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生死

第一節 生死

楊天鴻被兩名腰圓膀大的魁梧家丁用力按在地上。他倔強的拚命仰起頭,眼睛裏充滿了無比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坐在大廳主位的景寧王外府管家和舅舅楊連升。

昨天,外出散心的時候,楊天鴻路過京城郊外一個非常僻靜的庵堂,恰好遇到了景寧王府的車隊。當時,楊天鴻按照朝廷規制,將馬車避讓開來。沒想到,回來以後,景寧王府立刻派人上門,說是楊天鴻躍馬衝撞了王爺義女靈韻郡主的車駕,而且動手動腳,出言調戲。

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不要說是衝撞車駕,就連那位靈韻郡主,楊天鴻更是連見都沒有見過。

他不明白,堂堂景寧王府為什麼要編造事實?

更令人痛恨的是,身為家族外府管事的舅舅楊連升,居然連問都不問,就直接下令派人抓住自己,交由景寧王府發落。

坐在廳堂上首的楊連升已過中年,身形削瘦,他神情陰鷙地看着被兩名家僕死死按在堂下,動彈不得的楊天鴻,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殘忍冷笑。

平心而論,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外甥。

都說早產的嬰兒活不過足月。可楊天鴻的確命硬,仍然活了下來,而且一天天長大。如果當時自己的妹妹帶着胎兒難產死亡,事情肯定要比現在好辦得多。

至少,自己能夠以直系親屬的身份,順理成章繼承妹夫,也就是已故驃騎將軍毅勇候的所有福蔭,以及家產。

外人都很羨慕自己這個「厚山伯」。但是楊連升知道,皇上之所以賜下這個伯爵名分,完全是因為驃騎將軍戰死的時候,楊天鴻年紀尚幼,出於顧念血親,這才破格冊封自己為伯爵。現在,楊天鴻的身份仍然還是毅勇候世子。可是一旦這小子成年,已故驃騎將軍的全部家產,統統都要交還給楊天鴻。說不定,就連自己的厚山伯爵位,也會因此被皇帝收回,或者直接廢棄。

財產!

封爵!

哪一樣不是世人爭破頭拼了性命也要得到的東西?

楊連升對此非常恐懼。從高高在上的伯爵,突然之間變成一名不文的窮光蛋,如此之大的落差,足以使人活活發瘋。

因此,楊連升對於家族外府子弟對楊天鴻長期凌辱欺負一直視而不見,也默許兒子楊雄等人私下搶奪配發給楊天鴻用於修鍊的丹藥。在他看來,這也是為了日後應對變化,提前安排的一步棋。即便楊天鴻成年,只要修鍊無望,碌碌無為,那麼楊氏家族與朝廷都不會予以重視,自己也就順理成章保住了目前的地位,以及財富。

雖然不明白景寧王府為什麼對車駕被衝撞這樣的一件小事情喋喋不休?可是楊連升明白,以楊天鴻謹慎微言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像其他紈絝子弟那樣,對靈韻郡主言語調戲。

不過,知道歸知道,楊連升絲毫沒有想過要幫助自己的外甥澄清事實。

他覺得,這是一個解決自己潛在危機的好機會。

慢慢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神情冷漠的楊連升瞥了一眼坐在對面,氣勢洶洶,臉上一副興師問罪表情的景寧王外府管家,淡淡地說:「既然已經查明是此子的過錯,那麼,我會給景寧王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隨即,楊連升把目光轉向滿面不甘的楊天鴻,眼眸深處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諷和快意,對侍立在兩旁的家僕高聲命令:「取家法來,給我狠狠地打!」

家法,是兩頭包着熟銅皮的粗重棍棒。

負責行刑的家僕,是楊連升的親信,全部都是肌肉結實,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

一棍子下去,楊天鴻雙眼圓睜,口中頓時爆發出無比凄厲的慘叫。

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斷了。

這些惡仆下手絲毫不留情面,又重又狠。

剎那間,楊天鴻覺得想清楚,也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楊連升想要活活打死我。

坐在堂上這個被自己叫做「舅舅」的男人,想要謀奪屬於我的爵位和家產,想要趁此機會,名正言順的把我打死。

一口鮮血從楊天鴻嘴裏噴出,他不顧一切指著坐在上面的兩個人嘶聲痛罵。

「楊連升,你這個卑鄙小人。居然對我下如此毒手。我娘與你乃是血親,你也因為我父親而得以賜下伯爵之位。你居然恩將仇報!利欲熏心!」

「還有你,區區一個景寧王外府管家,居然也敢坐在上面對堂堂大楚貴族指手畫腳。我連靈韻郡主見都沒有見過,談何言語調戲?景寧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總有一條,我楊天鴻必將在朝堂之上,陛下御前,與這老匹夫公開對質!」

