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番外:合集

蓮兒番外:合集

《系君心》

壹——初見

我本是生於仙界瑤池的一朵稚嫩雪蓮,只開得神智,連靈物亦稱不上。

那日與他初見,那人一身白衣颯雪,立於瑤池之畔,眉宇間儘是溫潤,我染得他的靈氣得以化成人形,遍身靈氣均是他的味道。

自此,我便貪戀上這個給予我生命的人,日日盼着他能夠再來這裏,望着瑤池盡頭苦苦期盼。

恍惚百年,我再未見過他,鯉魚仙子見我如此愁思,告誡我道:「那人乃是混沌仙尊,不是我等可沾染之人,你若早早放下,也可省卻相思之苦。」

我抬眸看向她,不解問道:「混沌仙尊何等位分?」

雖然我明知在這仙界,是不容許有七情六慾存在的,但我亦知我對他的牽掛,早已融入血脈,放無可放。

「既稱仙尊,便是位於上仙之上,可那人傲物,不願為仙,七界之外又辟出異界,稱之混沌。」鯉魚仙子側目低嘆,她的樣子,似是告知我們雖為仙子,與之相比卻有多麼渺如塵埃。

聞言我怔愣半晌,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世間竟有人能在七界之外另闢新界,難怪鯉魚仙子要如此告誡於我。

他不是仙界之人,在混沌界便是如仙界天帝般的人物,那次只是受人邀約才來此一次。

他是一界之主,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藉助了他身上的靈氣才得以成形的蓮花仙子,身份果然懸殊如天地雲泥。

瑤池青煙惑我眸,眼前似又出現那日立於小小蓮花之前的男子,溫潤如玉,傾國傾城。

溫傾,便是他的名,多一分則妖,少一分則嬈,真真是天界萬千仙神比之不上的魅色。

仙界時光飛逝,恍恍惚惚又不知幾百年,那人容貌於我腦中卻越發清晰,我日日盼望着,他何時會再來瑤池,讓我看上一眼也好。

鯉魚仙子見我此般,也棄了告誡之言,每每嘆口氣,便離去。

之後許是她懶得瞧我單相思的面容,便再不來找我,瑤池本就安靜,少了那隻活躍的鯉魚,便變得更加寂寥。

那日,鯉魚仙子再來瑤池,帶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姻緣書意外沾染濁氣,月老稱若有人願救,可贈與一世情緣以當報答。

可問題是,若是救那書,無論仙神,皆會魂飛魄散,靈氣盡散,仙根不復存在。

這一世情緣又豈有性命重要?何況仙界悠哉,誰又肯為一世情緣棄這永恆之命?

第二個——混沌仙尊溫傾不知何故投胎為人,已落輪迴。

聽到這第二個消息后,我知道了,我便是那願為一世情緣捨棄天命的痴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立刻趕往月老處告知我意,月老掐指一算,知那溫傾此番為人,是為一番情緣而去,與我有緣無分,問我還可否願意。

知他已有心愛之人,我心一顫,但即便有緣無分,我亦甘願。

月老見我痴傻,便稱會幫我儘力改變他的姻緣,儘可能的為我牽絆住他多些時日,甚至改了他的命格。

他本該誕於一皇家,悠閑一生,與愛人談笑品茗自在非凡。因月老為我擅自改他命數,早生一月,成了未來的王,命數一變,天下皆變。

我不願考慮什麼天下、什麼仙身,只要我與他有那一世情緣,死又如何?這命,本就算是他給的。

姻緣書濁氣侵染我身,一身靈氣皆毀,待我情緣盡時,便不復存在。

月老將一截紅線繫於我的小指,而後問我:「可曾後悔?」

我嫣然一笑道:「不曾。」

轉身,墜落人間,等待那一世屬於我的情緣……

貳——再遇

青煙淡霧浮於湖面,靡靡水汽蒸騰在眾多蓮葉蓮花之間,淡紅色的小魚點綴其中,竟是與瑤池仙境不差些許的人間仙境。

我的靈魄出生在這裏,開始只是一個藍綠色的大湖泊的樣子,後來就生出了一片片潔白無瑕的蓮花。

在那蓮花之中,漸漸拱出一朵巨大的白蓮花苞,那白蓮就是我誕於人間的媒介。

轉眼間花開花謝,冰落雪融,春夏秋冬一眨眼便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精魂藉助這蓮花的靈氣凝結,再次成為一抹藍色的精氣,之後變得有手有腳。

