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劇情向番外：希德·因為你值得·一

目送著喬汐進了查理伯特老宅的大門，直到眼睛因為長時間的注視微微泛起了酸澀，希德才收回了目光，驅車離開了。

他的車其實是漢尼拔的，當時他隨着這位醫生離開倫敦本就是迫於無奈，而在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上，除了漢尼拔外他不認識任何人。

所以他不僅是人生地不熟，更重要的事情是沒錢。

畢竟在倫敦的時候他做警察的時間不長，於是即便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麼亂花錢，身為藍領階層底端的希德的積蓄也着實不多，更也不足以讓他買得起一輛車。

巴爾的摩很好，沒有一個人認識他的過去。他可以無所顧忌地成為他想要成為的樣子，而這裏本該是他的新天地。

可有時候他穿上一身低調的休閑服裝，找一個公園一條長椅坐下，然後聽着周遭人的談話，耳中灌入的本該是天書一般的念咒話，只是偏偏那些微薄的記憶總要解救他的茫然，將他的本以為化為一個笑話。

明明不該聽懂的。

可是這些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好像聽懂了。

那時候他堅持認為自己從小就不曾在這邊長大，於是他對這門語言的熟悉只能用與生俱來的天賦來籠統地概括，只是偶爾在僻靜的地方聽周圍的人閑說，這三言兩語竟就教他輕而易舉得學會了如何言說。

而他如今才知道，本該如此的。

這是他的母語。

他學習這門的難度就像是兜里的錢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而他只要彎個腰就可以夠到，如斯簡單。

可希德里克·戴斯德同學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是式的「本來就是。」

他寧願相信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倫敦人，也不想擁有那段他刻意得去遺忘的過去。

可記憶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越想忘記，越是清晰。甚至連當初已經模糊了的細節，也被內心的潛意識修補地完美無缺。

於是最後，除了放任自流，他毫無辦法。

從那家海邊酒店回來，希德就讓被他拉來使喚的漢尼拔先行離開了，對此醫生沒有表達任何的不滿，事實上他甚至很高興——他已經注意到了，他一直栽種著的種子，即將開出最美的花朵。

當然了，那花會是木棉還是罌粟，只在少年的一念之間。

但此時此刻，這車上只有希德一個人。

他雙手交握著方向盤，眼神空洞而無焦距，車子漫無目的人地在巴爾的摩的街道上遊盪著，像個沒有家的幽靈。

而他的內心是壓抑不住的滿滿的暴戾，燃燒地他如快要燒斷電阻絲的熱水器，下一秒就可能炸開。

車子街路的轉角，他打了個方向，順着車側窗看過去，他看到一對情侶，年輕的男女毫不顧忌地擁吻著，肢體交纏地像要把對方融入骨血。

爾後他停了車看着那一對「fff團通緝犯」，眼神放空，腦海里突然浮現車子軋過人體時候血液飛濺的模樣，不知怎的心中的怒氣消散了些微。

他從沒有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猛烈地滋生了殺人的想法。

或許等到那些鮮血噴濺到人的臉上，死去的人閉眼前痛苦地哀求着哀嚎著苦痛著，他此刻內心的晦暗就能散去了。

然後他突然愣住了。

有些許的茫然從心臟緩緩上漲，它們爭先恐後地佔滿了他的視線，使他再找不到前方的燈塔。

他有那麼一點恐慌。

他依稀記得他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猶記得當年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一個新上任的小警察，什麼都不懂，內心有化不開的鬱結，憎惡光明卻熱愛陽光——所以那時候他才會義無反顧地喜歡上喬汐。

這個女孩是溫暖。

而他想要溫暖。

活着的意義，不就是為了追逐那些虛無縹緲又意義非凡的東西么？

可他一直在追逐的，一直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思緒凌亂的男人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將車開到了平民區，遠處是人來人往衣着簡樸的一家家人，他在稍遠的地方停了車，然後抿了抿唇角，對着車窗勾勒出一個無害的表情。

他有一張欺騙性十足的臉，只要他收斂住了那股子戾氣，只要他不手執兇器，那麼無論從哪個方向看他，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乖巧聽話的鄰家男孩。