「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棍子帶着刺耳的呼嘯風聲凌空砸下,楊天鴻感覺後背上傳來極其慘烈的劇痛。他「哇」的噴出一大口血,失去了知覺。

銅皮鐵棍仍然如雨點般落下,把楊天鴻身體打得血肉模糊,一片稀爛。

鮮血,從皮開肉綻的身上流淌下來,慢慢浸透了掛在他胸前的長命鎖。

景寧王外府管家很精明,早已看出楊天鴻進氣沒有出去多,奄奄一息,於是拱了拱手,隨口敷衍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楊連升神情陰鷙地看着地面上毫無知覺,躺在血泊中的楊天鴻,陰狠冷漠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絲笑意。

他叫過負責行刑的親信家僕,低聲問:「怎麼樣,死了沒有?」

****著胳膊,滿臉橫肉的家僕點點頭:「第一棍下去,就已經五臟六腑俱損。老爺,不是吹牛,我這打人的手段可是練了好幾十年。照這種打法,連健壯牯牛都能活活打死,何況是沒有修鍊底子的普通人?」

楊連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揮了揮手道:「先把這小子抬下去,扔到柴房裏暫時放着。然後去置辦一口棺材,在外面放出消息,就說驃騎將軍府上的公子突然得了急病,快熬不過去了。」

家僕心神領會:「小的這就去辦,絕對不會誤事。」

……

楊天鴻感覺自己的神智被吸進了長命鎖。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半夢半醒的時候,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無比沉重,只是意識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很清楚,似乎隨手就能觸摸到周圍的景象和物件,卻有種說不出的朦朧和模糊。

然後,楊天鴻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通體白色的房間。

牆壁、地板、傢具……這裏所有一切都是白的。楊天鴻從未見過如此式樣的房間,只是覺得呆在這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彷彿空氣特別清新,如同在雨後的山林間漫步。

意識告訴楊天鴻:這裏,就是長命鎖內部。

理智告訴楊天鴻:這不可能,那麼小的一把鎖……而且,此前這把鎖一直戴在自己身上,從未顯示過任何靈異之處。

正前方,坐着一個渾身皆白,落滿了蛛網和灰塵的老人。

楊天鴻上前幾步,在距離老人五米多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在這個距離,足以讓他看清楚,老人其實早已死去,身上的肌肉萎縮,整個頭部已經變成了骷髏。只是由於這裏環境古怪,屍體沒有腐爛,被完全風乾,加之衣服的覆蓋效果,看上去就像一個人在默默靜坐。

屍體前面的地上,擺着一本藍色封皮的線裝書,上面三個隸書大字《通天決》。

楊天鴻拿起書,隨手翻了翻。

書分為上、下兩冊,分別對照鍊氣與築基時期。

隨著書中一個個文字進入視線,他的眼角一陣抽搐,身體也不受控制般顫抖起來。

修鍊這種事情,是要講天分的。

楊天鴻並不知道自己的資質如何。不過,楊連升一手控制着家族外院,加上其子楊雄等人的長期欺辱,搶奪丹藥,就算楊天鴻是天才,也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修鍊有成。

