼睛看見她都帶着濃濃的喜氣和笑意,那些明亮的目光里,承載着滿滿的歡喜愜意,那些喜悅如蒲公英開遍天涯,密密地盛放在心上,傳遍每一處空間。

她沉醉在目光的暖陽里,整個人都陶陶然如在雲端。

聞人嵐崢拉着她坐下,先給赫連夫人敬茶,再把零食袋子送給孩子們分,接着坦然自若地招待滿桌平輩。

蘭傾旖環視着滿桌故人,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歷經歲月沉浮,如今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卻依然帶着一如既往的赤誠。

她於此刻突然發現自己無比口拙,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多年不見,慶幸大家都安好,先干為敬。」憋半天她才憋出一句,眼圈微紅卻笑意盈盈如春水流波,意態瀟灑。

一句話引起淡淡的凄婉,歲月里轉過一遍遍,他們都不復少年時,心境改變,雄心淡薄,但知己仍在,初心不改。

一杯酒,飲盡歲月洪流,往昔詩酒年華遭繁華染透,但我慶幸知己長留,你我都未曾放手。

「這麼好的日子,怎麼非要把人弄哭呢?」赫連無憂不滿地嘟囔,舉袖點過眼角,再抬頭時依然笑意盈盈明媚如少女。

蘭傾旖看在眼裏,有點恍惚,眼前似仍是自己出嫁那年粲然微笑的女孩。

「真像在做夢。」她腦子有些發飄,甩了甩才清醒過來。

赫連文慶已在和聞人嵐崢討論,大少神情嚴肅得像在作報告,很謙虛地不恥下問:「我怎麼覺得她越來越傻?你難道沒覺得不習慣嗎?」

聞人嵐崢當沒聽見,仔細研究面前的酒杯。

得罪大舅子的事不需要自己去做,會有人收拾他的。

果然那邊蘭傾旖轉過身來,陰森森地俯視着喜歡黑色幽默的兄長,眼神中要飛出刀子來,「你說誰傻?」

「嗯?我有說誰傻嗎?」赫連文慶神色迷惑滿臉無辜,「沒有!你聽錯了!」

蘭傾旖端著杯酒,眼波流轉顧盼生輝,清冽如酒液醉人,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什麼時候能不拿我開刷?」

「你既然知道我在拿你開刷就該知道我沒認真。」赫連文慶瞅着她漫不經心的神態,很憂傷地嘆氣,「果然是女生向外,怕有人為難你就直說。我拿你開刷又不是一兩次,想當年你從來不和我計較。」

「敢情你拿我開刷還上癮了。」蘭傾旖哭笑不得,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看在嫂子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要換在以前,肯定給你一掌。」

「武功好就是方便。」赫連文慶憂傷嘆氣,忍不住湊到慕忘身邊,興緻勃勃地問:「你和司徒鬧矛盾,動起手來怎麼辦?」

慕忘微笑,「怎麼會?我家夫人很溫柔的。」

碰到軟釘子的大少垮下臉。

陸筠瑤無奈地搖頭,夫君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八卦不好,屢次碰壁還不知道收斂。

宴席開兩桌,大人一桌孩子們一桌,各有各的圈子。

喝酒吃菜聊天敘舊,玩開后都沒拘束,頻頻勸酒款款笑談,暖閣里熱鬧如沸。

赫連夫人畢竟上了年紀精神不濟,不多時先去休息,蘭傾旖自覺地扶她離開。

靜室里瀰漫着淡淡的白檀香,擺設簡單,顏色清素,蘭傾旖看着,心下微微惻然。拉起赫連夫人的手,看她指甲粉潤氣色良好,她心裏總算有些安慰。「您可要好好保重,孩子們都還等著您。」

赫連夫人微笑搖頭,「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她仔細端詳面前的女兒,見她桃花懶妝,輕衣薄綃,長裙鵝黃青蓮,綉著淡銀花朵,色澤麗而不妖,更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淡雅點綴,鴉鬢堆雲眉目婉約,轉側間華光艷韻流轉如水,含黛長眉微睇輕邈,別有一番清麗優雅,如凝露瓊花宛然開放在朝霞中。

赫連夫人的目光在她裙角落了落,眼底生出笑意,「這些年看過來,他對你真的很好,你的眼光的確不錯。」

蘭傾旖低頭看及地長裙,想到自己嫁人前是絕對不會穿這種累贅衣服的,不由一笑,笑意里幾分爛漫幾分赧然。她眼神剎那變得很遠,似沉浸在自己翻雲覆雨逐鹿天下的少年時代,聲音輕若浮羽,似怕驚醒美夢。「如今日子過得閑適,這些以前從來不在意的東西也有空琢磨,真正試過,才知道那些胭脂水粉首飾長裙我也不是不喜歡不適合的。」

赫連夫人怔住,半晌釋然一笑。「我原本還想問你后不後悔,但現在看來不用了。」

「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蘭傾旖下意識看一眼暖閣方向。「我在宮中呆了四年,除開在既明的撫養上遇到挫折,其他的都一帆風順。宮中是非多,但爭來爭去無非是爭權和爭寵,爭權……我雖不是皇后,但除開何沛晴,沒人能壓我一頭,可我嫁給哪家都得被夫君的娘壓一頭。爭寵就更沒必要,他本來就是我的。偶爾有些紛爭也無所謂,嫁人前我一樣和人斗,沒什麼不同。雖然我至今不喜歡何沛晴,但那些恩怨也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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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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