終於,巨大的白色花苞綻放開來,我從白蓮中探出頭,微藍的湖水映照着我看起來很是稚嫩的面容和嫩藕似得手腳,像是個小娃娃。

在我的額間,嵌著一顆藍色的晶瑩寶石,熠熠生輝,映襯的一雙略微有些水藍的眸子,妖異靈動。

那是月老給我的靈玉,也是在我吸取了天書濁氣之後還得以維持精魂不散的原因,它是我靈氣的凝聚,在我情緣盡時,我將散盡其中……

我伸出手來,撩撥著那清澈見底的湖水,看着我倒映在水中的可愛相貌,心中歡欣不已。

不知那仙尊大人,現在又在何處?

一想到他,我便心中一片暖意,恨不得早日將體內之氣凝成,好等待他的到來。

我如筍子一般的小手尾指上,掛着一截縹緲的紅線,此時不知飄向哪裏,我望着那個方向美美的想,是不是,溫傾大人現在就在那邊呢?

不久之後,我藉助這碩大蓮花吸取足夠的靈氣,轉生至湖邊不遠處的武氏村莊中的一位農婦腹中。

十月懷胎,我在腹中聽着娘親的心跳,想着,許久之後,我也會有這樣一顆心,依舊眷戀着他的心。

因有月老紅線牽着,我不會忘卻前生之事,我依舊知我因何而來,又如何會去。

我出生的那一年,那湖中的所有蓮花似是與我有了感應,競相開放,整個小小的村莊蔓延的全部是荷花的香氣,於是我便有了在人間的名字——蓮兒。

我生在雲國的一個名為武氏一族的小村落中,因為現今天下戰亂不休,故而隱居於此。

且武氏還有個秘密,那便是不知哪位異人來此,見此處乃世外桃源之地,便在此布下封印,若是一般的普通人,是難以進入打擾的。

所以幾十年來,雖然雲國戰亂不休,但武氏卻依仗着這封印而得以悠哉自在。

在我出生之後,那朵巨大的蓮花迅速枯萎,開始族人皆驚慌不已,還以為是天降異兆。後有人從那枯萎的巨大蓮花之中搜尋到了一塊蓮花形狀的玉石,淡藍色的玉石似是寒冰一般,摸上去像是將手沁入冬日河水一般冰涼,散發着寒氣。

這塊玉石現在屬於我,因為在我的腕上,有着一個與它一模一樣的淡淡蓮花印記。族人都相信我就是那巨大的蓮花轉世,認定了我將是給他們村莊帶來祥瑞的人,將我奉為聖女,祈求聖女保護族人。

事實上,我也確實算是那蓮花轉世,這玉也確實就是我的。它正是我在轉生之前額間的凝玉,無法伴我投胎,故轉化為實體,它就是我的命。

靈玉重回手中,我的靈力有了媒介,在一次危急時刻,我動用體內的靈力,救了一個溺水垂死的孩子。這讓村裏人更加認為我就是天生的使者,我聖女之名算是徹底落下,責任是守護整個村莊。

隨着我漸漸的長大,我愛上了這些善良的人類。人類,比天界那些上仙諸神要有趣得多,擁有七情六慾,自由自在,宜喜宜嗔。

有時,望着那些潔白的雲層,我會想,我並不後悔來到人間。

天界縱然好,卻多得是寂寞寥落,少有歡聲笑語。

在我十七歲那年,村子裏來了一個男人。是順着上游的涇河水飄下來的,婦女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一身的鮮血,不知被水泡了多久,卻依舊沒死,有着微弱的呼吸。

我從未見過任何外人來到村中,族裏的牛嬸來找我時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讓我趕快去看。

在我見到那張雖滿是凝血卻依舊驚為天人的面龐時我便知道了,他就是我此生要找的男人,曾經傲視天地的混沌仙尊!