當一個人長期被別人說成是「廢物」,潛意識當中也就認為自己在修鍊一途上無法寸進。因此,楊天鴻長期以來只能通過閱讀家族藏書的方法,從中尋找適合自己修鍊的功法。

與手上的這本《通天決》比起來,家族功法簡直就是垃圾。

描述簡單透徹,沒有絲毫語句上的修飾。在一些頗為複雜的段落旁邊,還配有相應的人體圖像,以線條和箭頭演示內氣的運轉方法。

完全是出於本能,楊天鴻立刻盤腿坐下,把翻開的書本擺在面前,按照書中所示,修鍊起來。

僅僅只是一個時辰,他已經感覺到丹田內部有氣流在涌動。

一種說不出的強烈震撼,瞬間充斥了楊天鴻的大腦思維。

這就是氣感,從普通人進入鍊氣第一層的最顯著標志。

四歲開始修鍊,直到現在,楊天鴻才真正在自己身上找到了氣感。

他曾經無比羨慕那些修鍊有成的家族成員,也無比痛恨過諸如楊雄等搶奪自己配發丹藥的人。雖然僅僅只是最普通的「鍛體丹」,可那畢竟是增強體力,便於修鍊初期尋找氣感,更加快捷進入鍊氣階段的最佳輔助。

一種極其強烈的思維,彷彿無形巨手,緊緊抓住了楊天鴻的心臟。

我不是廢物,我也可以修鍊。

在這一頁《通天決》下方的註釋里,楊天鴻看到了另外一行小字:「配合元氣丹使用,初期修鍊速度可倍增。」

元氣丹?

腦子裏剛剛產生這三個字的瞬間,楊天鴻發現:就在自己擺放《通天決》的旁邊,竟然出現了兩個質地潔凈的玉瓶。左邊的瓶身上帶有元氣丹標籤,右邊的那個,則寫着「培元丹」。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兩個玉瓶仍然靜靜地擺在那裏,沒有絲毫變化。

楊天鴻發誓,自己之前拿起《通天決》的時候,那個位置一片空白。自己又不是瞎子,玉瓶這種顯而易見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視而不見。

只有一種解釋:它們是突然之間出現的。

拿起兩隻玉瓶,湊近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楊天鴻拔開元氣丹瓶塞,立刻聞到一股濃郁的葯香。

瓶子裏裝滿了黃豆大小的潔白丹藥,大約有十幾粒的樣子。楊天鴻抖出一顆,平擺在掌心中間,默默凝視着。

他當然聽說過元氣丹的名字。

這是真正糅合了天地靈氣,能夠使修鍊者實力迅速提升的靈丹妙藥。相比之下,家族成員服用的「鍛體丹」雖然帶有「丹」的名號,其實只是以普通淬取手段得到的草藥丸子。與其說是丹,不如說是「鍛體葯」更為合適。

只有真正的修鍊門派,才有可能得到元氣丹。

如此珍貴的東西,自己手上居然有十幾顆之多。

這是夢嗎?

難道我已經死了,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

帶着自嘲的想法,楊天鴻搖搖頭,把手中的元氣丹仰頭吞下。

就算是毒藥,他現在也一樣會毫不猶豫吃下去。

不要說是可以修鍊,哪怕是有人要他付出所有代價,只要能夠報仇雪恨,楊天鴻一樣會答應。

隨着丹藥入體,楊天鴻閉上雙眼,頓時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非常奇妙的境界。

那顆元氣丹旋轉着,在體內變成了一股極其強大的靈能。就像洶湧狂猛的洪水,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在自己體內所有經脈當中來回衝撞。一道道障礙被沖開,閉塞多時的經脈變得暢通無阻,關節被一個個打通,但這股靈能絲毫沒有想要停下來的勢頭。楊天鴻按照《通天決》上所示的功法,引導著丹藥所化的靈能在體內反覆運轉,直到衝擊力量漸漸變弱,所有力量沉積在丹田內部,形成一小片沿着丹田核心緩緩旋轉的池水。

是的,一個不是很大的水池。

這是楊天鴻能夠想到,用於形容自己丹田最合適的字句。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楊天鴻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我突破了鍊氣第一層?

所有身體狀況都與《通天決》中描述的情形相符。即便沒有註釋,楊天鴻也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力量,壓制在頭腦中的仇恨火焰,也因此燃燒得更加旺盛。

我要出去,要報仇!

