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孤兒的復仇（上）
鄭浩輝的那雙小眼睛彷彿一下鼓了起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一把抹掉快要滑過臉頰的汗珠，說道：「醒了就好，沒事就好。」
然而本能讓但丁感覺自己並非真的「沒事」。他的腦袋發沉，眨了幾下眼之後視線依然略有點兒模糊，以致於鄭浩輝那尖瘦的下巴在他眼裏都變得寬闊了一些。
愣了大約五秒鐘，但丁才察覺到自己躺在冰涼的地面上——不是禮堂的地板，而是走廊的大理石地磚。而眼前的鄭浩輝，居然套著一身服務生式的職業裝，這衣服明顯不合他的身，顯得太肥大了。如果換個場合，頭不這麼暈的話，但丁肯定會忍不住笑出來的。
他用手撐着地，咬着牙使勁，總算坐了起來。「能站起來么？」鄭浩輝問道。
但丁沒有回答，因為他又發現，他們倆是處在禮堂斜對面的一間小屋的門前。從他剛才進來的方向來說，這間小屋的位置要過了禮堂大門再往前走，由於屋門簡易得不起眼，加之禮堂內情況有異，他也就沒有在意。現在，禮堂的門又關閉了，而小屋的門開着，但丁把頭微微一探，讓目光繞開擋住門口的鄭浩輝，他看到屋內還有四個人，兩男兩女，其中一男一女也穿着服務生的職業裝，男的的衣服和鄭浩輝穿的幾乎一樣，而另一對男女卻只穿着內衣內褲，他們四人的共同點是都被膠帶纏繞着綁了起來並封住了嘴巴和眼睛，此刻都靠着牆歪著腦袋坐在地上，也看不出是昏迷了還是清醒著。
這些才是真正的服務生！但丁只來得及想到這一點，鄭浩輝便站起來轉過身，輕輕將那屋門關緊了。「來，起來吧。」眼見鄭浩輝一臉懇切地伸出胳膊來攙扶自己，但丁竟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
那一剎那，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躥起來打翻鄭浩輝然後拔腿逃出去。可是他的肢體這會兒不太聽話，他只能勉勉強強地往起站，最後還是靠鄭浩輝扶了一把才起來。「快走！」鄭浩輝將他的左臂扛到自己肩上，架着他蹣跚地往禮堂的出口走去。不得不說，這麼做着實挺難為鄭浩輝，但丁雖然算不上大塊頭，卻也比他壯實得多，用他那瘦小的身板架著但丁走路的確非常吃力。但丁則暗暗試着攥了幾下右拳，不過還是攥不了足夠緊。走一步是一步。他跟隨着鄭浩輝的步伐，這樣想着。
當他們經過禮堂時，但丁特意扭頭去看，那兩扇門很像是又被鎖上了。他抬起左手，指著門對鄭浩輝說：「那裏面，那裏面的人……」鄭浩輝堅決地邁著步子繼續向前走，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
總算出了物業大樓，但丁卻突然萌生出一種「走到盡頭」之感：兩個人這般踉踉蹌蹌的，還能接着往哪兒去？不料鄭浩輝帶着他徑奔那輛大麵包車，只見這傢伙從利索地衣兜里摸出鑰匙，爾後「哐」的一下扳開了車門。但丁被他托到副駕駛位上，並看着他爬上駕駛位，發動了車輛。
發動機的響聲固然會吸引正門那邊的司機們的注意，但當他們看到慢悠悠駛出的是一輛顏色土氣、大而笨重的運貨車時，誰也不會認為它與自己身處禮堂的領導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大麵包沿小區狹窄的行車道搖擺着離開了他們的視野，開出了隆勝莊園。
「你，你要……」但丁癱在車座上調整著呼吸，說起話來底氣依然不是太足。而鄭浩輝毫不客氣制止他道：「別和我說話，現在我要專心開車。」說起來，這輛麵包車比起鄭浩輝在北京開過的依維柯體型還稍小一些，然而鄭浩輝現在卻像個沒有經驗的新司機，開得不那麼順手。車時速不超過50，還走不成直線，屢屢偏到旁邊的車道上，幸好夜已漸沉，馬路上人少車少，速度慢下來也不容易造成事故。
但丁本來有點兒擔心鄭浩輝要把自己拉到什麼地方去，在路上他設想了好幾個地點，包括鄭浩輝身份證上的故居、下寨口美術用品商店，或者哪塊荒涼的適合殺人拋屍的野地。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鄭浩輝停到了一家銀行的馬路對面。
銀行位於距離隆勝莊園約十公裏外的一條老街上，這條街地處近郊，屬於城鄉結合部，看得出已很長時間沒有進行更好的規劃，遠近的房屋極為破舊，而不管這裏有多少住戶，街面上已沒有什麼動靜了。
難道你丫還打算搶銀行不成？在五個小時之前，但丁絕不會想像鄭浩輝能幹出這種事的，然而經歷了今天晚上的種種，此時此刻這傢伙開着車一頭撞進銀行里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行為了。
「你怎麼樣了？」鄭浩輝轉過頭看着但丁，關切地問。「你，你……」但丁彷彿不敢繼續問下去。「你想問我都幹了些什麼？哈哈哈！」鄭浩輝突然大笑起來，「一切都是我乾的！」
這摻著狂妄和兇狠的笑聲反而堅定了但丁的決心，他使勁閉了一下眼，然後盯着曾經的救助對象與同仁清晰地問道：「你要殺死那禮堂里的所有人？」「不，不是所有人。」鄭浩輝很認真地糾正了他，「那四個服務生是無辜的，所以我沒有殺他們。當然……當然了，我也不會殺你的，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找到這裏來。」
這話聽了，湧上但丁心頭的不是暖流，而是徹骨的寒意。「那其他幾十號人，幾十號人！他們都是罪大惡極的嗎？你竟然要把他們全殺了！」毫無疑問，禮堂的門是被鄭浩輝重新關上的，為的就是這個結果。
「哈哈哈哈！」這一回的笑聲比剛才更加響亮，幸虧車的玻璃和門都關緊了，否則很可能會附近房子裏的人吵醒。「沒錯，他們都該死，死不足惜！」鄭浩輝的語氣里分明飽含發自心底的暢快，「他們都是我該死的爸爸的同類，一丘之貉！這是我回贈給他的最徹底的復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