他整個人宛如冰玉雕砌而成,一襲略顯奢華的暗金色袍子顯示出他的不凡,烏黑的頭髮濕噠噠的鋪在身後,只有幾縷碎發落於額前,五官俊逸,一切都顯得那麼地完美。

而且,在我與他的小指上,皆纏繞着一根淡紅色的紅線,那是月老給的,我的一世情緣……

我趕快伸手搭上他的靈脈探查,他傷的很重,卻有一股奇怪的靈力鎮住他的心脈得以保他不死,這股靈力與我的靈力相衝突。

果真是轉生了……他體內竟然一絲屬於前世的浩瀚靈力也沒有了,只有那怪異的靈力纏繞着心脈。

身為蓮精,我體內的靈力是屬水的,可那護着他心脈的靈力卻是火屬性的,霸道強悍的火靈在我接觸到他的一瞬間便長驅直入的侵入我的身體,將我的水靈力燒蝕了大半!

「終於等到你了……」靈力虛空的我虛弱的笑着,看着他蒼白的臉,心中滿是喜悅。

感受到我微涼手指的撫觸,他微長的睫毛抖了抖,蘇醒過來,睜開雙眼望向我。

我幾乎頃刻間便沉醉在他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眸之中了,那是雙鴛鴦眸,右眼是如墨的純黑色,而左眼,卻是晶亮的銀色,瞳孔中盤繞着紅色的圖案,甚是妖異。

雖然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那雙黑銀鴛鴦眸在現今這個人間究竟意味着什麼,我只當是像靈貓仙子那樣的綠色瞳仁還有虎尊大人的黑橙色瞳孔一樣。

之後他告訴我他姓雲名朔,取皎潔明月之意,而他對於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卻閉口不提,只表示再不願離去,在這林中終老此生便罷。

可族長告訴我,這天下是為雲朝,雲,乃是皇姓。更何況,這一黑一銀的鴛鴦瞳,只有雲朝帝君與少部分帝子才有。

如今天下帝君尚未有子嗣,有銀瞳者,只有二人,一是當今帝君,二是帝君之弟,睿王爺。

雲國古語有云:「擁銀瞳者,可擁天下。」

於我,他此生曾發生過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溫傾。是我思慕千年的仙尊大人,曾經觸不可及的男人,用生命的代價換來的一世情緣。

現在,他終於是我的了。那根輕柔的紅線綁在他的小指上,與我的小指輕柔的纏繞,這是月老給我的能力,能夠看到紅線的能力。

在這天地間,絕大多數人類都需要月老來牽線,為他們找尋適合的配偶,牽絲拉線,最後在紅線的魔力下結成佳偶。

還有另一小部分人,情緣至深,執著於曾經,以至於天生便帶着紅線,只為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尋到屬於自己的那份愛。

在他的無名指上,則綁着除我之外的另一根妖嬈的紅線,孤獨的盤繞着,延伸向遠方……

叄——繾綣

青石流水,蓮葉上晶瑩的露珠照耀着我的眼睛,我面前是一座精緻的小石拱橋,橋下是個清澈的池塘,塘中種滿了白蓮,此刻盛開的更加美麗,水中的小小紅魚成了白蓮和蓮葉的點綴,煞是美麗。

因我曾與朔描述過我以前『家鄉』的樣子,他便答應為我造一座這樣的家,讓我不再眷戀。

其實……我眷戀的哪是『家鄉』?而是立於瑤池之畔的那個男子……而已。只是因他,那場景才在我生命中揮之不散,難以忘卻。

於是朔留在了這裏之後,便在這曾經的小湖邊為我蓋了一個小木屋,又花了好一段時間將那小湖改造成池塘的樣子,我日日坐在木屋前看着他忙來忙去,心頭似是幸福的快要融化。

只因我一句話,他便如此去做,甚至未曾懷疑過生於此處長在此處的我,怎會有以前的『家鄉』?