頭腦里剛剛產生這樣的意識,楊天鴻感覺房間側面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扇門。

這個地方似乎是可以隨着自己的新意產生變化,非常神奇。

顯然,只要走出去,就能帶着丹藥和《通天決》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準備轉身,邁出腳步的時候,楊天鴻的眼睛看到了那具默默獨坐的修士骸骨。

不管怎麼樣,功法和丹藥肯定與這名死者有關聯。如果沒有弄錯的話,它們應該是這個人的遺物。

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永泉相報。

儘管狂熱的復仇心理催促着楊天鴻儘快離開,他仍然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轉過身,雙膝併攏,對着遺骸下跪,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屍身遺留在外,是對死者的不敬。與之前的丹藥和房門一樣,楊天鴻腦子裏剛剛產生了想要把這名死者掩埋的想法,地面上立刻出現了一把鏟子。

地面不是很硬,楊天鴻很容易就挖好了足夠寬敞的墓穴。帶着尊敬與感激,他把屍骸歸整好,認真放進墓穴,然後撒上土,輕輕掩埋。

很快堆起了墳包,然而新的問題產生了:需要一個墓碑。

新的物件還是隨着楊天鴻的思維不斷出現:可以當做墓碑的木板、硯台、毛筆、磨墨……

楊天鴻不知道這位死者姓名,《通天決》和周圍物件上也找不到關於死者的任何信息。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墓碑表面寫上「無名恩師之墓」幾個大字。

就在最後一筆剛剛落定的瞬間,楊天鴻忽然聽到虛空之中傳來一陣淋漓暢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三萬年了,老夫在這裏足足等了三萬年。小娃娃,你是進來的第一百六十八萬九千零四個有緣人。也是最為獨特的一個。老夫就此歸去,玲瓏寶鎖從此歸你所有。須知,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隨着笑聲由遠及近漸漸消失,楊天鴻目瞪口呆地看到,身邊的所有環境,都在急劇變化著。

房間變成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廳堂,除了自己站立的這片位置,四周豎立着厚重堅固的鋼鐵柵欄。透過縫隙,可以看到每一面柵欄後面,都擺放着一個格物架,上面有玉瓶、武器、書籍,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物件。

那扇大門旁邊也多了不少令人生畏的東西。從楊天鴻站立的位置,直到房門,是一條長約百米的走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遍佈着處刑刀和斷龍石,兩邊至少站立着數百個手持武器的鋼鐵人偶。楊天鴻相信,如果自己進入走廊,走向房門,一定會被從各個方向砍殺過來的武器活活剁成肉醬。

楊天鴻手中多了幾本書。擺在最上面的,是一本《玲瓏密錄》。

翻開,首頁上赫然寫着:只有帶着強烈怨怒與恨意,以先天之血開啟門鎖的人,才是有緣人。

任何有緣人進入玲瓏寶鎖,都必須收斂先師遺骸。否則,殺無赦!

僅僅只是這兩條記錄,就讓楊天鴻感覺背心一片冷汗淋漓。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虛空中的聲音會說,自己是來到這裏的第一百多萬個有緣人。

只有帶着強烈憤怒和怨怒的人才能進來,得到修鍊功法之後,當然會在第一時間迫不及待的離開復仇。這是幾乎是每一個人的思維本能,即便是想到要收斂死者遺骸,也往往會選擇在外面的事情了結之後,再回到這裏。

然而,只要這樣做了,就再也不可能出去。

自己的行為歪打誤撞,完全就是運氣。

帶着深深的慶幸與后怕,楊天鴻在大廳里來回走了一圈。

四面牆壁,正中位置的大門緊閉着,另外三面牆上,分別鑲嵌著三道鐵柵。

每一道鐵柵中央都有一把鎖。按照《玲瓏密錄》上的相關條目解釋,這些鐵柵上都附有某個修士的靈魂。想要進入鐵柵後面,拿到擺放在那裏的丹藥和寶物,就必須滿足開啟鐵柵之鎖的對應條件。

楊天鴻看到了一個很大的玉瓶,標籤上寫着「元氣丹一百顆」。封閉鐵柵的開啟條件為「必須達到鍊氣第三層」。

他又看到一把寒光四射的鋒利寶劍。封閉鐵柵的開啟條件為「得到外來元氣丹一枚」。

還有一個標籤為「五千年黃芩」的木盒,封閉鐵柵的開啟條件為「銀靈草種子一枚」。

諸如此類,大大小小的鐵柵,總共有好幾個之多。就在這些鐵柵的中央位置,是一道緊閉的巨大房門。楊天鴻用力推了推,門壁絲毫不動。門鎖上沒有任何標註,《玲瓏密錄》上也沒有任何相關的註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衝天斗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衝天斗神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節 生死

%