誰能想到他殺人的時候是多少的冷酷無情。

他幾乎都快忘了當初那個莽撞衝動一心除惡迫切想要做出點事業，但尚且對生命懷着虔誠的尊重的他自己了。

這樣想着，他內心卻沒有多少波動。

希德是個很清明的人。

他太懂這個道理了：人生這樣沒辦法重來的東西，與其悲傷過去，不如坦然未來，畢竟沒人能預測，下一個敲門的鄰居會不會是什麼連環殺手，而脆弱又寶貴的生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在下一秒失去。

然而正是要失去的時候才不能掩飾，他也已經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了。

希德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不大的店面里人聲嚷嚷，他聽見上了年紀的大媽們吆喝着砍價，屬於這個平凡的階層的喧囂朝着他撲面而去——

而他面上心下，一片寂然。

終於厭倦了嘮嘮叨叨的人群，他在某一個拐角進了一個公園，似乎是因為健身器材們簡陋並且大半已經老化的緣故，這裏可以說是荒無人煙，內心翻騰著的男人找了一張長椅躺下，睜着眼睛看着天，直到暮色四合夕陽西下。

胸腔中的火焰依然在燃燒，可他卻發獃一般的動也不動，像在欣賞一場啞口無言的歌樂。

「大哥哥你不回家么？」有甜嫩的聲音響起，思緒驀地回籠，希德低頭看去，只看到一個年幼的女孩，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她穿着一條白裙子，小小粉粉的一團，眼睛睜的大大的，睫毛捲起來，透著一股難以抵擋的軟萌。

她帶着和那個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般的純凈。

可希德又感覺地到，她和喬汐是很像，卻又明明是不一樣的。

那個人是無法取代的。

但即便只是相似，希德也無法對着這樣一張臉爆發火氣。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語氣是毫不掩飾的低落，可放在音質柔雅的他身上，卻總像情人間輕聲慢語的情話，「因為大哥哥沒有家，所以沒辦法回家呀。」

他的天使變髒了，他的母親也不要他，他沒有能夠依靠的肩膀，他再也沒有家了。

「呀！」聽到他的話，小糰子的臉皺成一團，「對不起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別生氣……好不好？」

她的語調越說越低，似乎話語已經被愧疚掩埋了。

然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對了大哥哥！你和我回家吧，尼雅有家，尼雅可以把家分給大哥哥！」

小女孩尼雅越說越激動，她似乎真的覺得自己說出了一個好主意，小手緊緊地拉着男人的衣袖，而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滿都是期待。

【回家。】

聽到這兩個字，希德的視野里幾乎是下意識地一陣恍惚，他停了摸著女孩的腦袋的手，輕聲說道，「尼雅的家只會是尼雅的，不會是哥哥的。要是真能分享就好啦，就算是施捨，哥哥也會欣然接受的。」

——這個世上唯有真誠為名的感情，即使你大方如斯，也無法共有分毫。

希德的話顯然讓尼雅無法理解，但是她依然堅持着自己的要求。

尼雅在家中是最小的一個，所以最是受寵，她從來都很有分寸，但一旦堅持了事絕對是說一不二的，本來就是個孩子，也不在乎面子，硬的不行，她乾脆耍起了無賴，撒潑方式百般上陣——所以雖然希德百般抵抗，口中說着「不要不要」，但到了最後，他的身體還是誠實地跟着小女孩的步子走了【好像有哪裏不對？！】

總之，壓着火氣的希德終於還是被尼雅帶回了家。

到了家以後，看見寶貝女兒帶了個男人回家的尼雅一家人：

尼雅爸爸：Σ(°△°|||)︴

尼雅媽媽：Σ(っ°Д°;)っ

尼雅哥哥：!!!∑(?Д?ノ)ノ

＃我的寶貝女兒（妹妹）竟然帶男朋友回來了，我心中有些酸澀＃

＃(╯‵□′)╯︵┻━┻cnmlgb她只有五歲啊誰這麼喪病對她下手！＃

到了家中后，還沒等男人開口，尼雅就「嘰嘰喳喳」解釋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因為語速太快根本插不進去她的彙報，於是全程希德都只好維持着一個無奈的表情。

而熟知自己女兒脾性的父母則是通過女孩稚嫩的語言推測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用說，肯定是他們的同情心泛濫又各種不容違抗的女兒見到了這個長的還不錯的帥哥，於是胡鬧翻天，而這個年輕人迫於尼雅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得不跟着來了他們家。

同時他們更是腦補出了希德孤兒的身世，尼雅一家生活雖不算大富，但小康總有，他們自覺幸福美滿，於是連帶着看向希德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