曾經的混沌仙尊與現在的朔,難以融為一人,卻本質上的的確確是一個人,都是那樣的淡然,傲視天下般的眼神讓我心動。

又是夏秋交替之際,蓮花開的依舊清靜美麗,空氣中皆蕩漾著蓮花溫柔的香氣,沁人心脾。

也是在那一日,我終於見到了他手中另一根紅線綁着何人。

「看我還捉不到你!」一身黑衣的朔看着躲在一棵粗壯柳樹后的我,勾了勾唇角向我撲來。

他身材頎長,若要抓我,肯定易如反掌,偏巧有這棵大樹作為屏障,我如魚得水的多次繞過他的攻擊。

「嘿嘿,你捉不到我~」頑皮的扮出一個鬼臉,我伸出一隻手嘲笑着他。

「啊哈!抓到了。」他趁機抓住我的手,將我輕輕一帶,擁入懷裏。

「嗯……」他的胸膛炙熱寬厚,我被擁在其中,心如擂鼓,不知該如何回應。

一身暗黑色的粗木麻衣,依然無法遮掩他的貴氣,更顯得他整個人高貴淡雅中又透著些與生俱來的從容氣度。身後的晨光從他身後灑下,從我這個角度看來,他依舊如前世的仙尊大人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渺如塵埃。

這讓我想起了初識那日,他立於我身前,我仰頭看着他,那一眼,便讓我追尋了千百年,甚至從仙界追到人界,放棄一切的追尋,心繫於他。

「蓮兒……」朔將我摟在懷裏,低下頭來望着我,那雙絕美的鴛鴦眸似是直直看進我的心底。

我害羞的垂下頭,卻看到他抱着我的手上的一絲紅線突然閃爍,不是屬於我的那一根,它漸漸伸展,蔓延向遠處的林中。

我相信如果不是這根紅線,我可能永遠不會發現她。我順着紅線望去,在那林中正站着一名紅衣女子,微風吹動,衣角翻飛,她淡漠的望着我們的方向,似一抹孤獨的火焰。

她,就是那個讓他甘願放棄仙尊之位,放棄整個混沌界的女子?

那個與他,有着真正緣分的女子……?

「蓮兒……我真怕……怕你有一天會突然離開我,從我懷中飛走……」他抵着我的額頭,輕聲嘆著,眼中漾著些許凄涼。

「傻瓜,不會的。」聞着朔身上好聞的味道,我輕笑着回答:「除非你帶我走,否則我哪兒也不去。」

「嗯,無論怎樣,我都會讓你永遠待在我身邊。」他閉眼低語,似是承諾。

「嗯……」我知道,這句話代表的不是一生,而是永生永世。

我靠在他懷裏,溫存了好一會兒。那紅衣女子一直漠然的看着我們,直到黃昏落去,才消逝了蹤影。

肆——凝望

自此以後,我心中便總會出現那紅衣女子的影像,有時候望着朔的背影我會想,他愛的究竟是我,還是我手上連着的這根紅線?我這樣思凡入塵,擾人姻緣,究竟是對還是錯?

如果沒有月老給我的這根紅線,他也許還會像當年一般,看也不看我一眼,他依舊是那遙不可及的混沌仙尊。

我常常會望着湖面,看着湖中倒映的那抹纖細的影子,粉眉黛目,膚如凝脂,一襲白衣如出水芙蓉般輕盈俏麗。

可我知道,無論這皮相生得再美,真正的混沌仙尊,愛的仍不是我。

那日,我曾偶遇天界摯友曉瑾,她也曾問過我,究竟為了什麼這般執著?

我也想不通,我究竟為何這樣執念不休,究竟是因為我染得他一身靈氣才得以成形,還是因為我沉迷於他溫柔的目光,皆不可知。

那紅衣女子每隔一陣時日便會來此,並不靠近,只是遠遠地望着他,像個雕塑一般的望着,默然不動。

她與任何人都不同,她像是一簇惴惴燃燒着的火焰一般,一身蹙金廣綾長尾紅鸞袍,寬大的袖上綉著詭異的圖騰,烈火一般及地的赤色長發,清澈明亮的瞳孔亦是血腥的紅色,彎彎的柳眉,狹長的鳳目,就連微卷的睫毛,也是赤紅色的。

她的相貌與氣質,太過特別,與所有人類皆不同。

夏去秋來,不知不覺,朔已在這裏住了半年之久,這半年來,我聽到許多風言風語。

包括他這一世的身份。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此生是帝王之命,這天下都是他的,而他卻不是我的。

聽族中長老說,雲國大帝子文武雙全,平息邊界戰亂,戰功赫赫。先帝駕崩后便被帝后冊立為帝。可大帝子登基后不久便被刺客襲擊,落入涇河不幸身亡,帝君無嗣,二帝子順繼帝位,如今已是二帝子雲睿掌管天下。

刺殺他的,正是跟了他數年的火神之女,也是國師,那個助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以一身敵萬軍的奇異女子。

族長還說,這個火神之女天生的紅髮紅眸,御火而來,揮手間火焰翻飛,被御賜為『火神』,是雲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更是當今太后的義女巫苓,號『端靜公主』。

這巫苓,因那一雙赤紅色的血瞳與赤色長發,少時被人稱為怪物,逃入深山與猛獸為伴,自八歲便被太后收養,十四歲便與朔住在一起,搬入了他的帝子府。

朔疼寵她多年,給她一切她想要的,嬌慣於她,寵溺於她,對她,甚至比那些嫡親的公主還要好。

甚至,宮中兩大奢華宮殿,一長樂,二未央,長樂宮太后久居,未央宮曾是朔母妃莘貴妃的寢殿,莘貴妃死於一場烈火意外,她逝世之後朔便將未央宮賞給了巫苓。

我還聽聞,巫苓是個極其寡言的女子,知道她的人,都說她性子很是奇怪,除了朔,幾乎沒有任何能讓她的情緒掀起波瀾的人。

她刻板執拗的,就像一隻手工匠人打造的娃娃。除了會像人類一樣的活着之外,便好似唯獨與人類差了一顆心。

但她的本事卻是有的,朔一半的戰功,都是巫苓幫他打下來的。

巫苓於他,是君臣,是兄妹,更是難以割捨之人。

大家都說,帝君養虎為患,本以為是自己的至親之人,卻未想到,差點死於她手。

只有我知道,那女子哪裏是刺殺他?她幾乎是傾盡全力的護住了他的心脈,就連我這曾為天界仙子的靈力都難以撼動,反被傷了七八分。

她……是有苦衷的吧?

我突然想起月老曾說過,他本該誕於一皇家,悠閑一生,與愛人談笑品茗自在非凡。因月老為我擅自改他命數,早生一月,成了未來的王,命數一變,天下皆變。

恍惚數日,我心中竟一直盤繞着是非對錯,日日望着手中日益黯淡的紅線發獃,直到那日我親眼見到那火神之女與他的談話。

我躲在樹后,看着朔扛着一卷木柴似要進屋,本打算突然鑽出嚇他一跳,可卻沒想到,卻有人比我早一步出現。

「朔。」那一襲紅衣如風飄散,靜立於朔面前,仰頭望着他,眼神一如當年的我。

「有事么?」朔側過身子,眼中有的不再是笑意,而是寒冰般的冷漠,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帶一絲情感。

「你究竟……把我當做什麼人?」她緊咬着下唇,聲音中滿是凄涼,那低沉的嗓音,不若平常女子般悅耳嬌俏,卻沉寂如水,別有一番異處。

朔並沒說話,目光中的冰冷更盛。

「請你告訴我。」她抬頭,我清楚的看到那赤紅色的眼睛裏滿是淚花,卻落不下來,全然蒸發在空中,晶瑩璀璨的紅眸,如紅蓮之心。

「以前是我最愛的妹妹。但從你對我母妃下手的那一天,便什麼都不是了。你走吧,新王儼然繼位,我不願再回去,就當我死了罷。」

「呵呵……」她低笑了一聲后,轉身離去,落寞的像那秋風中黯漠的楓葉。

而我卻聽到朔在她走後低嘆了一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笑,好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伍——熾火

玄天幻境。

「這一切,終究是你願意看到的嗎?」平淡的好似沒有一絲情感的聲音,冰冷如冬日之湖。

站在我面前的,是曉瑾,天池之瑾。與我一樣,都曾只是個靈氣微弱的小小花朵。

天界之人皆沒有時間概念,我不知我認識了她多久,只知道,她一直是個沒有感情的傢伙,就像她的本體,一棵草,會開出小小花朵的草。

我看着曉瑾手中的玄光鏡中的場景,搖搖頭,淚水中眼眶中溢出。

火,到處都是火,熊熊的足以燃燒一切的火。

一個穿着紅色綉著暗金色符文斗篷的女子,仰天狂笑着,在她的身上,包圍着一層又一層的火焰,但火焰似乎不會燒到她一般。

火焰四處潰散,引燃了樹木,也殃及到周圍的木屋和草房,牛羊們恐懼的叫着,人們慌亂成一團。

烈焰熊熊的燃燒着,男人們拚命衝進火焰里,帶出自己的親人子女,女人們哭泣著,看着曾經的家園在這怒焰中即將毀於一旦……

「跟我回天界,我想辦法救你。」她淡紫色的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一抹喟然。

我再次搖頭,看着手上那越來越淡的紅線,凄然笑道:「我既入了凡塵,便再未想過回去。」

「因你,這天下戰亂。因你,混沌仙尊的一世情緣幾乎消散。因你……」曉瑾的聲音平靜的如一泓秋水,但卻再次攪亂了我的心。

她看到我的反應,並未作聲,手腕翻轉,化散而去。

隨後一縷輕盈的靈力沁入我的身軀,猶如泉水一般匯聚。此刻我開始明白,有些人看似淡漠,看似無情,卻依舊默默的關心着心中在意的人。

是否,正如那眷戀着朔的奇異女子一般?

幻境消失,無數凄嚎聲傳來,我看到那一如玄光鏡中的畫面,手中靈氣傾瀉而出,水靈化作一片霧氣籠罩了大地,盤繞着,將所有的火焰包裹起來。

隨着水汽蔓延,火焰漸漸熄滅,焦黑的樹榦顯現出來,到處都是火焰燒灼過的痕迹,與潮濕的如同沼澤一般的地面格格不入。

「蓮兒!蓮兒你出來!!」朔身上的衣物顯得有些凌亂,顯然剛才也是在拼盡全力的護著族人。

「你不可以這樣做,你會死的!!」他焦急的看着我,一隻銀眸因憤怒而變為淡紅色。

「君若不相忘,蓮亦記永生。不盼常相依,只望常相憶。」我微微一笑,再次施展手中的靈氣,全身的靈力皆被調動而出,攻向那紅衣女子。

女子手中的靈火越來越囂張,已經蔓延了大部分森林,所幸那股潮濕的霧氣並沒有讓火焰燃燒起來,只不久,便熄滅了。

我心亂如麻,緊緊的咬着下唇,可是為了保護族人,保護朔,我不得不這樣做。我知道,這女子並不是巫苓,她的靈力曾燒灼過我,那浩瀚之力,頃刻間便可毀了我。

究竟是誰冒充了她來此作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生命,到此結束。

無論是為了族人,亦或是朔,我都必須與她拚死一戰。

陸——塵埃

我釋出曉瑾留在我體內的仙靈,在空中化出淡藍色的結印,口中念了幾句咒文。

月老曾說,待我與他姻緣盡散之時,便是我歸去之日。

默念此咒,仙靈盡散。

隨後,一朵巨大的蓮花出現在眾人面前,蓮花的心,緩緩滲出藍色的液體,這些藍色的液體,落地生根,蔓延出更多的蓮花。

平地上生出蓮花的奇景讓周圍族人驚呼出聲,紛紛瞪大眼眸掩住口唇。

在我眼中,滑出一滴淚,同樣是一滴淡藍色的淚。

那是精靈的眼淚,精靈從不輕易流淚,精靈的淚,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

我是大自然的精靈,我的淚滴到了那塊蓮花玉上,玉石散發出美麗的光芒,映照着火焰,美麗異常。

跟着,在蓮花玉散發出的光芒下,地面上的蓮花都開始旋轉起來,緩緩圍住紅衣女子,直到所有的蓮花,連帶那個女子,統統淡去,消失不見。

「蓮兒!不可以!!」朔痛苦的喊出聲:「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到這裏!是我打破了這裏的結界,要死也是我去死,為什麼是你!不要!」

我微笑着搖頭,曾經或許如寶石一般的眼眸忽然變得沒有焦距,眼前只見到朦朧一片,與那曾連接着我們小指的紅線消散於空。這條我用盡我的一切換來的姻緣線……

為了這條線……我甚至害苦了他,讓他的一生都因我而變。

可他永遠不會知曉。永遠。

再無力氣,就這麼直直的從空中墜落下來,如同一片枯葉,越向下,越迷茫……

「蓮兒!!」

朔的吶喊聲回蕩在我耳邊,我就這樣消散在空中,唯一剩下的紫色精元緩緩的融進蓮玉,我本就是一朵蓮花,也許,宿命的安排,千年的等待,也只為一個他。

蓮玉靜靜的躺在朔的手中,我能夠聽到他在呼喚着我,也能夠感受到他手心的溫熱。我也知道,不消多時,我連這一點點感知也會消失不見。

部落長老輕嘆出聲,拍了拍朔的肩膀。「你命中注定非池中之物,生來就是將要主宰天下的君王,你有你要去做的事,這也是我們武氏註定的劫難,與你無關。蓮兒生來就是武氏的拯救者,這也是她的命,同樣都是命中注定,你也不必太過傷悲。」

「什麼命中注定!我不認命!誰稀罕什麼君王!誰稀罕什麼天下!我都不要!我只要蓮兒!!」朔緊緊的攥着我的玉蓮花,一雙眼睛佈滿血絲,那隻銀色的瞳仁中,似乎也有些什麼在跳動着。

他在恨吧?他恨那些個命中注定!更恨他的無可奈何!他明白,是蓮兒用自己的生命保全了他,也換回了整個武氏村莊人的性命。

我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聽着他如同一隻受傷的猛獸一般的嘶吼,聽到他,叫我的名。

「蓮兒,我說過,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我不會丟下你!我們還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蓮兒,我會找到你,我一定會!」

「蓮兒……」

我好想再次伸出手,摸摸他的臉頰,告訴他,我會永遠記得他……

可是,我做不到了……

耳邊似是響起月老曾問過我的話,他問我:「可曾後悔?」

我當時笑道:「不曾。」

如果現在他再問一次,我想,我依舊會笑着回答……

不曾。

君之我所系,卿之我所憶,漫漫千年,只系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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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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